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应该亮了。
余白迷迷糊糊地抱着霍铎尔的脖子,抬起湿湿红红的眼睛,瞥见屋顶的透气小孔漏入一丝光线。
不记得睡了多久,再睁眼时,他被霍铎尔托着抱入怀里,一下子就记起了昨夜的事。
只半宿过,他整个人,里里外外格外的温暖柔软,像一滩水。
而此刻,眼前正与昨夜重合起来。
他的腿脚使不上任何劲,便借着兽人那强健的臂弯固定。
“白,”霍铎尔再次托起他,粗声道:“胳膊再搂紧些。”
余白微微蹙起泛红的眉,仍乖乖的,含糊答应,唇被霍铎尔舔得很湿。
他胳膊努力环上那汗津津的脖子,尽力把自己往兽人宽阔的胸怀里送。
霍铎尔见他乖乖地迎合自己,全身地血液都在沸腾,深邃立体的眉骨突突跳动。
趴在角落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狼抬头,寻着粗重的低吼声往床上一瞅。
瞥见两脚兽又像夜里那样,呜呜一声夹着尾巴又睡去了。
大两脚兽很小气,把小两脚兽完全抱在怀里挡着不让它看,甚至连小两脚兽哼着气说的话都不听,就一个劲地欺负小两脚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条无力的腿从霍铎尔汗津津的臂弯滑下。
余白急促地呼吸,霍铎尔俯身,贴在他湿湿的脸颊摩蹭,哑道:“白,舌头给我。”
余白嘴巴微微张开,软滑的舌尖就被霍铎尔叼进嘴里
他甚至不清楚是究竟过半了还是全部都进去了,重新恢复意识以后,正脱力地躺在床上。
*
屋内悄然,余白望着透气孔漏下的那一丝光线,只见零星的雪沫颤悠悠坠落,刚落到地上就化开了。
他慢吞吞挪动身子,只一顿,立刻红着脸不动。
兽褥里的手贴在肚子上。
他心里喜悦,庆幸自己终于和霍铎尔成为真正的兽侣,却也疑惑,这么薄的肚子竟然能装进去那么大的东西。
门口吱呀一声,霍铎尔推门,端了个碗进屋。
碗中盛着热好的鸡汤,余白不喜欢食油腻,所以汤里的油都被霍铎尔瞥干净。
鸡汤滋补,除了肉,还有菌菇野瓜,补气一类的药材。
“白,吃点东西。”
余白早就饿得不行,过度损耗的体力让他连爬起来坐的力气都没有。
脑袋一伸,就着霍铎尔投喂的动作喝汤、
他喝得慢,霍铎尔极有耐心地投喂,兽目始终专注安静地注视着他。
鸡汤过半,余白咽下最嫩的肉块,默默低头。
他睫翼垂落,语气里带了一丝赧然:‘别光看我啊……’
成为真正的兽侣后,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又似乎没有变化。
余白想起兽人勇猛的力道,粗重的呼吸,这会儿倒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连话都少说了,脸皮薄,实在容易害羞。
“霍铎尔,你不用出去么?”
霍铎尔:“留下来照顾白。”
说着,放下汤碗,将余白捞到怀里坐下。
“白,我帮你涂了药粉,还疼吗?”
余白含糊摇头,又点点头。
“哪里疼?”
为了方便上药,他没给兽侣穿短裤,兽袍一撩,就很方便查看。
霍铎尔动作太快,余白回过心神时,已经呆呆地躺回床上,腿脚落在兽人的臂弯之中。
他并起膝盖,脚趾蜷缩,往对方上臂轻轻踢了踢,接着扯回麻袍,盖好空荡荡地下身。
冬日的雪越来越频繁,到处冰天雪地的,兽人不用每日外出,城内能见到的,只有固定值守巡视的雄兽。
一连数天,霍铎尔都留在屋内寸步不离地照顾余白。
霍铎尔备好每日三餐,又替余白梳理头发。
此刻,霍铎尔让余白枕在腿上,粗糙的大手打湿了,捧起温热的水摩过柔软漆黑的发丝。
兽世没有洗发液,这会儿就用淘米的水,加一点散发芬香气味的药草,热过后拿来清洗头发。
粗粝的指腹力度适中地按着头皮,余白溢出舒服的吟声,微微阖眼,脸往霍铎尔腿上贴着,昏昏欲睡。
待洗完头,霍铎尔擦干发丝后又找来磨石,一根一根摸过余白的手指和脚趾,颇具耐心地帮他把指甲磨短磨齐。
兽世里没有能剪指甲的利器,绝大部分兽人都借用石头磨平指甲,磨得很粗糙,如果想打理得细致些,那便耗上不少时间。
余白睡了一觉,甫一睁眼,瞥见左脚被霍铎尔捧在掌心,磨石擦着他的脚指甲。
“霍铎尔……”
他嗓子干哑,拿起桌上的水饮了半杯。
霍铎尔给他磨指甲都磨了大半个上午。
每个指甲都修得整齐圆润,没有毛边,余白打量干干净净的双手,心里暖流滑过,直起身弯腰,半跪在兽褥里去抱对方的脖子。
“霍铎尔,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白,我们是兽侣。”
余白问了个傻傻的问题:“如果不是兽侣呢”
霍铎尔回得干脆:“我不会和别的兽人结契。”
余白挪动屁股,听耳旁沉哼一声。
“……”
余白耳热。
好像被什么弹起来的东西打了一下,却没回避。
他声如蚊叫:“我、我休息够了,距离上次到今天,已经恢复了的……”
收到兽侣发出的邀请信号,在屋内日日守着余白的霍铎尔哪里还忍得住。
雪日潇潇,不便外出的兽人热衷于和兽侣耦合,即使平日里沉默少言的霍铎尔也不例外。
他一双兽目晦暗,强健的体格扑倒纤细柔软的身子。
粗热的气息拱到余白脸颊,脖颈,又辗转着,低吼几声,埋入那令他痴迷的柔软密致。
一时间满舌香甜,世间最好喝的汁液不过嘴里的。
冬日里睡大觉的小狼动了动鼻头,嗅着空气中濡湿糜软的气息,呜一声,脑袋从肉垫上抬起。
嗷呜嗷呜!
又来了又来了!
还让不让狼好好睡觉了嗷?
小狼睡不安稳,大两脚兽还不给看!
索性爪子一推,来到主屋旁边搭起来的木头窝里对付地趴下,继续睡它的回笼觉。
这个冬天过去,余白和霍铎尔过了一回春节。
这是他来到异世的第三年。
*
季节交替更迭,满山飘着果香。
熟透的果实落在漫山遍野之间,黏稠的汁液散出气味,引得觅食的野兽驻足,舌头贴着果液舔了舔。
这年秋天,余白跟随霍铎尔带领的狩猎队伍外出。
他们来到距离部落有五个日程的荒岭外,向西遥望,青黄交融的树群如同海洋一样往西边延伸,目光放向更远处,依旧立着无数荒山陡壁。
而往北望去,则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野地。
余白在兽世生活了三年,已经知道北方望不见底的黑暗代表着什么。
那里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是兽潮栖息的地方。
北方的黑暗范围究竟有多宽广没有兽人知晓,因为黑暗表示禁地,无人敢涉险踏足,害怕被兽潮吞没。
雄兽捕猎,余白跟在队伍里背着篓子采集植物。
日近傍晚,夕阳笼罩山脉,石壁泛出大片温暖的光泽。
霍铎尔让兽人就近驻地休息,他把余白放下,将挂在背后的包打开,取出一张折叠的兽皮,利索迅速地搭建帐篷。
余白则把锅碗取出,接着就近走了一圈。
入秋干燥,他很快从附近拾取到一些干柴。
用带来的树绒做火引,燧石敲打几下,树绒冒出火星,送进干柴里很快燃烧起来。
途中所食用的肉,都是兽人狩猎所获,撒上香料调制的蘸汁,口感还算不错。
维生素则用采摘的果子补充,虽然没有部落里吃得丰富,但营养还算齐全。
余白坐在帐子里,霍铎尔留在帐外的火堆旁边翻动烤肉。
此次队伍里带了五十个雄兽出来。
这帮经过大半年苦训的雄兽配合着霍铎尔,能应对绝大部分野兽的攻击,只要没有遇到大规模的兽群出没,基本没什么危险。
余白食完半块烤肉,剩下的几块都让霍铎尔吃了。
刷牙洗漱干净,他靠在霍铎尔怀里准备入睡。
秋夜的风十分猛烈,即便兽皮帐子搭在背风的地方,余白依然能听到周围的石子簌簌响动。
他翻转身子,霍铎尔揽着他:“白。”
余白望着帐顶,不知为何,心里无端发闷。
“霍铎尔,我有点透不过气。”
霍铎尔立刻翻身,趁着火光打开包裹,拿出他食用的药草。
兽人小心翼翼地:“白,吃一点。”
余白往嘴里一塞,含着药。
他见今夜的天红通通的,那股烦躁更明显了,恍惚记起前年遇到兽潮的那一夜。
霍铎尔带他外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去的大半年里,他跟随队伍外出几次采集物资,并无意外。
但这一晚,心跳却有些慌。
“我……”
余白蓦然睁大眼睛,紧盯山野右侧蔓延的一片黑暗,惊叫一声。
霍铎尔翻身而起,值守的雄兽已经发出守备的信号。
居然遇到一股中小型的兽潮朝他们袭来。
霍铎尔站在帐前,身躯像山一样挡着。
他左臂高抬,顷刻间地动山摇。
四周无数的藤蔓和树条暴力地朝着黑暗聚拢攻击。
雄兽们用身躯形成密网,他们将驻扎地包围起来,背对彼此,尖茅朝外,抵御随时会靠近突袭的野兽。
兽潮的嚎鸣和山石巨响震得耳膜发疼,不止右方,后边也蔓延出一片夹着嚎叫的黑暗。
红云翻涌,这股兽潮至少接近中等规模。
霍铎尔厉道:“严防死守——!”
余白捂着耳朵,紧咬牙关。
这种时候他没办法帮忙,可也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恐惧,遏制尖叫的冲动,避免让霍铎尔分神。
雄兽勇士们换上弓箭,往前方源源冒起的黑暗射去。
秋风萧瑟,风里夹着血的味道。
许多野兽张大利嘴朝他们奔扑,一道道升起的树藤形成围墙。
约莫一刻,为了抵御兽潮而过度耗用山神之力的霍铎尔满身冷汗,
噗嗤——
嚎嗷——
一道抵御的墙被破开口子,兽群争着涌入。
野兽就要接近兽人用身躯形成的包围圈时,只见地上隆起数个土坑,泥土包住它们的腿脚,身躯!
霍铎尔精神一震,手臂上的图腾纹路深到极致,一股一股尖锐的树藤从泥里破出,在黑暗下形成利网,叶子如雨,形成利刃,一场犹如大雨的锋叶铺天盖地直射而下,穿破黑暗里的兽潮。
持茅抵御的雄兽看着许多拢起的泥土和石块往兽潮群包围,似乎在配合霍铎尔,将藤杀猎杀的场地蔓延扩大。
羱族部落的兽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独霍铎尔。
银灰色的兽目迸出光芒,似要穿过兽潮后的黑暗。
三年了。
他最好的战斗同伴,他的族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