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朦胧惆怅。
李以臻的视线在外面那人的脸上只停了一两秒,这个时间足够让他认出是谁,毕竟那张脸实在是挺让人印象深刻。
收回视线看姜静之,她在扯着纸巾,然而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出来的纸巾愣是被她扯了五六遍都没出来,显然是在走神。
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姜静之猛然惊醒,用力抽回了手,虽然她穿得是长袖,但和不熟的人发生肢体接触她真的有点不喜欢。
李以臻微愣了下,他没料到姜静之的反应这么大,其实他也是看着隔了层衣服料子才伸手的,并没有其他意思,笑了下,“我是想帮你。”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姜静之也回以一笑,主要是抱歉刚才自己过激的反应。
“他是不是想进来吃饭啊。”李樟年轻时吃过不少苦,但也遇见过不少好人,所以造就他现在特别热心肠,“我出去问问,他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吃点。”
桌上的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走到门口大声问那人是不是要进店吃饭。
姜静之抓着身旁的包站起来,顿了两秒后和李以臻说自己先回去了。
李以臻瞥了眼正往店里走的人,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外面雨太大了,你和那个人不是认识的吗?”
而且那时候看着关系挺亲密的样子,他猜不是情侣的话那也有可能是姐弟。
姜静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便往外走。
两道身影已经走了过来,比较高的那位眼神一直放在向他们走来的姜静之身上。
姜静之抬眼看李樟,“李大哥,我家里还有点事,就不继续吃了。”
李樟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那哪行,外头雨越下越大了,也正巧店里的伞昨晚被我拿回家了,你难不成要淋着雨回去?”
他边说话边领着身旁的男生往吃饭桌那边走。
一高一低的身影擦着手臂而过,谁也没想着先避开。
“可是……”姜静之的话戛然而止,她低眸,瞳孔微微睁大,从那双长腿的右上侧瞧见了一个印着老北京甜品店标识的纸袋。
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一家店,以往的每周里她可以见到好几次这种袋子。
李樟招呼着人坐在姜静之刚才位置的旁边,回头笑,“别可是了哈,晚饭你本就没吃,刚看你也没吃几口,再过来吃点我们就一道回去。”
一道视线瞬间落回姜静之身上。
李以臻看对面的人,他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担忧。
懂了,大概是异地吵架的情侣。
“静之,再吃点吧。”李以臻开口。
姜静之动也不动,如果她过去了,那就得坐在那个人身边,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属于分手后还可以当朋友坐一起吃饭喝茶的那种。
“我就不打扰你们吃了,等雨停我就走。”季淮凛站起来,边说抬腿走了两步。
“别别别。”李樟把人拉回来,“听你口音是北京人吧,听起来怪亲切的,正好我们几个都是从北京回来的,坐一起聊几句呗。”
不等季淮凛说话,他抬手招姜静之回来,“快来啊静之,还想你帮我们剥几个虾子吃呢。”
李以臻抱了下手臂,冷气才开着二十三度,应该是不冷不热的,可他怎么忽然间觉得周遭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姜静之低着头过去,她原先的位置在里边,坐外面的人很迅速地起身给她让道。
等她坐好,身旁位置的人也坐了下来,对方平直的肩膀高出她一截。
彼此间的距离只有拳头那样小,不管做什么都不能避免会碰到,那种熟悉的淡香味把姜静之的嗅觉给完全占据。
而那个纸袋放的位置偏向在姜静之这边,就像是她自己的东西。
“看你年纪不大,不像是来这边考察的吧,旅游?”李樟拿着啤酒瓶给自己和李以臻倒满酒,然后眼神询问季淮凛喝不喝。
姜静之浮在喉咙里的那句“他不喝啤酒”没说出口,而身旁的人已经双手举起个高筒杯伸过去,完全把自身的礼貌涵养给体现出来。
满满一杯橙黄色液体,白色泡沫从杯口溢出来点。
季淮凛道谢后很不拘小节地用指腹把杯沿的泡沫擦去,抬眼看着李樟说,“不是,我是来这边找人。”
“找人?”几个喝酒的人默契地碰了一杯,李樟说,“找着没,要是是这镇上本地人我兴许能帮上你。”
“找到了,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见我。”季淮凛面无改色地灌了一大口酒。
入口时苦涩的麦香,咽下去变成了清新凉爽。
李以臻看向默不做声的姜静之。
“听你这意思是女朋友啊,桌上这东西是你带来哄她的吧?”李樟没想到季淮凛喝酒这么豪爽,马上又给人续满了。
季淮凛没回答这问题,举着酒给李樟敬了杯,这回是全干了。
李樟笑说北京人喝酒就是猛。
之后李以臻问季淮凛脸上的伤不要紧吧,季淮凛并不太想搭理这个人,但还是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姜静之目不斜视地看着冒起热烟的火锅。
李樟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只要碰了就难停下来,李以臻喝了两支就说喝饱了,所以陪着他干完那一打酒的人是季淮凛。
“别剥了。”
沙哑低沉且按捺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同时抓住了往共用碟里放虾肉的那只手。
一时间,对面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姜静之有一瞬的想回握着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然而她还是迅速抽回了手,细眉故意蹙起,不太高兴样子。
李樟什么人啊,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是某学校附近一家奶茶店的店长,遇到过无数对小情侣,什么形式的都见过,他用自己灵光的脑子想了下,立时就回过味儿来。
原来要找的人就在他们店里啊,难怪下着大雨也要在外面站着。
他拍拍脑袋,脸被酒熏得有些红,爽朗一笑,“都剥这么多了,看我,光喝酒了,太谢谢你了啊静之。”
李以臻看姜静之脸色,打趣着,“剥手疼了吧,都不开心了。”
大家都挺心照不宣的。
结束时,李樟说东西先不用收,等明天上班了再弄也行。
姜静之拿起自己的包,站起来微侧着身子,视线在季淮凛的脸上停了一瞬,看见了他额头的绷带和嘴角的淤青,胸腔陡然躁郁起来。
这回她不用他让道,长腿直接从板凳上大跨一步出去。
季淮凛立马拿着桌上的袋子追了上去,这啤酒度数高,他喝了不少,跑起来还有点晕。
外面的雨稍微小了点儿。
刚才在酒桌上姜静之出声提醒他们都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回去。
李樟一听又拍了拍脑门,说大意了,问她能开不,她说还没考驾照。
驾照,季淮凛说让她今年国庆就去考,那会儿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虽然说这里离家里不远,但思想觉悟都还是得有的,只是没伞,有点愁人。
姜静之把包举在头顶,打算就这样跑回去。
“拿着。”
视线里多了把深蓝色的伞。
她瞥了眼后直接踏入雨里。
季淮凛把伞打开,再次追了上去,他腿长,姜静之顾虑着地上的水没跑特别快,所以他只要走快点就能跟上她的脚步。
手里的伞只撑在她的头顶,他的头发渐渐铺上一层水珠。
李以臻锁好店门后转身看向远处的两道身影,心口莫名有些发酸。
“颜值真高啊这对,比过你和秋茉了。”李樟笑着撞了下自家弟弟的肩膀,“但就是一对在吵架,一对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惜啊。”
李以臻忽然低眸一笑,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有什么好可惜的,就这样挺好。”
即使淋不到雨,姜静之依然双手举着包搁在头顶,但脚步是越来越快了,她不用看也能知道身旁人全身上下都淋湿了,再慢下去指不定给淋出点病来。
走到家门口,姜静之掏钥匙开门,进去后门还开着,她是特意没关。
季淮凛收了伞,站在铁门下,伞上的水珠顺着小伞帽滴落在宽厚的门槛上,他注视着站在客厅里没动的单薄背影。
怎么又瘦了。
直到门槛里多了一滩水,季淮凛才走进去。
“把你这堆东西一并带走。”
才刚进去,姜静之没有温度的声音伴随着雨声落地。
季淮凛脚步一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在那张破旧不堪的红木沙发旁有几箱营养价值很高的小食,全是国外进口。
那天他回北京后托人去香港带过来的,因为知道姜静之不肯吃饭,而这些都是照着她口味挑,兴许是买这些东西的人让她失了胃口,全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
“不想吃么,那你把这个吃了吧,胃不能空着。”季淮凛把袋里的东西取出来,还好一点儿雨水都没沾到,里面的东西也没洒出。
姜静之霍然转身,脸上已经是挂着两行泪,抬手一把挥掉季淮凛手上的东西,“你走吧,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能不能放过我啊!”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大声吼出来。
小心翼翼保存了一路的双皮奶还是以不堪的姿态躺在了地面上。
可怜又好笑。
季淮凛抬眸,黑而静的双目笔直地盯着姜静之看,伸手放在她的脸颊上拭去满脸的泪水,“不哭了,先吃点东西。”
姜静之躲开他的手,绕过他往门口走,“对,这里是你花钱买的,不该你走,我走。”
“静之。”季淮凛转身大步向前,捉住了她的手腕。
姜静之去推他的手,推不开,湿漉漉的眼睛瞪向他。
看着他脸上的伤,呼吸微滞,便别开眼。
季淮凛看着她冷若冰霜的侧脸,忽略胸口阵阵抽痛,缓声说,“静之,跟我一起出国吧,等出了国我们就去注册结婚,谁也没资格可以把我们分开。”
“结婚?”姜静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也笑出了声,她看着季淮凛,“你是要为了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结婚而去放弃整个季家?你幼不幼稚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出国,和你——”
“你爱我。”季淮凛眼眶骤红,固执地、笃定地重复,“你爱我。”
姜静之看着他的眼睛,口气很淡:“我不爱你,我也不会和你结婚,更不会与你重归于好,我会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是结婚,就像今天的李以臻,我可以把你教我剥虾的方法转头就用在别人身上,我可以今天说爱你,明天也能去爱上别人,这都是为什么?都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啊?”
季淮凛喉结用力滚了下,似在强忍,他指着桌上那本摊开的相册本,“你口口声声说不爱我,那为什么还要保留我们的合照?”
“你不爱我为什么赶我走的时候还要哭?”他咄咄逼人,双手按着姜静之的肩膀,“你不爱我为什么看见我脸上的伤还会难过?”
姜静之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反应很大的蓄起全力推开他,三两步走过去拿起相册,把里面的那张合照给抽了出来。
“不!”季淮凛快步上前,试图去夺她手上的照片,可他抓了个空,照片被撕成碎片,更被她狠心地扔在了地上。
“我说了我不爱你了。”姜静之吸了口气才能平静把话愈加残忍地说出来。
季淮凛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片,额头的青筋爆突,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攥得发白,面上的神情已然万念俱灰。
这一刻,他真的有点信了。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自负了,觉得自己待她足够好,她就一定会喜欢上他。
可自始至终姜静之真的好像都没有爱过他。
原来这全都是他在青天白日下做得黄粱一梦。
他抬头,黑沉的眉眼看着姜静之无比冷静的脸,忽然觉得可笑至极,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我从头到尾,一心都只想跟你在一起,你说我们这条路有迈不过的坎,好,我无论如何都会牵着你跨过去,你说我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那我可以不要这季姓,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唯独就是不能没有你,无论你怎么用刀尖一样锋利的话去戳我的心,我依然,还是能够很坚定的选择你。”
姜静之全身冰凉,季淮凛眼里的痛恨刺痛了她的双目,她整个人都游离在几乎崩溃的边缘,可下颌却依然是倔强地抬起。
季淮凛轻扯嘴角,“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一二再再而三的放弃我!”
眼底浮现的水光被他给用力逼了回去,他的骄傲自尊绝不容许自己再为这个无情的人掉一滴泪。
他毅然转身,胸膛剧烈起伏后,清冽的声音已不带任何情绪,“我放过你,照你说的,以后都不会再见。”
说完,离开。
半小时后,狂风骤雨袭来,客厅那扇本就不稳固的窗户被强烈的大风给拍落。
哐啷一声,玻璃四分五裂,其中一块被风给带进了客厅,落在了姜静之脚边,她慢慢蹲下身,把玻璃拾起抓在掌心,一下比一下用力,血也一滴滴砸在了地上。
雨停后,姜静之从地上起来,走到厨房拿扫把去扫院子里的玻璃,然后去卫生间拿拖把把客厅的血渍和双皮奶给拖净。
那张碎成不知几片的照片早就不知被风给吹到了哪里去。
做完这些她关了家门,洗澡,睡觉,一切照常。
隔天去上班,李以臻细心地发现姜静之手有点不对劲,在一次收餐具时清楚地看到她手掌上那几条血淋淋的疤。
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说,要给她上药,她不肯。
最后还是搬出这样容易把细菌给带到客人的菜里她才愿意随便拿了点纱布缠着手。
-
十天后。
骆林兄妹准备出国,约了周既衍晚上去酒吧聚聚。
周既衍说去嘉陵苑就好,那里的酒比酒吧还多。
果然,几个人来到公寓,打开门,鼻腔就灌进了阵阵刺鼻的烟酒味。
里面一片漆黑,徐懿清捏着鼻子往里走,不料却踩到几个空酒瓶,要不是身后的骆林拉住了她,险些就得摔地上。
“阿凛?”骆林喊了声。
骆栖在玄关摸索到灯,打开,一眼瞧见沙发上躺着个人,手里还抓着个空酒瓶。
这地上也到处是酒瓶子,沙发旁还放着几箱没开封的洋酒,烟灰更是把羊毛毡给落满。
周既衍赶紧走过去,手伸到躺着的人鼻子下探了探,“还活着啊,几天不见人还以为是人没了呢。”
刺目的亮光射在季淮凛眼皮上,他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四个人头特别惊悚地悬在他上方。
皱起眉,用手背遮住眼睛,“有病啊你们。”
徐懿清担心地看着他,“阿凛,你还好吗?”
“死不了。”他回。
周既衍呵呵一笑。
骆林把季淮凛手上抓着的酒瓶给拿下来,然后打电话给家政阿姨,挂了电话后走到盥洗室用热水沾湿毛巾再回到客厅扔在他脸上,“喝这么好的酒也不叫我们,真不够意思啊你。”
季淮凛胡乱擦了把脸,手撑在沙发坐起来,满脸的戾气,“要喝就拿走,别在这烦我。”
“嚯,变这么拽了啊,对哥们都这个态度。”周既衍拿抱枕砸他。
季淮凛烦了,也不躲,闭起眼,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骆栖直接开了瓶酒,接着使唤周既衍去吧台那边拿酒杯和装点冰块儿过来。
周既衍屁颠屁颠就去了,他可是很乐意为骆栖效劳呢。
酒倒好。
“来来来,走一个,下回再聚可能要等到明年过年了,今晚咱几个发小必须得不醉不归啊。”周既衍嬉皮笑脸地揽着骆栖的肩。
徐懿清抿唇温婉一笑,说出的话却很豪气,“对,都得放开了喝,今晚谁都别想清醒的回家。”
骆林瞥了眼无动于衷的季淮凛,举杯笑道:“都要好好的。”
“干——”杯字还没说出来。
“真行啊你们。”季淮凛懒懒散散地从沙发上下来,随手捞起那杯给他留着的酒,眯眼冷笑了声,“没我,你们好个屁。”
周既衍哈哈大笑,和骆林走过去一人一边搭住季淮凛的肩,徐懿清骆栖对视笑。
几人再次举起酒杯。
“为了咱几个不变的友谊。”
“干杯!”
果然如他们所说,清醒着来,最后连走也走不了了,四个人里除了骆林尚有丝清醒外,其他已经是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季淮凛咬着只点燃的烟走到阳台,深深吸了口,胸腔的郁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尼古丁的味道真能让人上瘾啊,这么好的东西他那会儿居然还去戒,硬生生嚼了一个月口香糖,嚼得嘴巴都疼。
想想就可笑。
“又抽上烟了?”骆林去客房拿了几张毯子给他们几个睡着的人盖上,转身就见阳台烟雾缭绕。
季淮凛淡淡嗯了声。
骆林看着外面,凌晨三点的北京城。
美却很孤独。
“还好吗?”他问。
季淮凛嗤笑,眉眼不冷不热,“能不好么。”
“静之……也还好么?”
“问她去呗,人家好不好我哪儿能清楚。”季淮凛发出轻微的哂笑声,面无波动,他终于可以不再为这个名字心跳加速了。
真好。
打火机清脆的咔嚓声在夜色里响起。
骆林也点了根烟,吸进再吐出烟圈,就见身旁的人在说话。
“后天我就去波士顿了。”
骆林惊讶地把烟从嘴里拿开,“这么突然?”
季淮凛很无所谓地说,“家里那个老爷子,什么都安排好了。”
骆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拍了拍他的肩,“照顾好自己。”
季淮凛笑了声,烟雾淡薄地笼罩上他的眼里,模糊了一片。
前些天,季老给他看了个现场直播,直播的主人公是被五个男人拉着上车的姜静之。
“你可以不和方妍出国,那么出国这个人就会是她,但她就没那么好命了,我准备送她到中东地区去读书,她到底能不能去,阿凛,就看你怎么做了。”
中东什么地方,季淮凛怒极了,一脚踹翻了季老心爱的盆栽,“您就不怕遭报应么?”
季老很淡然一笑,“我倒是想,最好能让我直接去见你奶奶,让我好早点跟她认错去。”
-
姜静之没想过骆栖有天会给她打电话,这天她早早去了店里,正在坐在地上清点库存,来电显示是北京,她想起那天被人强压着上车,虽然那么些人说过了路口就让她下车,但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他们讲着一口北京话,大概能猜出是谁着的人。
所以看见北京的来电差点没想接,但在自动挂断前还是接了起来。
“姜静之?”
她一愣,“骆栖姐。”
骆栖走到比较安静的地方,转身,透过墨镜看不进去VIP候机室等,非坐在公共大厅里的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现在马上来浦东机场。”
姜静之身体猛地抖了下,心下有了预感,却还是问,“为什么?”
“季淮凛要去美国了,十点前你最好能赶过来。”
姜静之蹭地一下从地上起来,不等她说话,那端又有声音传来。
“他要和方妍去培养感情了,这么跟你说吧,他什么时候能和方妍结婚,就什么时候能回国,你要真对他没感情了就别来,话我就说这么多了,来不来你自己掂量。”
电话被挂断。
姜静之木然地蹲下地,重新清点物品,可眼睛却越来越模糊,她怎么也没办法把手上的数目数正确。
“静之,弄得怎样了?”李樟走进仓库。
下一秒,东西被姜静之扔在地上,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解开身上的围裙,转身和李樟说下午要请假,然后飞奔出店外。
她不想顾及了。
一路冲到路边,刚好有台的士下了乘客,她忙不迭坐上去。
“师傅,去浦东机场要多久?”
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分。
“差不多要两个小时。”
不堵车的话。
姜静之系好安全带,喘着气的声音非常不稳,“麻烦您开快一些。”
“好的嘞。”
去往机场的高速一路都是比较通畅,可偏偏在距离机场还有四公里的地方出现了大堵车,司机师傅的同行通过电话告诉他前面发生了追尾。
现在的时间十点二十分,姜静之急慌了,把车费给司机后马上打开了车门,一落地便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骆栖皱着眉,偶尔看一眼时间,电梯口那边一直没有熟悉的身影上来,她摘下墨镜,起身往电梯那边走。
“栖栖,上哪去啊?”徐懿清问。
骆栖回头,“上厕所。”
“快点啊,阿凛马上要进安检了。”
骆栖趴在栏杆上打电话,她还是不能相信姜静之真就这么狠心。
打了两通都没人接。
行吧,她信了。
机场广播已经响起了飞往波士顿的航班信息。
“妈的,这么晚才告诉我们,你真的很没劲。”周既衍红着眼,骂骂咧咧地抱住准备走的季淮凛。
骆林抬眸看着季淮凛,“有空过去找你。”
几个□□头撞了下,相视一笑。
季淮凛扭头看了眼北京蔚蓝无际的天空,“老周,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周既衍靠在骆栖肩膀擦眼泪。
季淮凛实在受不了他那娘们唧唧的样子,抬脚作势要踹他。
然后拉起边儿上的小箱子,干脆利落地扔下两个字就往前走。
“走了。”
没有一丝留念。
周既衍给自己嘴上安了喇叭,非常大声,“你回不来我就去看你!”
周既衍的话成功让季淮凛回了头,并且视线在攒动的人群中扫了圈儿,速度很快,几乎没人发现察觉。
他朝着四个好友挥手。
过安检。
几个人往回走。
骆栖看着周既衍,“我走的时候也没见你伤心成这样。”
“那是你没看见。”徐懿清说,“每次送你上了飞机,老周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谁和他说话都不带搭理的。”
“真?”骆栖黑直发黑墨镜,妖冶的大红唇,妥妥的冷酷美人,她笑,“你真这么爱我啊?”
周既衍往骆栖脸上大力啵了口,“你说呢?”
骆林笑了声,正要调侃,忽然看见从电梯里跑出来的纤细身影,有点惊讶:“那是静之?”
“什么?!”骆栖抬眸看过去,还真是,她回头看了眼,那边儿早没人了。
姜静之一路跑向安检口,虽然过来时已经听到周既衍说人已经走了,但她却心存侥幸。
她的阿哥对她不会这样狠心。
直到体力支撑不住,跪坐在安检口外,那里只剩下几个机场工作人员,有人过来想把她拉起来,她一个劲地问飞往波士顿的飞机起飞了吗?
听完工作人员耐心的回答后,她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听筒里再没有那道悦耳温柔的声音在笑着说:静之,又想我了啊?
传来的只有冰冷机械的女声在提示着对方手机已经关机。
姜静之泪眼朦胧地看着安检口,期盼着季淮凛可以站在那里喊她静之,告诉她别哭了,他不走,就是想吓吓她,看她还不敢不敢抛弃他了。
可惜,心软之神没有降临。
她的阿哥还是登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周既衍沉默地看了会儿,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姜静之面前。
纸上是两行写得漂亮又张扬的字。
-静之,永远都不要否定自己的价值
-静之,再见
姜静之瞬间泪如雨下,把纸条揉在心口,哭得伤心欲绝:“我错了,阿哥,静之知道错了……静之真的知道错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圣诞快乐今晚就不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