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正在煎药。
息扶藐刚醒来没几日,身体没有大好,这些药一时半会还断不了。
小丫头苦着脸煎药,想到一会要端去长公子的院子,心中就犯难。
端过去的药每次都是凉后又原封不动被人送回来,大夫人看在眼中急在心中,下令必须要她们想法子让长公子喝下。
大夫人都没有办法让长公子喝药,更何况她们这些下人了。
“哎。”小丫头长叹一声,将煎好的药倒在盅中,欲送去长公子的院中。
还未起身,余光忽地瞄到一道曼妙的身影,袖笼似染香地莲步轻移而来。
“这是送去阿兄院中的药吗?”少女停门口如弱柳扶风,小脸微施粉黛,美眸看人时总给人一种盈盈出水光的错觉。
小丫头一时看入迷了,愣在原地忘记了回应。
孟婵音脸上并未厌烦,再次重复问一遍。
小丫头登时回神,垂下头俯身道:“回婵姑娘,是的。”
孟婵音伸手去接,柔声道:“给我吧,我送过去。”
她温柔得小丫头有些迷糊,一时忘记问什么了,当即脱手交给她。
直到她渐行渐远,消失在后厨,小丫头才恍惚回神。
想上前追去,身边的人一把将她拉住。
“哎哎哎,去作何!回来。”
小丫头瘪嘴道:“大夫人吩咐我要想办法让长公子喝药,药被婵姑娘拿走了,我如何让长公子喝药嘛。”
虽然她提过去,到时候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但大夫人的命令不能不做。
后厨的人闻言,无奈地摇头,“说你笨,你还不信,我们送过去的药,长公子必定不会碰,但婵姑娘送过去的可就不一定了,你且好生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去拿盅的时候,必定是空的。”
小丫头眨眼,想到府里流传的事,觉得倒也是这个理,便忐忑的在后厨坐着等一会儿再去。
这边。孟婵音提着一盅药在凛院外徘徊,神情有些紧张。
从他醒来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了,本是想待他大好再离开,但已过了七八日了,他还没好。
更何况昨夜做了那样的梦,现在她还有点难以面对息扶藐。
孟婵音心中正忐忑,不晓得如何开口让人去通报,凌风便从里面出来了。
凌风看见她似很诧异,“婵姑娘怎么在这里?”
说不待她回答,目光巡睃在她怀中抱着的食盒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婵姑娘是来给主子送药的罢?平日都是小桃,今儿个没想到是婵姑娘,来得刚刚好主子现正在书房。”
“他既然在忙,我便不去打搅了,劳烦凌统领带进去。”孟婵音想将药递过去。
凌风见状当即摆手:“不成,不成,婵姑娘还是自己送去罢,属下还有些事去处理。”
孟婵音道:“那你去找人送进去罢。”
“姑娘勿要为难于属下,真有事儿,时辰也来不及了,属下先去一趟,不然主子一会儿怪罪,姑娘见谅。”凌风摇头说完,如脚下生疮,一刻也等不及般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人跑了。
孟婵音无言地看着跑得极快的一道残影,立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想找个人却发现里面很安静。
药也不能一直抱在怀中,冬季严寒,这会子都不如刚才来时热了。
孟婵音暗咬下唇,抬步跨进院门。
昨日下了一夜的白雪,现在墙头绽放的红梅上沉甸甸地压着白雪,暗香扑鼻,一路过来皆是美景。
孟婵音循着记忆往书房走去。
待停在书房门口,她抬手敲门时忽又有些犹豫。
等下见到他,应该说些什么?
她心下暗忖,迟迟敲不下去的门恰巧被打开。
孟婵音下意识抬眸看去。
青年身着玄黑长袍,墨发用玉簪束之,因伤还未好浑身透着清瘦的病容。
他靠在门口,长身玉立,眼睫垂出淡淡阴郁,从上而下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似没料到他忽然开门了。
很久未曾看见她了。
她披着毛茸茸的披肩,发髻上沾着雪的湿气,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出门时唇上还涂了层晶莹的唇脂。
很好看。
他看得入迷。
孟婵音被他看得耳根忍不住发烫,垂下头,小声地道:“我是来送药的。”
不知为何,她如今被他的眼神看,心中就止不住地突跳,甚至还浮起奇怪的心虚。
比当时两人背着众人,他每夜都来她房中还要心虚。
息扶藐目光从她的唇上移开,将门拉开些:“外面寒气重,进来。”
孟婵音下意识抬步进去了。
屋内的暖气很足,有书本的纸墨香,还有淡淡沉香,糅杂特殊的香气钻进鼻翼,她深呼吸一口气,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倏然反应过来她进了息扶藐的书房。
心中没来由的紧张揪起。
息扶藐转身见她提着食盒,局促地站在中央,垂头盯着脚尖。
上前一步,她就如受惊般往后退一步。
息扶藐停下脚步,没再继续上前,乌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不是说给我送药的吗?”
孟婵音忙将食盒递过去。
息扶藐没有上前接过来,问她:“我能过来吗?”
孟婵音想到刚才的事,脸上一阵热浪,暗咬下唇点头。
息扶藐往前走,高大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极具侵略地将她覆住。
孟婵音忍住想往后退心,等到他将食盒接过来开口想说离开。
话还未从口中出来,他倏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身子隐约发颤。
孟婵音见他脸色惨白,忙不迭的将他扶起来:“阿兄没事吧?”
她看见他玄黑的衣裳渗出深色,甚至还闻见了血味儿。
好像是伤口崩开了。
但息扶藐将身子虚靠在她的肩上,神情并不为之所动,像是已经习惯般摇头道:“无事,只是伤口崩开了,一会儿就好了。”
孟婵音眼眶微酸。
扎向他的那一簪她根本无法忘记。
看着他如今这般虚弱,她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扶着他往里间休息的小榻走去。
将他安置在上面躺着,伤口那一团洇得湿漉漉的。
孟婵音见后,转身往外去。
还没有跨出去,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他望着她:“去哪里?”
孟婵音红着眼转头:“我去找大夫。”
出了那般多的血,她害怕他会出事。
息扶藐垂下眼睫,颤了颤,没有松开她的手,道:“不用兴师动众的请大夫,你帮我去拿药,帮我包扎一下便好。”
孟婵音含泪点头,欲去拿药箱,挣扎了几下察觉他还拉住自己不放。
“息扶藐……”
息扶藐一寸寸松开手。
待到他彻底松开后,孟婵音跑至外面寻到药箱。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缓缓拿出另一只染血的手,好似刚才四根手指涌进血肉中过,指缝中都是血。
他扯过一旁的帕子,仔细将手指上的血都擦干净,神色虚弱缥缈地躺在上面,俊美的面容呈现颓靡的病态。
孟婵音进来时目光落在他身上,忽地有些难移开。
青年双眸微阖,俊美的面容那一点黑痣如墨水不经意洒下,宽肩窄腰,手脚颀长健美,哪怕是一副病容也不减锐利。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睁开眼看去,眼瞳漆黑泛着点空,像是疼痛麻痹了他的神识。
这副模样的竟有说不出的勾人。
孟婵音匆忙回神,提着药箱上前。
息扶藐朝她伸手:“扶我起来。”
孟婵音放下药箱,环住他的肩膀,扶他靠在榻沿边上。
他还盯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骤然松开收回,折身将药箱打开,拿出纱布与止血的药粉给他。
息扶藐面色苍白地抬了抬手,试了好几次都握不住她递过来的东西,随后道:“可以帮我包扎吗?”
孟婵音眼见他连东西都拿不稳,没有拒绝,点头:“阿兄将上衣褪下,我帮你包扎。”
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青年明显安静了一会儿。
孟婵音见他不动,疑惑地抬眸。
曾经两人赤诚相见数次,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说出这样的话什么不对。
息扶藐神色如常的将上身褪下,玄袍堆砌在腰际,露出精壮的身躯,胸口薄肌并不夸张,纹理恰到好处地隆起。
一具极其漂亮的男子肉身。
但胸口处的伤口却连包扎都没有,伤口狰狞地裂开,周围的肌肤亦是红红的。
他的伤口不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孟婵音的目光落在伤口上,眼中闪过一丝疼意,他昏迷那段时日都是她陪在身边,亲眼看见伤口结痂了,怎么现在愈发严重了。
见伤口还在流血,她忙将止血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
头顶传来从嗓子里震出的闷哼,胸口似难忍地骤缩,蓬勃出性慾的粉。
孟婵音下意识抬眸,看见他面色似被疼得潮红,额头的青筋鼓起,脖颈更是绷起两道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分明是被因为疼才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却连呼吸都克制的忍耐,沉默压抑的闷哼隐约变了意味,透着丝凌乱不堪的迷离。
如此神情,让她忽然想到以往,她见过他更为不堪的一面。
当她目光虚游地落在他的脸上,他似察觉到了,转过眼,眼尾湿红地望着她。
孟婵音被他的眼神烫到了,猛地垂下头,匆忙折身将纱布拉开往他身上包。
但包扎的时候又犯难了。
包扎时需要绕过前胸从后面再绕过来,而他赤裸的身体较为宽大,若是这样包扎,必定要抱住他的腰。
孟婵音犯难地盯着纱布,斟酌地开口道:“我去找人来帮你。”
息扶藐嗯了声。
他如此坦坦荡荡,反倒衬得她过于警惕了。
孟婵音站起身,往外走去,在院子转了一圈,发现院中空寂得很,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她本是想要出去找人,但鬼使神差间脚步竟然转而向里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在想着如何解释没有找到人,自己又回来了。
刚想到托词,她也走至了书房门口。
出去时她没有关门,所以现在进去时的动静并不大。
孟婵音当他是伤口崩开了,下意识往前一步。
当她走至屏风处后,也让她看见屋内的人在做什么。
她脑中蓦然一片空白,忘记了继续往前走,还是现在转身出去。
香炉里的香中夹杂了一股麝香的腥甜,好似香灰中落了一滩水,黏住香灰湿漉漉的。
男人低迷地喘息隔着竖起的立屏,摩擦着耳畔,带起难以言喻的酥软。
他晦涩的呻吟像是在忍耐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