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中央广场处, 有人看到提示屏的角落,嘀咕一句:“第九区怎么还是雷暴天气,这都快一个月了吧。”
旁边的人听到, 随口接了一句:“说来也怪, 除了第九区, 其他地方的天气都挺不错, 头半个月六区七区还是红色预警, 后来也消停了。”
听到两人对话,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第九区有一棵大榕树知道吧。”
“那怎么不知道,听说三人合围都抱不住。”
“不止, ”先前说话的那位有些得意,“它长得快,现在估计得五个人了。那边电磁暴频发, 绝对跟大榕树脱不了干系。”
有人面露忧色:“这么久了, 第九区都得被炸成废墟了吧,它还能活吗?我还想着那边开放了, 过去看看呢。”
提到这个, 众人讨论得愈发激烈起来。
“能吧,听说它的根系都延伸到了第五区, 我有朋友去那边卸货,说看到那边冒出一棵小榕树,长得挺好。”
“真的假的?第五区还能长出树来?”
“怎么不能, 第六区都能长出正常的树了,第五区的情况怎么都比那边好。要不是有人在旁边看着,他都想摘片叶子回来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要是想知道,随便找个地方挖一挖,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哦。”有人趁乱说道。
这边聚集的人不少,有人过耳就忘,也有的人听进了心里,回去后真就挖了起来。
夜深人静,某人在自家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挖着,大概挖了一米多深还是一无所获,正在他打算放弃时,忽然发现有什么在泥土中若隐若现。
这人精神一振,将周围的土层铲走,然后就发现了一条纤细的根须。夜色中,那根须带着一点蓝光,他好奇地轻轻触碰,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像是有微弱的电流通过。
*
这天,许让正在处政务,就见盖云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他停下手头的工作,开口道:“怎么,那些流放犯又搞事情了?”
盖云行了一礼,然后才道:“跟流放犯无关。星主,有一件事属下觉得应该跟您汇报一下。”
许让示意他坐下说话。
盖云再次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斟酌着措辞,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一点,便开门见山道:“最近有人在偷偷挖取树根牟利。”
许让神色一变,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什么情况?他们怎么挖到的?”
盖云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过来汇报是对的。
“榕树根已经延伸到城内了,并不需要出城。”盖云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那棵大榕树真的是太能长了,这才多久啊。
他继续道:“消息是医院那边传出来的,起因是遭受电击的市民增多,医院那边都已经把人安排到走廊里了。”
雷暴星因为特殊的气候特点,这里的医生治疗电击很有一手,不过业务能力再娴熟也抵不过人多。
医院人手本来就不足,患者一多,医生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怨声载道,就告到了城卫处,希望他们能够加强管。
城卫处接到消息后,顿时觉出不对,因为被电击的市民有些并不会进行野外作业,只在星城内部工作,被电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患者骤然增多,这里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细查之后才发现,他们都是挖树根被电击了,运气好的只是手指酥麻,运气差的直接被电晕了。
“他们为什么要挖树根?”许让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稳,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盖云身为军人的直觉却告诉他,此时星主的心情绝对不平静。
盖云看了星主一眼,许让察觉到什么,“有话直说。”
盖云:“之前您让执政官搜集过一些书,有些人就产生了一些联想,对于大榕树的神异越传越离谱。加上第九区持续三周的雷暴天气,有心人觉得榕树能够让人获得特殊的能力,就引导别人挖树根,没想到还真的在城区内挖到了。”
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各处探寻榕树根须的踪迹。各种关于榕树根须的传说在星城流传开来,有人说它可以增强体力,有人说它能治愈疑难杂症,还有人说它能让人增长精神力。
就是盖云自己,其实也是有些信了的。或者说,正因为他了解得比别人多,所以才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榕树有多神奇。
城卫队追本溯源,发现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竟然有商人开始收购,而且开价还不低。
盖云将随身带过来的背包打开,“这里是缴获的一部分。”
许让抬眼看去,这些根须有的粗如手指,有的细若发丝,偶尔还能看到上面的电弧波动。
看到那些断裂的切口,许让眼底怒意翻涌,于公于私,伤害大榕树都触碰了他的逆鳞。
许让面色冷峻,“稍后我这边会以星主府的名义发布条例,你让城卫队加强巡视,亲自督办此事,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盖云离开后,许让越想越气,某些人竟然将主意打到榕树身上,还真是自寻死路。
他叫来卡修斯,吩咐道:“拟定公文,大榕树的生长关乎整个雷暴星的生态,如果有人损害榕树,就是雷暴星的罪人,再有私自挖掘者,一经发现,押送至岩石山脉挖矿,刑期十年起步。有收购或私下交易者,直接投入电磁谷。”
卡修斯前面还不觉得有什么,听到电磁谷悚然一惊,没有人类能在电磁谷存活,将人投入那里,与死刑无异。
因为太过惊讶,卡修斯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许让怫然不悦:“执政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卡修斯还是第一次看到星主态度这么强硬,他赶忙敛神正色,恭敬回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许让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暴躁又担忧。
因为持续不断的雷暴,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到秦疏了,现在榕树的根系受到损伤,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秦疏。
许让想了半天,心里的燥意压也压不住,索性将工作丢开,回到后面的星主府。
回到住处,他对迎接的希薇说:“我要休息,别让人来烦我。”
希薇愣了一下,等到人消失在门后,这才应了一声“是”。
许让躺在床上,摆好最容易入睡的姿势,酝酿半天无果,越发心浮气躁。
他拉开抽屉,里面填满了各色药剂,许让在其中挑选了一支服下,几分钟后就睡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让做梦了。
梦境起初是无序的,直到他的意识在梦境中清醒,他低头一看,脸色顿时黑了。
原来,他手里正拿着一把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挖坑。
他怎么没直接去挖矿?
许让把锹随手扔到一边,靠在坑里思考。秦疏之前说过,只要在梦中呼唤对方的名字,他就会来到自己身边。
结合前几次的经历,许让推测此时正是秦疏的关键时期,纠结到底要不要呼唤对方,万一影响到对方的正事就不好了。
因为想得太过投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挖着,忽然,指尖传来一阵酥麻,他整个人被电的一哆嗦,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根细小的根须。
“秦疏。”许让脱口叫出了这个名字。
*
秦疏化出了一只手,姑且把它叫作手吧,因为它实在是太丑了,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样的丑东西,别说许让了,他自己都不能接受。于是,他开始跟手死磕。
每一道雷电劈下,他都努力引导着那磅礴的能量冲向气根,试图重塑它,专注于改变那只手的形态与色泽。
量变的积累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持续化的过程,一天又一天,在雷电的不断淬炼下,那只手逐渐有了变化。
黑褐色的表皮开始出现莹白,先是一点,然后慢慢扩大,手指的轮廓也更加分明,直至粗糙的质感消失不见。
秦疏控制着五指,做出屈伸的动作,这个过程又耗费了他不少的心力,直至完全掌控。
又一道闪电落下,秦疏挥动气根,伸手接住那道闪电,修长的手指在幽蓝的电光下莹白如玉,没有摧折,没有焦黑,呈现出最完美的线条。
秦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心念一动,原本手掌的位置又变成了最普通的气根模样。
再次迎向闪电,他的心中充满异乎寻常的兴奋。
有了之前的经验,化形于他而言已经毫无悬念。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吸引更多的雷暴。
秦疏一鼓作气,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他的身躯也在逐渐发生着变化。
缠绕在树身上的根系不断地扭曲、伸展、融合,一点点勾勒出人类躯体的轮廓。先是双腿慢慢成形,接着是腰部,然后是胸膛……
雷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蜕变,愈发猛烈地肆虐起来。
秦疏却毫无惧意,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纵横交错的闪电,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与渴望。
源源不断的能量不停地汇聚,就像是一支画笔在勾勒着新生的躯体,使他逐渐完善,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流畅自然,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泽,那是在雷暴洗礼下凝练出的坚韧与灵动。
五官的轮廓逐渐清晰,冷峻的唇角,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最终,秦疏以人的形象出现在了雷暴中心。
他伸展四肢,活动关节,试着迈出第一步,新生的躯体略微有些摇晃,但很快就适应下来。
雷暴还在继续,却远不如之前凶猛。
秦疏唇角勾起,尽情地舒展四肢,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他的头发是绿色的?!
他终于等到了化形的这一刻,等待着能够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许让面前。
现在,他的完美形象有了瑕疵。
曾经,作为一个修真者,他可以轻易地变换自己的外表,这没有什么难的,秦疏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回想曾经的方法,控制着能量的走向,想要变幻头发的颜色。
秦疏锲而不舍,一次次地尝试,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发色十分顽固,区别也只在于是经年老树的墨绿,还是初生嫩芽的新绿。
秦疏无语凝噎,这具由雷暴能量与榕树生命本源重塑的身躯,明显与记忆中的修真体系有着截然不同的能量运行规则。
就在他想继续尝试的时候,他听到了许让的呼唤。
秦疏看看自己苍翠的发色,祈祷许让是个色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