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

苏景殊精神恍惚,“把汉兵的什麽送给番兵?”

郭逵半死不活,“战马。”

狄青两眼空空,“把谁的战马送给番兵?”

郭逵心如死灰,“汉军的。”

不用俩人再问第三句,郭将军已经自顾自重复了一遍,“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鄜延路的战马不够分,韩相公让汉军骑兵将战马让给番兵,现在骑兵正在里面和他们的爱马告别。”

狄元帅张了张嘴正要问什麽,郭将军再次未卜先知,一脸疲惫的回道,“我劝过,但是结果元帅也看到了,韩相公根本不听。”

大宋的确缺马,游牧部落也的确比大多数汉人擅长马战。

话说的没错,但是因此让汉军将士将战马让给番军将士就是不对。

番邦部落愿意归附和他们愿意为大宋尽忠是两回事,秦凤路为了防止番兵复叛将他们部落里的青壮年全部打散编入各军,只留老弱妇孺归原部落首领管理。

他们鄜延路可好,直接将前来归附的番邦部落全部编入番军。

不是不能这麽编,而是现在不是让番兵单独成军的时候,至少过个三五年等他们稳定下来再说。

现在直接让番兵独立成军,回头他们全军一去不回怎麽办?

平时厚待番军他可以理解,那是为了让番人安稳留下不闹事,汉军将士抱怨的时候他们还能找理由安抚。

番兵的粮饷赏赐比汉兵多他们忍了,把汉军的战马抢走让给番兵……韩相公自己想想这合适吗?

西军以弓弩火器为重不代表骑兵不重要,他们“倾家荡産”买马才训练出这麽点儿骑兵,没有战马的骑兵还叫骑兵吗?

郭将军说起韩相公到鄜延路之後的所作所为几乎要猛汉落泪,狄青黑着脸在军营里待到傍晚,看完操练看夥房,吃完午饭再看操练,一天的时间足以让他了解军中情况。

汉军将士的日常了解完,番军也不能放过。

郭逵翻身上马,压低声音说道,“番部两军由韩相公亲自指挥。”

言下之意:那边不归他管,想去番军大营得先和韩相公打招呼。狄青:……

苏景殊:……

这和被架空有什麽区别?

堂堂一路经略安抚使,怎麽能惨到这个地步?

郭逵也想知道,他堂堂一路经略安抚使怎麽能惨到这个地步?

就因为他是武将出身,所以韩绛一到延州就能毫无顾忌的把他架空?

更要命的是,按照大宋官场的规矩,韩绛还真能合理合法这麽做。

狄元帅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叫黑云压城城欲摧,叫山雨欲来风满楼。

接下来几天时间,苏秘书跟着他们家元帅将鄜延路七军转了一遍儿,狄元帅看着没什麽反应,但是他和亲卫队的亲卫都知道这是要攒个大的。

火气当场发出来还好,当场不发……

嘶,祝被元帅惦记上的人好运。

军营视察完毕,京城的回信也到了。

狄元帅冷笑一声,直接把韩绛、郭逵、种谔、折继世都带回京找官家当面理论。

他是没资格让韩相公干什麽,官家有资格就行。

苏景殊没走,他和赵卨留在延州稳定情况。

为了防止有不长眼的过来找事儿,亲卫队全部留下保护他们柔弱的机宜大人。

苏机宜:……

不管怎麽说,回京在官家面前吵架总比在延州让韩绛一家独大强。

苏景殊对留在延州也没意见,他是经略司的机宜文字,但是到西北一年多在经略司的时间还没在转运司长,好不容易有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在跟前,他得好好和前辈交流交流。

机宜文字这个差遣够不上一方主官,但是职权很重,还能接触到大量机密情报,是个历练几年就能平步青云的好差遣。

大宋只在边地设经略司,北方和辽国谈和之後,真正能主管军事的经略司只剩下西北几路,所以仅有的几个经略司机宜文字的差遣分外抢手。

雨吸湪队……

按理说苏景殊的资历不太够,但是他之前几次调动从来没任满过,不算没任满只看办过的差似乎又还行。

最重要的是,官家和现任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兼平西统镇大元帅狄青愿意。

赵机宜的情况不太一样,他的资历已经足够调去成为一方主官,只是和郭将军相处的太好,所以自请留在鄜延路继续干。

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太复杂,遇到个合心意的上官不容易,等郭将军调去别的地方他再升迁也不迟。

这一等,就等到了韩相公空降为陕西路宣抚使。

“陕西”打头的衙门一般都在京兆府,也不知道韩相公怎麽想的,愣是舍弃京兆府来了延州。

再然後,再然後就不用说了。

鄜延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韩相公看上。

咳咳,有点不礼貌,但是这时候已经管不了那麽多了。

韩相公回来他和郭将军就会被调走,韩相公不回来他和郭将军就能留在鄜延路,反正没有继续共事的机会,就算说出口的话传出去也没关系。

苏景殊给嘴巴拉上拉链,赵大人放心,他是个合格的树洞,不用担心秘密从他这儿传出去。

赵卨瞅了他一眼,假装信了他的鬼话。

苏机宜是不会大张旗鼓的散播别人的秘密,他只会把不知道哪儿听来的事情重新加工成面目全非的样子卖给勾栏瓦舍里的戏班子。

乍一听没什麽问题,都是可以风靡勾栏瓦舍的好本子。

仔细一听哪哪儿都不太对,似乎是在借话本子嘲讽什麽。

但是真要说哪儿不对在嘲讽什麽观衆也说不上来。

赵机宜委婉的表示,虽然他不经常去京城,但是他也是正统进士出身,同年好友遍布朝堂,不是人不在京城就什麽京城的消息都不知道。

西岭先生不会以为自己藏的多隐蔽吧?

苏西岭:……

哈、哈哈。

咱换个话题。

苏大人假装刚才什麽都没有发生,继续和前辈请教正常的经略司机宜每天要干什麽。

军中战时以打仗为先,不打仗的时候呢?军队改革?

赵卨点点头,“整改不单单是重新编排,还要考虑将士的配合以及後勤供应。”

韩相公在修筑罗兀城的事情上让人琢磨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将番兵单独编成军也不合适,但是将军中每两到三千人编成新军的法子并没有问题。

苏景殊说道,“官家和王相公都在着手精简军队裁汰老弱,等他们手上的事情忙完,军中应该也会迎来大改。”

赵卨笑道,“蔡大人此番回京被任命为枢密副使,有蔡大人在,军中之事不必劳烦王相公亲自动手。”

蔡大人在西北多年,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处理政务都经验丰富,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全面整顿军队会由他接收。

苏景殊点点头,“也是,蔡大人比王相公更熟悉军旅。”

军中之事要交给熟悉军队的人来做,官家派韩绛来西北就是想着他曾经有过推动禁军改制的经验,而老王没有在军中待过很有可能会犯“想当然”的毛病。

虽然最後还是没逃过“想当然”,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不通兵事的文臣空降成军中一把手有多可怕。

王相公比韩相公经验还少,与其让他亲自操刀,不如让经验丰富的蔡大人出马。

至少蔡大人真正带过兵打过仗。

打的还都是胜仗。

看蔡大人和狄元帅同在京兆府能和平共处那麽多年也能看出来蔡大人在兵事上是个靠谱的,他要是不靠谱狄元帅第一个不同意。

将兵法本是范文正公和张亢张将军提出来的,为了军中不再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现象,也是为了方便军中管理,将军中每两到三千人编为一将,这些将由本路的都监固定指挥。

都监之下又有十二个指挥使和二十五个教头分别来训练者六个将的士兵,说到底还是为了加强将领和士兵之间的联系。

有点像後世的师改旅,一个将差不多就是一个团。

後世一个团的标准是一千五百人,一个团配有三个营,一个营配有四个连,一个连三个排,一个排三个班,一个班十个兵。

一个连加上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各排排长、司务长等干部以及炊事班,一共差不多是一百二十个人。

再往上的师就类似路一级的经略司,一个师包括五六个团,再加上隶属于後勤的二线非战斗单位,标准人数是一万人。

而旅比师人数少,标准人数在七千人。

师改旅的目的是提高军队的灵活性和战斗力,大宋需要的也是提高军队灵活性和战斗力,哦,还要再加上一个裁汰冗余人员。

那就是大宋版的“师改旅”加“百万大裁军”。

不看韩绛在鄜延路的骚操作,目前大宋各路的小规模师改旅、啊不、小规模将兵法都进行的非常不错。

虽然进度慢,但是没有引起兵变,也没有耽误战事。

西北几路的反馈良好,蔡大人才好在进入枢密院後全面推行将兵法。

大宋开国时的更戍法是为了分化地方藩镇防止藩镇拥兵自重惹出事端,这麽多年来问题也很明显,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连武将自己都指挥不动手底下的军队,文臣就更指挥不动了。

范文正公和张将军当年在西北推行将兵法效果很好,西北的局势也渐渐稳定下来,可惜没等他们进一步经略西北大宋就迎来了连年天灾,朝廷只能和西夏议和专心应对各地的灾荒。

这一耽搁就直接耽搁到了现在。

好在虽然蔡大人早年在新政的事情上和范文正公意见不同,但是在军事上却达成了共识,在西北那麽多年不光打仗生猛屯田有术,在整改军队方面也很出成效。

要是郭将军没有和韩相公起冲突,他身为鄜延路最高军事长官可以直接统帅两到三个将(团)作战,而每个将(团)都有负责的都监(团长),如此也能解决战时职权混乱调兵难的问题。

还有就是,蔡大人走之前只在沿边几路试行过将兵法,永兴军路在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泾原路中间,虽然同在西北但是不属于沿边,所以永兴军路目前还是旧制。

赵卨对永兴军路的情况羡慕不已,“多好啊,到时朝中下令将驻军编成将可以直接编,哪像鄜延路……唉……”

不怕从头开始改,就怕改了又改改了又改。

蔡大人在西北的时候鄜延路已经尝试过改军为将,韩相公来了之後又重编了一次,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还得再打散重编。

番兵可以编入将中,每个将的人数也根据各地的情况浮动,但是绝对不能有将全是番人。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给倒霉催的赵秘书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前辈加油,能者多劳,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趁意,凑活着过吧。

赵卨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凑活着过还能咋?

希望韩相公回京後就别再来了,西北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朔风卷雪,寒气袭人,腊月的京城已经很有年味。

短短三个多月而已,狄元帅再次回到京城,这次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是回京领赏,他和身後的将士们从进城到进宫都是百姓夹道欢迎,刚好那时菊花盛开,满街的各色菊花差点把他们埋了。

这次回京是为了告状,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城里的百姓热热闹闹准备过年,他们凄风楚雨走在街上都格格不入。

都怪韩绛!

狄元帅在心里骂骂咧咧。

要不是这人在西北乱搞,他们也不至于大冬天还不得安宁。

还想让民夫冒雪深入西夏境内修筑城池,信不信民夫能当场造反?

都已经是当朝宰相了,大宋那麽多民变怎麽来的总不能一点都不清楚。

告状!必须告状!

在赵秘书和苏秘书的期盼之下,狄元帅等人回京後直接进宫面圣,官家紧急召见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宰辅重臣,让他的宰辅重臣们共同来商议到底该怎麽办。

大宋第N届垂拱殿辩论赛正式开始。

题目:深入西夏境内修筑罗兀城。

支持方:韩绛、种谔、折继世。

反对方:郭逵、狄青。

裁判团:皇帝、太子、两府重臣。

等韩绛和郭逵将他们支持和反对的理由说完,整个垂拱殿一片寂静。

赵曙赵顼父子俩面面相觑,政事堂和枢密院的重臣们惊愕失色。

保守阵营的代表文彦博文相公觉得不妥,他向来反对动兵,连大宋境内的兵事都反对,主动挑衅更是一万个不同意。

激进阵营的代表王安石王相公也觉得不妥,他觉得朝廷精力有限,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秦凤、泾原两路的经营开拓上,韩绛实在想深入横山境内给西夏找不痛快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等到王韶那边稳定下来才行。

连激进派都不赞同,其他的中立派就更不用说了。

一场辩论赛下来,所有人都觉得韩绛是在无理取闹。

就连官家父子这种一辈子没出过开封府的都感觉离谱。

在银州城外一百里处筑城,这真的不是打算给西夏送物资?

好了好了,都冷静冷静,坐下来喝口水好好说说。

当年种将军和折将军用计夺回绥州却没有封赏是朝廷的不对,种将军和折将军想建功立业也没有错,修筑堡寨加强防御是好主意,但是选址不能太异想天开。

一口吃不吃胖子,干什麽都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西军惯例是在州府主城外五十里到一百里的地方修筑堡寨,等堡寨经营起来後再往外开拓。

绥德城已经深入横山境内,虽然罗兀城离绥德城只有一百多里,银州城离罗兀城也是一百多里,但是两个一百多里不是一回事儿。

绥德城已经是大宋能控制的边界,绥州大小部落数以千计,其中摇摆不定首尾两端的还有很多。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绥州境内的番邦部落稳定下来,而不是在绥州境内还有那麽多可能反叛的部落的时候去修建新城。

想修新城可以,得先保证守得住再修。

两位将军要是实在不服气可以先去重建抚宁城,不是说让抚宁城成为绥德城和罗兀城的中转站吗?先把中转站修好,然後再说罗兀城的事情。

要是抚宁城修好都守不住,重建罗兀城的事情就别提了。

官家没有一杆子把人打死,西军正是需要将领的时候,种谔和折继世能力出衆,不可能因为一个罗兀城就将他们全盘否定。

种谔和折继世见状也知道他们修建罗兀城的提议再次被否定,提议接连被否定不能说全是别人的责任,连戍边经验丰富的韩琦韩相公和富弼富相公都摇头,可见他们的计划的确有不妥之处。

只有韩绛依旧觉得此时不乘胜追击是错失良机,还想继续劝官家改口。

西夏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夏,别说是银州,即便大宋直接攻打西平府、兴庆府西夏都未必挡得住。

官家觉得不够保险的话还可以联合青唐吐蕃同时出兵,西夏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住大宋和青唐吐蕃联合出击。

赵曙:……

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大。

他真的很搞不懂这些文臣,番邦部落举族来归附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番邦降叛不定不可轻信”,怎麽不该信的时候又觉得人家一定会听大宋的指挥?

青唐吐蕃打西夏的同时自家部落也在干仗,他们会听大宋的话?

官家不知道该说他什麽好,索性让韩琦富弼去给他讲道理,能讲通多少不重要,先把人从天上拉回来再说。

哦对,蔡挺一起。

蔡大人最熟悉西北的情况,有理有据才有说服力。

散了吧散了吧,各位将军一路奔波回京辛苦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殿中衆人各自行礼退下,狄元帅张口想催官家快点做决定,再一想场合不对又闭上了嘴巴。

他原本想着到延州把韩绛劝住就回京兆府,多大点事儿顶多半个月就能解决,还是算上来回路程的半个月。

结果到了延州发现事态不受控制,到京城可比到延州远得多,虽然他提前往家里送了信,但是大过年的不和媳妇孩子待在一起总感觉憋屈的慌。

打仗的时候分开也就算了,现在没打仗还不让他回家,大宋什麽时候能把周边政权都打的满地乱爬啊?

生气!

另一边,韩相公和富相公两脸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劝。

该说的郭逵都说过了,罗兀城不能修的最大问题就是守不住,西夏再怎麽强弩之末也不至于毁不掉家门口的大宋城池。

如今的局势是对大宋有利,但是别忘了他们周边群敌环伺,不是只有西夏一个敌人。

要是只有西夏一个敌人,西夏连立国的可能都没有。

唉,年轻人还是太急躁了些。

已经五十多岁的韩绛:……

垂拱殿很快只剩赵曙赵顼父子俩。

太子殿下幽幽开口,“子安的信里说西军氛围特别好,除了少数几个文臣不给面子喜欢搞事,绝大部分文臣武将都上下一心准备立大功。”

拿下青唐吐蕃是大功,平定西夏也是大功,周边的番邦部落不是麻烦都是功,他们抢功的时间都不够根本没空勾心斗角。

他以为那“少数几个文臣”是秦凤路的李师中,怎麽也没想到小韩相公也属于“少数几个文臣”。

官家揉揉眉心,“不行,不能让韩绛再去西北。”

小韩相公处理政务是把好手,军务方面实在不行,早知如此宁可派王介甫去西北也不能让他去。

王相公觉得种谔带兵略有些乖张,若他去西北肯定不会让种谔有深入西夏境内筑城的念头,种谔和折继世不提筑罗兀城的建议也就不会有接下来这麽多事。

实在不行的话,陕西、河北两路就不要宣抚使了。

他派韩绛担任陕西、河北两路宣抚使是想让他整合两路兵马以备过两年开战,王韶在秦凤路招抚番邦开拓河湟的时间就是他整合两路兵马的时间,等河湟被收复他们也就可以合兵平定西夏。

他们要联合青唐吐蕃灭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对青唐吐蕃太放心,还是把地盘拿回来然後派自家将士统兵更可靠。

郭逵身为鄜延路主官都能被宣抚使压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韩绛要是去陕西其他路呢?其他路的主官能和他分庭抗争吗?

宣抚使宣抚使,今後宣抚使还是继续负责安抚百姓吧。

早年的宣抚使只在发生天灾时到地方安抚百姓鼓舞民心,事情结束就撤掉,後来战事增多才开始总领兵事。

武将拥兵自重後患无穷,文臣领兵胡乱指挥的後患也是无穷。

不行,不能让文臣再这麽膨胀下去,也不能让武将再这麽卑微下去。

太子殿下擡眼,“爹,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官家:……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

他已经在尽量提高军中将士的待遇,还破例让狄青、郭逵这种没有进士出身的武将进枢密院,为的就是让武将的话语权更重。

提高武将的话语权不光是为了让军中将士尽心尽力保家卫国,还为了制衡话语权越来越重的文臣。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大宋建国百年愈发崇文,士大夫习惯了高高在上甚至能把皇权挤到一边儿,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

好皇帝要会制衡群臣,要让所有臣子都觉得他是朝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要让所有臣子都心甘情愿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

额,他现在一个都没做到。

赵顼知道他爹的远大志向,可惜他只是个没什麽用的储君,平时帮着打打杂还行,皇帝爹都办不成的事他这个当儿子的更没希望。

他没爹爹稳重,让他做决定的话只会是他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就算朝臣在皇宫里撞柱子也拦不住他要做的事。

赵曙:……

“吾儿颇有暴君之资。”

赵顼:“多谢父皇夸奖。”

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远处负责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听的额头冒汗。

——官家欸,别这麽不把臣等当外人。

第二天,衆人再次齐聚垂拱殿,诸位西军守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韩绛留在京城。

还有如今身在延州的宣抚判官以及宣抚司衙门的属官,全都回京重新任命。

狄青和郭逵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留下好留下妙,韩相公留在政事堂是个好相公,还是继续当个好相公吧。

种谔和折继世心有不甘,但是想想官家说可以让他们先筑抚宁城也只能勉强接受。

抚宁城位置不算太好,易攻难守面积还小,能把难守的抚宁城守住就能证明他们有能力将罗兀城守住,到时再请命修筑罗兀城官家定会同意。

一同回京的四位将领都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有韩绛黑着脸怎麽看怎麽不高兴。

官家没说让他离开政事堂,也就是说他回京之後还是政事堂的宰相,但是谁家宰相出去一趟被将领强压回京告状还理论输了?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就把话放这儿了,朝廷现在不乘胜追击平定西夏将来肯定追悔莫及。

然而没过几天,深入西夏和辽国的探子同时送回情报,因为大宋在鄜延路的动作太大,梁太後惶惶不可终日,已经向辽国求援想要同时攻宋。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同意了。

情报送到枢密院再送到政事堂再送到皇帝面前,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慎重。

其中还有几个慎重中带了些兴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从官家继位取消岁币,大宋和辽国之间的氛围也悄悄变化。

以前是大宋不想打,辽国也不想打,但是辽国想要更多钱就会动弹一下威胁大宋。

现在嘛……

且看他们这次有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