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藤密布的荒林里,余白和剩下的雌兽、亚雌兽们进进出出,分成两人一组,合力搀扶倒下的雄兽退出林子。
几百个雄兽,身上都是结实的肌肉,有的尚存一丝气力,配合他们努力迈开腿脚往回走,有的已经昏迷不醒,沉得像块大石头,余白抹干净额头的细汗,累得够呛。
霍铎尔靠在一块石头上,经过休息,精力恢复几成。此刻他左手抬起,图腾渐渐加深,试图操控荒林里的奇异树藤。
余白扭头,打量兽人眉峰沁出的冷汗,蹲下身子,替对方擦拭。
野林没有动静,意味着霍铎尔操控不了这种前所未见的树藤。
余白轻声阻止:“别试了,浪费力量。”
霍铎尔皱眉,微微点头。
他勉强站起,适应之后,准备跟着余白进入林子。
余白心里着急:“别进去,万一又倒下怎么办?”
霍铎尔看着忙碌的雌兽和亚雌兽,目光凝在兽侣脸上。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身强体壮的雄兽,等着一帮柔弱的亚雌兽救,像什么样子?
青年难得瞪了一眼:“这路上都是你们照顾我,还不许我做点事?不要小看我……”
又指着大石头,清了清嗓子命令:“现在马上靠过去休息。”
霍铎尔:“……”
“凶巴巴”的兽侣多了几分灵动,霍铎尔几乎不曾见过这样的余白,眼睛根本挪不开。
余白耳红脸热地把霍铎尔暂时安抚下来,继续回头搬人。
许是纯种兽形的原因,只要不深入密林,小狼恢复得很快。
它从外围蹿到小两脚兽身边,张嘴嗷呜一口,咬住昏迷雄兽的兽袍,出一份力。
金静静趴在霍铎尔休息的石块上,原本也想帮忙,被小狼照着它瘸掉的腿使劲拱,驱赶它离开。
金金蜷起瘸腿,高冷地趴下,索性不管。
余白带着一群亚兽雌兽好不容易将所有雄兽全部拖出林子,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霍铎尔就近搭起帐篷,生了火。
瘴气未散,绝大部分野兽根本不敢靠近此地,在周围休息比其他地方安全不少。
余白走到火源旁边,喘着气坐下。
霍铎尔扶着他喂水,余白抿了抿滋润的唇,道:“一会儿我给大家检查一下,不知道吸这些瘴气会不会引发后遗症。”
蛮和貅已经带着清醒的雄兽沿附近转了几圈,他们设置陷阱,又寻到新鲜的水和野果,猎到几只地兔,把吃的先分给余白这帮搬了一下午雄兽的亚兽雌兽们,他们自己饿一阵能顶。
倒是余白他们累坏了,胳膊酸软,使不上劲。
霍铎尔替他按摩两条胳膊,心疼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蛮一脸凶恶,抡起拳头挥了挥。
“我们居然被这片奇怪的林子困在这里,实在不甘心!”
巨人族原本生存的领地也有瘴雾,瘴雾给族人带来了永生的伤害,唯有强者适应,才能生存下来。
可他们的族人花了数百年适应那片地方的瘴雾又怎么样,时至今天,除了适应下来的族人,别的都早早丧失了性命。
蛮皱眉:“难道还要我们花时间来适应这股瘴气?”
周围没有大型的狩猎山地供他们进食,且瘴气弥漫的荒林隔绝大许多野兽接近,又无法绕路……
将近六百兽人停留此地太久,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啃草,要么活活饿死。
霍铎尔道:“明日天亮再仔细查探,先让大伙儿歇上一宿。”
蛮点点头,和貅安排其他兽人去了。
月色灌着偌大的荒野丛林,晚风清拂,余白累得连手指尖都使不上半分力气。
霍铎尔处理好兔肉,把骨头给小狼和金金当零食啃去了,从小罐子取出香料,混着兔肉下进陶锅炖煮,接着下半个巴掌得粗米,窝两个鸟蛋。
余白安静望着火光下忙碌的背影,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指尖在对方背上戳了戳。
或许这就是两个人结契的意义吧,有感情牵绊着彼此,日子一久,他们既是最亲密的爱侣,也是关系最好的亲人。
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始终不离不弃,做对方唯一的后盾。
霍铎尔没有余白想得那么复杂,他把余白肚子喂得七八分饱,又用热水给他擦了身。
余白软软地趴在兽人怀里,埋头嗅了嗅,霍铎尔浑身僵硬,兽袍下面撑起一块。
余白好奇又佩服地睁大眼睛。
都这情形了,还能……立的?
霍铎尔无奈。
只是赶路,每日耗费的力量还不如外出狩猎时的重,身体自然积蓄了不少东西。
他抱起软成一团的青年走进帐篷。
余白肚子被顶了半晌,浅浅抿唇,眼尾润红。
他犹犹豫豫地背过身,想着要不要继续,腹部一暖,霍铎尔拉起兽褥盖好他的肚子,俯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很快离开。
“白,在想什么。”
余白眸子闪烁,言辞含糊:“你、你不是……”
霍铎尔目光暗了暗,克制着说道:“白太累了,这一路上我怎么会要你?”
“噢……”
余白自己笑了下,转头贴在兽人的肩膀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唇轻轻合起。
他很快就睡着,气息比往日重些,显然今天把那么多兽人拖出林子以后,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
第二天,蛮和泽提前打探,将荒林周围的地势全部进行查探。
此刻,蛮那短短的刺头上顶着泽给他的编的树叶帽檐,咬着草根吸取甜甜汁液,蹲在石头上叹气。
“霍大,白,我们看过了,如果想往南走,只能穿过这片野林,没有法子绕路。”
那么怎么走出瘴气横生的丛林,就是个大问题了。
此地无论晴天还是阴天,瘴气终年不散,下雨后会变得更加浓郁。
闭气?
就算全程赶路,至少也得耗费一天才能走出林子,谁能闭那么长时间的气息?
从地下打通道?更是个大工程。
就算巨人族里有能操控泥土的兽人,想挖出一条容他们步行的通道,哪怕吸干他们的力量都很困难。
余白茫然眨眼,此时他仍窝在霍铎尔怀里,由着对方给他按摩浑身酸痛的地方。
棉主动带着几个亚雌兽站出来:“白,我们进林子里看看。”
在外面打探不到更多的信息,只有深入密林,才有机会找出破解瘴气的办法。
余白一听,挣扎着从霍铎尔怀里坐起身。
“我跟你们去。”
兽人齐齐开口:“白……”
余白扭头,认真看向关心自己的每一双眼睛,和最熟悉的,银灰色的那双兽目胶着。
他研习药物有些年份,观察到的细节自然比兽人多一点。
“昨天搬你们搬了一下午……”
众雄兽羞愧地低头:“……”
余白眼眸弯弯:“我发现瘴气对我没有太大影响,反而是霍铎尔,蛮,你们这些越强壮的雄兽,受到的影响就越厉害。”
蛮一张黑黝黝的脸愧疚得通红,霍铎尔平静的面孔泛出苦涩。
余白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每个兽人耳边。
“平日里我们只能被你们护在队伍中间,干点不轻不重的杂活。”
“现在总算轮到我们站出来一回,霍铎尔,你就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吧。大家选择南行,路上就得互相照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忙,不是彼此的累赘啊。”
说着,他搓搓脸颊:“我们不会深入太远,只在起瘴气的交界地观察,有情况会立刻出来。”
温声温语的劝说,霍铎尔勉强答应。
荒林外,雄兽们的目光锁着余白和其他雌兽的身影,小狼跟在余白脚边,没入瘴气内。
余白捂住口鼻,视野俱是灰蒙蒙的瘴气,看不清道路。
他和棉等雌兽停下,瘴雾中只能窥见蓝色和金色的树藤,藤蔓散着淡淡的光泽,有些地方瘴气浅一点,有的深一点。
往源头窥探,余白忽然睁大眼眸,渐渐发现了规律。
他思考片刻,扯了一把棉,拿起石刀往瘴气最重的一处地方靠近。
棉阻住,余白摇摇头,挥起石刀,将树藤砍断。
几分钟后,余白周围的瘴气散开,视野变得清楚,他定了定神,往前走了几十米,寻到雾气浓郁的地方,挥刀继续砍。
半小时后,余白走出林子。
棉她们满脸阴郁,被雄兽们包围起来。
“怎么样?”
“没事吧?”
还有的雄兽陷入怀疑,瞧着出来的雌兽们平安无事,各个深受打击.
这次他们真的太没用了……
而且从棉的反应来看,似乎没什么收获。
哎……
余白扑在霍铎尔怀里,任对方抱着他按揉背后的每寸肌肤。
“白……”
霍铎尔目色担忧,余白出来后什么都没表示,埋着头,看不出情况是好是坏?
憋够的余白慢慢抬脸,对上无数双投来的视线,嘴角实在绷不住,笑了一声。
“白?”蛮不解,“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余白和霍铎尔对视一眼,道:“我找到清楚瘴气的办法了!”
哗——!
“真的?”
“白果然是兽神对我们的恩赐!”
“兽神保佑!”
余白不再卖关子,说出他的发现。
荒林的瘴气之所以常年不散,和那些特殊的藤蔓有关。
瘴气最浓郁的地方有个共同点,即蓝色和金黄色的藤蔓交缠之处,只要把缠绕在一起的两色藤蔓割开,瘴气的源头就散了。
只是这种办法只能在小范围内清理出一条道路。
霍铎尔道:“这条路容我们离开就足够了。”
余白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穿过密林,只能依靠体弱的雌兽、亚雌兽们走出瘴雾中轮流清理藤蔓,开辟出一条通道。
雄兽们感觉十分新奇,一方面看着弱小的雌兽忙活,心里愧疚,另一方面又生出某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余白说的,再弱小的兽人,也能在合适的位置发挥出自己的力量,他们逐渐感悟到不要小瞧任何兽族、任何兽人这句话的含义,如果不是这群弱小的兽人顶在前面,他们可没机会走出这片瘴气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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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割完树藤,回到霍铎尔背后趴好。
这两日耗费了大量体力,致使他胳膊酸疼无比。
霍铎尔揉着他的手脚,余白轻轻闷哼。
落在脊背的掌心停顿,他纳闷抬眸,窥见那双兽目力居然涌出些许湿润,隐显水光。
一怔,连忙抻着胳膊抱了过去。
他见过霍铎尔流汗流血,流泪还是头一次。
余白心酸,抱紧对方的脖子,顾不上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
霍铎尔半跪,躬着身躯抱紧他。
“白,兽神在上,我起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