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佟垒刚出门就看到对门也跟着打开了。
他看见秦疏没说话,径直往楼下走。
秦疏对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以往两人在一起, 活跃气氛全靠对方, 从上个世界倒好像调过来了。
秦疏咂咂嘴, 感觉还不坏。
他瞥了一眼电梯, 赶忙跟上。电梯的指示灯没亮, 估计是坏了,老小区避免不了。
佟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眉目微动。
他看了眼手表, 现在是五点半,他怀疑这个人是在守株待兔。
两人原本一前一后,秦疏偏要跟人并排走, 楼道并不如何宽敞, 偶尔会发出衣料的摩擦声。
此时,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乡, 好像整栋楼只有他们两个活物。细小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中被无限放大。
佟垒呼吸间全是男生身上清淡的冷香, 让他只想快点逃离。
偏偏,他快, 对方也跟着提速。
秦疏根本没意识到佟垒的别扭,他的目光跟着佟垒头顶的两撮呆毛,那两绺头发随着佟垒的动作一跳一跳, 就像佟垒这个人,硬茬茬地倔强。
走出楼道,空气是暮秋晨起时特有的冷冽,让人头脑跟着一清。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柔和的光线, 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道路两旁,稀疏的黄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是在诉说着最后的不舍。
秦疏的手指在佟垒的眼下虚拂:“不是说六点起吗?我看你眼底有些青,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经他一提醒,佟垒这才想起,是他昨晚亲自答应对方要一起去学校自习的。好在他刚刚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马上要月考了,我基础差,想多些时间备考。”
上辈子,他一心想要得到父母的关注,累死累活地拼命学,最后也只堪堪和佟卓考了差不多的分数,只是佟卓大学直接申请去了国外的音乐学院,身上的光环让佟垒黯然失色。哪怕他后来成了金融领域的新秀,在那些人眼里也只不过是满身铜臭罢了。
经过一夜的沉淀,佟垒已经想明白了,他就是小心眼。重来一次,他要把对方秒成渣渣。
秦疏看着他脸上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雄赳赳气昂昂,好像随时能扛枪上战场,给敌人一梭子。
秦疏不需多想,很快就明白了佟垒的小心思。
他垂眸看着佟垒,开口道:“我明年想参加高考,你要不要一起。”
佟垒瞬间心动。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操作。
在学习上,他从来不怕吃苦。尽管已经脱离高中很久,佟垒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却是相当自信。有上辈子的磨炼,这次,他绝不会再沉浸在苦闷中。
和佟卓同届,在分数上碾压对方,只要想想对方不可置信、备受打击的模样,佟垒就能笑出来。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傻笑什么呢,喝杯豆浆暖暖胃。”
手里被塞了一杯豆浆,佟垒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吃一条街。
佟垒心头狐疑,他是怎么回事?明知道秦疏对他有所图,竟然跟断片了似的,未免也太不设防了。
佟垒觉得秦疏这人有毒,正在他考虑要不要换同桌的时候,手里又被塞了一袋小笼包。
佟垒抿抿唇,他应该拒绝的,可他不想拒绝。这样的关怀,他渴望了太久太久。
上辈子他至死也没得到过的温暖,时间回溯,终于得到了。哪怕只是廉价的路边摊。
原来,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有人说,童年的潮湿要用一辈子去烘干。面对风霜刀剑都岿然不动的佟垒,不过是强撑罢了。
佟垒上辈子学了一肚子的礼仪,骨子里却还是甘县那个为了吃穿而焦虑的少年。
走在上学路上,佟垒吃口包子,再喝口豆浆,看着清晨遛弯的老人,还有和他们一样身穿校服的学生,只觉分外满足。
秦疏看他狼吞虎咽的,有心想要提醒两句,可看着他眼睛都眯了起来,便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有意地放慢了速度。
他第一次以高中生的身份做任务,虽然才只一天,却也深刻体会到了高中生的不容易。不过,倒是可以学学高中生怎么谈恋爱。
那种暗戳戳的喜欢,情不自禁地炫耀,只是想想,秦疏的情感细胞就仿佛被再次激活。
感谢地府,感谢崔府君。哪天他就去判官庙给大人上供,祝他阴寿绵延。
两人边吃边走,间或交谈两句,等到了校门口,刚好将早餐消灭。
*
进了教室,班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那是个叫童燕的女生,她的成绩本来应该去恒城一中,他们招生办横插一杠,使用钞能力将人撬了过来。不仅学费全免,学校还倒贴,一年的奖学金比他爸妈两人加一起挣得都多。
童燕不是顶聪明的女孩,但是她足够努力,且后劲儿十足。佟垒曾听老班预言,如果不出意外,童燕绝对能够考上top3。只是后来偏偏出了意外,童燕退学了。
佟垒那个时候发了疯地学习,并没有关心她退学的原因。
童燕听到声音,从书本中抬起头,清秀的巴掌脸,鼻梁上挂着厚厚的眼镜,看到门口的两人,点了下头,接着又开始奋笔疾书。
努力的状态是能感染人的,这也是很多家长哪怕入不敷出也要让孩子上名校的原因。
佟垒上辈子就是个卷王,不甘落人后的态度让他很快就无心其他。
偶尔遇到叫不准的,两人就互相交流几句,很快又恢复原状。
人一旦进入某种状态,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一时间,教室里面只有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渐渐地,有更多的声音汇入其中。
程墨进到班级,习惯性地想要去刺佟垒两句。
他走到教室后排,坐在外侧的男生抬头,看到是他,眉头微挑:“有事?”
明明是程墨站着,对方坐着,他却觉得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了。
秦疏这人有些邪性,他学习好,长得好,按来说肯定会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情书收到手软那种。只是这人好像自带屏蔽功能,看着谦和有礼,却和谁都是淡淡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位勇士,而且还铩羽而归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样的高岭之花程墨还是挺怵得慌的。他移开目光,落在靠窗的男生身上,只能看到佟垒的头顶。
程墨被无视了,心头火起。
正在他想要绕过秦疏,将里面的人薅出来时,却被一只手拦住。
秦疏起身,凑到他耳边问:“昨天的拖布杆是你放的?”
“昂~”程墨还没意识到危险。
秦疏扯了下嘴角:“那就好。”
好什么?
程墨隐约意识到什么,可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为兄弟出气,常规操作而已。
秦疏眼神微冷,然后程墨就被秦疏一把薅住了。
两人个头差不多,秦疏看着还比他瘦削,也不知道秦疏怎么那么大的力气,程墨就这么华丽丽地被拎出门了,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挣扎。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值周老师路过,很快又安静下来。
佟垒抬头,目光定在门口,那里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秦疏,好像真的在追他。
秦疏将人拽出去干了什么,他没说,佟垒也没问。不过他想,厕所是个好地方,和程墨很配。
下午体育课,佟垒注意到程墨戳在见习的学生堆里。周围大多数都是女同学,男生里面除了他,就只有两个特体。
佟垒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看向队伍最前面的男生。
他们学校拥有一座超大的体育馆,每次体育课都是全年组一起,八个体育老师加上十六个班的学生,站在场地里还是很壮观的。
体育节汇演就在月考后,他们年组要出的集体项目是军体拳。原本他们班级的领操是程墨,现在程墨含恨见习,体育老师就直接把秦疏叫到了前边。
佟垒看着秦疏的动作,自然流畅,行动如风,十分干净利落,关键还有外貌加持,只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汇演那天穿上迷彩作训服不知道有多帅。
这么一个大帅哥在前面杵着,其他班级的同学也抛弃了本班的领操员,只盯着秦疏看。
美色当前,佟垒也不能免俗。越看越高兴,有了秦疏,程墨那个狗逼这次是别想登台了。
佟垒正在暗爽,秦疏在“反弹侧击”时,忽然冲着他眨了下眼睛。
佟垒嘴角的笑一僵,等到秦疏回身后,这才无声嘀咕一句:花孔雀。
佟垒闷头闷脑地做了两组动作,然后就又抬头看向领操台。秦疏站在前面,不就是给大家看的吗?别人能看,他也要看。
然后他就发现,秦疏类似的小动作真做了不少,一旦跟他的目光对上,整个人就跟开了屏一样,透着股洋洋得意的嘚瑟劲儿。
佟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猫腻儿。随即反应过来,他又不是真正的高中生,别扭个什么劲。佟垒这样一想,瞬间坦然了。
等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就有几个同学过来找秦疏搭话,其他班级的学生也三三两两地凑过来。
佟垒在人群外围看着,秦疏正在应付同学们的好奇心,谦和中带着疏离,简直是高岭之花本体具象化。
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呦呦呦,土包子又落单了呢。”
佟垒上下扫视他一眼:“程墨,被秦疏收拾了一通,很爽吧。”
程墨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你胡说什么?谁——谁被收拾了。”
佟垒挑眉,好像在说,没被收拾你心虚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一个身影拦在他和佟垒之间,这人正是秦疏。之前围在秦疏周围的人,目光也都落在了程墨身上。
程墨脸顿时黑了,合着他现在连话都不能说了是吧。
看到秦疏,他身上就隐隐作痛。
这人也就脑袋上顶着个学霸的光圈,看着风光霁月,其实心黑手黑,偏偏他身上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程墨也是要面子的,他又不能到处跟人说他被秦疏揍了。估计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他有苦不能说,只能牙齿和血吞。
佟垒从秦疏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欣赏着程墨脸上变幻的神情。
程墨的脸顿时更黑了,掀了掀嘴唇,却凭着动物的本能将嘲讽咽了下去。
秦疏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撞上佟垒的视线,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佟垒唇角漾出浅淡的笑意,高中生耍帅很有一套嘛。别说,他还真挺吃这一套。
上辈子,直到死,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被需要,被重视。不管秦疏是别有所图,还是真的少年人的情不自禁,至少现在,让他有了一种他很重要的错觉。
程墨处在漩涡中心,第一个察觉到身周气息的变化。他的目光在秦疏和佟垒之间游移,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瞪大了双眼。
卧槽~王子和灰小子?
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行,他得去问问他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