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荒野外,一望无际的冰雪。

一只兽人队伍维持着阵型行走在这片苍白茫茫中。

他们身躯强壮,意志顽强,即使如此,少了城墙的防护,凌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从他们身上刮过,在他们露出的、仅能肉眼看到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青红色的痕迹。

太冷了。

时而迎头直吹的大风带来了很大的阻力,让他们缓下步行的速度。

严酷的环境虽然增大了出行的难度,可很大程度上减少毒虫蚊虫的叮咬,很多野兽这时候也不会出来,能出来的……基本都是在冬日里保存着战斗能力的大型猛兽。

他们步入一片荒林,风势削弱。

霍铎尔走在中间侧翼的位置,进入积雪覆盖的林子后,格外留意四周可见的植被,打量被封在冰块里的植物。

与羱族部落相靠的陆地,总是秋季短,冬天来得很快。

不少在入秋时没有完全熟透的果实,还未掉落,就因为冬天的落雪结冰被冰封起来,串在枝头,在冰块未化前一直被这么封存着。

霍铎尔留意观察周围,顺手敲了几块冰,取出里面的果实装进挂在腰侧的麻布袋子里。

兽人们出行也会带能装东西的物件,但大多数都是篓子,看见霍铎尔的麻布袋子,和他走得近的问:“你那兽侣做的?”

霍铎尔:“嗯。”

兽人道:“挺特别的,没见过。”

“这些野果吃不了,能吃的话早就带回去了。”

霍铎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收集的果实都是带回去给余白的。

自己的兽侣认识的东西比祭司还要多,如果有用就留下。

和他的细致不同,别的雄兽心思就简单多了。

这支兽人队伍虽然集结了强壮的勇士,可他们的心并没有往一处使,不会想着非要猎得几头成年牦猪或者牦牛才回部落。

即使没猎得那些,他们也会收集些别的东西给酋长一个交代。

兽人们都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能活着回部落就行。

至于原因很简单,部落里的雄兽一旦死了,他的兽侣和兽崽将会被其他年轻力壮的雄兽全部继承。

如果没有新的雄兽继承,失去兽侣的雌兽就相当于没有了繁衍能力,所以会失去留在部落的资格。

队里的雄兽都吸取了曾经的经验,猎物没抓到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丢了自己的雌兽和兽崽。

领头的雄兽阿森抬头,做了决定。

“已经出来六日了,如果再碰不到小型的兽群,就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部落。”

别的兽人没有异议。

正在此时,霍铎尔让兽人们停下。

他隐隐嗅到一股气息:“来了。”

离他最近的羱羊兽人毛毛问:“什么来了?”

毛毛半跪着趴下,兽耳几乎贴在冰面上。

他脸色微变:“有大家伙靠近这边。”

阿森作为队伍领头,决定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他做了短暂的考虑之后:“先看到底是什么,如果……”

如果能合力绞杀就算完成了这次冬猎的任务,如果没办法,马上撤退。

这句话没等他说完,立刻让兽人尽快找安全的地方避开。

“是棕山熊,三头!”

棕山熊在冰天雪地里可是横行一方的霸主,它们的身躯坚硬无比,爪子上的力道更是重得惊人。

它们把很多野兽当做食物,包括兽人。

误入闯它们领地的兽人就有不少被它们吃过。

可它们不是独居猛兽么,为什么一来就是三只?!

如果遇到狼或者豹,以他们的能力还有一战之力,可这些棕山熊力气出奇的大,谁被它挥一爪子打中,很有可能把内脏打碎。

兽人队伍全部就近找了物体掩藏,有的躲在树干后,有的爬上树,有的干脆刨个可以趴下的坑,用雪堆在身上盖着。

他们屏起呼吸,紧张得脸上都是汗。

谁都不敢动。

两头大熊带着熊崽横行霸道穿进这片荒林,爪子也不老实,这边拍一下,那边拍一下,引得雪花簌簌落下。

大熊爪子歘地一下,树干立刻出现个洞。

棕山母熊的爪子在树洞里掏了掏,再伸出来时爪子湿乎乎的,它舔了舔,很甜,嗷嗷几声,招呼它的熊崽吃。

见熊崽吃了,棕山母熊才松了口气。

它的熊崽生下来就不好养,差点死了,两熊为了熊崽没分开,好不容易把崽子拉扯到这么点大,如果能抓到四脚兽或者两脚兽给熊崽补补就好了。

树上落的雪掉在棕山母熊头上,它有点疑惑,自己都没打树,为什么……

熊动了动耳朵,忽然嗷一声,顺着声音的方向盯着树上。

这里有两脚兽!

藏在树上的兽人胆都要吓破了。

他大喊:“怎么办?!”

两头大熊伸着爪子往树干上打,树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了。

藏在树上的阿林掉到雪地,肯定就会被棕山熊一爪子掏破胸口。

阿林是领头阿森的弟弟。

见状,掩埋在雪地里的阿森哪里肯看着弟弟被熊吃掉,爆呵一声,从雪地钻出。

他喊:“大家都别动,我来引开它们!”

作为队伍的头儿,他有必要付出更多。

阿森朝棕山熊挥手,紧接着拔开发软的腿就往反方向跑。

运气好点,他能引开熊,保住其他兽人性命,运气差点……用命换回族人的命也不错。

熊崽还在掏甜甜的树浆吃,熊爹熊妈都跑去追阿森了。

吃着吃着,熊崽发现不对,在雪地上踩了一脚,被踩到毛毛闷闷痛哼一声,熊崽歘地一爪子下去。

别看熊崽小,但它们蛮横霸道的基因是骨子里带来的,即使熊崽,路过的成年的野兽也不太敢主动招惹。

爪子堪堪抓破毛毛避开的身体,他拖着流血的腿跑开,熊崽追上,再来一爪时,只见荒林里的树群轰轰发响,地面冒出许多藤蔓枝条,拧成好几股,全部缠在熊崽身上。

霍铎尔最先现身,他动用能力操控着四周的植物,藤蔓形成巨大的笼子,还从地下伸出许多,分开缠住熊崽四肢,厚厚的藤蔓笼子又完全罩在它身上。

毛毛捂着流血的腿,直呼:绝了!

熊崽不停地嗷嗷叫,不用多久就能把另外两头熊引回来。

霍铎尔冷静地指挥:“你们全部去救阿森,我在这里拖住它,救了阿森后立刻离开这片林子。”

荒林应该是棕山熊的领地,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兽人们连忙架起毛毛,绕到侧面的路往阿森跑的方向寻找。

阿森被抓破了手,雪地上有血迹,找到他并不难。

于此同时,两头成年棕山熊听到自己的熊崽呼救的声音,嗷嗷地跑起来带起一路雪花,救崽去了。

巨响让霍铎尔准确估却出棕山熊的距离,在它们赶到前,他迅速离开,穿过层层雪林,往阿森的方向赶。

阿林和两个兽人站在崖边,其他兽人不敢靠近,怕把地方踩裂了,导致阿森掉下去。

阿森受伤后眼看着就要被棕山熊抓到,他来到这处悬崖,被熊吃和落崖他选择第二种。

于是跳下山崖,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涯边生长的一根树干,此刻摇摇晃晃的挂着,距离崖顶有点距离,兽人想用麻绳拉他,可长度不够。

阿林看到霍铎尔来了,眼眶通红地上前:“山神,你有山神之力,求你救我大哥!”

霍铎尔微微点头。

山神之力在植物分布的地方就能使用,无论山崖上下都有树群,霍铎尔催动能力,手臂上的纹身一样的图腾颜色越来越深,无数藤蔓树根从山崖伸出,缠住阿森。

巨人族天生神力,霍铎尔左手控着树根,一个人就把阿森从半山腰处拉上来。

阿森吐了一口鲜血,别的兽人纷纷围着。

阿森咧嘴一笑:“没、没死。”

他多看了几眼霍铎尔。

明明霍铎尔那么厉害,这一路上却沉默得像个影子,遵从他的指挥,并没有因为厉害而看轻他们。

阿森浑身难受,道:“我受了伤,没办法再带领你们,接下去的路,都听霍铎尔的,没意见吧?”

雄兽们互相对视,摇头。

扬起一阵雪花,覆盖着他们离开的脚步。

**

余白望着屋外的雪,忙把树皮帘子落下。

这几日他觉睡不踏实,早早就醒了。

天气太冷,没办法在外头活动,编好麻布后,就从角落里拿了块石头,照着脚底下的泥地锤,把泥土夯实了。

兽人没有让泥地夯实的念头,地面稍微湿一下,或者淋了雨,就容易变成泥泞的烂路。

余白坐在矮凳上锤地,听到门外有人喊他。

是阿长。

阿长拎了两石罐水,是专门给他送水的。

路边都是冰,余白身子也薄弱,霍铎尔交待过阿长平日帮余白送水,所以阿长每天都过来。

余白打开门,进来送水的阿力闻到陶锅上炖的食物,咽了咽嗓子,把罐子里的水放在专门的位置。

他“咦”了声,踩着脚下的地,又跳了跳。

“白,这地比平时踩着舒服。”

余白道:“我用石头把地夯实一些,这样走起来能好一点。”

阿长:“还能这样?!”

他看着余白,半晌都说不出话。

余白:“怎么了?”

阿长结巴了一下:“白,我觉得你是个善良又大方的好兽。”

至少比大祭司好多了。

大祭司都想不出那么多好的法子,而且每次给兽人看病,收取许多粮食和布。

他道:“这件事我不会和酋长说的,如果是其他兽族和羱族交换你知道的那些东西,酋长得送好多东西呢,可酋长……”

就算阿长跟在酋长身边做事好些年,如今看,酋长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

酋长对余白什么表示都没有,只让他平时多照看一点,别让余白被祭司欺负,也不知道酋长在想什么。

余白被夸好兽,腼腆地笑了一下。

“都是一些小事,我只想和霍铎尔过得安稳点,没想那么多的。”

他问:“霍铎尔他们几时才能回来呢?”

阿长:“这,我也不清楚,最快也要十几天吧。”

余白有些失落,他勉强振作起精神,把编好的一部分麻布交给对方。

“这个你拿去交给酋长。”

*

第二日,酋长来了,阿长也在,两手各拎着一大块肉。

余白把他们迎进门。

“白,你做的这块麻布……”

酋长手里拿着麻布,话一顿,盯着余白头顶上的东西看。

余白戴了灰毛帽子,脑袋被毛绒绒的包裹,耳朵也被两片垂下的毛绒绒兜住,看起来很暖和。

“这是什么?”

余白摸了摸帽子:“哦……是保暖帽。”

酋长看着和平时踩起来感觉不同的地面,再看四周摆放整齐的锅碗盆,陶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冒出很香的味道,继续细看,发现余白穿的兽袍都和他们穿的样式有点不同,似乎更加严密保暖,不会漏风。

连这保……暖帽子,也是第一次见。

酋长怀疑余白是其他族的祭司,可哪个族有那么年轻弱小的祭司?

“白,你……能不能把会的东西教给我们我会给你送肉,送布,想要什么,只要族里给得起都能换。”

余白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他不会交谈,却还记得霍铎尔的叮嘱,还有阿长说过的话。

于是一脸柔弱老实的模样,往旁边踉跄着倒着坐下。

酋长哪想到他说倒就倒,加上余白生得太单薄,很小只,这么倒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余白埋着脸,睫毛颤动着:“酋、酋长,我不舒服,脑子昏昏沉沉的,想休息几天,可以么?”

几天后,说不定霍铎尔就回来了,他就不用应对了。

好不容易送走酋长,余白捂了捂因为撒谎变得很烫的的脸颊,有些懊恼,有些想念霍铎尔。

如果他长得像霍铎尔那样冷酷,就不用心虚地装生病了。

霍铎尔让他不要什么都告诉别人,余白记在心里,会乖乖听对方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