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部落的广场上热闹非凡。
祭祀和祈福对于兽人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仪式。
所以祭司神坛在去年伊始就建成,经过整年不间断地修葺和巩固,变得愈加宏伟气派,高台镇压在广场中央,石壁雕刻图腾与山河湖海,还有仰天祈祷的兽族,化身为自然各象的兽神。
今年,负责制作衣袍的嬌将祭司服饰又改进了不少,不但加入珍珠,贝壳,绡纱,羽毛等元素,还用植物汁水,海底的花花草等为布料增添了更丰富的染色,这身祭司祈福专用的衣袍,变得更加华丽精美了。
南方气候温暖,雨水丰沛,能用作染料的植物越来越多。嬌被余白点醒之后,又找机会跟贝族弟子交流了一番,如今,她在纺织制衣这方面的技术飞快进步。
赶着今年春日季的盛前典把祭司衣袍准备妥当,嬌找到酋长,想把酋长穿的衣袍也改得更加华丽时,被拒绝了。
余白顺着霍铎尔的意愿说话,按照对方的气质,还是庄重威严的风格更为适合。
嬌觉得可惜,最后争取了一下,给酋长的专用衣袍加上一圈黑绒绒的坎肩领子,又在左臂上的护手添加了晶鳞片,野兽的鬣毛,极具威严和霸气。
霍铎尔穿在身上,别说嬌,就算是和他日夜相对的余白,只一眼,就被震慑。
有了服饰的装点,力量和权威在霍铎尔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嬌呐呐:“山神的化身,应该就是霍大这样的。”
又催促:“白,你也快换上衣袍吧。”
余白要主持祈福仪式,他费了一番力气,在霍铎尔的帮助下换上改进之后的祭司袍。
衣饰通身华丽,繁复精美,内衬有绡纱织成的长袍,点缀珍珠,走动时,窸窸响动,摆下流荡出天青色的微光,坎肩软和丰厚,羽毛圣洁柔美,衬得他更加唇红面白,眉眼生光。
别说霍铎尔,无论哪个兽人,见到这样的余白,没有一个不怔不痴的。
祭司服和酋长服都配有头饰,两人相互搭手,整理完毕,被几个领头还有十几个小队长簇拥着,一直走到神坛。
幻想乡全部的兽人围着广场集合,鹫和毛毛带领勇士管理秩序,还有自发号召的,一千五百多个兽人,场面居然没有丝毫混乱。
蛮和泽开道,霍铎尔牵着余白走上神坛。
威严肃穆的酋长,圣洁高贵的祭司,无论哪一个,都深深吸引着众兽人的目光,望着高台上的背影,犹如兽神降临。
山狸族心内震动,强忍热泪,灰鼠族小脸已经哭湿了。
这居然是他们的酋长和祭司。
羱族则满脸自豪,看,这是他们的白和霍大!
无论北方还是南方,放眼整个蛮荒大陆,没有哪个部族比幻想乡更得兽神的眷顾了。
别看幻想乡如今的规模还比不上过去的羱族,可有了祭司和酋长的带领,发展的速度远比羱族部落时期快不少,将来,部落定会越来越强大,安稳!
至于其他合并进来的兽族,此时高高抬头,仰望神坛。
他们过去所在的部族规模太小,供养不起酋长和祭司,有的更是仅剩一两个族人。
现在他们拥有了祭司和酋长,如此神圣,威严,兽人难忍激动和酸楚,双膝跪下,朝着神坛匍匐,以此来显示臣服和喜悦。
霍铎尔在祭坛四周点燃火焰,接着站到余白身后,默然而立,仿佛化为祭司的守护之神。
早春已至,一点春光落在余白身上。
他高举骨杖,嘴里吟诵祭祀之语,接着点燃骨香,把香灰落于清水,洒向兽人。
日光照亮他的眼眉,比起少年时的青涩腼腆,现在的余白,也有了独身处事的担当和能力。
过去,老祭司和羱族族长几次劝他担任祭司职位,他总觉得自己做不好,几次推却。
可如今,霍铎尔与他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家园。
他们在这里结实了更多族人,朋友,战友。
余白眼眶酸楚,为了今后,为了霍铎尔、部落,他一改过去的茫茫然,更加坚定,勇敢,寻觅到活下去的目标,滋长了更多的动力。
春日祭典结束,匍匐在周围的众兽人感动落泪,情绪难忍,欣喜的泣声此起彼伏。
霍铎尔牵起余白的手,带着他走下阶梯,他们走过的阶梯落满了一地明亮。
*
祭典结束,意味着新年就要来了。
新年,替代了兽族常见的传统节日,幻想乡的兽人逐渐有了过年的这个概念,为这个节日开始忙碌。
余白也忙,他和霍铎尔返回院子,把厚重繁杂的祭司服换下,吃完午饭,板凳都没坐热,就开始收拾院子,将里外清扫干净。
霍铎尔则从地窖取出储藏的粮食,钻进灶房,一忙就是很久。
小狼和金金帮不上什么忙,尤其是小狼,虽然是头成年牦狼,体型强壮,但性子依旧不太稳重,喜欢玩闹,
它瞅见小两脚兽往门檐挂了几串果干和苦苦果,后肢垫起,嚼嚼嚼,偷偷啃了几个果干。
金金蹲在栏杆上,眼神高冷又鄙夷。
豹猫的毛不厚,余白怕它冻坏了,用一块兽皮给它缝了件小马甲穿。
小狼嚼干净嘴巴里的果干,眼巴巴的。
余白好笑,又给它喂了几个,说道:“不能多吃了,不然怕你消化不良。”
小狼嗷嗷叫,头一扭,多偷了一大串!
余白看着刚挂上去就空荡荡的麻绳,追着小狼。
“别多吃呀——!”
他脾气好,镇不住牦狼,也追不上。
而他的伴侣,此刻沉默地立在灶屋门后驻足凝看,兽目流荡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余白平时活动少,出行的时候更有霍铎尔抱着背着,身体素质比不得绝大部分兽人。
等他跑得脸色泛红,霍铎尔这才出门,从小狼嘴里夺回被偷走的果干。
余白扶着对方的手臂喘气,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牦狼的脑袋。
他模样暗恼:“霍铎尔,它越来越不怕我了……”
霍铎尔:“白性子好。”
说完,驱使小狼去养殖场,使唤它帮阿辛将散养的牛羊赶回畜棚。
阿辛年末饲养了一批猎回来的牛羊,它们未被驯化,野性十足,常常把护栏撞坏。即使小狼有正统的牦狼血统,但在不能咬死对方的前提下,对付那些不听话的牛羊,也需费不少功夫。
虽然霍铎尔有心让余白活动一下,可小狼“欺负”了他的白,在这点上,他从始至终都不想让白吃亏,会立刻替白找回场子。
余白喃喃:“前阵子听阿辛说过,那群高脚牛不好驯养。”
霍铎尔把余白抱入屋内,接过果干,帮他重新挂上屋檐。
“别担心。”
余白望着串得整整齐齐的果干和干辣椒,“唔”一声,并不反对霍铎尔的对小狼的“管教”。
忙到节后,余白窝在小院宅了大半个月,除了房门,几乎没挪过脚。
近来春雨绵延,万物蓬发,余白可能已经适应了蛮荒的幻境,也跟着有些躁动。
除了每周一次的大课,他每日待在院子,白天时常在补觉。
至于夜里,被霍铎尔抱着。
床上,椅子,兽毯,窗沿下,反反复复的,来来回回地浇灌了一次又一次。
*
雨停的时候,兽人陆续忙了起来,他们继续建设部落,种植,收猎,纺织。
霍铎尔如常外出,余白却还在贪睡。
这天睡醒,雨过天晴,日光从窗户透进地板上,毛毯落了几片从外头飘进来的新叶。
余白揉了揉腰肢,摸摸软肉,暗暗摇头。
屋内静悄悄地,昨晚喷脏的地毯已经被霍铎尔更换了新的,脏掉的……已经洗了,晾在院子的木杆上。
余白的视线从木杆上的毛毯略过,舒展懒腰,决定往后的日子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
院子里的菜地浮出一片青芽,他穿好衣服,打理有些长长的头发,拎起木锄慢慢往菜地上种养蔬菜。
快到正午的时候,余白望着打理得差不多的菜地,再次揉了揉发酸的腰肢。
眼看日光正暖,春风明丽,他拖出霍铎尔打造的躺椅,置在从屋檐延展出的一处“亭子”下。
亭子周围摆着几盆他种的葱,这里有阳光拂照,并不强烈。
余白往椅子铺了层毛绒绒的兽毯,往上一躺,半蜷着,身上笼着暖阳,很快睡起回笼觉。
霍铎尔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睡在亭子下的兽侣,
他洗干净手,悄然来到对方面前。
青年背着光,红唇微合,脸颊有些丰盈,发梢毛绒绒的。
许是过于暖和,光裸的双脚露出兽毯外,脚趾白里透红。几乎过肩的微卷墨发,贴在他微微泛红的双腮,美好而宁静。
霍铎尔握住那截纤细的脚踝,刚有动作,人就醒了。
余白掀开稠密的睫毛,瞳仁漆黑,点出纯净明透光。
四目相对,他立刻笑了,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明月。
霍铎尔无声,内心震动。
他看着余白的眼睛,好像回到了最初“看”见对方的那一幕。
也是在一个温暖的晴天里,余白那时候还比较稚嫩,清瘦的少年裹着毛毯睡觉,睁眼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似两道月牙。
无论过去还在此刻,一如初见。
当初那个瘦弱可怜的人,成了他的兽侣。
余白抬手,贴在霍铎尔脸上触碰。
“怎么啦?”
霍铎尔回神,倾身,连被带人的抱住,托起,自下而上地注视,默然稳重的目光涌出几分热烈。
“白,”想起那个世界表达感情的言语,他在心里默念,略微生涩脱口道,“我、我爱你……”
霍铎尔很少会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比起说,更习惯“行动”上来做。
余白“啊”一声,喃喃:“怎么突然说这些……”
但他听完实在高兴,胳膊环住对方脖子:“我也是。”
他耳朵发热,忍着羞赧,直白地给了回应。
“霍铎尔,我也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