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部分兽人动起来的时候,更多的则是迷茫。
他们原地呆滞地站着,遥望北方的火神山,看看余白,又转头看着酋长和祭司。
余白和霍铎尔作为新领头,在他们心里自然有一定影响力,可他们来的时间不长,而酋长带领羱族部落那么久,兽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短时间能扭转的。
“酋长,我、我们真的要撤退吗……”
“对啊,如今部落建设得那么好,今年的肉也不少,我可舍不得离开。”
酋长心里同样这么想的。
听了余白的话,他有些动摇,但今年火神山复苏,庇护着羱族兽人,给他们带来温暖,地里的植物又长得那么好,神明已经回来了,怎么还会带来灾难?
可余白从没欺骗过他们。
酋长第一次陷入纠结,和祭司商量:“要离开吗?”
祭司瞪着余白:“他在蛊惑大家!火神怎么会惩罚我们?”
说完,嗅着空气中越来越刺鼻的味道,还有飘下来的尘埃,心里也反嘀咕。
但这股味道火神山周围,尤其是圣泉都有,怎么会带来灾难呢?
火神山从来没给兽族带来灾难啊。
酋长和祭司十分纠结,霍铎尔没管他们,迅速回了小院。
余白道:“捡一点东西就走,不用带太多了。”
霍铎尔再清楚不过,只背一个大麻布包,往里面塞了些米,两块熏肉,一包盐,炮制过的药草,两张兽毯,碗和水囊。
小狼围着院子嗷呜长啸,不绝的狼嚎让山谷里的野兽应和,它们成群结伴地往山下跑,企图寻求安稳的掩护地。
余白打量绿意盎然的小院,尽管心里不舍,可他一定要离开了。
霍铎尔背上他:“走。”
余白:“嗯。”
他微微一顿:“霍铎尔,我有种预感,这次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嗯。”霍铎尔面色不改:“你才是最重要的。”
余白不假思索:“你也是最重要的。”
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
*
起了风,空气燥热,给人压抑沉重的炙闷感,留在广场的兽人们喘着气,脑门都是汗。
此时北方的云雾弥漫,红光扩散,竟然照亮了大半个天幕。
这种景象前所未见,酋长惊愕,同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霍铎尔抱着余白绕过广场,他环视一圈迟疑的兽人,秉着一份责任心,冷呵着命令:“全部撤离——”
余白急得冒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酋长。”
泽的立场本来就比较中立,又佩服霍铎尔,所以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带着原黑耀部落的兽人离开,阿森阿林、毛毛这些信服霍铎尔的勇士,亲眼看到天显异象后,动摇的念头也越来越深。
霍铎尔看了一眼毛毛:“安排两个勇士,把酋长和祭司架走。”
又道:“这句话最后再说一次,不想死的,马上回去带一点东西,然后离开!”
被架起来的酋长“啊啊”呼叫,可霍铎尔气势太盛,兽人们全都散开,纷纷跑回家里拿东西。
这几年霍铎尔领着羱族打赢了褐族耀族,威信不言而喻,听从他的兽人陆续跑出主城,城外,已经接到消息的外族小部落也跟着走了。
天上的红光越来越亮,河边的水浮着泡泡,许多野兽四处逃窜。
余白抱紧霍铎尔脖子,抬眸四望,此时大部分兽人都散开了,也有少部分舍不得走的,可他顾不得那么多,能劝走大部分兽人已经不容易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参天巨木下,蛮和貅整合好巨人族兽人来和他们汇合。
这帮面貌凶残,力大无比的巨人族汇聚在一起,就像一个地标。
平时兽族看见他们就绕道,生怕惹得他们不高兴而找自己麻烦,但就是这群令他们畏惧的兽族,此刻却在他们眼里犹如神灵!
传承山神之力的兽族也算半个神的存在了,跟着他们走,至少能避开大部分野兽的袭击!
抱着这种念头,跟在霍铎尔一行巨人族身后的兽人越来越多,人一多,嘴巴就闹,吵吵嚷嚷的。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踩到我了!”
“谁踩老子的脚,找死啊!”
“别推别推——!”
……
直到走出羱族的领地大门,几个兽人惊呼大叫,指着北方涌起的那片黑暗,叫道:“那是什么?!”
兽人眯着眼,从没看见这样的天空。
黑暗以恐怖的速度扩散,和红光叠加。
兽人揉揉眼睛,惊恐道:“那片黑色在动!”
余白心头一紧:“是……”
霍铎尔:“兽潮。”
在蛮荒以北的那片未知区域里,兽潮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暴动了。
霍铎尔命令:“快走——!”
刚才还推推嚷嚷的兽人全部闭上嘴巴,拼了命的跑起来。
黑夜被越来越盛的红光照亮,又被野兽的狂潮覆盖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影。
火神将要喷发,又逢兽潮暴乱,黑暗还没压来,远处已经响起野兽怒吼不安的嘶叫声。
霍铎尔背着余白快速跑动,茂盛密集的树藤和草丛为他们绕开,连泥土也在脚下自动形成一条道。
貅忽然叫了一声,只见他操控的泥道喷出许多细小水柱,水珠喷在腿脚上,带着一股灼热的温度。
“这些水怎么是烫的?”
“别管,快跑!”
轰——
巨响的沉吟自地下传来,宛如野兽呼嚎,带着威严的震慑。
顷刻间地动山摇,石头沿着山腰滚落。
兽族尖叫,他们从没听过这种声音,慌乱地抱在一起。
貅试图用山神之力阻挡石头,可是没有用。
躲闪不及时的兽人被石块砸中,脑袋上哗哗冒着血。可求生的意志催促着他们连忙爬起来,生怕慢了几步就死在原地。
没受伤的扶着受伤的继续跑,所有兽人踉跄着,恐惧着,尖叫着,地震山摇,树石坍塌,摧枯拉朽,而这一刻,兽潮的黑暗就要蔓延过来了。
霍铎尔奔跑的速度很快,热风在余白脸上刮出阵阵刺痛的感觉。
他紧紧闭眼,裹在兽袍里的身子冷汗和热汗交混着,整个人都湿淋淋的。
“啊——”
“阿姆——!”
余白忍着眼皮的刺痛竭力睁开双眼,黑暗中,隐隐可见落在后方的兽人从塌陷的山坡摔下,直直落进黑不见底的方向!
“阿姆、阿姆……”
“别管了,快走吧!”
“不、我不走!”
兽人不再劝告,只埋头拔腿往前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兽人早就疲惫,所有兽人又累又慌,身上,脸上都是汗和血,他们在途中和亲兽失散,有舍不得的,也有疲于奔命的。
兽人不敢回头,他们走过的土地裂开缝隙,山也塌了,连绵的树群倾倒,野兽虽然还没追上来,可所有人都听到了它们啃食的声音,那样的动静令他们毛骨悚然!
被吃的……会是落在后面的族人吗?
轰——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亮了,漫天的红光照亮山野,犹如血液一样,惊心怵目的红。
天和地在这一刻剧烈地摇晃,霍铎尔被迫停下,将余白抱到怀里护着。
迎着灼目的红光,他紧紧盯着北方。
只见涌动覆盖着天幕的兽潮发出哀嚎,一瞬间蒸发。
一股接一股鲜红灼热的熔浆从火神山喷勃爆发,淹没,吞噬着兽潮,覆盖着山谷,涌动着,像从天上泄落的天河,染红大半边天际。
趴在地上的兽人们哀声痛哭,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白天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火神庇护了他们整个冬季,甚至前不久还聚在一起享用烤肉宴。
可眼前却出现了毁天灭地的天灾和厄运。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借着血红的光线,往回看,地面裂开一道道深深的缝隙,他们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的伤再痛都爬了起来,继续跑。
跑的慢的兽人掉进裂开的地缝,泥土和地面震动,前一秒还发出吼声的地缝消失了!
震动停止,霍铎尔带着余白继续跑,巨人族相继动了起来。
身后还能走的兽人咬咬牙跟上,有巨人族在,还能帮他们勉强开路,可如果慢了一步,就意味着他们大部分会丧失方向迷路,甚至被那片蔓延的血色火海吞灭!
被架着走的酋长和祭司已经晕了几次,背着酋长跑的毛毛几次回头,看见亲兽都跟着,心神勉强稳了稳。
他抹了一把脸,都是湿的,可能是汗,还有泪水,血水。
这一刻没有兽人在意身上的伤痛,他们麻木而坚定地往前跑,只有跟着那群似乎能顶着天地的巨人族,才能跑出一条生路。
*
三天后。
火神山持续喷发了三天,天色血红,不分昼夜。
霍铎尔领着兽人跑了很远,直到腿脚迈不出力气,地震停止,兽潮消散。
周围俱是废墟,一片狼藉。回头望,树海淹没在流淌着红色的血海里,他们跑赢了淹没的熔浆,命还在,可也失去了很多。
逃命的兽人剩下不到一半,中途死的死,伤的伤。
穿过荒原的风充满血腥和刺鼻的味道,天暗沉沉的,到处飘落着火山灰。
余白晕了两次,再醒来,霍铎尔正在给他喂水。
“白,缓口气。”
余白轻轻点头,喝了点水,把水囊往霍铎尔嘴边推。
霍铎尔面上都是灰,嘴角干裂,兽目布满血丝。
他们狼狈不堪散在原地休息,部分兽人昏了过去,还有的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余白心里酸涨,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灰泪。
霍铎尔擦拭他灰扑扑的脸蛋,哑声道:“别哭。”
余白点点头,张嘴欲言,却无法发声,彼此握紧的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