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府有喜事,从二月伊始便广发请柬,酬邀宾客前来,光是请柬都是用的最好松香纸,内里字迹乃息扶藐亲自耗费数日,逐字用金粉墨书写。
听闻息府的人道,单是长公子付给的彩礼都乃息府半边产业,甚至婚书都是在大儒见证之下盖上的官印。
每一步都是他亲自精心策划,他想要她在有史以来最精美绝伦的大婚中,顶着无数人的艳羡目光,风光地嫁与他。
眼看着一切都准备好,马上要成亲了,按习俗婚前几日不能住在一起。
但才过一日就有人忍耐不住,开始和以前一般半夜爬窗,大半夜的顶着被夜露打湿的眉眼,求她收留。
心软留下人的后果是,一大早上孟婵音差点没起来。
她把脸抵在肩颈的男人推开,嗔怪道:“别闹了,下次再如此我要封窗了。”
息扶藐被她从香暖的被窝里,无情地推了下去,单手搭在床沿,幽幽地看她把他辛苦脱下的衣裳又穿上了。
要成婚的男人本就深邃的眉眼,现在比往日更为昳丽夺目,不经意挑眉都似在引诱她,“婵儿起这般早,是要去哪里?”
低沉的腔调懒懒的,听不太出来里面藏着的幽怨。
今日他终于得空,能与她在榻上晚起,却在一大早被推开,强行被禁欲的滋味并不好受。
没察觉到他越发阴郁的目光,孟婵音整理好被他蹭乱的衣襟,头也不回地道:“濛濛两月前不是嫁去了京城,今儿才到,我要早点过去接她。”
这件事他早就知晓,多此一问不过是想跟着一起去。
他这会儿坐回她的身边,弯腰替她系上衣襟的扣子,“那我陪婵儿一道去,恰好有事要与她夫婿商议。”
孟婵音颔首。
两人稍作收拾便出了府,乘坐马车去此前和沈濛早就相约的城外楼阁。
园内松柏如云,山水秀丽,一步一景色。
孟婵音随着引路的侍从上了蜿蜒阁楼,远远儿便看见露天阁楼上依偎的两人。
她眉目露出欢喜,挥手唤道:“濛濛。”
沈濛看见她,脸上生喜,也腾出手召唤:“婵儿。”
身边的拓跋文善替她拢紧身上的披风。
孟婵音松开息扶藐的手,捉裙小跑过去。
息扶藐望着她连带着雀跃的发丝,看了眼被抛弃的手,随后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
两人落座,拓跋文善道:“抱歉,夫人舟车劳累,还没进城便腹中不适,故才请两人来此处会面。”
乍听他说沈濛不适,孟婵音还当她是旧疾发作,担忧地看去:“可有碍,大夫怎么说?”
初为人妻的沈濛和往日大有不同,坐在垫上,斜斜地靠着扶手,脸色红润得没有旧疾发作的模样,反而满身柔态。
沈濛敛着眼,忍不住抚摸肚子,不好意思的同她解释:“没事,只是刚查出来有孕了,他非不让我继续进城,说路上颠簸,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两日,我的病很久之前就好了,现在哪有往日那般娇气。。”
话里话外都是数不尽的情意,说罢,美眸嗔怪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两个男人这会儿已经移步去了另一方议事了。
拓跋文善正与息扶藐交谈,察觉后回头报之一笑,还不知道夫人正在同好友说自己小话。
孟婵音讶然地眨眼,忍不住朝她靠过去,好奇地打量还是平坦小腹。
很微妙。
其实从她第一眼看见沈濛起,便觉得她虽与以前没什么大变化,但周身都是祥和的温柔。
原是有孕了。
她看了几眼,抬头问道:“难受吗?听人说怀孕之后身体总是乏累,还吃不下东西。”
沈濛看着她还和以前那般纯粹的眼神,温柔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感觉,不过大夫说后续可能会有不适。”
“这般啊。”孟婵音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好奇怪,濛濛要做母亲了。”
曾经两人没出阁时偶尔会说些小孩话,说以后要同一日嫁人,甚至还算过日子,打算以后的孩子都要在差不多的时候一起出生。
晃眼过去,沈濛竟然都比她早。
沈濛牵起她的手按在肚子上,笑道:“等你和息大哥成亲后,也会很快有孩子的。”
提及孩子,孟婵音转头,看向一旁与人侃侃而谈的青年。
春日暖阳滤过碧绿的树叶,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浑身都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察觉到目光朝她看来,眉宇间似有万般柔情,直到身边的人递过一块玉牌,他的视线先移开,但那一抹清雅在面上晕开了。
他和孩子。
孟婵音心中忽然有了期待。
许久未见的两人坐在一起偶尔附耳窃窃私语,偶尔抿唇浅笑着倒在一起,头上珠钗都撞乱了,相互说了许久的话。
她们明媚欢喜的动静引得不远处,两位风姿卓越的青年频频投来视线。
时日转瞬即逝。
拓跋文善担忧沈濛身子不适,便与两人请辞了。
待送走沈濛,孟婵音忽然牵起男人的手,仰头看他,唤了声:“哥哥。”
他被唤得一怔,随后桃花目里溢出柔情,抬手拂她被春风吹乱的鬓边,问她:“怎么。”
无论听她叫多少次哥哥,他还是会被她叫得心瞬间塌陷。
孟婵音扑进他的怀中,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当时,还好你没有用孩子禁锢我。”
她讨厌身不由己,为了孩子妥协,哪怕她明白自己也爱着他,也同样会恨他,她不会与他有像如今这样的以后的。
息扶藐环住她,偏头靠在软黑的发顶,“其实是想过的,但后来又想了想,孩子固然能让我尽早得偿所愿,但你是不愿的,我不想你日日恨我。”
他想要的是她的爱,而非恨。
孟婵音抬头望向他,翕动朱唇认真地说:“其实我从未恨过你。”
息扶藐颔首:“我知道。”
或许怨过他,但却从未恨过他。
若是真的恨他,早就已经放任他不管离开了。
她从小便循规蹈矩,所以兄妹的身份压在她的身上,她只敢将他当做兄长,是他罔顾世俗,引诱的她。
息扶藐将她抱起,踏着春色走下台阶,眺望前方的深邃轮廓披上柔色,“方才和她聊什么了?”
孟婵音在他怀中舒适地卧着,半片春光落在雪白的脸颊上,长睫展翅,语气朦胧着困意:“没说什么,只是提及了以前当姑娘时说的话。”
息扶藐目光落在她半眯起的眼上,不经意地问:“没问沈湶?”
“问他作甚?”她睁开眼,怪异地看他。
若没有濛濛,她与沈湶半分关系可都没有。
见她提及沈湶无所谓,息扶藐眼眸轻弯,“没什么……现在我们回去,还是在这里逛一逛。”
“逛一逛罢……”她勾起垂在胸前的乌发,虚心地选择。
回去指定他又缠人了。
……
大婚当日扬州百余年来最盛大的婚礼,艳红氍毹铺满整整一条街。
白马上头丰神俊朗的新郎神态飞扬,冷峻的眉眼染上暖意,胸前大红花衬得意气风发。
跟于身后花轿格外精致,绛红与翠绿的流苏点缀华贵,锦缎绣织并蒂莲花,下摆的红尾双鱼精致细腻,内里的秀美的新娘更是光彩夺目。
沿路锣鼓喧天,周围挤满了穿红戴绿的孩童围绕,意为婚后子孙满堂。
花轿围绕扬州通巷围绕后落至息府大门。
踢轿请新娘,跨火盆,拜天地……
一路礼仪行来,孟婵音总算是被扶进了婚房。
她身着金红丝线布满的重工刺绣婚服,举着团扇,坐在婚榻上等息扶藐掀盖头。
刚从外面应酬完回来的息扶藐身着同样的大红婚服,衬得浓眉高鼻越发俊美夺目,望向眼前坐姿端方华贵的女子。
今日他迎娶的是从很久以前,便爱慕成痴的姑娘。
他的心似被燃烧的火炭填满,痴看好半晌,才在喜婆的催促下拿起挑杆。
正要挑盖头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竟在颤抖。
他挑开,鸳鸯盖头下低鬟蝉影动,渐显出女子精心装扮的俏脸,眉眼含羞,脸颊绯红,端是一副夺人心魄之美态。
息扶藐一时间忘了说什么,尚未饮酒的脸颊上已浮上陀红醉意。
孟婵音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心中羞赧,含羞带怯地唤了声:“夫君。”
息扶藐神色暗下,回了句‘夫人’,撩袍坐于她的身边。
身边深陷,青年身上传来的暗香极具侵略性,哪怕今日装扮斯文温雅也难以掩盖。
孟婵音心中蓦然一跳,慌张垂下眸。
春心赶忙来将她头上的婚冠取下,又扶着她前去里间将外面繁复的婚袍褪下,换了身绛红轻纱裙,隐透肌肤腻白,曳地袍摆好似鲜嫩的红梅,沾着点热气便就染得脸颊绯红。
春心见姑娘生得如此美,忍不住夸了好多话,给她换完衣裳又卸了面上浓妆,简单抹上淡绯唇脂方才悄然退下。
因是良辰吉日,无人来闹新房,全被提前得令的凌风派人将外面的人都拦住了,故而屋里屋外都再无旁人。
息扶藐自行褪下身上沉重曳地的繁复婚袍,着垂感光泽极好的红素袍坐在榻沿,等他的新婚夫人出来饮交杯酒。
而里间的孟婵音立于半人高的镜前,双腮似还残留艳红胭脂,而水雾般的眼直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身衣裙令她羞于穿出去见他,虽遮了身,却又因赤红轻纱下隐约透出白腻柔肌,本就勾勒出媚态韵味的眼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青涩色感。
穿成这般,他还不得在今夜将她活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