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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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那麽多驯好的马,必定是有人提前准备好放那儿的。

六千匹马不是小数目,再添几千就能组建一支像模像样的骑兵,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马赶到山里也是本事。

无论是大宋还是西夏都没有没落到连六千匹马经过的动静都发现不了,除非沿途的官员睁着眼装瞎当看不见。

要说里面没有猫腻,别说狄青,随便来个正常人都不信。

某人不承认也不行,这不是他不承认就能否认的事情。

不过只要他不承认,别人再怎麽怀疑也没用。

苏景殊最开始想的就是借机把马放到山里,可以说是西夏马场跑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某个西夏贵族偷偷藏起来的,往哪儿想没关系,只要他们这里是撞大运天上掉马就行。

但是被抢了马匹处置权之後,苏大人後知後觉回过神来,马本来就是他想法子弄过来的,狄元帅已经帮他把逻辑捋顺了他为什麽不承认?

承认,必须得承认,他得想办法把马要回来。

还没开始养呢凭什麽说他养不起?

就算不能全部留下,至少也得给他留一半。

他最初的打算就是一人三马组建个千人重甲军,留三千匹马足够,一下子买了六千匹纯粹就是买都买了不如多买点,省得下次还得想法子给这些马找合适的出场机会。

正常的野马群一群只有十匹左右,在各方都缺马的情况下也很少有野马群会在人类活动的地方出现,如此一来三千匹还是六千匹完全没有区别。

于是他直接把所有的金币都花光了。

反正平时也用不着,不买白不买。

灯会是他自掏腰包办的,买马是游戏金币买的,游戏金币花就花了,办灯会花的钱不能他自己承担。

商贾和西夏进行马匹交易都能找官府报销,他肯定也能。

那麽问题来了,该怎麽让往利步跋配合说这六千匹马是他们俩悄悄交易的成果?

苏大人搓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回书房写了个小纸条让人送到盐州的探子手里,然後继续琢磨要怎麽从狄元帅手里把马匹的处置权抢回来。

和抢马的难度相比,前头那些需要动脑子的弯弯绕绕根本不算事儿。

——呔!快把马儿还回来!

……

六千匹马横空出世,大宋边军欣喜若狂,西夏各州怒形于色。

虽然沿边各州都没查到哪儿少了六千匹马,但是那些马肯定是从他们的地盘上跑出去的。

不是他们的马还能是谁的马?宋人连个像样的马场都没有,上哪儿养出整整六千匹骏马?

听说宋人看到那六千匹马都高兴疯了,沿边各州的主官都快马加鞭跑去定边城抢马,别说他们现在找不出马到底是哪儿跑出去的,就算能找到也要不回来。

查!查那六千匹马到底是从哪儿跑出去的!

西夏朝堂因为凭空冒出来的六千匹马闹的不可开交,没有人觉得马儿会自己从马场跑去山里,肯定有人私底下和宋军交易。

西夏还没灭,这时候就开始讨好宋人是不是有病?

能拿出六千匹马的党项部族不少,各部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吵嚷起来没比大宋的朝堂好哪儿去。

再加上这几年战事不利,梁氏一族地位不稳,梁太後和梁乙埋本就草木皆兵,猛不丁冒出来这麽个事儿都气的恨不得将通敌之人抓出来千刀万剐。

几个大部族开始还不确定马儿是不是从他们马场里出去的,连夜对账查了之後确定问题没有出现在自家身上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攀咬。

只要不是他们家,别管最後查出来的是哪家都对他们有益无害。

不幸的是,所有部族都是这麽想的。

全都理直气壮,一个都不心虚,仿佛那六千匹马真的是凭空出现在白于山里,和他们党项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气的梁太後又砸了好几套高价买来的大花瓶。

查马场查不出猫腻那就查人,就从和宋人交往多的那几个州开始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盐州刺史往利步跋在宋人弄走那六千匹马时正好假扮成普通客商去定边城看灯会去了。

灯会?啊呸!分明是幌子!

从他们大夏立国开始,宋人什麽时候举办过灯会?

那麽多年逢年过节都是安静着过,今年为什麽忽然弄出个灯会?

就算宋人办灯会是单纯过节,往利步跋身为盐州刺史为什麽要隐藏身份去宋人的地界儿过节?盐州那麽大地盘不够他住?

呵,好好的刺史不当,非要去给宋人使唤是吧?

往利步跋:???

不是!冤枉啊!他真的就是去凑个热闹玩一玩!

倒霉催的盐州刺史前一刻还在家睡大觉,下一刻就被冲进家里的士兵带走押回兴庆府问罪。

通敌叛国,死罪不可免,活罪也不能饶。

要不是私底下和宋人有联系,宋人凭什麽在灯会上接待他?

那几天的事情他们已经查的一清二楚,叛国之贼休想狡辩。

往利步跋很冤,兴庆府的官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盐州那犄角旮旯除了盐井就是盐池,再不济就是泥腿子住的窝棚,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他想去宋人的地盘玩几天有错吗?

又不是投奔宋人,就是去玩几天,谁规定当官之後连玩都不能玩了?

鬼知道宋人为什麽举办灯会,鬼知道宋人为什麽设宴接待往来客商,鬼知道宋人为什麽干这干那,他又不是宋人肚子里的蛔虫他哪儿知道那麽多?

乔装打扮去定边城游玩的不只他一个,被接待的也不只他一个,所有进城的客商都被设宴接待,宋人钱多的烧着玩和他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也觉得白于山冒出来六千匹马很稀奇,但是就不能是宋人提前在那儿放好的吗?

那个知军三五不时就亲自送商队出城,他离开那天只是凑巧,凭什麽说是他给宋人送的马?他疯了还是傻了?宋人又没给他钱!

他是能从各地马场搜罗出上万匹马,可能搜罗出上万匹马的又不是只有他,纵观整个朝堂,能动动嘴就张罗出上万匹马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不能是朝中有人想投宋?

再不济还能是宋人设好的反间计,凭什麽把罪名都安到他头上。

往利步跋死活不认,往利氏的其他人也不会束手旁观,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平时有多少矛盾,大事儿上总得拎得清。

然而往利步跋不认也不行,梁氏和其他氏族迫切的需要有人出来为那六千匹马负责,盐州是个搞钱的好地方,弄死往利步跋他们也能想法子派自家人去盐州捞钱。

先把位子空出来,然後各家再凭本事抢出下一任盐州刺史的人选。

他们不觉得这是栽赃陷害,盐州离定边城最近,往利步跋又有本事在山里搞小动作,虽然他们至今没弄清楚那六千匹马是怎麽赶到山里去的,但是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他在背後搞鬼。

神不知鬼不觉给宋人送去六千匹马,还不要钱,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麽?

往利步跋第一天被押回兴庆府,第二天早上朝堂公审,虽然没审出结果,但是当天中午就被拉出去咔嚓了。

只要大部分人认定他有罪,那他就有罪。

很好,接下来再商量商量派谁去接任盐州刺史之位。

往利氏:???

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

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竟然那麽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欺负人,他们往利氏看着好欺负是吗?

往利氏的首领气的和前些天的梁太後有一拼,他认定梁乙埋是故意找借口打压他们往利氏,一气之下直接带领全族南下降宋,直接将梁氏和其他氏族安到往利步跋头上的罪名给坐实了。

不是说他们往利氏通敌叛国吗?他们就叛了怎麽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过些天就带宋人大军把你们全咔嚓掉!

……

定边城中,苏大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死缠烂打之能生生从狄元帅手里抢回了三千匹马,顺便还让冯大人把办灯会的钱以及马匹的钱按照市价给他报销了。

虽然只报了三千匹马的钱,但是有就是赚到。

办灯会的钱继续当家底存起来,买马的钱留着开荒用。

白于山南麓的气候比北边好的多,只要钱和人都足够,将山南全部开垦出来都不成问题。

兴庆府的闹剧传到大宋地界儿,所有人看苏景殊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每一个路过定边军的西军将领脑袋旁边都会冒出个对话框。

——读书人,心就是脏。

苏景殊:……

谢、谢谢夸奖?

虽然但是,就当是夸他的吧。

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他,他只想小小的操作一下坑死往利步跋让那六千匹马的来源彻底查无可查,没想到党项内部因此吵过了头导致往利氏全族南下投奔。

是西夏掌权人的锅,和他关系不大。

送上门来的功劳不要白不要,这可是党项八部之一,就算皇族嵬名氏一家独大了好几十年,旧时的党项八部在党项部族中也有足够的名望。

来了不能後悔,大宋现在不兴投降之後再走。

往利氏一族归附也不是空着手来,他们的族地远在兴庆府更北边,但是他们可以现抢。

梁乙埋杀他们往利氏一族的子弟还往他们全族身上扣屎盆子,此仇不报他们往利氏一族以後还怎麽混?

大宋朝廷不用担心他们会叛逃,也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地盘,远在兴庆府的族地带不过来他们还有眼前现成的族地。

真的就在眼皮子底下,穷是穷了点,但是只要拿到手对兴庆府绝对是一大打击。

没错,他们说的就是盐州。

兴庆府那群狗东西还在为派谁家子弟到盐州当刺史争执不下,呵,他们往利氏看着像吃了亏不报复的大善人吗?

争什麽争抢什麽抢?从今往後盐州归宋人了!

苏景殊:……

苏景殊:!!!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感动的苏大人只想双手合十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猪一样的对手等于神一样的队友,往利氏归降既扩大了大宋的地盘又削弱了西夏的实力,实乃双喜临门。

带路党好带路党妙,只要带的不是他们家的路,欢迎这种带路党前来投靠。

面前的诱惑太大,苏大人怕自己看上去年轻好欺负被狡诈的党项人设计陷害,特意让狄元帅多在定边城待几个月,等他把盐州纳入定边军的统治范围再说离开的事儿。

盐州多重要啊,百姓穷那是被上头剥削的了,只看自然资源的话盐州在整个西夏也名列前茅。

万一往利氏前头带着地盘来投後头西夏大军就打过来,他们小小的定边城可挡不住西夏那动辄就三十万的大军。

倾国而出三十万呢,他好怕怕哦。

狄青:……

四书五经害人不浅,当年那个遇到危险能哭成泪人儿的小家夥长大後竟如此笑里藏刀,肚子这麽黑得吃了多少本书?

苏景殊假装什麽都没看到,继续和狄元帅分析留下盐州的利与弊。

利是大大滴,光煮盐就是大笔进项,听说盐州特産的滩羊做成手抓羊肉特别香,看在盐巴和羊肉的面子上也不能拒之门外。

弊是小小滴,西夏大军来抢地盘的时候狄元帅出马将他们打回去就行。

地盘在党项人手里就是不行,不光不会管理还净干些杀鸡取卵的事情,本来西夏人口就不多,层层剥削再加上全民皆兵最後就是人口越来越少。

不会管可以不管,只要一点小小的条件,大宋便可以施以援手。

苏知军摇头感叹,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党项往利氏举族来投的事情报到京城。

在京城的回复抵达定边城之前他也没闲着,天天拉着往利氏的首领和骨干成员聊天谈话画大饼。

只带了族人和家産没什麽问题,他们定边军现在缺人不缺地盘,只要能踏踏实实留在大宋,以前属于他们往利氏的地盘早晚会回到他们手中。

当然,他们也不会把到手的盐州往外推。

西夏已是强弩之末,往利氏的成员以前生活在兴庆府,最清楚各部族之间的勾心斗角。

有道是人心齐泰山移,梁氏无法服衆,其他部族各自为政,长此以往西夏能撑多久?

反观他们大宋,前景一片大好。

且不说来自中原的後勤保障,也不说几十万骁勇善战的西军将士,只说这两年秦凤路开拓河湟的架势,就问西夏怕不怕。

往利氏的成员:……

说实话,有点怕。

放弃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的地盘需要很大的魄力,要不是梁氏实在拉胯,这次的事情又实在欺负人,他们也不会全族一拍即合过来投降。

狄青看着某个自称年轻不顶事儿怕被骗非要他留下的臭小子把几十个正当壮年的往利XX忽悠的团团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不会再被这小子的表象欺骗。

什麽担心被骗被忽悠被设计,对面的往利氏一族才要担心被骗被忽悠被设计好吧。

不过往利氏带着整个盐州来投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不提盐州境内的西夏百姓和盐井盐池,光盐州的地盘就比整个定边军都大。

也就苏子安胆子大,换个知军过来都不一定敢直接将这事儿应下。

往利氏一族光成年壮丁就有近万人,加上老弱妇孺足有两万多,也不知道西夏朝廷到底在干什麽,竟然真的让他们浩浩荡荡的举族来到了定边城。

沿途的守军干什麽吃的?盐州的守军又干什麽吃的?

不就是近万的壮丁、额、近万上马就能变成兵的壮丁寻常地方的确挡不住,盐州整个州都不一定有一万守军。

啧,西夏不亡谁亡。

苏知军结束一天的画大饼工作,回来看到狄元帅复杂的表情,擡起袖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元帅,不是下官草率,实在是盐州百姓过的凄惨,下官熟读圣贤书,实在见不得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如此才仓促应下往利氏携盐州归降。”

大宋的百姓已经过的很艰难,西夏的百姓过的比大宋更艰难,那些党项贵族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盐州空有盐井盐池却养不活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狄青:“带着盐州过来归附的是党项往利氏一族。”

狄青:“上一任盐州刺史叫往利步跋,是往利氏一族倾力推出来的佼佼者。”

狄青:“往利步跋刚死没两天,罪名:勾结大宋。”

苏景殊:……

狄青:“还装吗?还装我还能继续说。”

党项贵族都一个德性,往利氏嘴上说的惨,压榨起百姓来不比其他党项贵族差。

盐州为什麽穷?百姓为什麽过不下去?

盐州刺史的位置空出来所有大贵族都去抢,真要是个穷地方他们何必去抢?

呵,都是敲骨吸髓的贪官恶人,哪儿来的资格说别人欺压百姓合该天打雷劈?

苏景殊:……

也、也不用这麽不给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不能这麽现实,得粉饰一下才好拿到台面上讲,不然话题进行不下去。

苏大人略过刚才的话题,一边走一边说,“元帅,往利氏的首领都到定边城那麽多天了,他们的族人也控制了盐州各大关隘,西夏到底还打不打?”

要打就打不打就不打,好歹给个准话,兴庆府再没动静他就真的开始着手做规划了。

开发新地盘不光是接收地盘上的人口那麽简单,要做的工作堪称海量,西夏能拖他们不能拖。

盐州可供开发的地方比定边军现有的地方多的多,合理怀疑官家最开始划定边军就想把盐州一起划进来。

如今盐州得来全不费工夫,必须让盐州百姓尽快感受到大宋的温暖,说什麽也不能让西夏再把地盘抢走。

所以西夏到底打不打?梁乙埋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狄青抱着手臂走在旁边,“据探子来报,梁乙埋想打,但是西夏朝堂上选择放弃盐州的居多。”

这些年梁氏掌权对外战事胜少败多,梁太後和梁乙埋并不能随心所欲,只能仗着小皇帝在他们手上勉强支撑。

上次发兵三十万却一无所获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这次愿意陪他们折腾的少之又少。

只要往利氏没有坏心思,梁乙埋就抢不走盐州。

苏景殊笑了一声,“元帅放心,就算有坏心思也保管他们使不出来。”

狄青瞥了他一眼,“是啊,比不过我们苏大人。”

苏景殊矜持的摆摆手,“都是元帅教得好。”

狄青:???

什麽叫都是他教得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凭什麽污他清白?

他可教不出这麽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

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压低声音,“元帅,西夏的小皇帝今年多大了?到能搞事儿的年纪了吧?”

隐约记得那个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是六七岁,算算年纪应该也有十二三岁了。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正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时候,这个年纪最容易撩拨,看梁太後也没多重视她这个儿子的意思,他们要不要小小的引导一下?

打仗费钱费时还费力,要是能让西夏小皇帝主动放弃帝位前来归附,他们就不用再天天发愁十万大军穿越沙漠要征用多少民夫了。

能用嘴皮子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用武力,他实在不想算几个民夫能供一个兵、一个民夫背多少粮食能走多远的路了。

哦,西夏境内没有补给,计算的时候还得算上回程。

狄青搓搓下巴,“好主意,可以试试。”

回头看看能不能往西夏小皇帝身边送几个伶俐的探子,能让他和梁氏反目成仇再好不过,不行的话他们也不亏。

两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家夥勾肩搭背进屋,看的跟在後面的副将忍不住搓胳膊。

元帅和苏大人勾搭到一起,接下来肯定有人要倒霉。

……

正月刚过,汴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再过不久,等到春暖花开,城里城外的园子便会迎来一群又一群赏春的游人。

垂拱殿中,皇帝和两府重臣看着送到手边的奏报面面相觑。

怎麽说呢,王韶在河湟那麽大的动作都没有定边军送来的这几份奏报来的震撼。

第一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从西夏买了六千匹战马,六千匹马匹匹膘肥体壮,比西军现有的绝大部分战马都好。

第二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让西夏朝廷咔嚓了和他交易的盐州刺史往利步跋,见不得人的生意只做一次,他先反手捅刀子,不给对面翻脸不认人的机会。

第三份:西夏朝堂内乱,党项八部之一的往利氏南下攻打盐州,拿下盐州後举族归降大宋,目前往利氏首领和几十个亲信都在定边城。

几份战报都是八百里加急,前後相隔不超五天,每一份都让他们提心吊胆之後更加提心吊胆。

最新一份奏报送到京城,枢密院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已经不像前两次那麽大惊小怪。

他们这次连拌嘴都没有,看完奏报上的内容後直奔垂拱殿,需要思考的问题都留给官家,他们在旁边看着就行。

反正官家有主意,现在谁也管不了他。

嗯,苏子安那小子也有主意,也没人管得了他。

年轻人的脑袋瓜就是好使,党项人也实在是离谱,如此两边撞到一块儿,等闲文字都形容不出这种震撼。

赵曙看完奏报,再看看几位神游天外的宰辅大臣,干巴巴的开口问道,“诸位相公有何想法?”

韩琦老神在在,“命往利氏首领入京朝见。”

富弼掀起眼皮,“赐姓,赐官,安抚为上。”

王安石贴心的补充道,“和河湟一带归附的部落一样安置即可。”

官家点点头,转身又问道,“文相公有何高见?”

文彦博:……

他说话有人听吗?

既然没有人听,为什麽还要他说?

文相公面无表情,官家都点他了也不能不说话,只能木着脸站出来说前面几位说的对。

说他们不对也没用啊。

上一个建议把到手的地盘让回去的枢密副使已经在去岭南的路上,他再反对的话下一个被贬回老家的就是他。

写奏疏乞骸骨官家不批,非得让他被贬回家才行是吧?

文彦博心累不已,要不是他实在没到走不动路的年纪,非得请长假在家休养不可。

官家笑吟吟拿出舆图,“盐州西北至灵州仅三百里路,东西二百四十八里、南北二百七十里,州辖地区如此之大,似乎不适合划入定边军。”

府州军监,府比州高半级,州又比军、监高半级,定边军连个像样的县城都没有,要划入定边军也行,就是主城得换个地方。

盐州是汉时五原郡,地有原五所故号五原,就是出了吕布的那个五原郡。

往利氏带盐州来降,部衆肯定是直接安置在盐州境内,首领封为番部钤辖,其他官员还得朝廷指派。

足足一州的空闲职位,诸位有什麽看法?

没有记错的话,子安去西北两年多了吧?

两府重臣:……

您直接说要把把定边军和盐州圈在一起组成新的盐州然後让那小子当知州就是,何必如此九转十八弯的暗示?

先说好,盐州这种和硬抢来没区别的地方很难管理,往利氏不一定听话,盐州百姓也不一定接受官府管束,那地儿是西夏的産盐地,等西夏朝中稳定下来肯定要找事儿,管理难度和定边军截然不同。

苏子安是有本事,但是这次真的不一定行。

他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盐州出了乱子官家不许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