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色灰茫,今年的秋天比往年都要长,冬季便来得晚了些。
除了个别兽人出门干点杂活,大多都窝在屋内,余白也是懒洋洋的。
整个秋季都在忙碌,先是寻觅物资,再到抵御兽潮,好不容易得闲歇息下来,正是养膘的时候。
灶屋起着火,火上陶锅热气滚滚,鲜美浓郁的肉汤加了几根排骨,洒上口感细腻滑嫩的菌菇。
香味引得小狼直晃尾巴,连比较高冷的金金也蹲在火灶前。
两兽碍着大两脚兽的气场,没敢靠得太近。
入了冬,小狼照常每日去附近山里捉点野物进食,连带着每次都会多带一份吃的回来,丢给金金。
瘦得皮包骨的金金慢慢养出了一点膘,此刻两兽不饿,就是闻着味儿,馋的。
余白裹着兽毛披风,从下巴往脖子以下拢得严严实实。
他睡眼惺忪地走到灶屋前,胳膊环上兽人窄健的腰身。
霍铎尔侧目弯腰,低头在他额头碰了碰,对着泛红柔软的脸颊亲了一口,嘬出了声响。
余白被这声响闹得愈加脸红,那股黏糊糊的情绪缓缓散开,手心下意识贴在分明的肌块上蹭了蹭。
指尖往下路一滑,忽然摸到了什么,红着脸慢吞吞松开胳膊。
霍铎尔火气是真的重,这个天气余白裹得厚实,对方只一件交领的兽袍,腰带系得十分松散。
“白,这里烟大,回屋里等。”
余白含糊“唔”一声,摇摇晃晃地回了主屋,脚后跟着小狼和金金。
两兽左右趴在他脚边,他摸完一只摸另外一只。
小狼争宠毫不客气,金金就比较拘谨了。
它性子不如小狼活泼,又高冷,尽管希望小两脚兽能多摸摸它,却没敢像小狼那样把脑袋往小两脚兽怀里拱,只蹲在边上,眼神露出一点祈求。
余白看金金小心翼翼的,心里一软,直接把它抱到腿上顺毛。
小狼嫉妒啊。
嗷嗷嗷~
它也要抱~
霍铎尔端着一大锅肉汤进来,兽目暼了暼,二话不说把往余白怀里拱的牦狼挡开。
小狼已经是成年的牦狼,体型比普通成狼还要大,若不是霍铎尔及时挡着,余白已经被它撞倒。
他洗了手,乖乖坐下,先啜了口汤,汤汁泡着饱满晶莹的饭粒搅拌搅拌,细嚼慢咽。
“霍铎尔,你有没有发现小狼和别的狼好像有些不同?”
霍铎尔早就注意到了。
当初从野兽袭击的狼窝里随手救下的狼崽,极有可能是狼王的后代,还是纯种血统的牦狼。
余白丢了一块鸡腿给它,小狼蹲着摇尾巴,憨憨的模样,只有那天在兽潮梨扑咬缠斗时才露出威风凛凛的气势。
饭饱,余白又晃回床上睡了舒服暖和的一觉,觉醒约莫下午三点。
他赖在兽褥里好一阵,直到耳畔落下哆哆的声响,思绪牵回 ,将自己裹成一团毛绒绒,蜗牛似的推门而出。
北风贴着脸迎面吹,他吸了吸鼻尖,茫茫然站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些许异常。
往年这个月份特别冷,甚至下雪,护肤的油膏需得涂上防止皮肤冻裂,但今日今时,他的身子还受得住。
霍铎尔胯下只围兽袍,上身膀子露在空气里,流着薄薄湿汗,挥动石刀劈柴。
打量睡意惺忪的兽侣,他腰背躬下,汗湿的薄唇贴着细滑的额头碰了碰,目光舍不得从余白那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移开。
余白将揣起来的胳膊从袖子里抻出来,垫着脚仰头,唇软软地在霍铎尔汗湿的面颊碰了碰。
青年纤细的睫毛颤了颤,有些害羞地别过脸,抱起一旁劈好的木柴,往墙角撂去。
他埋头把木柴撂得整整齐齐,门外忽然来了人,喊道:“白,在家吗?”
霍铎尔拉开大门,敲门的是蚩族雄兽。
余白从门缝探出脑袋,对来人还有印象。
“白,我想请你去看一下墨的胳膊。”
那几个从蚩族逃出来向羱族求救的雄兽,其中一名叫做墨的断了手,被他缝了回去。
墨的运气不错,缝回胳膊后挺过最艰难的感染期,这一周已经在陆续恢复了。
余白和棉每天下午轮流给对方检查,此刻蚩族兽人上门询问,也是不好意思继续留在羱族部落休养。
他轻声应下,回屋拎上治疗用的麻布包。
小狼和金金跃到门外蹲好,霍铎尔拿了件兽袍披上,正准备跟出去,反被余白往门后推了推。
嗯,纹丝不动,没推开。
余白瞥向蚩族兽人,小声道:“很快就回来,不用到哪里都跟着……”
霍铎尔有点不愿意,见兽侣坚持,这才微微点头,暂时妥协。
*
部落西边建了一排木头搭建的大棚,外围兽皮遮风,棚内置放几件简单的家具,用来临时安置外族兽人。
几个蚩族雄兽同住一间,墨靠在床上,周围石盆烧柴,火光旺盛,还算暖和。
余白检查墨的胳膊,红肿的迹象已经消褪,淤血也散了许多。
他小心替对方把缝合的细麻线拆去,墨削瘦的面庞微微泛红,忍不住咧嘴傻笑。
“白,我这条胳膊真的长回去了,你太厉害了!”
旁的蚩族兽人跟着开口:“神迹,连祭司都做不到这样的神迹,白做到了!”
门外聚集的兽人挤进来围观,确定墨的胳膊长好后,纷纷把这个消息传开,连酋长和祭司都赶过来认真地瞅了墨的胳膊好半晌。
酋长咋舌,祭司面色复杂又失落地离开了。
墨满心感激,目光虔诚,拖着还不能动弹的胳膊直接跪在床上。
“白,以后你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帮你完成。”
余白轻轻把墨扶起来,有些无措。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还是酋长清了清嗓子,出来打圆场。
"我族和蚩族作为联盟部落,被狡诈的褐族偷袭,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
从大棚离开时,余白耳朵还是热的。
酋长笑呵呵道:“白,如果你接替米恩的祭司位置该有多好。”
经过这次兽潮,酋长发现比起祭司米恩的施压,余白的做法更容易将各个兽族凝聚起来。
凡是被余白救治,或者受了他传承的兽人对他心怀感激,就比如大棚里的蚩族兽人墨。
刚才那个眼神,简直恨不得脱离蚩族,给余白当守护勇士去了。
祭司拥有自己的守护勇士,像米恩就有一支勇士小队跟随。
如果余白担任祭司,愿意追随他的勇士只多不少,甚至为了那几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酋长介绍了勇士队伍的好处,口吻带了几分诱哄,希望余白能考虑接替祭司之位。
他抿唇,露出一丝浅笑。
“我不要其他勇士,有霍铎尔就够了。”
酋长遗憾,这性格软和的小亚雌兽,固执起来比其他兽人还要难劝呐。
*
夜里,部落广场燃起篝火,烈焰照亮淋着油的野兽肉。
羱族成功抵御褐族的偷袭,又击退兽潮的攻击,今晚庆祝,只为鼓舞士气,团结兽人。
十几头野兽架在火里烘烤,祭司米恩嘴里吟唱着古老兽谣,将手里燃烧成的烟灰混着清水搅拌,洒向在场的兽人,寓为赐福。
余白和霍铎尔坐在一起,他搓了搓手,摆弄桌上的碗筷,调制烤肉蘸料。
阿力身上的伤恢复大半,此时也在城内凑热闹,带着塔塔三兄弟穿过兽人群,向他讨了点蘸料。
周围的兽人目光炯炯,蠢蠢欲动,也想讨点什么,还没行动,被霍铎尔冷目一扫,歇了讨蘸料的心思。
兽人热闹地食着烤肉,饮着稻黍酿成的酒水,醉熏熏大笑,不久之后,雄兽们光着膀子围到篝火前比试斗狠。
余白抿了几口米酒,旺盛的火光熏得他脸蛋酡红。
米酒不多,每户只能分得小半碗。
霍铎尔尝了几口酒水就没动了,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兽侣。
他记得余白第一次喝果酒,醉后主动跨着他,光是想一想,嗓子就紧绷得厉害。
吃饱喝足,打了一架的雄兽们火气旺到了巅峰,他们回头扛起自己雌兽,大笑着拔腿往家里赶。
场上气血沸腾,霍铎尔心里跟着鼓噪。
大掌抱起余白,胸膛涌出火气。
“白……”
余白眼神熏熏的,湿湿的,胆子比平时大了几分,软软的指腹乱滑。
回到房内,霍铎尔把人抱在怀里,让他跨着坐下。
“白。”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压抑的恳求,背后肌肉止不住抽动。
余白顺从地抱紧霍铎尔脖子,膝盖分着,慢慢坐好。
北方,灰暗的天上浮出一抹幽红,萦绕着群山的寒气渐渐驱散,迎来久违的温暖。
屋子里火炭烧得旺,空气里漂浮着一股燥热和浓郁的气息。
余白汗淋淋地,实在没力气了,霍铎尔这才抱着他站起来。
一直走到窗后,余白扶着杆,晃动的指尖撩开兽帘。
恍恍惚惚地看到了泛红的夜幕。
北风迎面,激得他不断缩紧,叫了一声。
霍铎尔沉沉抽气,随即躬着腰背,肩膀的肌肉绷到极致。
良久,雄兽松开怀里的兽侣。
他抱起意识涣散的余白,正准备落下兽帘,似是发现什么,倏地抬头,望向北方。
火神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