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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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秘书的故事讲的依旧很有水平,情节跌宕起伏千回百折,听的两位小郡王两眼放光。

额,官家的反应和两位小郡王如出一辙。

狄元帅一边听一边点评,“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黄河之水不会真的从天上来,没准儿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没办法,讲故事和带兵打仗一样,也是个技术活儿。

高皇後家是名将辈出,此次随狄青攻陷兴庆府的大将高遵裕是她堂叔,曹太後也是出身将门,两位平时不插手政事,这次对西北战事也都格外关注。

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如今终于除掉这块顽疾,无论如何都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帝王将相皆能青史留名,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辽国没法再拿西夏牵制牵制大宋,西北压力减轻,还有河西商路可以贴补国库,三国纠缠变成两国对峙,辽国还想安稳过日子几乎不可能。

大宋自建国起没过过一天没有外敌威胁的太平日子,也该让辽国感受感受时刻有大军压境风险的感觉了。

八王爷已经在前朝宫宴上待了半晌,这会儿只陪着王妃拉着狄青问军中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问的狄元帅只想立刻回家把儿子带过来给姑母玩。

有小家夥可以问,就不能再折腾他了。

第二轮宴席结束时天色已经擦黑,夏末秋初的傍晚不热也不冷,华灯初上,京城各大街道都挤满了人。

狄元帅把大出风头的苏秘书送回家,之後马不停蹄的回自个儿家,宫里的庆祝结束了家里的还没开始。

他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平西统镇大元帅狄青,他是平西统镇大元帅的升级版——平西王。

异姓王,还是生前封王,大宋朝开天辟地头一遭。

占了公主的光又能怎样,嘿,他有公主可以给他沾光,别人想沾还沾不了呢。

确实,如果没有乐平公主,他还得担心皇帝什麽时候看他不顺眼就找借口把他处理掉,到时候不光爵位有风险,恐怕连身家性命都难保。

嗨呀,这算不算是吃软饭?

狄元帅美滋滋的回家,迫不及待要和妻儿分享他的快乐。

苏秘书目送他们家元帅走远,然後同样美滋滋的回家接受来自娘亲姐姐嫂嫂的无底线夸夸。

爹就算了,爹只会摇头晃脑的和他讲大道理,然後再来一阵自夸,最後才是夸他。

啧,父子之间何必那麽多弯弯绕绕,真诚一点不好吗?

苏家衆人在城门外没能好好说话,知道宴会上吃不饱特意在家又准备了一桌。

苏景殊摸摸鼻子,很想说他讲故事也没耽误吃饭,但是家里的饭和宫里的饭不是一个感觉,他这几年饭量见长,再吃一顿也吃得下。

程夫人看的心疼不已,“西北苦寒,外头也不如家里舒心……”

苏景殊心头一跳,下意识感觉他娘接下来会是“要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个家吧”,连忙咽下口中饭菜回道,“娘,京兆府好歹是旧时都城,吃的喝的都不比京城差。”

合着他信上写了那麽多西北特色菜谱最後只有俩哥哥记心里了是吧?

话说回来,俩哥哥的任期也满了吧?

这几年二哥在登州待的安稳且快活,倒是三哥换了好几个地方。

官家最开始把他们家三哥扔去洛阳坐冷板凳,大概是觉得有人才放着不用太浪费,之後没几个月又把人调回了京城。

也不知道官家怎麽想的,那麽多衙门放着不选,愣是把人弄去了御史台。

让一个看着稳重实际上是个愤青的喷子去当御史,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场面有多热闹。

他哥战斗力太强,最先受不了的还是官家,于是又把人派去大名府任安抚司机宜文字。

能喷是好事,但请把枪口对准契丹人。

苏景殊:……

以貌取人要不得,他们家兄弟三个,谈起喷人苏子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当然,和亲爹比还是差了点火候。

小小苏转移话题,程夫人叹了口气,顺着小儿子的意思将话题转到另外两个同样让她操心不已的臭小子身上。

但是转念一想,当官就不能怕得罪人,官场上起起落落也很正常。

她的儿子们只是心直口快了些,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恶之人,以他们家的家庭条件来看,仨儿子都能培养成才已经很成功了,不能强求太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爱干啥就干啥,不指望他们当多大的官,被贬的时候不牵连家里就行。

苏景殊小鸡啄米般点头,“娘亲说的对。”

就是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家里就是最好的。

他们哥儿仨顶多自己被打发走,只要爹娘姐姐还在京城,被打发多远都不碍事儿。

娘亲心态棒棒哒!

他的心态也棒棒哒!

全家的心态都棒棒哒!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他们。

赶路和赴宴都是耗费精力的事情,小小苏和爹娘说了会儿话就被催去休息,连和侄子们拉进关系都只能等睡醒了再说。

……

另一边,白玉堂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封府把展昭和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喊来组酒局。

他在西北做牛做马累了好几年,为的就是回来後的扬眉吐气。

千算万算忘了今天城里太热闹开封府要全员出动维持秩序,想炫耀也只能等到展昭他们忙完再炫耀。

没关系,他可以等。

白五爷现在耐心十足,他腹稿已经更新了好几版,说什麽也不能浪费。

包大人和展昭不在府衙没关系,公孙先生在就行,正好让他练练嘴皮子。

公孙先生:你礼貌吗?

展昭等人回到府衙,看到後院准备好酒菜等候已久的白玉堂,再看看旁边似笑非笑的公孙策,莫名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什麽情况?来者不善?

来者当然是善,但也不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白五爷笑的开心,“展护卫回来啦,快来入座。”

展昭:……

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张龙小声嘀咕,“展护卫?白五爷以前这麽喊过吗?”

“没有吧?”赵虎歪歪脑袋,“王朝,你怎麽看?”

王朝搓搓胳膊,“不怎麽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情况不妙,他选择出去继续巡街。

马汉连连後退,“一起一起。”

王朝马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要走一起走。

可惜回来容易出去难,有白五爷在门口盯着,开封府四大护卫一个不少全被摁在了酒桌旁。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没躲掉,展昭就更跑不了了。

公孙先生慢吞吞斟酒,“回自家府衙慌什麽,都坐。”

白玉堂乐呵呵招呼他们,“就是就是,都坐都坐。”

展昭:……

四大金刚:……

把、把他们骗过去杀?

五个人战战兢兢坐下,不知道白玉堂这是搞哪一出。

白五爷拿杯子当惊堂木用,杯子落下的瞬间差点把御猫吓炸毛,“五爷前往西北组建新的六扇门衙门之事你们都知道,你们知道秦州六扇门在开拓熙河路和攻灭西夏的战事中立下多大的功劳吗?”

赵虎很给面子的捧道,“不知道,有劳五爷详说。”

白玉堂晃晃脑袋,得意洋洋的说道,“莫急莫急,必须得细说。”

别的不说,送来京城的小皇帝血书知道吧,那是他请北侠欧阳春从兴庆府送出来的。

这两年在熙河路和青唐吐蕃以及西域往返的商队鲜少受马匪骚扰,那是他们六扇门的护卫保护的。

商队的情报网铺的那麽迅速,都是他们六扇门的捕快在前面冲锋陷阵打出来的。

顺便还要盯着不让那些商队怀有异心,咳咳,私底下的弯弯绕绕就不用说了。

略过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直说他们六扇门在西北战事中所做的功劳,嘿,光功劳他都能连说两个时辰不带停的。

公孙先生抿了口茶,双眼放空。

这个罪不能他一个人受,都来听。

包大人不在也没关系,待会儿大人回来他可以复述。

一下午连听两遍,没有复述不出来的可能。

白玉堂终于等到展昭回来,新版本的六扇门建门大业更加花里胡哨,听的旁边几位连下酒菜都都吃不下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白大人很厉害,放过他们的耳朵吧。

四大金刚听的脑仁疼,四个人面面相觑,决定把闲着的衙役都拖过来受磨难。

反正酒喝不下去下酒菜也吃不下去,就说白五爷给大家夥儿改善夥食。

于是乎,又有一大批受害者落入圈套。

白五爷不管听衆什麽心情,他说痛快了就行。

知道他在西北这几年时怎麽过来的吗?全靠事情结束後能找熟人炫耀撑着。

西北各路六扇门在他离开後归各路经略安抚司管,各路安抚使不是江湖人没关系,各衙门的勾当六扇门公事是江湖出身就行。

能干到经略安抚使这个位置的官都不简单,不至于连六扇门都拿捏不住。

现在回头看看,把西北各州六扇门衙门拉扯起来的他真是太厉害了。

白五爷心满意足的抿口热酒,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能救几个人?不如他弯道超车以大局为重从大方面济世救民。

听衆们看主讲人像是要结束,瞬间从稀稀拉拉到掌声雷动,生怕白五爷润好嗓子再来一遍。

白大人为国为民天纵之才,江湖那麽大,能找出第二个像白大人这般优秀的侠士算他们输。

展大人说是不是?

展昭:啊?哦!对!

恍恍惚惚.jpg

府中衙役反应过来後迅速做鸟兽散,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找借口溜去外面大街,院子里眨眼间只剩下精神恍惚的展昭和压根没准备离开的公孙策。

白玉堂也知道不能可着同一个人折腾,规规矩矩和公孙先生告别,然後拖着展昭回家继续说细节。

说起他在西北具体干的活儿,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展昭:!!!

惊恐.jpg

公孙先生!救命!

……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自西军将领回京接受封赏,京城的热闹就没歇过。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更有家国荣誉感,灭国之功与有荣焉,不高兴不是大宋人。

以前西北大片地盘被党项人控制,大宋和那边经商都只能靠榷场,榷场还不知道啥时候开。

如今西夏被灭,再去那边经商就在大宋境内转,要走的程序比跨国经商容易得多。

更重要的是,河西四州拿回来了。

今後去西域不用走海路也不用绕到青唐,直接走河西就能和西域商人做交易,大宋朝廷和掉进钱眼里的西夏朝廷不一样,就算沿途收税也不会太过分,不至于让他们冒死走南闯北还赚不到钱。

辽国是派重兵占了沙州,但是大宋的军队也不是吃干饭的,西军刚打完西夏士气正高昂,党项铁鹞子已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契丹铁林军迟早也能被他们拿下。

不过这次打退契丹大军的不是大宋的将士,而是先前被李元昊夺走家园赶到更西边流浪的甘州回鹘。

回鹘人早先和大宋关系不错,或者说,西域各国和大宋关系都不错。

服个软纳个贡可以得到比贡品更多的赏赐,这种血赚的生意西域各国都不会错过。

後来李元昊横扫河西,甘州回鹘各部落散到聚不起来,即便大宋私底下一直在扶持也扶持起来,回鹘人被李元昊打怕了,根本不敢再和李元昊的大军对上。

直到李元昊身亡,回鹘各部才松了口气儿。

西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儿,好不容易汉人将西夏灭了还允诺让他们回故地生活结果契丹人又来横插一脚,真当他们回鹘人好欺负?

回鹘各部看上去好欺负,各部首领真要铆足了劲儿和契丹人过不去,以辽国目前的情况还真没法加派兵力去镇压。

河西的甘州回鹘是回鹘人,高昌的西州回鹘也是回鹘人,站在西北往西看,大大小小的部落或多或少都和回鹘有点关系。

辽国的人口兵马集中在燕云十六州和相邻的北方地区,沙州离的太远,契丹人也没法时刻将远在千里之外的城池攥在手心。

河西、关西两路的官员配置不断调整,边关外患多,两路官员以武将为主,对武将有偏见的文臣一个都不能往那儿送。

朝廷冗官是问题大问题,一直坐冷板凳的官员实在想当官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耐得住性子去新收复的地盘干三年,之後回京便能优先选用。

要是人手还不够,那就只能开恩科选人了。

科举包括文举和武举,恩科当然也可以转为武举开。

官家和两府相公琢磨了好些天,最终决定从冗余官员中挑选可堪大任者派往关西、河西二路,朝廷正好趁这三年来将繁杂重复的衙门机构清减一遍。

衙门叠床架屋,再这麽下去就算国库能撑住也不行。

一件事情由一个衙门来干,最多加个监管的衙门,不能三四个衙门的官儿都管同一件事,弄得催进度都不知道到底该去哪儿催。

就在这时,在“许愿机”面前许过愿的小小苏大人入职了三司衙门。

苏景殊:???

苏景殊:……

他已经不是刚回京时的他,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好骗。

早说朝廷要裁撤三司他肯定不说想去三司衙门,就算当三司使时的韩相公是他的偶像也不行。

偶像诚可贵,前途价更高。

他选有前途的衙门。

还好他去的是三司户部,裁撤三司後承担全国财政工作的户部,不然他真要觉得相公们嫌他话太多要送他坐冷板凳。

三司户部判官,看官职不起眼,论职权却是实打实的重臣。

纵观整个朝堂,宰相、两府、两制、三司副使,再下面就是三司判官。

和之前当过的机宜文字差不多,看着不起眼实际上权力都很大。

还有就是,忙。

一进衙门就脚不沾地的那种忙。

秋税八月开征,苏景殊七月底进户部,整个户部都知道他在京兆府时在转运司待的时间比在安抚司多,就给他留两三天时间熟悉工作,进了八月立刻把他当熟练工用。

秋税八月开征十一月结束,收完秋税进入腊月是年底的审计核算时间,累死累活忙到过年休息几天,进入二月後又开始征收春税,春税收完进入六月,没歇几天又到了收秋税的时间。

如此一年又一年,压根没有喘气儿的时间。

难怪朝廷三司使换的那麽频繁,这种工作强度谁敢连任?

三年又三年,连任下去怕是得猝死任上。

苏大人後怕的拍拍胸口,还好他只是个户部判官,上头还有户部副使和三司使撑着,现在哭有点早,等三司真的裁撤再哭也不迟。

户部的工作说难也不难,就是繁琐费脑子,查账的时候还要防备有坏心思的人故意送有问题的账本来糊弄朝廷。

户部的同僚说这几年的情况还算好的,以前的三司那才叫乱,贪官们手段通天,一个不注意国库的银子就没了。

当然,三司官员监守自盗的也不罕见。

朝廷这几年流放的大贪官近三位数,其中有一多半都在三司干过。

如今的三司和以前不一样,想搞钱不要到这儿来,在别处或许能悄默默捞点儿好处,三司衙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敢动弹就有人敢弹劾。

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就好,目光放长远些,不要只看到眼前的钱,还要看到远处的大好前途。

苏大人听着同僚们不着痕迹的劝告,选择用行动来证明他不是贪官。

虽然总有贪官拿他当自己人,但是官家可以作证,他比隔壁包大人都清白,信不过他总信得过官家和包大人吧。

苏景殊的官职发生变动,隔壁包大人的差事也变了,他回京没几天包大人便升任枢密副使,如今的权知开封府事是吕公着吕大人。

虽然知道官员任满三年便会调任,即便连任也不会连着好几任都在同一个职位,开封府换了一把手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定是包青天的开封府尹太深入人心,不是他的问题。

包大人升任枢密副使,开封府铁三角的另外两位自然跟着他升迁,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也从开封府府衙转战枢密院,短短几天时间府衙便变成吕大人的风格,不只苏景殊不习惯,京城的百姓也不习惯。

嗯,依旧不是他的问题。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便到穿冬衣的季节,朝廷放出消息,明春开恩科取士,这次主要选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文武双全,侧重点在武,朝中那些等着下一届武举的武将都打起精神催促自家小辈上进。

错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官家既然开恩科就说明这一届选出来的武进士肯定能收到重用,这样的前程比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来的更稳妥。

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武将知道打仗的凶险,如果能安安稳稳升迁他们肯定想为自家孩子选条更安稳的路,即便武进士考出来也免不得要上战场,至少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有功名比什麽都没有强。

武将家的小辈们都逃不掉被压着读书的命运,小姚同学自然也别想逃。

他们家老师没空教,他们家老师的爹每天都有空。

小小苏对他爹的教学能力很有信心,能教出来仨儿子就能教出来更多的小辈,教就完事儿了。

反正他从啓蒙到进太学之前都是跟着老爹学,把小姚托付给老爹也不怕那臭小子学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都是他们苏家的教学体系,跟他学还是跟他爹学没区别。

姚古:QAQ~

小姚同学在他们家老师跟前敢插科打诨,在老师的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努力沉下心学习,争取在明年春天的恩科中给他们家老师长长脸。

学习要劳逸结合,衙门里的官一旬休一天,姚古也是一旬休一天。

白五爷回京後还是在六扇门任职,不过京城六扇门比西北六扇门清闲的多,时隔好几年他终于又过上点了卯就能到处遛弯的清闲日子。

看的小姚同学羡慕不已。

可惜他的武学都是跟他爹学的,军中套路和江湖套路截然不同,不然他也想去六扇门混日子。

白五爷对小年轻的想法很不满意,能在六扇门清闲的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麻溜儿的去干活。

姚古:……

这可怕的世道哦,真是不给偷懒的人留活路。

算了算了,他勤劳。

路口处,展昭朝结伴出门的俩人挥手,“这里。”

白玉堂和姚古加快脚步,他们今天和几位相熟的将领约着踢蹴鞠,江湖队和军队比,看看哪边更厉害。

江湖人觉得江湖功夫飞檐走壁更厉害,军中将领觉得军中功夫大开大合不讲花里胡哨只要命更厉害,两边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蹴鞠比赛。

毕竟不能真的比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