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人, 穿着一身质地垂顺的长袍，让人无法不联想到某个邪恶的组织。
“你是哪位？”
姜渊盯着这张全然陌生的脸，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镇定极了, 看不出过去半点影子，只有身上那股幽香依然存在，没有变化。
说话的时候，林傲发现姜渊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地抬了一下，动作很细微。
林傲微妙地挑了挑眉，装作没看到，她恶趣味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给姜渊展示自己戴在五根手指上的十枚大宝石戒指。
戒指上的符文, 还有宝石的镶嵌方式都别具一格, 对教会有一定了解的人可以一眼辨认出她们的风格。
姜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崩了一瞬。
“教会？”
林傲：“嗯哼。”
“一分钟之内，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姜渊淡淡地放着狠话, 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针剂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无比。
五年, 不是五个月，也不是五天, 五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连卤蛋都敢和教会的人正面对抗了。
林傲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等着针剂起效, 姜渊大发神威。
但姜渊拔出针头以后没有率先发难, 她不动，林傲暂时也没有动。
发现林傲不准备动，姜渊也不闲着，她从正装口袋里拿出配套的一次性包装的棉花, 用力按住了自己的针眼。
林傲差点笑出来。
“滴。”这时，姜渊佩戴的电子虹膜上显示一分钟的倒计时结束了。
她诧异地扭头去看没有动静的门，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保镖怎么还没来？难道都被解决了？
“你在等谁？”林傲笑眯眯地问。
这片空间已经被她用强化到A级的空间异能切割了，空间内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姜渊的求救信号根本没发出去。
外面的人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里面的人没有找到“门”之前也无法离开这片空间。
姜渊脸色难看，脱下了自己深咖色的正装外套，再扯开扣子甩掉衬衫，露出了穿在最里面的弹力背心。
她缓慢地活动肩膀，手臂和背部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舒展膨胀，充满力量。
正装是文明人的象征，打架的时候就是负累了，肌肉发力的时候会把这些衣服全都撑爆。
正常人打架时根本不会给对手换装的时间，林傲嘴角抽搐，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忍住了到嘴边的嘲讽。
“哈！”姜渊怒喝一声，突然朝着林傲扑了过去。
林傲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菜刀……她停顿了一下，把菜刀放回去，转而拎出了一根棒球棍。
她自称教徒只是为了试探姜渊和候鸟集团的立场，毕竟过去了这么久，人都是会变的。林傲不会贸然跑到五年不见的姜渊面前，直接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试探是必要的。
但试探归试探，她不是真的要把姜渊砍死。
林傲拎着棒球棒大步上前，动作敏捷地挥棒，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姜渊双臂交叉，似乎想要硬抗这一下，林傲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姜渊眨了一下左眼。
“嘭——”
姜渊腰间的皮带上射出了一枚子弹。
异能【加速】。
姜渊都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她的眼睛只能捕捉到一道光芒闪过。
紧接着她听到“铛”的一声巨响，子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嵌进了实心的棒球棍。
林傲甩了一下发麻的手腕。
“嘭嘭嘭嘭嘭——”
没过半秒，姜渊连续眨动左眼，她的皮带、长裤、皮鞋，甚至脱在地上的外套都射出子弹，不同角度的子弹以惊人的速度射出，直直瞄准林傲。
林傲站在原地的身影唰一下不见了，她和姜渊身后的地毯【替换】了位置。
子弹在空中转了个弯，荡开圆润的曲线，以违背常识的方式朝着林傲继续追去。
林傲眉毛一挑，十几枚子弹被【撕裂】，在空中轰然炸开。
这不是普通的子弹，子弹炸开后爆出了大片有毒的粉末。
林傲屏住呼吸，一肘击晕了还想眨眼的姜渊。
“嘭。”
姜渊倒在了地上，但她刚倒下就弹起来了，动作就像案板上濒死挣扎的鱼一样有活力，一尾巴抽下去就整条鱼弹起来了。
“哦呦。”林傲忍不住夸赞了一声。
姜渊浑身赤红，药剂的力量在她体内激荡，她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恐惧，几乎不需要思考，她就重新发起了进攻。
和浑身赤红的姜渊相反，林傲的脸已经变成了绿色。
炸开的有毒粉末接触到她的身体，毒素透过皮肤迅速入侵，正在破坏她的身体机能。
要不是有【治愈】，林傲恐怕已经阴沟翻船了。
绿色的林傲身体微微一闪，和红色的姜渊擦肩而过，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紫色，在姜渊耳边低声问道：“这就是你全部的实力？”
到目前为止，林傲都在防守，没有发起过进攻。
这样的语气，这样无力的感受，让姜渊不由想起了五年前。
那个时候，她们什么都做不了，站在监管区外，隔着漫天大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渊感觉自己浑身都痛起来了，刻骨的恨意在她身体里爆发。
激烈的情绪犹如实质扑面而来，林傲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讶。
“诶诶诶，只是开个玩笑。”她收回手，“穿着长袍的未必都是教会的人。”
也有可能是白鸟。
“呵。”姜渊冷笑，怒气和杀意更盛，“凭你也配模仿我们白鸟老大？”
林傲：“……”
她记忆里上一次和姜渊碰面不过是十几天之前。
记忆里姜渊还是个傻乎乎的富二代，在垃圾场里为了找到教会的蓝宝石到处翻垃圾，她们俩的关系还是平等的，姜渊一口一个林傲叫得很欢快。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好像变得高大、神圣、不可冒犯了。
这种感觉真奇妙啊，一个人陷入了沉睡，她的时间停止了，但剩下的那群人清醒着，反而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她们的情感就在时间里逐渐变化，如同埋在土地里的一坛酒。
时间不会让这种情感越变越淡，只会酝酿出烈酒的芬芳。
林傲的脸庞开始变化，也就是一两秒的工夫，她的肤色变深了些许，鼻梁变高，眼睛变得狭长，这些细微的变化让她变成了过去的样子。
姜渊惊讶地一停，还没等林傲露出笑容，她身上的怒意就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该死！你还真敢模仿她！！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敢模仿她！！！”
林傲：“……”
等一下，你说谁死了？
她严肃地打了个响指。
空间里的重力不断叠加，在极短的时间里达到了几十倍。
姜渊肩背处传来了难以承受的压力，硬生生地被重力强行压到了地上。
“你说白鸟死了？谁说的？”林傲问。
姜渊眼中闪过一丝悲怆。
虽然杜崇明一直对外宣称白鸟没死，但五年前她眼睁睁看着白鸟融化……这五年的时间里白鸟也音讯全无。
这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从几年前她就知道，候鸟集团，永远等不到白鸟了。
姜渊眼睛湿润。
林傲沉默片刻，摸着自己的经典皮肤，思考该怎么和姜渊证明自己是白鸟。
“唔——卤蛋？”林傲尝试着说。
姜渊冷笑，“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林傲一言难尽地沉默片刻，搓了搓下巴，“你还记得当年在牢里排队吃早饭的时候，我们俩换过一个包子？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姜渊冷哼，毫不犹豫地说：“你情报搞错了吧，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林傲：“……”
五年了，我原谅你不记得这些小事。
“你知道白鸟为什么称呼我为卤蛋吗？”姜渊不屑地反问。
林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为什么来着？这好像是林狂对姜渊的专属称呼……但是林狂哪会记得这种小事。
“呵。冒牌货。”姜渊撇了一下嘴角，回忆起自己和白鸟真正的初次相见。
那是一个夜晚，白鸟打破了她的窗玻璃闯进了她的房子，不由分说地给了她眼睛一拳，又抢走了她珍藏的卤蛋。
这件事只有白鸟才知道。
林傲看着姜渊通红的眼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
然后她拿出了一把教会的扫帚。
“蓝宝石。”林傲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碎成了粉末，掉到了地上。”
她模仿着姜渊当年的行为，无实物表演，假装从地上抓起一把粉末，朝着天空撒去。
“嘿嘿……我徒手把这些金属块都拆开……嘿嘿……我不吃、我不喝、我不睡觉地拆啊拆，拆啊拆……”林傲嘴里嘿嘿笑着，说出姜渊当年的经典台词，同时挥动扫帚。
姜渊脸黑了。
在垃圾场捡垃圾确实是一件很小众的事，但当时还有教会的赵晴在场，所以教会的人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一看姜渊就不信，林傲叹了口气，“算了。”
让林狂跟你说。
林傲和林狂切换了身体。
林狂已经不记得之前和姜渊的恩恩怨怨了，她只记得一件事。
卤蛋，香。
她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卤蛋。
“嘭。”一拳。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莫名其妙挨揍。这一拳，除了她们没有任何人知道！
对味了。
姜渊捂着迅速发青的眼圈，在熟悉的感觉里愣了几分钟，随后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汹涌澎湃了。
“呜……林，不是……白……老……姐！”她接连换了几个称呼，嚎啕地喊着，“姐你没死啊。”
“废话，我怎么会死。”林狂皱着眉，“你敢诅咒朕！”
“别打了。”姜渊脑袋一缩，眼泪瞬间止住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开会呢。”
她话音刚落，衣服口袋里的智脑发出一声提醒。
是智脑上设置的闹钟提醒，提醒她半个小时已经到了，该去开会了。
重力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除了，鼻青脸肿的姜渊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关掉了闹钟。
她擦擦眼泪，“姐，你给我信号开一下呗，我通知她们开会取消。”
林狂短暂出场片刻就回去了，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林傲。
林傲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去开会吧。”
最近这段时间很特殊，林傲还不想暴露自己回归的事。姜渊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她最好不要无缘无故取消会议，这会引起无端的猜测。
“行。”
姜渊秒懂林傲的意思，她艰难地站起来，林傲看着姜渊漆黑的眼圈，肿胀的眼皮，通红的皮肤，她手里亮起治愈的白光。
姜渊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恢复了，她从皱巴的衣服里把智脑拿出来，又换上浴室里放着的新衣服。
“姐，我先去开会了。”
林傲点了点头，解除了空间禁锢。
姜渊推开门，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休息室外，秘书已经在等候了。
她对一墙之隔里发生的事毫无察觉，尽责地跟在老板身后进了电梯。
然后听到她很多年没真心笑过的老板，对着关上的电梯门宝贵地笑了一下。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