诡帝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半夏淫威下。
不过由于伤势太重, 休养整整七日,他才修补回一部分力量,勉强显露出建木神树的真身。
清晓。
万众瞩目中。
“轰隆隆”一声撼地摇天的剧烈响动, 一棵庞然大物拔地而起, 青叶紫茎,百仞无枝。
半夏沿着比很多高楼大厦都要圆润三分的建木树干, 目光向上移动, 直至脖颈后仰到极致方才停止。
建木树冠已经撕裂苍穹,耸入云霄。
流光溢彩的枝叶中。
依稀可见, 藏有另一处广阔天地。
直到这时,半夏方才恍悟为何只有建木神树才能送众人登上真正的昆仑。
昆仑虚远在遥远的另一世界,只有通过建木神树的枝头方能进入,换句话来说建木神树是打开昆仑虚的唯一钥匙。
“出发!”
在半夏的一声令下。
整装待发的各大探索队伍,井然有序地攀上建木神树的树干。
不止外来的各大探索队伍在朝着昆仑虚进发,副本中的土著势力也一脸狂热的朝着上方攀爬。
就连清晨的微凉空气, 也似被众人心头的滚烫所点燃。
空气中涌动着灼热的气息。
半夏穿戴着简易攀登装备, 也在埋头攀爬的队伍中。
建木神树并非完全笔直,是稍稍朝着一侧倾斜,于普通人而言难以攀爬,但对体质已氪到70+的半夏来说, 如履平地。
神似峭壁上的小鹿。
她手脚并用, 姿态轻灵矫捷地在粗砺树干上攀行。
树下。
诡帝肩膀侧靠在自己的本体建木上。
举头,仰望枝叶上若隐若现的昆仑。
就在他目光逐渐悠远,忆昔抚今, 神思不知飞到何处, 失去焦点的双目中忽然捕捉到一抹璀璨的金色流光。
他凝神望去。
那抹金光沿着建木躯干,直冲苍穹。
不少正在埋头朝着上方攀登的队伍, 注意到这抹金光后,他们纷纷停止攀爬,面露警惕。
“谁?!”
“好快的速度。”
“隐有佛音相伴,——是佛教大佬!”
“嘶,这种级别的大佬都亲自掺和进来了。”
“……”
树上,众人议论纷纷。
树下,敏锐觉察到那抹金色佛光泄露的丝缕熟悉气息,诡帝下意识摸摸面具下肿成了发面馒头的脸颊。
梦回,那从天而降的佛掌大逼兜。
诡帝狠狠打个寒颤。
他慌忙收回目光,不敢继续去看。
当低垂下脑袋,无意间瞥见脖颈上挂着的手机,诡帝目光微顿。
手机是半夏赞助。
已经在他脖颈上挂了数日。
诡帝曾无数次拿起这部手机,但每次都中道而废,可无论心中多么痛苦纠结,他都没有从脖颈上摘下这部手机。
“不能再这样下去……”
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想到这些年饱受的痛苦与折磨,诡帝心一狠,终于作出决定!
狗狗祟祟环顾周围,见无人注意自己,他提着心吊着胆拿起手机拨打出那个记得滚瓜烂熟的手机号。
经过短暂的等待。
“喂?”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诡帝紧张地吞吞口水,声线微微颤抖,“喂,听说你们可以治疗不孕不育,是真的吗?”
树下。
饱受不育困扰的诡帝终于接受现实。
树上。
金灿灿佛光围绕半夏灵巧转动数圈,打了招呼后,一飞冲天,径直没入建木的树冠内。
直至那抹金光从视野中消失。
半夏收回目光,继续埋头攀登。
随着时间推移,日头越升越高,众人也越攀越高。
随手抹去额间泌出的汗珠,半夏顶着汗湿的发丝俯瞰脚下,被丝丝缕缕云雾所遮掩,只能隐约瞧见城池的轮廓。
这种可怕的高度。
就算她不恐高,也感觉到一阵晕眩。
半夏休息片刻,待呼吸不那么急促,这才继续朝着上方攀登。
直到日头升至一天的最高点。
速度最快的那一批,终于成功攀登上建木的树冠。
“呼呼”
半夏顶着呼啸而过的狂风,翻身坐在一根纤细的枝桠上,抬手扒拉开黏在面颊上的发丝。
她俯瞰着脚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半小时后。
落在后面的柳朝思他们追上了半夏。
“夏夏?”
“大总管,您老怎么不继续上爬了?”
半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阉里阉气的曲正,怀疑他是入戏太深,现在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肢体不太健全的味。
她简单提了句,“城外那个老爷子。”
柳朝思两人这才想起,与城外那位老先生定下的约定,“你准备带上他一起?”
半夏:“嗯。”
她已经联系下面留守的队员。
现在大概已经找到城外那位老爷子。
准备带上他,倒也不单单是因为重视承诺,倘若半夏真的十分在乎这个承诺,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想起此事。
派人联系那位老爷子,只是随手而为。
既然想到,那便派人去接。
左右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半夏没有急着登入昆仑虚,她坐在呼啸的狂风中,晃悠着小短腿,一个人静静思考起接下来的路。
一位又一位攀登者从她身旁经过。
他们皆气喘吁吁,鼻间吞吐着兴奋的灼热,一头扎进了枝枝蔓蔓进入昆仑虚中。
渐渐地。
建木神树上只剩半夏一人。
她以为要等到天黑,出乎意料的是,傍晚刚至,便等来了那位鹤发老叟,他攀爬时的动作比很多年轻人都要灵巧矫健。
从他攀登建木的耗时来看。
这位鹤发老叟,并不简单。
对此,半夏并不怎么意外,副本原就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再者,这位老爷子可是亲眼目睹过她父母登上昆仑的一幕,这是他亲口说的,既是亲眼目睹。
就证明,他当时距离他们并不远。
能够掺和进她父母与诡帝的争斗中,还能平安无事,没有受到波及,又怎可能是一位简单平凡的老人家。
鹤发老叟举头。
瞧见上方树杈上坐着的半夏。
他加快速度,灵巧如猿爬到她身侧,笑道:“丫头。”
“昂?”
“你是唯一一个,想起我老人家的。”
“举手之劳罢了,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仇可以不记,这恩情可不能不记,——对了,还不知道姑娘你姓甚名谁?”
“半夏。”
“半夏?”听到这个姓与名,鹤发老叟脸色微变,追问道,“可是夏过一半的半夏?!”
“是,怎么了?”
察觉他面色不太对,半夏疑惑。
鹤发老叟脱口而出,“我知道你。”
半夏:“你知道我?”
鹤发老叟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巧,竟然真的遇到了,缘妙不可言,有人托我向你带句话。”
半夏:“什么话?”
鹤发老叟:“错了。”
半夏疑惑,“什么错了?”
鹤发老叟摇头,“我不知什么错了,那人的原话就是错了,真相不是书,亦或者说不仅仅是书,是梦境才对。”
他的这段话,明显缺少了关键内容。
半夏却听懂了。
真相……书……梦境……
这很难不让她联想到,红衣师兄曾说过的话:
“贫僧问,真相是什么。”
“她说——”
“我们的世界只是一本书。”
“她还说这是本即将走到尽头,结局已经注定的书。”
曾与红衣师兄的交谈在脑海中回闪,半夏心弦微颤,语调极快地问道:“是谁让你带的话?”
鹤发老叟答:“一个男人。”
半夏追问:“什么男人?”
“百年前的一个男人。”鹤发老叟解释,“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叫半夏,生于夏过一半。”
“如果日后遇到,请我给你带句话。”
半夏双手紧握,“还有没有别的话?”
鹤发老叟:“他还说,要你去昆仑虚的最高处。”
半夏:“还有呢?”
鹤发老叟:“没了,只有这两句。”
半夏眉头紧锁啃咬着指节,如果这人所言非虚,这就代表着爸妈他们已经猜到自己会来。
甚至就连她会遇到红衣僧一事,也已提前预料到。
父亲想说的全句应该是:
“世界真相不仅仅是书,也是梦镜。”
显然,是父母进入“昆仑虚”副本后,又有了新的发现。
“梦境?”
半夏想到那些记录故事的石碑。
在正面的碑文中,出现过“梦境”这个词汇。
神喜爱记录故事。
世界的真相不仅仅是书,也是梦境。
半夏双眸微阖,将收到的所有线索进行组合,心中对所谓的世界真相有了大概的猜想。
父亲说的梦境。
大概率指的便是神的梦境。
神喜爱记录故事,父母亲发现了神记录下的故事,故而误以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实际上。
书,是神记录的祂自己的梦境。
如果收到的这些线索没有虚假线索,并且推测没有出错——
半夏想到了梵天。
在印度教的神话传说中,世界是创世神梵天的一场梦,所有人都生活在创世神的梦境中。
一旦梦醒,宇宙就将毁灭。
祂们能力的设定非常相似,并且他们这位神喜爱记录故事,会将梦境中的内容书写出来。
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其实也没错,毕竟对神而言,这个世界本身便是由无数个梦境小故事组成的一个大故事。
而父母说的,这是本将走到尽头的书。
是否代表着,神的梦境即将结束?
半夏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想到许多,她对于自己的猜测接受良好,毕竟从出生起她便与梦境相伴。
至于梦境的真正主人——
如果那些梦境是属于神。
自己能够与神同梦,必有缘由。
倘若自己真的是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那世界某个角落,必然存在本体……
人的一生本身便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问题组成,无需畏惧应对问题,只要是问题那总有办法解决。
将那些还需验证的猜测抛至脑后,半夏在剩下的谜团中挑挑拣拣,找到一个最感兴趣的大谜团。
无论故事的结束,还是梦境的醒来,都是不能避免且并不能克服的不可抗力。
既然如此。
母亲口中拯救世界的办法又是什么?
……
直到各大探索队伍在附近安营扎寨。
甚至,已经对周围进行了简单地探索。
建木茂密的枝叶轻颤。
半夏终于从中探出了小脑袋。
风乍起,雀跃的风儿吹拂过枝叶。
绿叶鼓动“飒飒”作响,粉花飘飘摇摇落下,糊了半夏满脸满头,好似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甩甩沾满花瓣的小脑袋。
举头,好奇眺望隐藏在层层绿叶后的新世界。
入目。
是高耸入云的巍峨青山。
“哗啦啦”地碧波与树海相伴。
一行风姿柔和美好的白鹭,悠哉游哉飞过。
这一幕,宛若一场美好安宁的幻梦。
一句“不愧是传说中的昆仑虚”已经涌到半夏舌尖,紧接着,她就瞧见飞过的白鹭屁股后穿着……
“尿不湿?!”
“这里不仅有尿不湿,还有野兽公厕,甚至它们还知道排队上厕所时不能插队。”
柳朝思半蹲下。
将一脸震惊的半夏从树冠中提溜起来。
随手摘去她发间的花瓣,柳朝思继续吐槽起,“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写实山水画中的秀逸白鹭。
卡哇伊卡通画风的尿不湿。
这是两种完完全全没有交集的存在。
现在,它们却被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就像是精通山水画的大师画了大半,被喜欢卡通风格的小童,抢走了落笔权,处处透着诡异与不协调。
她话音刚落。
就听——
半夏脱口而出,“这不挺好的。”
柳朝思震惊,“挺好?”
半夏理所当然地点头,“白鹭们穿上尿不湿,就不用担心缘粪天降,这不挺好的!”
柳朝思:“你不觉得这画面很诡异?”
半夏疑惑歪歪头,“哪里诡异了?”
她站在飘飘悠悠落下的花瓣里,脸上写满了认真。
柳朝思:“……”
很难评。
最终用代沟为此次话题画上了句号。
她带领着半夏,赶往安营扎寨的地点。
距离此处并不远。
在鸟雀啼鸣的树木间穿梭,刚走出密林,半夏就瞧见山坡上的一个个五颜六色小帐篷。
爬了这么久的树。
她现在又累又渴,正想询问柳朝思有没有找到水源,忽觉后脑勺的头皮微微一痛。
半夏眉头一皱,蓦然回首。
见她忽然停下。
柳朝思疑惑转身望去,“怎么了?”
半夏抬手揉揉后脑勺,一脸狐疑的四面环顾,“好像有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我头发。”
柳朝思望向她的身后。
除去风,便没有别的了。
没能找到凶手,半夏只好一脸纳闷的赶到驻扎的帐篷区。
昆仑虚与外界时间不同,依旧是艳阳高照,先前爬了半日的建木神树,把众人都累得不轻。
他们决定休息一晚。
养精蓄锐,再行探索。
吃了些水果补水充饥后,半夏在帐篷中睡了七个小时,一觉醒来,帐篷外依旧艳阳高照。
昆仑虚中似乎并不存在黑夜。
来自全球各地的探索队伍,陆陆续续从帐篷走出,有些在与周围队伍寻求合作一起探索。
有些则直接放弃对主神权柄的垂涎。
将计划中的最终目的“权柄”划去改成“搞钱”。
这部分探索队本身就是凑热闹心态,不认为自己真的有资格去争抢主神权柄,只是其他有名有姓的势力都派人来了。
他们不来,岂不是显得低人一等。
现在面子已经挽回,且昆仑虚中奇花异草无数,这些花花草草皆都价值不菲,他们愉快地选择了退出。
当然,大多数队伍依旧保持原计划。
被默认为赢面最广的,以密宗探索团为首的几支团队选择合作进行探索。
他们手中线索已经用光。
最后一条线索,便是百年前那对玩家夫妻进入昆仑虚后便彻底失去音讯,再也没能出来。
他们在昆仑虚边缘,合作进行探索。
并非是想在这里找到失落的权柄。
只希望能遇到一些年老的昆仑土著,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百年前的线索。
半夏捂紧藏在衣领下的沙漏。
拒绝随队一起行动,躲到了角落中,别人寻找线索,是为了找宝;她去寻找线索,那就是找死。
她狗狗祟祟钻进小树林里,决定找个隐秘的角落躺平摸鱼。
“呼呼”
在风儿的牵引下。
半夏寻寻觅觅,终于找到棵完美符合要求的参天古树,浓绿色树冠随风摇摆,遮天蔽日。
她爬上树梢,刚一头扎进树冠中。
树“活”了。
它粗糙干巴的树干上,睁开了眼睛,卡通画风的豆豆眼使劲上翻,兴奋瞥向头顶的半夏。
“我见过你!”
初来乍到的半夏:“???”
古树露出一口小白牙,继续道:“你是叫半夏,夏过一半的半夏对吧?”
“你怎么知道?”
半夏从枝叶中探出头,俯瞰下方。
古树解释道:“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对了,你母亲托我给你带句话……”
它帮带的话。
与先前的白发老叟说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父母对那位白发老叟不放心,特意广撒网多找了几位传声筒,果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半夏捂住心口。
嘤,靓崽感动.jpg
如此一来,“世界真相不仅仅是书,也是梦镜”的可信度直线飙升。
半夏简单表达了感谢,便从古树上爬了下来,古树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是她觉得别扭。
趴在一个活物头上,怪怪的。
她再次踏上寻寻觅觅之旅,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摸鱼,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处符合要求的灌木丛。
这里足够的隐密。
躲进去后,绝对没人能够找到。
半夏摆好姿势,一头扎进了柔软密匝的灌木丛中,身下草地软绵绵的,眼前光线变得昏暗,耳中也只剩鸟啼虫鸣声。
这里极为适合午睡。
她舒舒坦坦伸个懒腰,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刚摆好安详躺平的姿势闭上眼睛——
“哗啦”
一只可爱的小鹿头扎进灌木丛中。
看向一脸惊恐的半夏时,它布灵布灵的少女漫画风的小鹿眼中,带着明显的惊喜。
“半夏?”
“你是半夏,夏过一半的半夏吗?!”
它话音刚落。
又是“哗啦”一声,一只脖颈上系着美少女战士同款蝴蝶结的小肥啾一头扎进,它叽叽喳喳道:“终于找到半夏了啾!”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小动物的脑袋扎进灌木中,将一丛好端端的灌木扎成了筛子。
它们一脸的兴奋,七嘴八舌道:
“你就是半夏!”
“你和你妈妈,长的真像喵!!”
“老树果然没有骗我们,它真的遇见了半夏——”
“唔,她和她爸爸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是一点也不像,嘴巴形状很像,肉肉的,小小的嗷。”
“半夏,你爸爸托我给你带句话!”
“还有我,你妈妈托我给你带句话啾。”
“……”
听着它们的你一言我一语。
半夏捂住心口,靓崽继续感动.jpg
果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安排这么多的传声筒,她快要被父母之爱淹死了嘤。
就在这时。
一位热心的黑熊先生,从拥挤的灌木丛中抽出脑袋。
它甩掉头顶沾染的绿叶,张大熊嘴,喉咙微微颤动,扯着嗓子超大声的吼道:“快来兽啊!!”
“俺们找到要带话的那个半夏了——”
它的大嗓门在林间回荡。
附近觅食的小兽,玩闹的鸟雀齐刷刷抬头,兴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它们或撒开蹄子狂奔,或舒展羽翼飞窜。
带着传话的任务。
它们高呼着“半夏”,如潮水般涌来。
望着天上地下,飞奔来的黑压压兽潮——
半.感动到一半的.夏:“?!!”
笑容瞬间消失。
果然父母之恨子则为之计深远,安排这么多夺命传声筒,究竟是天生五行缺德命里夺笋?还是想弄死她?
突然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