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距离霍铎尔出去冬猎的日子,如果余白没记错的话,已经过去了十四天。

这些天对他来说格外难熬,虽然有了遮风避雪的住处,足够填饱肚子的粮食,还有保暖的兽褥兽皮,但这些并没有让他足够安稳。

也许是因为记挂着霍铎尔的安危,他始终有些提心掉胆,每到夜里,周围发出点风吹草动的响声他就醒了。

这天迷迷糊糊地睁眼,透过树皮帘子外面投入屋内的光,余白猜测时间应该不早了。

在异世,除了祭司或者很有生活经验的兽人会计日甚至计时,大多兽人也像他一样浑浑茫茫的,对时间没太大概念。只知道冰雪消融,叶子绿了是春天,树群茂密是夏天,果实成熟,草木黄了就代表入了秋。

其实余白有段日子也会记时,可那时候他经常生病,一昏迷就是很久,渐渐地,计算的日子也就对不上准确的,于是放弃了这个做法。

余白起来后简单吃了碗蒸蛋,冬天没什么活,于是在院子里小转一圈,雪花在脚底下吱吱作响,他甚至无聊地堆了个小雪人。

阿长来给他送水的时候,看到小雪人,只觉得精致可爱。

高高大大的兽人几乎趴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白,这是什么?”

自从在部落主城住下,余白听到的话,最多的就是“这是什么?”。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雪人。”

阿长拿手戳了一下,在雪人脸上戳出一个坑。

“……看起来好像不能吃。”

余白浅浅一笑:“摆在院子里看的。”

自从霍铎尔出门冬猎,他每天堆一个,已经堆了十几个。

阿长“嗷“一声。

余白问:“外出冬猎的兽人,还有几天能回来?”

阿长也不清楚。

过去两次外出的勇士队伍,约莫一个月才回来,而且是空手而归,带着满身伤,还有的死在了冰天冻地里,被野兽咬死的。

但这些他没有和余白说,亚雌兽看起来太单薄了,这么瘦弱,告诉他那些消息只怕身子撑不住。

送走阿长,余白回到屋内,烤着火,从一个小石罐里摸出几根尖利的骨刺,慢慢打磨出小孔,做成针的样子。

霍铎尔出去的第十七天,余白隐隐从风里感受到另外一股气息,他有种春天就快降临的预感。

天色很早暗下,傍晚之前院子里就黑漆漆的。

余白在屋内烧了火,他夜里睡不安稳,白天一睡就是一下午,此时刚醒来没多久,脑子沉沉的。

忽然听到外头似乎热闹起来,有兽人大喊“回来了”。

他心念闪动,赶忙打开门往外头跑。

积雪太深,又乌漆嘛黑的,余白踩着雪摔了一跤,被跑出的兽人扶起来。

“哪家的兽崽摔跤啦,也不看看自家崽子。”

余白拂开膝盖和脸上的雪花,在夜里看不清的兽人仔细瞧了瞧:“嗷,原来不是兽崽,是你这个亚雌兽哇。”

余白好脾气笑,把身上拍干净后,遏制着加快的心跳,问:“出了什么事?”

兽人道:“出去狩猎的勇士们回来了,听说得了猎物,大伙儿都跑去看呐。”

余白眼睛一亮,哪里还站得住,迈开腿继续跑。

他裹得笨重,跑起来艰难,兽人轻松跟在他旁边,唏嘘道:“要不要带你过去?”

没多久,余白就气喘不已,他摇摇头,把兜帽拨正,吐出嘴里的毛绒绒。

“没、没关系。”

直到出来的兽人们都停在主城中央类似广场的地方,集体等着回城的兽人勇士,酋长也急忙赶来。

高大的兽人把视野堵了个严实,余白看不见,他急得原地转了圈,双手推起脚边的积雪,堆高了,扶着雪慢慢爬上去站起来。

借着燃烧的火堆光线,余白看清楚有一队兽人走入视野内。

先是几个强壮结实的兽人抬着杀死的猎物进来,有猛羊,牦猪,彘猪,一直数到第七只才停下。

二十兽人规模的狩猎小队能一次性猎到七头成年野兽,这在部落里前所未闻。

围观的兽人纷纷惊呼,酋长也笑了出声。

走在最后的兽人,那道最高的身影在所有兽族中最为瞩目。

霍铎尔拖动着我木藤编成的网,里面躺着因为伤势加重而不能动弹的阿森。

“阿森受伤了!”

“那么重的伤,不会死了吧?”

阿林听到,沉声一嚷:“你才死了,我大哥可是和熊搏斗过的勇士!”

兽人唏嘘:“和熊搏斗?居然还能活下来……神灵保佑啊……”

阿林又道:“什么神灵保佑,是霍铎尔救了我大哥,没有他,大哥早就跌下山崖了。”

出行的兽人勇士多多少少都添了伤,阿森伤得最严重。

酋长上前查探,连忙吩咐兽人把他抬到大祭司那里治疗。

接着,笑呵呵地望着满员回来的兽人:“好样的,你们都是我羱族部落的勇士,今晚部落会为你们点起篝火庆祝,大伙儿留下一起吃肉!”

周围响起嗷嗷的欢呼,余白紧盯着霍铎尔,对方似有感应,回头望向了他。

余白抬起胳膊挥了挥,心想自己的样子可能有点呆,不过四周晦暗,应该看不清楚。

霍铎尔走出被兽人包围的中央,渐渐走到他面前。

“白……”

余白:“你回来了。”

他慢慢从雪堆上滑回地面,被霍铎尔扶了一把。

余白还是喃喃自语着:“听说你们回来,我就跟着大伙儿出来迎接。”

他仰起脸,尽力睁大了眼睛,看不太清楚。

夜里起了风,风越吹越大,霍铎尔也越走越快。

余白想说慢一点,刚开口,风呛入嗓子眼,还没咳嗽,整个身子一空,很快被抱起来。

他搂住对方脖子,挨近以后用鼻子轻嗅。

一股寒风冰雪的气息,夹着点浅淡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紧:“你受伤了?”

霍铎尔没说话,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院子。

走进主屋,门刚合上,余白全身一暖,紧接着有些疼。

霍铎尔把他的腿往腰后一挂,原地站着不动,紧紧拥着他。

余白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膛里急速跳跃的心脏。

他安静下来,胳膊搂着兽人的脖子不吭声,被抱疼了也不吭声。

久久,霍铎尔轻嗅他的颈子,手掌裹着兽袍里的两片柔软掂了掂。

“轻了。”

余白脸微微热:“没有,这些日子吃完睡睡了吃,脸都圆了。”

说着,往兽人肩膀一推:“你去坐下,我看你有没有受伤。”

霍铎尔:“小伤,很快就能恢复。”

余白坚持:“先看一看。”

霍铎尔便抱着他岔开两条大腿坐稳,把又把他放在一边腿上。

余白:“……”

这样还怎么检查?

霍铎尔松手,兽目里隐含不舍。

余白细心检查,就如霍铎尔说的一样,除了几道皮外伤,没别的重伤。

他往一道结成血痂口子吹吹:“还疼么?我拿点药粉给你抹上。”

霍铎尔被吹气的胳膊肌肉一紧,掌心揽在兽侣腰后,下意识按揉,带到跟前还想继续抱。

余白被兽人这样对待,没有推拒,就是支支吾吾的,眼睫半落,一句话不吭。

霍铎尔松开手,余白抬眸,有些不解,间夹着失落和松了口气的心绪,跑到木架子前翻找药粉。

霍铎尔嗅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原本想多抱一会儿自己的兽侣,身上脏,还有股血味,这才勉强松开手。

他起身,边走边放下身上的麻袋,一件件解开兽袍。

走到灶前,用石碗从锅里装了温热的水,倒入麻布往身上擦拭。

余白捧着药罐回头,一瞬间看清楚火光旁边大咧咧擦洗身体的兽人。

他连忙收起视线,霍铎尔匆匆擦洗一便,把落在地上的兽袍捡起,重新找了件干净的换上。

兽人的兽袍很多都是简单的样式,一块布肩膀两边打个口子,手臂穿出口,袍子在身前交叉拢起,腰部系根麻绳就算成了。

走动的时候步子迈得太开,或者蹲下,就很容易暴露黑丛丛的地方。

余白小声提醒:“床尾有两件我给你缝的短裤。”

霍铎尔点头,没有马上穿,继续岔着腿坐下,目光灼灼盯着余白的脸看。

余白半垂脸颊,捧起兽人那条有伤的胳膊涂抹药粉。

“这两天先别沾水,结了痂,很快就恢复的。”

他又害羞地弯弯嘴角:“要是你晚回来两天,这伤只怕都不用我看了。”

霍铎尔喉结滚动,大掌握住余白的手包了起来。

火光噼啪跳动,余白快被对方毫无遮掩的目光盯得快要昏死。

他耳尖热乎乎的,眸子颤悠悠转开,忽然“咦了”声。

“袋子里怎么有东西在动?”

霍铎尔回神,大掌搓搓他的手,松开后拿起麻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东西。

余白惊讶:“这是……狗崽?”

细看,又好像不是狗。

霍铎尔:“牦狼崽。”

余白:“啊……狼?”

霍铎尔:“我们在雪山遇到和野兽缠斗的狼群,绕了路离开,在一处山洞看到一窝狼崽,其他崽子都冻死了,剩下这只就顺手带回来。”

余白:“要养么?”

霍铎尔:“嗯。”

如果养好了,就放在余白身边,只要他离开,牦狼还能护着,如果养不好,狼不听话,那就杀了。

“白,这头狼崽送给你。”

余白欲言又止,还想开口,却见对方把狼崽子抛进干草堆里,丢给它两块肉。

霍铎尔洗干净手,把围着狼崽打量的余白打横抱起来。

余白:“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厚实的兽袍一件件被解开。

霍铎尔把他放在床里,手臂交叉困起来揽在胸膛。

“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