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凛等来了在波士顿的第四个万圣节。
他提前一个月,每日都会去趟机场接机口,有空的时候会一整天都坐在那,没空的话会查好航线挤出时间过去,只是每次都像前两年那样无疾而终。
今年又不来了吗?
-
傍晚六点五十分,季淮凛驱车回去。
远远就看见几个装扮得像妖魔鬼怪的人站在他的别墅门口。
嘴角抽了抽,郁结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哔!”
他把车慢慢靠近后,故意摁了下喇叭。
白色栅栏外站着的四人齐刷刷回过头,可能是认出了他,下一秒便又转回了头。
行。
他们装,他也装。
打开门,直接把车开进去,接而开门进屋锁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59趴在壁炉前呼呼大睡中,听闻声响,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瞧见是季淮凛,尾巴敷衍地摇了几下。
跟着他去晨跑五公里真的是难为它了。
Sherry和Steve在墨尔本吹了一周的冷风还没舍得回来。
平时总嫌他们在这里很吵,少了却觉得很空。
孤独吗?
不,门铃正响着呢。
他充耳不闻,抬脚往楼上走,在卧室里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意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走出阳台看到外面有一群孩子过来了才下楼。
打开门。
“Trick or Treat!”异口同声。
他直接无视妖魔鬼怪之一伸过来的双手,弯腰把门后装满了糖果的箩筐拿到门口,和往年一样任孩子们自己选。
孩子们精心挑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糖果,诚意满满地道谢,一窝蜂地往下一家跑。
季淮凛双手交叉抱臂倚靠在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四个人。
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都装神秘。
“阿嚏!”
随着这声憋不住的喷嚏声,有人按捺不住地摘下了面具。
“行啊你,老早就认出了我们对吧。”周既衍上前,一掌呼在季淮凛肩膀,“成心让哥几个在外面吹冷风啊?”
兔子面具被徐懿清摘下,她顺手把骆栖的麋鹿面具给摘了,瘦弱的身体哆嗦着:“真的好冷。”
“进来,进来。”周既衍推开门,屋主人似的,“当自己家就行。”
骆林走在最后,见季淮凛目光落在外面,扬眉一笑:“在等人?”
季淮凛顿了一秒,转身:“不等了。”
这四个人来没提前打招呼,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很少,好在酒够喝,随便点几个外卖凑合凑合。
席间,连周既衍都察觉到季淮凛心不在焉,拿着瓶冰啤坐到季淮凛旁边,把空杯倒满。
“干了。”他举起杯。
季淮凛今晚不想喝酒,拿起旁边的白水同他碰。
周既衍啧了声,往后一靠,哼笑道:“别想了,人不来,我特意去苏州找了她,说是要参加比赛,怕她糊弄我,我也查了她说得比赛,确实是在这几天。”
季淮凛没说话,水也不喝了。
样子像丢了魂似的。
“苏大不收快递么?”季淮凛忽然问。
“现在哪个学校不收?”周既衍思索片刻,“你给人寄东西了?”
“没有。”季淮凛从沙发上站起来,在烟盒里抽出支烟,正准备上楼抽,门铃响了。
心一紧,但随即想到周既衍的话,肩膀微垮,嘴里咬着烟,手插兜去开门。
本以为是来要糖的小孩,没想到外面站着的是一时想不出名字的人。
剑眉拧紧,语气说不上好:“找谁?”
夕阳隐退后的傍晚带着酡红。
方妍的脸也泛着绯红,她甜甜一笑,“找你啊。”
“谁啊?”骆栖好奇地走过来。
方妍微愣,紧张地往里面了一圈,接着长长吐了口气,礼貌友好地笑:“骆栖姐。”
“方……”骆栖顿了下,努力回想着,“方什么来着?”
好歹她还记得人家姓什么。
“方妍。”徐懿清脆生生地笑声传出来,“栖栖,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骆林瞧见方妍穿得少,温和笑笑:“进来吧,外边冷。”
季淮凛可没打算让方妍进来,他用身体挡了下,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什么事?”
从来美国后,他几乎没和方妍见过面。
浪费时间。
“爷爷让我来的。”方妍清楚怎样能让季淮凛松动。
果然,季淮凛不耐地垂了下眼,转身回到了屋里。
方妍低头笑笑,关上了门。
她进去后,边摘围巾,边亲昵的把里面的人喊了遍,男的称呼哥哥,女的称呼姐姐。
周既衍对声“既衍哥哥”表示非常受用,笑眯眯地咬了口披萨,“方老家的孙女嘴真甜。”
骆栖走过去掐他耳朵,皮笑肉不笑:“既衍哥哥~”
周既衍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把搂住骆栖的细腰,往她耳边吹气,“乖,晚上再叫。”
方妍很会找话题,再加上个周既衍,一个晚上都没有冷场过。
季淮凛上二楼抽了几次烟,最后一次干脆不下去了,躺在露台的沙发上,盯着漫天星空,眼渐渐酸涩。
“想回国吗?”
方妍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站在花圃旁,弯腰择了片向日葵的叶子。
季淮凛的脸色霎时难看,手指握拳,盖住眼睛。
“和我结婚,你就可以回去。”方妍靠过来,垂眸盯着那张吸睛的脸看,嗓音柔了些,“阿凛哥,现在想回国就只有这个方法,你不考虑一下吗?”
季淮凛嗤笑:“不考虑。”
方妍睫毛颤了下,眼里水雾漫漶,哑着声说:“可你,不是想见她吗?”
“想见她。”说这三个字时,季淮凛的声音倏然变得温柔不少。
太想了。
他太想她了。
思念无处发泄,只能寄托在那一千多张明信片上。
去年寄回国的前一晚,他写了一张,短短两行字。
-来见我好不好?
-我们和好。
落款照旧:依然爱着你
可一切都没有回音。
他把手拿开,撩起眼皮看方妍挂满泪珠的脸,无动于衷,冷冰冰地说:“我不会和你结婚。”
方妍擦干泪,陷入沉思,随后固执道:“你不和我结婚就回不去,你还能怎么见到姜静之?”
姜静之三个字刺了下季淮凛的心脏,浑身一震。
他猛地起身,表情平静:“想知道么?”
不等方妍说话,他大步往里面走,脚步很快地走下一楼。
客厅几人玩起了飞行棋,周既衍眼睛笑成一条缝,得意洋洋的样子,只因为他刚才吃了骆栖的一个棋子。
骆林闻声瞥了眼楼梯,举起沙发上的手机,“阿凛,手机刚才响了。”
他的话没让季淮凛停下脚步,并且径直走进了厨房,方妍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跟下楼。
“什么情况?”徐懿清问。
骆林隐约觉得不对劲,拍了拍怀里的徐懿清,示意她起开,接而快步往厨房走。
骆栖掷了个六,眼睛一亮,把刚好在终点门口的周既衍送回了家。
“我靠,栖栖你真歹毒。”周既衍苦苦哀嚎着,他这回四个棋都待在家里了。
骆栖轻哼一声。
“不要!”
方妍突如其来尖锐的喊声吓了客厅里的三人一大跳,还没等他们有反应,厨房传来哐当的响声。
周既衍神情瞬间严肃,蹭地站起来,跑向厨房。
骆栖跟着跑过来,入目的是一滴滴的血顺着季淮凛的手腕流下,她震惊地张大了嘴,声音打颤地说了句脏话,并且眼疾手快地扶住受到惊吓差点摔倒的徐懿清。
“阿凛,冷静点。”骆林抿抿唇,“既衍,先叫救护车。”
周既衍正要打电话,“在叫了。”
“不用叫。”季淮凛嗓音很淡,面色冷静得可怕,仿佛在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抬眼看方妍,唇微掀:“打电话,打给谁我想你很清楚。”
方妍似乎才从季淮凛的果决中回过神,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往外面涌,喉咙像是被东西强行塞着一样难受。
“你先,”她用手背重重地抹过眼睛,“先去医院。”
季淮凛脸色渐渐泛白,嘴唇血色几乎全无,手腕的血还在不知疲倦地砸在地上,光洁的大理石被染得触目惊心。
他的眼里有近乎疯狂的执着,“打。”
“先叫救护车啊!”骆栖急了,抓过周既衍的手机,想拨急救电话,手却被摁住。
“再等一下。”周既衍说。
“我打,我打。”方妍跑回客厅,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地拨通了季老的电话。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
周既衍在救护车上没忍住把季淮凛给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在方妍结束电话后他第一时间给季淮凛包扎止血,现在坐得指不定就是殡仪馆的车了。
几个人在医院陪了一夜,早上眨个眼的时间,病床上的人就不见踪影。
苏州。
季淮凛时隔几年回到国内,他没带任何行李,缠着纱布的手上拎着个棕色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是姜静之十九岁到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
从苏大门口到姜静之宿舍楼他只用了七分钟的时间,伤口已然裂开,纯白的纱布被慢慢溢出的血渍染红。
来来往往不少人皆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季淮凛,八卦的人纷纷在心里感叹这又是哪位姐妹的杰作。
正值中午下课,宿舍楼里很多人进出。
季淮凛站在树下,嘴唇紧抿,漆黑深邃的眉眼盯着一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手支撑不起袋子的重量,低眸换了只手,抬眼的一瞬,大脑一片空白。
嘴张了张,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快四年没见的人,围着曲绾给他和她织得同款围巾,跑向了另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身边。
她手上拎着的东西被男人动作自然地拿到自己手里,男人就像那年他看到的那个视频,侧头对她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并肩往另一条路走。
季淮凛把受伤的手藏进大衣口袋里,脚步如有千斤重的一步一步跟在他们背后。
眼前的画面无比刺目,他克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思绪。
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等他调整好自己的思绪,等他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吓人,这么多年没见,他该是笑着和姜静之打招呼才对。
从林间小道到柏油校道,再出校门,季淮凛就像是一个路人,奇怪的路人。
他的脚步骤然停在交通灯刚换红的斑马线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
对面,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酒店。
说说笑笑的两个人没有回过一次头,步伐坚定地踏入了酒店里。
交通灯早已经转换成行人可过。
季淮凛盯着空无一人的酒店门口,被抽走的知觉霎时间复苏,脸色煞白,五脏六腑在顷刻间被绞碎,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窖里。
他以为当年姜静之毅然要和他分开时的那种痛才是最痛的。
看,原来并不是啊。
对面过来的人群从季淮凛身畔经过,有人在无意间撞到了他放在口袋里血淋淋的手。
身心交替的痛几乎夺取了他全部的呼吸,他每一次喘气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绿灯转为红灯。
万里无云的晴天在一瞬间阴沉黒压。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
人行道上的行人没再为谁停留,带着目的性地往一个方向跑。
季淮凛霍然转身,手上拎着的东西被他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哐啷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碎得四分五裂。
静之,
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了那个夏天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太晚了,字也没多少。因为明天要回家了,今天在搞卫生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