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点, 先听她把话说完。”林傲眉头一皱，按住了激动的张枫。
张枫像被鱼叉叉住的鲶鱼一样挣扎了几下，发现实在挣不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变安分。
“‘智慧’赋予眷属的恩赐是怎么回事？”林傲问, “智慧不是没有眷属吗？”
难道她之前获得的情报是错的？
被精神系异能操控的调查员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痛苦，她沉默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在最初，智慧是有眷属的，我们曾经都是祂的眷属。”
一旁的张枫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痛苦的表情在某一个瞬间居然和调查员惊人重合了。
“你们曾经都是祂的眷属，曾经都是‘人’？”林傲问。
“可以这么说，但不够准确。”
调查员慢吞吞地说：“‘智慧’创造了灵, 在我们诞生之初, 灵是有身体的……所有的灵都是‘智慧’的眷属，我们拥有不死的灵魂和身体, 受到神明的庇佑, 生活在没有污染的神国里。”
“我们的灵魂不会死亡，身体不会死亡, 但这种不会死亡不是绝对的，也不是永恒的。”调查员说。
“因为我们受到了‘贪婪’的引诱。”
“贪婪”的引诱？
林傲对这句话并不陌生, 在教会的法典里, 也有类似于“智慧”引诱人类离开神国的记载。
张枫直勾勾地盯着说话的调查员，几秒以后她深吸一口气, 酝酿了一下又要开骂, 林傲直接把她的嘴【替换】成了灯泡。
没有外界的干扰，调查员继续往下说：“我们受到了‘贪婪’的引诱，变得不再满足，变得矛盾且愚蠢, 虽然没有爆发战争，但我们开始无节制地开发所有资源，甚至离开了被神庇佑的神国，进入了黑暗之中。”
“我们不会死亡的身体在黑暗中受到了污染，同时，我们的贪婪触怒了神明，神明收回了祂的恩赐，我们开始死亡。”
最先死亡的是她们的身体。
原本不死的身体随着污染和时间开始腐朽，她们原本的身体死亡，灵魂被迫飘荡。
然后，她们的灵魂也开始死亡了。
她们变得无法承载过多的记忆，她们会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失去记忆和自我意识，变成一个崭新的灵魂。
她们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们的灵魂一个接一个的空白，她们成为了神国内飘荡的幽灵，失去了触觉、嗅觉、味觉……再也无法享受曾经的一切。
她们开始忏悔，希望重新获得“智慧”的眷顾，却于事无补。
智慧不再回应祂的信徒，不再庇佑祂所创造的灵。
“在绝望与恐慌中，我们和‘贪婪’创造的人类相遇了。”调查员微微勾起嘴角，“我们发现我们的身体结构是一样的……我们可以重新拥有身体了。”
“哐当”一声，说不了话的张枫用手把长条桌劈成了两半。
剩余七个调查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傲的情绪不像张枫那样外放，她皱了皱眉，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了教会的法典，在上面翻了几下，找到自己曾经看到的记载。
林傲对着法典“啧”了一声，
教会法典上的内容和调查员所说的历史居然有着微妙的相似。
在教会的法典中，“贪婪”创造了人类，在一开始，所有的人类都是祂的忠实的眷属。
后来“智慧”引诱了“贪婪”创造的人类，教她们用科技改变人生，人类变得不再合“贪婪”的心意，代代繁衍之后，“贪婪”收回了祂的恩赐，新诞生的人类不再是“贪婪”天生的教徒。
于是，一部分人类离开神国，被黑暗污染，将污染传播到了神国之内。
一部分人类再次祈求神明的眷顾，而与“智慧”不同的是，“贪婪”并没有收回全部的恩赐，祂回应了。
贪婪神国内依然有少量的眷属，她们拥有吞噬污染的力量，且不会被污染玷污。
也就是教会。
“有意思……”
林傲合上法典，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她看了眼调查员，又看了眼张枫。
“按照你们灵的说法，是‘贪婪’害你们失去了‘智慧’的眷顾，让你们失去了身体。”
“按照教会的记载，却是‘智慧’害人类失去了‘贪婪’的恩赐，让污染不断在神国内传播。”
林傲啧啧称奇，“果然，历史就是一个大型的洗白录，所有生物都只记载有利于自己的部分，恐怕神明的引诱只是你们犯错的借口罢了。”
“不管历史的真相如何，最初的设定总是不会有太大出入的。”林傲说，“灵最初以‘人’的形式存在，你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向往这样的生活。”
“你们离不开仿生人。”
换而言之，智慧之国和贪婪神国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你们八个假装信仰贪婪，目的是什么？”林傲眼里流露出好奇。
张枫心情复杂，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我们在进行尝试。”调查员说。
“‘贪婪’和‘智慧’创造的身体是一样的，我们想要尝试信仰贪婪，看能不能获得祂的恩赐，成为祂的眷属。”
张枫刚露出“算你们还识趣”的表情，就听到调查员下一句说：“顺便，我们也想借这个名义接近教徒，打入教会内部，多抓几个实验对象，我们有很多实验都缺教徒。”
张枫的表情凝固了，下一秒，她气急败坏地把调查员踹了出去，速度快得连林傲都没来得及阻止。
调查员撞到了墙壁上，再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摔到了地上，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没有脱离林傲的掌控。
“杀了她们。”张枫说不出话，只能掏出智脑噼里啪啦打字，气得用了两个手指头。
“急什么。”
林傲【逆转】了张枫的愤怒，接着，她在张枫的微笑里，十分耐心地一一拷问了剩余的七个调查员，分别获得了七种略有出入的说辞。
拷问的过程中，林傲惊奇地发现这八个人居然也不是一条心。
这八个调查员来自不同的派系，因为所处的派系不同，接收到的信息和目的也有所不同。
她们有的和异管局勾结，想要对贪婪神国下手。
有的在坚定信仰智慧，想要打入教会内部再把这些贪婪眷属一锅端，以此向“智慧”投诚。
甚至有一个单纯的调查员没听说过智慧之国最初的历史。
她和李涵博士出自同一个派系，对“智慧”和“贪婪”曾经的恩怨一概不知，也不知道所有灵都是被“智慧”抛弃的眷属。
她们是真心觉得大家不够聪明，所以没有被“智慧”收为眷属的，她也是八个调查员里唯一一个心无旁骛真心在信仰贪婪的灵。
“你们是真复杂啊。”林傲听完所有人的说辞后长叹了一口气。
光这八个调查员都这么复杂了，林傲简直不敢想象智慧官方内部有多混乱。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混乱意味着麻烦，意味着难以对付，意味着智慧官方可能有一麻袋邪恶的计划，而林傲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对付不了整个国家。
想到这里，林傲看张枫的眼神变得温柔了，张枫毛骨悚然地抖了一下，内心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啪。”林傲打了个响指，把舌头还给了张枫。
“你还有什么要问她们的吗？”林傲问。
张枫顿了顿，绞尽脑汁地想找个林傲没问过的问题，良久，她绷着脸说：“没什么要问的。”
“那你把她们都处理了吧。”林傲半眯着眼睛说。
这是一种试探，林傲在试探张枫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对付灵，她在试探教会有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张枫眼皮一跳，惊悚地看着林傲，“等等，之前你不是说只要我把她们约出来，后面的事你会处理吗？”
林傲一言难尽地说：“呃，你真信了？”
张枫一哽：“……你现在该不会还要灭口吧？”
她额头狼狈地冒下一滴汗，心说完了，又上黑山白鸟的当了。
“灭口，倒也不至于，我们好歹都是人，还是有点同类的情谊的。”林傲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都替你想好了。等会我帮你清除掉这八个调查员的记忆，你们可以假装无事发生过，继续坐在一起赞美贪婪。”
“多么完美的解决办法啊，一点毛病也没有。”她体贴地说。
张枫：“……”
谁要和这些心怀鬼胎的灵坐在一起赞美贪婪？和这些家伙坐在一起翻阅法典，她都觉得自己的法典被玷污了！
可恶！
“连你也拿这些灵没有办法吗？”张枫整个人都傻了。
“感谢你对黑山白鸟的信任。”林傲惋惜地摇了摇头，“但是我确实没有好的办法。”
说完她打了个响指，清除了八个调查员的记忆让她们陷入了恍惚，接着林傲后退一步，将切割的空间还原了。
“我走了。”林傲挥了一下手，在张枫出言挽留之前潇洒地消失了。
她撕开空间裂缝看似离开了精神病院，实则把空间裂缝开到了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并用空间异能再次切割出了新的空间，确保张枫和屋里的调查员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屋里的张枫对此一无所知，她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法典足足愣了五分钟。
半晌，她郑重地拿出了纸笔，用最简练的语言写下了自己被林傲诈骗的经过，以及这次被骗的收获。
等到一张纸条写满，她从袖子里鬼鬼祟祟地摸出来一枚黯淡的迷你宝石。
这颗宝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大有文章。
这不是一枚简单的宝石，这是一枚绑定了生命蜡烛的宝石。
张枫只要捏碎它，留在教会的蜡烛上就会浮现出宝石凶手的脸。
张枫把写满情报的纸条贴到了脸上，忍痛捏碎了这枚迷你小宝石。
门外暗中观察的林傲：“……”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通讯手段呢。
屋里的张枫传完消息，又呆呆地坐了五分钟。
她从兜里掏出几个东西比划了一下，叹了口气，“不行啊，灵会跑掉……难道真的要坐下来一起赞美贪婪吗……不，绝无这种可能。赞美贪婪这种事决不允许受到玷污！”
“还是和大家拼了……其实我一换八也是划算的，大不了等会儿跑路……就算不能彻底干掉这些灵，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张枫想起刚刚从这些灵嘴里听到的内容，坐在屋子里越想越气，恶向胆边生地站了起来。
她对着八个调查员露出了义无反顾、英勇就义的狞笑。
五分钟后，八个半透明的影子从尸体上飘了起来。
这些透明的影子上满是惊怒，张枫眼含泪水，无力地看着这八个灵朝八个方向飘去。
一旦这些灵离开这里，她张枫就要开始智慧之国的逃亡之旅了。
张枫坚强地抹掉了眼泪，为了伟大的贪婪之神，她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半圆形的防护罩笼罩了这个房间。
八个灵被牢牢地束缚住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林傲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张枫一愣，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黑山白鸟竟然没有抛弃她！而且林傲居然真的有对付灵的方法！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张枫脑子一热，张开双臂就准备给林傲一个热情的人类的拥抱。
“我就知道……”
“唰。”又是一道防护罩。
林傲眼都不眨地把脑子好像不正常的张枫囚禁到一边，她搓了下手，争分夺秒地朝地上的尸体冲去。
很早之前她就想知道……被教徒干掉的异能者还能被寄生剥夺异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