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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唐末五代武将夺权乱政的故事重演,大宋建国後崇文抑武,奉行“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的政策来笼络文臣。
朝廷不抑兼并,权贵宗亲肆意圈地,军队在战事中屡次失利,岁赐岁币成为压在百姓头上的又一座大山。
至宋仁宗执政後期,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皇帝在改革呼声的推动下终于“专业欲更天下弊事”。
庆历三年,西北边事稍宁,仁宗皇帝召范仲淹、韩琦回京,又提拔擢拔欧阳修、余靖、王素和蔡襄为谏官。
八月,拜范仲淹为参知政事。
九月,召范仲淹、富弼殿中奏对,责令条奏政事,范、富二人随即提出十项改革主张,谏官欧阳修等皆上疏言事,仁宗多予以采纳,并渐次颁布全国。
庆历四年,新政推行,朝堂恩荫减少、磨勘严密,毁谤新政之言论日益增多,朋党之论甚嚣尘上。
范仲淹等以天下为己任,群小不便之,毁言日闻。
庆历五年正月二十八日,范仲淹罢参知政事,出知邠州、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同日,富弼罢枢密副使,出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
二月初四,罢磨勘新法、任子新法。
三月初五,韩琦罢枢密副使,出知扬州。
三月二十三日,废除科举新法,恢复旧制。
八月二十一日,欧阳修出知滁州。
至此,主持新政之臣全部被逐出朝堂,庆历新政彻底失败。
庆历新政失败後,社会矛盾并未缓和,土地兼并越发严重,民族矛盾越发尖锐,民间动乱越发频繁。
由于民贫乏食,仅一年便发生“劫盗”九百七十起之多。
……
皇佑四年,范仲淹改知颍州,于扶疾上任途中逝世,享年六十四岁。
……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都说黄泉路上看不到日月星辰,下面看不到土地尘埃,前看不到阳关大道,後看不到亲朋旧人,然而真正的黄泉路是什麽样还得死了之後到阴曹地府才知道。
范仲淹看着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明亮青石路,还有路牌下朝他挥手的好友,陷入沉默。
怎麽说呢,喜庆的让他望而退步。
人活着的时候要饱受病痛衰老之苦,死後变成魂魄反而重返壮年,尹洙和滕宗谅看好友停在青石路上不动弹于是主动走过去,“可算把你等来了。”
范仲淹:……
这话说的。
这俩人同年逝世,庆历新政失败後他本就苦闷焦愁,同一年失去两个好友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当年的打击有多大,现在看到这俩人喜笑颜开朝他咧嘴心情就有多复杂。
死後的日子竟这般快活?
滕宗谅揽住好友的肩膀带他去走流程,“走走走,先给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後带你去看热闹。”
人死後要到阴曹地府接受十殿阎罗的审判,以决定他们是升天做神仙还是再次投胎做人还是入畜生道还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受苦,最近几百年地府闹罢工,他们这些新丧之魂便顺势在地府常住。
这不,接引魂魄本来是黑白无常的活儿,他们俩知道要来的是生前好友後和黑白无常打了声招呼就直接替了黑白无常的差。
就这麽离谱。
死了那麽多年,至今不明白地府为什麽还没崩塌。
左右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问题不大。
滕宗谅和尹洙带着范仲淹去登记了一下,让地府确认此鬼不是非法入侵然後才带他去逛酆都。
当鬼魂的日子平平淡淡,不用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操心这操心那,刚开始确实有点不习惯,习惯了之後才捶胸顿足以前过的都是什麽鬼日子。
呸!人日子!
还有就是,因为地府时不时闹罢工,他们会在酆都看到很多熟人,生前关系好的见到了自然开开心心,生前关系不好的当没看见就行。
要是实在生气,那就趁乱起来的时候去套麻袋揍一顿,对方有本事就打回来,没本事就忍着。
地府没那麽多规矩,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范仲淹:……
你们俩真的没有被野鬼夺舍?
几年不见,他的好友好像变了个人。
滕宗谅:“我现在是鬼,谢谢。”
尹洙笑的不行,等滕宗谅被嫌弃的蹲在地上画圈圈才上前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范仲淹刚从水深火热的大宋来到地府,听到地府时不时就闹罢工下意识皱起眉头,“到底是怎麽回事?”
凡间内忧外患,地府也内忧外患不成?
尹洙顿了一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什麽说不清楚的,就是罢工了呗。”滕宗谅撇撇嘴,“且等着,我有预感,很快就能轮到咱们了。”
酆都有诸司曹官,类似凡间都城,冥官皆为古之帝王及忠臣孝子有功者,不是他们自夸,以他们在凡间的功绩足以在地府也当上高官。
世间亡魂多如牛毛,如果不是生前有大功德也不会被他们察觉。
嗯,大罪孽也算,不过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哦对,咱大宋几代君王也在地府,见着了就规规矩矩行个礼见不着就算,皇家天天热闹的很,应该没空注意咱们。”
范仲淹嘴角微抽,越发感觉这个地府不正经。
把正经的活人都变不正经的死鬼了,可见不是个好地方。
滕宗谅:……
尹洙:……
有滕宗谅和尹洙自荐接引好友,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范仲淹接受现在的情况。
他到了阴曹地府,因为生前有功,到地府後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但是最近主管相关事情的冥官在闹罢工,所以他会被安排什麽差事还得等些日子才能知道。
至于地府的冥官老在闹罢工,他问了,俩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和他讲。
不,不是讳莫如深,是挤眉弄眼看笑话一样。
奇奇怪怪。
这天一大早,滕宗谅和尹洙再次结伴过来寻人。
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府的时间和天上差不多,范仲淹刚到没几天晏殊也来了。
还是滕宗谅和尹洙自告奋勇去接的人。
范仲淹:……
晏殊:……
你俩直接专职当黑白无常得了。
酆都为鬼神治事之所,平日神来鬼往很是热闹。
就是不知道为什麽官员闹着罢工城里还能安安稳稳的热闹。
“别瞎捉摸了,你不是一直问为什麽那麽多冥官罢工吗,待会儿就知道了。”滕宗谅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不是一直放心不下大宋吗,待会儿应该也能看到大宋的近况。”
范仲淹:???
他已经不是刚到地府的他,不用胡说八道糊弄他。
晏相公刚到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了,大宋朝堂是每况愈下,也不知道这下坡路什麽时候才是个头。
酆都瞧着也不太正经,估计只是内忧外患尚未爆发,等爆发了未必能比大宋好哪儿去。
唉。
滕宗谅不知道好友心里在想什麽,他只知道这次一桌终于能凑够四个人。
首先,不是他人缘不好;其次,不是他人缘不好;最後,不是他人缘不好。
有资格留在酆都为官的人并不算多,大部分亡魂都得转世投胎,能留下的要麽爱独处要麽有别的至交好友,他和尹洙同年病逝同时到地府已经很幸运,不能再奢求一桌凑足四个人。
走着。
有滕宗谅和尹洙带路,好像一眨眼就换了地方。
范仲淹看看面前和樊楼差不多的酒楼,再回头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街,然後目光落到几年不见就有了大神通的好友身上。
滕宗谅大大咧咧,不出意料的又冒出来几句“习惯就好”。
范仲淹:……
“习惯”两个字他已经听累了。
不过这俩人说的不错,这城里的的确随处可见都是熟人。
不远处,吕夷简淡定的朝新来的范仲淹和晏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後慢悠悠的去二楼找位置坐下。
此处最开始是个酒楼,自从异象出现就变成了戏园子,还是仅限冥官出入的戏园子。
其实历代君王更希望只有皇帝能看,或者说,只有他们自己能看,但是规矩不知道是谁定的,那些皇帝也无计可施,只能憋闷的任由大家一起看笑话。
人人都在看笑话,人人都是笑话。
谁都没比谁好哪儿去。
吕夷简死的比尹洙滕宗谅还早,他出身仕宦之家,死後见到的亲眷比其他人多的多,不过地府的官制和凡间不太一样,家族人多和势力大完全不沾边,顶多就是平时说话的人多了点儿。
范仲淹深吸一口气,“你们……”
“不是天天都泡在勾栏瓦舍,只是偶尔来看看。”范仲淹话还没问出口,滕宗谅已经知道他要说什麽,“信我,我们真的没有不务正业。”
尹洙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的,没有不务正业。”
站在门口说没什麽意思,有什麽不明白的进去再问。
进去後应该就分不出精力来问了。
或许是仙家手段,酒楼内部比外面看上去还大,滕宗谅在前面带路,范仲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往前走,走到二楼看到桌椅放在宽宽的阶梯上颇有些诧异。
这般摆设还是第一次见。
桌椅在台阶上松松散散摆着,和勾栏瓦舍里的戏班子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高高低低的能看的更清楚。
可这下边就是大堂,也没见搭戏台子,总不能是看南来北往的行人、行鬼吧?
范仲淹和晏殊对勾栏瓦舍都不陌生,但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布置。
滕宗谅找个四周无人的好位置坐下,“莫急莫急,等会儿就能看到了。”
尹洙指指不远处的雅间包厢,“各朝帝王来时都在那儿,房间看着挺多,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几个人。”
“可不,连咱大宋的皇帝都一个不胜,只剩下刘太後好似没受影响每次都来。”滕宗谅摇头感叹,“官家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行。”
不过也能理解,太祖太宗凑一块儿能消停才怪。
范仲淹和晏殊齐齐擡头,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包厢,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争执声。
唔,天家内斗?
滕宗谅倒好茶水,“现在只是吵,待会儿可能发展成动手,你们俩第一次来看到什麽都别惊讶,还是那句话,习惯就好。”
两位新人越听越糊涂,奈何滕宗谅和尹洙说话都说不明白,于是不约而同在心里记了俩人一笔,然後耐着性子等待真相出现。
好在他们赶得巧,一杯茶还没喝完便有异象出现。
大堂上方悄无声息出现一块巨大的光幕,光幕中薄雾弥漫,眨眼间便变成了富庶繁华的汴京城。
城门熙熙攘攘,百姓忙忙碌碌,依旧是普通且平和的一天。
范仲淹呼吸一窒,“难怪你说马上能看到大宋的现状。”
滕宗谅耸耸肩,“热闹的在後面呢。”
晏殊擡眸,“何意?”
天幕已经出现,尹洙和滕宗谅也不再含含糊糊说不清楚,于是一人一句解释现在的状况。
“因为这光幕上能看到的不只有画面,还有仙家点评。”
“因为仙家说话很不客气,每点评到一个朝代那个朝代的君臣都会炸,昏君觉得自己罪不至此,明君被不争气的後辈气个半死,所以每次天幕出现都会导致大乱,打的那叫一个厉害。”
“上上次仙家评的是唐太宗到唐玄宗,你不知道玄宗被骂成了什麽样子,要不是闹的太厉害也不至于又开始罢工。”
“上次评的是咱家太祖太宗和真宗,然後就是现在这样,太祖看谁都想拔刀,太宗看到真宗也想动刀,最近都没人敢往他们跟前凑。”
“没有意外的话,这次应该是咱们官家。”
“不过咱们官家春秋鼎盛,仙家点评上古先贤也不是没有可能。”
晏殊无奈,“京城已经出现,怎会变成上古先贤?”
说话间,光幕中的画面已经从城门迅速推进到皇宫。
【观衆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醉花花,这期咱们来整点儿不一样的,当然,重点还是咱们的万人迷苏相。】
【嘉佑元年,年终岁尾,京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年冬天,少年苏相随家眷入京,刚进京就遇到了不得了的大事儿,没错,就是那出《铡美案》的原型,陈世美考中状元後抛妻弃子当驸马,秦香莲携子上京寻夫却反遭暗害,包青天铁面无私怒斩负心郎。】
【这案子和苏相有什麽关系?苏家入京後住在开封府隔壁,不只这个案子,之後好些年开封府的案子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住在开封府隔壁就这点不好,关着门都能听见府衙门口的动静,苏相表示这样很不好。】
包厢里,刘娥听到“陈世美考中状元後抛妻弃子当驸马”後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走的时候乐平尚未成亲,虽然不知道嘉佑元年是哪一年,但是她闺女不能吃半点亏。
【虽然皇帝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想和稀泥,但是乐平公主可不是能吃亏的人,据说堂审现场血渍呼啦,要不是皇帝派人把公主送去皇宫交给皇後安抚,陈世美根本等不到被铡当场就能被捅成花洒。】
【不愧能和狄王爷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夫妻俩都是狠人。】
刘娥面无表情,很好,有仇当场报,是她养出来的闺女。
但是皇帝是怎麽回事?给亲妹妹找驸马还能找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他故意的吗?
范仲淹等人也很震惊,大宋哪儿来的狄姓王爷?
狄……该不会是狄青吧?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对狄青都不陌生,尤其是范仲淹和尹洙,狄青就是他们俩提拔上来的。
大宋武将的处境有多艰难他们再清楚不过,总不能是靠公主封王。
不是,大宋朝也没这先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