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黑云散去,残阳暮色笼在羱族部落上空约莫半个小时,天暗了。
酋长瘸着腿脚手搀骨杖,捂着口鼻,带了一支伤势不算严重的兽人队伍出来。
他们在城外点起火把,一边巡视周遭情况,一边清理满地的野兽尸体。
血腥污秽的味道太重了,即使秋末的夜风大,也一时半刻吹不散这股浓郁的气味。
有了火光照明,余白做事方便不少。
他从麻布包里取出止血药粉,细致地替霍铎尔抹上。
对方肩膀,胸膛有些刮破的外伤,算不上严重,但一直断断续续地渗血,哪能放任不顾。
他替霍铎尔缠好麻布,忽然扭头往四处扫了一眼,酋长和貅、蛮一致瞥开了目光,这才低头,扒着霍铎尔的大腿,下腹和胯骨,也只有点破皮的外伤,抹点药就好。
按霍铎尔的身体素质来看,就算不涂药,等个半天的时间就能自主恢复。
不过余白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兽侣硬抗过去?
他避开短裤前渐渐撑起的那一块,睨了对方一眼。
霍铎尔目光深邃沉静,并没有别的心思。
眼看着那块越撑越高,曲起腿稍作遮挡,低声道:“白,我……”
余白瓮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现在这样……还不错……说明你身体健康,没受什么损伤。”
他抓着裤腰带,此刻实在系不回去,便丢给霍铎尔,支吾着:“自己挡挡,我去看别的兽人。”
霍铎尔握了握他的手:“白,别太累了。”
余白认真道:“所有人都在做事,你和各个勇士挡了兽潮的袭击,现在该轮到我们出力了,没有什么累不累的。”
从城内赶来的棉和其他雌兽带着医疗物品出城,余白不再浪费时间,叮嘱霍铎尔先休息一阵,赶忙着继续干活。
*
野兽尸骨遍地,恶臭漂浮,火把的光线将城外照得恐怖惨烈。
余白看了半圈,忍着呕吐的冲动,请酋长把伤势没那么重的兽人先安排着挪进内城安置,尽快把周围清扫干净。
外城被破坏得太严重了,落脚都踩着野兽尸骨,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容易滋生细菌,致使兽人的伤势加重,
城里虽然进了野兽,但情况没有外城那么惨烈。
他四下寻找:“泽在哪里?”
安置了一批兽人的泽听到余白找自己,顾不上歇息,很快和他碰面。
“白,有事吩咐?”
余白微微点头。
“先前你们不是挖到一种灰白色的石头,还存着吗?”
泽:“留着。”
余白:“麻烦你带几个兽人取那些灰白色石头,越多越好,加入清水,将融了灰白石头的水往城内外各处喷洒。”
泽:“这么做的理由是?”
余白简单解释:“尽可能消毒,死了那么多野兽,清理不及时的话很可能引发病菌感染,到时候就不止这些受伤的兽人,所有兽人都可能因为细菌染上疫病。”
泽精神一振,听明白了,更是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
“我马上去办。”
蛮来找泽,见他神色匆忙,听完解释后,立刻主动跟上,说要帮忙。
遇到兽潮,又血拼了一场,正是最齐心协力的时候,除非伤到无法动弹,其他能帮忙的兽全部都动了起来。
余白在城外给伤势过重的雄兽先包扎,他在人群里发现阿力,替面前的黑羊兽人止住血后,连忙赶到对方身边。
“阿力、阿力——”
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的阿力恍惚听到有人喊他,费力睁眼,见到余白,使劲地咧咧嘴,笑了下。
“白。”
余白神色严肃,检查之后马上把他几乎被咬了一大块肉的腿包扎起来,阿力咬着牙,后来实在忍不住惨叫了一阵,昏倒后又疼醒。
阿力再醒来时,只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余白已经让姄姆姆带了张兽褥过来,给阿力捂着保持体温。
负责煮食的兽人已经煮好了几大锅肉汤,汤里加了滋补养血的药材,姄姆姆排队盛了一碗,给半昏半醒的阿力喂上。
余白好不容易把阿力全身上下的伤口包扎好,看着那条几乎见骨的腿,心里不忍,哑声问:“怎么会这样?”
姄姆姆擦着眼泪:“都是为了救我们,被咬了好多处。兽潮袭进部落的时候,阿穆去找他们兽父,阿力留在家里。”
正值入秋,雄兽都外出狩猎了,留在部落的雄兽比较少。兽潮袭进外城,阿力联合留下的雄兽把附近的亚雌兽都集合起来保护。
兽潮最开始进攻的那几波数量最多,姄姆姆逃跑不及,她刚被咬上,阿力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和野兽贴着肉缠斗。
“六七头野兽全部往阿力身上咬……”
姄姆姆不敢回忆,那些野兽牙齿锋利,稍微弱势点的兽人一下子就被咬着扯断整条胳膊。
阿力喝完几口汤,感觉体内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咧咧嘴,龇声痛呼,继而笑着喘气。
“白,别听姆姆这样说,你看,我伤得虽然严重,不过把野兽都杀了,值!”
阿力脸上脏兮兮的,姄姆姆等他喝完汤,又笑又哭地替他擦拭。
几年前还是青涩的模样,如今面部轮廓成熟明朗了不少,毛绒绒的耳朵颜色深重,深色耳朵象征着完全成年。
阿力改了几分从前鲁莽活泼的性子,主动挑起责任,是个很有担当的雄兽了。
余白心里感慨:“阿力很好。”
方才还一副坚强面色的雄兽变得有些扭捏,他嘿嘿一笑,被余白夸赞心里美滋滋的,同时暗恼自己长得太慢了。
如果他早几年就像此刻这般,就能在白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护着他,或许……
阿力晃晃脑袋,暗恼自己又乱想了。
可能失血太多导致他理智变得混乱,得到余白关切的照顾,火热年轻的心难免冲动一下。
哎。
余白料理完阿力全身的伤,叮嘱对方好好歇息后,继续拎起麻布包去给下一个兽人检查伤势。
一连四五日没怎么阖眼,余白一行负责医疗的兽人体力早就到达极限。
料理了羱族兽人的伤势,还要给周边部落的兽人医治,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经过这一次袭击,余白前几年储存的药草见底,部落也没有多少能用的药材了。赶上秋季,节气虽然还滞留着几分闷燥,但百草萧条,就算是最常见的止血药物也很难寻到。
短短几天,余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底浮起些许青色
送走今天最后一个排队包扎的兽人,棉她们正在收拾东西,余白弯腰时晃了晃,眼前一暗,耳边听不清声音了。
霍铎尔赶来,看见棉和莲正将余白小心放到草垫上休息。
望着兽侣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垫子上,盯着那张清瘦下来的面庞,他心脏一紧,低声问:“白出了什么事?”
棉看他着急,轻声解释:“白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太累了,现在睡着了,让他多睡会儿。”
霍铎尔很轻地点头,坐在边上守着。
棉让人送来一张兽褥,霍铎尔轻轻裹着余白,让人靠在腿上睡。
棉没有马上离开,打量霍铎尔眼底明显的血丝,道:“霍大,你也好好好休息,白现在这副模样需要照顾,你不能倒的。”
霍铎尔兽目微抬,颔首:“我知道。”
尽管他这几日照看余白,把饭菜喂到余白嘴里,守着对方睡觉,可部落遭遇兽潮,一日没恢复,没照料完伤患,余白就睡不安稳,而且胃口也上不来。
所以霍铎尔只能干着急,心疼,但硬着给余白喂饭,看他吐了自己又后悔,最后不敢强硬着来,能哄着喂几口就是几口。
周围的兽人都离开了,霍铎尔始终守在棚子里。
后半夜,气温冷下,盆里的火炭已经见底。
霍铎尔轻轻抱起裹在兽褥里的兽侣,稳步轻缓地回到院子。
小狼见他们回来了,昂着脖子准备嗷,遭到霍铎尔眼神阻止。
“白好不容易能睡得安稳些,别闹他。”
小狼轻轻呜一声,算是答应。
它低头,瞥着蜷在角落的豹猫,过去舔了舔它伤瘸的那条腿。
这东西太小了,跟着小两脚兽回来,窝在屋外不走。
小狼吓唬它也不走。
前几天小两脚兽出门帮别的大两脚兽治伤,豹猫一直跟着,它哪都不去,又瘸了腿,最后挨在小两脚兽脚边饿晕了。
余白把它拎回来,让小狼照看。
这意思就是,只要豹猫不离开,小狼不驱赶它的话,养着便养着吧。
小狼舔着豹猫那条瘸腿,抬头望了眼亮起火光的房屋。
霍铎尔拿起浸泡过热水的麻布给余白擦身,擦到腿的时候人就醒了。
睁着一双雾雾湿湿的眼睛,还没完全醒神。
霍铎尔目光锁着人,喉结滚动,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将两条腿都擦拭干净以后,这才按捺着情绪,轻轻触碰那张细滑清瘦的脸颊。
“还要睡吗?”
余白迟钝地眨眼:“睡了多久?”
“不久,先眯着,我弄点吃的过来。”
余白闷闷应了声。
霍铎尔不过几分钟从灶屋带了吃的回来,一勺一勺喂进兽侣嘴里。
余白瞥过头:“不想吃了。”
望着还剩半碗的粥食,霍铎尔点头,揉揉他薄薄软软的肚子,双腿把人一夹,揽在胸膛之间护着。
他心里又软又疼,不住亲吻余白的额头。
“继续睡,我就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