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垒不知道, 他今天这个举动不仅刺激到了佟卓,也刺激到了佟长宇。
夜里,佟长宇与妻子说起这件事时, 将夏家人一通数落, 最后一不小心还戳到了妻子的肺管子。
“你当初如果不跟我去那边, 小垒就不会跟人抱错了。”
施琳听到丈夫的抱怨, 瞬间破防,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多难吗?你天天不是排练,就是汇演,我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那个时候要是能请个假,小垒也不至于跟人抱错。”
佟长宇见火烧到自己身上,有些讷讷地反驳:“怎么会没人说话, 不是给你请护工了吗?”
施琳瞪他:“护工说的是方言, 我跟她完全是鸡同鸭讲,她跟隔壁的产妇倒是有话说。”
佟长宇见她不再揪着自己不放, 便顺着她的话问:“隔壁是小卓亲妈吗?”
“可不?蛮清秀的一个女人, 就是命不好,嫁了个混不吝, 一脸苦相。她生了孩子也没见人露一面,还是护工看她可怜,得空就帮着搭把手。”
提到这个, 佟长宇脸色不大好看,他们当初去找孩子,也是了解过情况的,姓夏的属实不是个好东西,“亏得咱们小垒根子好, 知道读书立命。”
施琳也是这般想的。佟垒身上有再多的不是,只知道上进这一点,就足够让当父母的满意。
更何况,他们儿子是真的受苦了。之前两个孩子十七岁生日,佟垒许愿说:“希望每年都能吃到爸妈准备的生日蛋糕。”
佟垒说这话时,眼里的水光就像是一根细针,扎的人心疼。他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小垒从前别说蛋糕了,生日那天连碗面条都没得吃。
施琳:“还是咱们会养孩子,这还不到一年,小垒人也长肉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前两天我翻出咱们在甘县拍的那张照片,简直都要认不出来了。”
佟长宇将她搂进怀里:“是啊,那时候他多拘谨啊,天天闷着不出声,现在都会耍赖任性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佟垒自打重生,就是个“高需求宝宝”,只要是佟卓有的,他都得有,而且还得比对方的更好。
佟长宇和施琳本质上都是不会养孩子的,可他们也不会拒绝合的要求,要点小礼物,耍个小性子,在他们看来都是很正常的。
付出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上了心。
佟长宇:“肯定是那个护工不小心把两个孩子搞错了,可惜没找到人。”
施琳笑话他:“孩子带着腕带呢,怎么可能搞错。”
她说完先就愣住了,声音干涩:“长宇,有没有可能,咱们小垒是被有心人特意换掉的?”
想到他们夫妻极有可能被人当作冤大头,替人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就好像吞了一只死苍蝇,恶心至极。
之前他们是想着将两个孩子都留在身边,被牵扯了精力,并未往旁处想,现在看来是大意了。
有些事情,必须得搞清楚才行。
*
课间,教室里乱糟糟的。
程墨跟同桌抱怨水逆,他舅检查安全问题的时候,不小心卷进了传送带里,虽然员工及时关闭了机器却已经晚了,他舅下半辈子都得坐轮椅了。
秦疏听到,小声跟佟垒说了。
佟垒唇角牵起,语气凉凉:“他也算是为轮椅的产能做贡献了。”
秦疏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都要高考了,叔叔阿姨怎么还出差,你怎么不让他们留下来陪你?”
“出差才好呢,我不需要他们陪,那个谁可不一定。”佟垒笑得像只狐狸。
李晨忽然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摊在桌面上的笔记:“佟垒,这个笔记借我复印一下呗。”
佟垒看了一眼秦疏,秦疏无所谓地挑眉。
佟垒便将笔记递给陈晨,同时不忘叮嘱:“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这个比较适合我。其实你可以让家里请家教的,那个更有针对性。”
陈晨痛苦面具:“我感觉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个心安慰。”
佟垒笑了:“怕什么?你还有一年呢,考不上就换条赛道,你要相信家里的钞能力。”
陈晨觉得自己被讽刺了,且有证据。
这边陈晨抱着笔记走了,立马有几个学生围了过去,看那架势明显是打着复印笔记的主意。
月底,市里举行三模,秦疏不出意外又是第一。
佟垒上次英语就考得不错,这次直接满分,总分提到了680多,全市排第六。
李宏亮要了省里其他地方的三模卷,让两人做,结果出来后,李宏亮的心顿时稳了。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一周的时间。这一周,为了让学生轻装上阵,学校不再强制高考生来学校。
秦疏询问佟垒的意见,佟垒心态很稳,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放松,所以两人决定还是按之前的节奏来,不过他们是直接去的校图书馆,他们俩马上就要高考,还是不要搞班里学生的心态了。
两人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考点。
这天两人从学校离开,快到丽水嘉园的时候,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佟垒看到来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夏垒。”女人唤道。
秦疏瞬间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就是佟垒的养母了,也是佟垒上辈子悲剧的根源。
他上前一步,将佟垒挡在身后,声音玩味,眼里却像是掺了冰碴子:“阿姨,儿子可不能乱认,你想找的是夏卓吧,要我帮你叫人吗?”
夏母皱纹里的苦涩像是被冻住,她看着眼前的秦疏和被秦疏护在身后的佟垒,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去年佟垒爸妈带着他离开的时候,给了他们家一百万,不到一个月,那笔钱和孩子他爸就一起消失了。
直到前几天,佟垒爸妈忽然来到家里,要追回那笔钱,还要起诉告她偷孩子。
当年她换孩子的时候没人看到,夏母自然是咬死了不承认,还跟过来围观的村民诉苦,村民自然是向着她的。
只是后来,听说他们给了他们家一百万,村民的眼神就变了。
她便将丈夫卷钱跑了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是极其丢脸的事情,之前她都说孩子他爸是出去打工了的。
小垒爸妈报了警,不过两天就找到了孩子他爸。
夏母这才知道,她男人竟然在外面和一个寡妇勾搭上了,两人吃香喝辣,那笔钱挥霍了不少。
佟长宇坚持要追回那笔钱,他们哪里拿得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坐牢,只能到恒城想办法。
她是找了自己亲儿子的,见到小卓,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光线体面的孩子是她生的。
小卓是个好孩子,听她说起家里的艰难还陪着哭了一场,只是小垒被找回来后,佟家夫妻待他大不如前,想要帮她也是有心无力。
她没了办法,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来求小垒。
她隐去佟垒爸妈对她的怀疑,将百万赠款的事简单说了,“小垒,我知道你跟着我的那些年受苦了,只是我是个没本事的,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也是有心无力,你爸那个人你也知道,人是不上进,却也没什么坏心,到底父子一场,还请你跟你亲爸妈求求情,那钱原也不是我们要的,现在忽然又要要回去,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夏母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佟垒从秦疏身后走出来,看着她,眼神漠然。曾经,他有多为这个女人的眼泪心疼,现在就有多厌恶。
夏母在他的目光下渐渐止了哭泣,眼前的小垒实在是太过陌生,夏母心下惶惶。
佟垒周身的气息实在太过压抑,秦疏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心。
佟垒回握住他的,示意自己没事。
他看着夏母:“你见过你儿子没?”
夏母眼神微缩。
“看来是见过了,”佟垒笑,“怎么样?见到他过得这么好,你是不是很开心?”
“小垒?”夏母没见过这样的小垒,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裤线。
佟垒目光在她的手上掠过,继续道:“佟卓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没说拿给你?”
夏母神色不安:“什,什么?”
佟垒上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的眼底带着浑浊,他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不过,“当年,是你换了我们吧。这么多年,想到你儿子不用过我的苦日子,是不是很得意?”
佟垒的声音很轻,却惊得夏母一个趔趄。
佟垒见状,嗤笑一声,拉着秦疏,越过她,继续向前。
就在他们即将跨进小区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即,佟垒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夏母急切道:“佟家要把那一百万要回去,没钱就要让你爸坐牢,我们的日子没法过了,你去跟你爸妈求求情吧,小垒,求求你了。”
佟垒挣开胳膊,“你知道我要高考吗?”
夏母知道,她听小卓提过,因为这个,佟长宇他们都忽视了小卓出国的事情。
“如果没被发现就好了。”夏母不无遗憾地想。
佟垒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女人了,怒极反笑:“你是故意搞我心态来的吧。”
夏母只是摇头,她只是想要救自己的丈夫而已。
秦疏对这人厌恶至极:“跟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说什么,走了。”
佟垒最后看了一眼夏母,他对这个女人早就没了感情,在他上辈子得知真相后。只是再次见识她的为人,仍会寒心。看着老实的人,却长着最恶毒的獠牙,吃人不见血。
他说:“要我求情可以。”
夏母的眼里燃起希望。
佟垒继续道:“父债子偿,如何?”
“不,你不能。”夏母脸色煞白,似乎怕他说出更要命的话来,她转身踉跄着跑了。
佟垒看着她的背影,今天,也算是个了断了。
他握紧秦疏的手,从现在起,他要忘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