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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路招抚番邦收复失地形势一片大好,奈何人不能高兴的太早,不然就可能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比如现在。
狄青走的仓促,桑博来的也仓促,但是来的仓促也不耽误他打听清楚情况再出发。
打听消息之前:什麽事情非得元帅出马?
打听消息之後:是得让元帅过去处理,这种事情必须得有个不讲理的过去撑腰。
苏景殊:……
什麽运气啊?怎麽打个仗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他之前一直觉得王韶实力和运气兼备,大宋猛男无所畏惧,说打就打绝不手软。
瞎药投降之後,木征破防到写信给王子纯说再和他抢地盘抢人就去投靠董毡,王韶也没惯着他,直接就以此为理由开战。
——番邦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看,是木征先动口的,大宋动个手不过分吧?
然後两边就噼里啪啦继续打。
苏知州知道这个开战理由的时候都惊呆了,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又好像很合理,不愧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对得起他这麽多年读的书。
谁说大宋没有能征善战的能臣?反手就是一个王子纯。
打你就打你,还要理由?
是的,需要理由,他们礼仪之邦出兵必须讲究师出有名。
打仗时“敢言退者斩”是惯例,军队要有军队的规矩,不能令行禁止算什麽好军队?
王子纯以木征言语不逊为由出兵,毕竟是客场作战,番邦部落熟悉地形还能据险固守,军队纪律不严後面根本没法打。
这年头和後世不一样,也不能指望所有的军队都能纪律严明,绝大多数时候军纪只有最基础的几条,且每条都是犯之即斩。
士兵难以管束,西军刺头也多,打板子罚粮饷对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兵油子而言不痛不痒,只能上来就斩立决立威。
打板子罚粮饷再重也重不哪儿去,人在军中肯定饿不死,打板子死人容易让士兵生怨,还是斩立决更有威慑力。
因为王韶带兵严,和他打配合的武将们也多是急于证明他们不比白脸书生差的暴脾气,所以秦凤路的将士们打起仗来非常拼命,经常杀的吐蕃部落哭爹喊娘。
河湟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接壤的地方,是後世青海省东部的农业区,但是被番邦部落占据的却不只有那片农业区,整个青海湟水流域和黄河西部都在大宋要收复接管的范围内。
收复失地战争逐渐白热化,秦凤路的军队已经杀红眼了,这时候各家派二代去军中确实能镀金,前提是他们老老实实别搞事。
真有本事的二代要军功不用抢,他们自己能上阵杀敌,需要抢军功就已经说明本人没啥本事,人品和能力至少有一项不行。
军队和官场不太一样,官场上好歹能维持表面和平,在军中犯了衆怒很容易会被愤怒的士兵们群殴。
镀金要有镀金的自觉,抢功劳可以,别宣扬的全军皆知,低调做人低调做事,抢了功劳就离开军队继续他们的锦绣人生,只要他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们的功劳是怎麽来的。
没上过战场还非要冲上去“证明自己”,“证明”到一半又怂了临阵当逃兵,就这还有脸告状?
现在是打了胜仗,要是因为那些逃兵影响了士气最终导致败仗,他们死了也得被拖出来鞭屍。
就这还有脸告状?真不是自挂东南枝?
王雱撇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给家中子弟创造立功的条件无可厚非,让他们去抢将士们的功劳未免太过分。”
真正的历练应该是像他一样凭本事立功,抢别人的功劳算什麽好汉?
他爹是宰相他拼爹了吗?还不是一样让干什麽干什麽?
能把家中子弟养成又怂又死要面子的样子,家中长辈估计也不是什麽正经人。
将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头论功行赏的时候发现连战场都没去的家夥都能排在他们前头,将士们会是什麽心情?
战场上有伤亡很正常,让家中子弟来挣军功就得承担风险,要是所有阵亡将士的家眷都来军中闹军中还不得乱了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脸告状,呵,当官家脾气好啊?
让他们告去,看看最後倒霉的是谁。
真要因为这事儿耽误了王子纯的开边战略,八成官家还能再往岭南输送一拨“人才”。
不对,岭南已经“人才”满为患,之後再犯事儿的可能得去儋州。
祝他们好运,阿米豆腐。
有官家给王韶撑腰,苏景殊并不担心开拓河湟的战略会被几个不知死活的熊二代和熊家长干扰,问清那边的情况後继续忙活他们自己的事情。
马匹到位,重甲到位,只待选出千名能拉两百斤硬弓的精锐士兵就能开始训练。
——再现重甲军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还有就是,边州武器消耗量大,不能所有兵器都靠京兆府或者庆州军器监,盐州城内也得有个可以供应常见弓弩兵器的兵器作坊。
火器可以先放一边,弓箭必须得自己造。
西北各军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配有弓箭,党项骑兵战斗力强悍,他们近战没法占上风就得突出远程的攻击力,所以弓箭是正规军和民兵都必须训练的项目。
箭支消耗那麽大,光靠别处供应得累死负责运送的民夫。
修建兵器作坊的奏疏已经送走小半个月,想必这几天就会有回信,现在先来说说士兵选拔出来後要怎麽训练。
各地军队的训练都大同小异,除了练习各种武器就是演练阵法,其中演练阵法为重。
阵法,就是那个打仗时没啥用只看上去有气势的阵图。
自从官家取消武将必须有阵图才能出兵的限制,各军的训练路数也开始改变,毕竟战场不是闹着玩的,花架子摆的再吓人也扛不住真刀真枪。
西军有自己的训练风格,他是文官不会练兵,也不敢外行指挥内行,只能根据後世军队的日常训练模式来提点意见,采纳不采纳还是负责练兵的武将说了算。
後世的训练模式不一定适合现在,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用现有的法子一样能练出以一当百的精兵。
还有就是,来盐州不用担心钱不够用,也不用委屈将士们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
他苏景殊别的本事没有,搞钱方面还算有点小小的天赋,就算委屈衙门的官也不会委屈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桑博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练兵时能用赏赐吊着兵?”
苏景殊点点头,“桑将军提前将需要用到的银钱算好,只要不太出格就能批下来。”
西军的军饷能按时发放,但是军饷足够养家的只有禁军,厢军和乡兵弓箭手军俸微薄,想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必须有足够的银钱。
说的再好听都没有实打实的铜板好用,没有士兵能挡得住赏赐的诱惑。
世上没有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好事,想让士兵卖命就得把基本的保障做好。
只要吊在面前的胡萝卜足够水灵,驴子们就会有无限动力去训练。
桑博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心情更好,难得遇到个不卡银钱的文官说话时也越发亲热,“苏大人,咱们来好好说说那个按名次分阶梯发赏赐的新法子。”
难怪元帅平时老夸苏大人和寻常书生不一样,看这大方敞亮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个好官。
苏景殊:……
所以你刚才一直“啊对对对”压根没过脑子是吧?
他就说用钱来调动士兵的积极性很有必要,这不,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
桑博知道他的反应有点大,但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嘴上说着赏赐将士们酒肉银钱实际上却一毛不拔的文官他见多了,万一苏大人也一毛不拔呢?
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旁边那麽多人都看着,就算是场面话也不可能一点钱都不出。
有钱是大爷,只要苏大人肯出钱,别说一千重甲军,就是盐州境内所有禁军乡兵都送过来他也能训。
不是他吹,他桑博治军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再油滑的兵到他手底下都能乖乖听话。
重甲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军纪方面不用担心,训练他们也花不了多少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沿边各堡寨的弓箭手都交给他一起训练。
元帅派他来盐州就说明他的本事是元帅认可的,练兵的事情交给他肯定没问题。
王雱瞅了一眼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误事的桑将军,仿佛看到了初来乍到的自己。
苏知州笑眯眯站起身来,根本不给王雱和桑博有眼神交流的机会,“不瞒桑将军,西夏暂时无力扰边,盐州百废待兴事务繁杂,无论是衙门还是军中都非常缺人,桑将军有治军之能变不能荒废,我们明日便去军营挑选精锐组建重甲军。”
桑博不知道将来要过上什麽日子,还在为遇到一个好相处的文官而兴奋,“苏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西夏暂时无力扰边,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时候,等他练上小半年的兵,看看今年冬天到底是党项游骑到他们这边劫掠村寨还是他们去党项的马场放肆收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党项人想要南下牧马,他们大宋也想把西北所有的马场都抢回来。
马场越多能训练出来的骑兵就越多,精锐骑兵越多打的胜仗就越多,只要能起个好头,後面就是接连不断的好东西到手。
苏大人且等着,他一定将盐州的兵训练的如狼似虎。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谢过爽朗大气的桑将军,嗨呀,他就喜欢这种实在人。
王雱:……
又一个主动往坑里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