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僵持了许久,鲁东荣才从鼻孔里哼出不屑。
见自家祖父不痛快地走了,鲁正男只得跟上。
陈皎的话到底对他产生了影响,回到鲁东荣的院子,鲁正男试探问:“大父可允孙儿承你之志?”又道,“孙儿可以一直守在你身边,伺候你晚年寿终。”
鲁东荣顿住身形,平静道:“阿奴莫要听陈九娘忽悠,她这是在给你画饼,倘若州府重视农学,又怎么轮得到鲁家出头?”
鲁正男沉默。
鲁东荣拍了拍他的肩,“你到底太年轻,我在官场混迹那么多年,上头是什么情形,哪轮得到她来教人做事?
“现如今鲁家庄能得太平安稳极其不易,阿奴切勿轻易打破这种安稳,明白吗?”
鲁正男点头,却忍不住道:“可是大父醉心农学,你难道就忍心把毕生所学埋没在鲁家庄吗?”
鲁东荣淡淡道:“谈不上醉心,不过是兴致使然罢了。”
鲁正男:“孙儿却想把鲁家的种子撒出去,而不是藏在鲁家庄。”
听到这话,鲁东荣微微蹙眉,“阿奴想走出去?”
鲁正男摇头,又点头,“二叔在朝廷,纵使他知道上头腐败,可是仍旧一心向阳。
“孙儿想像他那般,就如九娘子所言,哪怕大厦将倾,但地方上的老百姓也总得种地求存。
“大父送种粮与村民,而不收酬劳,这便是善,亦是德。
“孙儿想承你的志,把这份善与德传播出去,甚至走得更远。孙儿不求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想在年轻时也像大父那般去试一试,走一走。
“只要大父准允,孙儿答应你,不会出盛县,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尽父亲未尽下的孝道。”
他说得诚恳,可见是有被陈皎说动了的。
鲁东荣看着那张跟长子相似的面庞,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翅膀硬了,想飞了。”
“大父……”
“休要再提。”
鲁正男露出几分无奈。
另一边的陈皎看到家奴从后山运送一车车杂物过来,颇觉好奇。
家奴怕熏到她,忙上前道:“九娘子且避一避,这些污秽恐熏到你。”
陈皎好奇问:“车里装的是什么?”
家奴回答道:“是鸟粪,从后山刨来的。”又道,“后山鸟雀多,早前有许多白鹭筑巢,林子里积下许多鸟粪,每年庄子里都会去清理两三次,用来沤肥改良土地。”
陈皎“哦”了一声,愈发觉得鲁家人有点能耐。
稍后鲁正男过来,见到陈皎就跟见到猫似的躲开了。陈皎忙追了上去,问道:“鲁郎君可有被训?”
鲁正男顿身向她行礼,尴尬道:“不曾。”
陈皎才不信,只问道:“我方才见家奴从后山拉鸟粪过来,他说要沤肥改良土地,是怎么个改法,可否说来我听听?”
鲁正男还有些尴尬,陈皎道:“不提先前的事,我就问问若遇到贫瘠的土壤,要如何改良。”
鲁正男这才跟她讲解鲁东荣对土壤改良累积下来的方法。一种是堆肥改良,还有灌溉洗盐,以及“和土”等,让陈皎长了不少见识。
众所周知,古代粮食产量不高,一来因为种子,二来不像现代有化学肥料追肥。但一代又一代会累积经验进行摸索,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进行耕作理解。
陈皎佩服把任何事做到极致的人,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也会发问,鲁正男皆耐心解答。
待到曹士安抵达鲁家庄,陈皎私下问他是不是故意把她引到盛县来的。
曹士安倒也没有否认,只道:“老夫只是碰碰运气,毕竟在州府里,农学这块不受重视。可是民以食为天,惠州若要求稳定,粮食极其重要。”
陈皎指了指他,啐道:“老狐狸。”
曹士安不好意思赔礼,甩锅道:“这其实是吴都官出的主意,他说九娘子是个有大局观的人,老夫心中一合计,便引荐九娘子先来盛县看一看。”
陈皎道:“这地方甚好,民风淳朴,山清水秀,妥妥的世外桃源。”
曹士安夸赞道:“也得是当地的官绅有把老百姓放到心上。
“这些日我们几人细查过衙门里的档案,治安上鸡毛蒜皮的牵扯多,大案没有。
“衙门里的账目收支也事无巨细,未曾发现异常之处,初步来看是没发现什么问题的,至于实际如何,还得九娘子走访。”
陈皎点头,“辛苦诸位了。”顿了顿,“我也仔细看过鲁家庄的情形,鲁家人精通农学,倘若把盛县做成种粮地,把优粮带到其他郡,发放给老百姓,只要天灾人祸少,那以后咱们惠州的粮食肯定能大大增益。”
曹士安点头,“老夫亦是这个想法。”
陈皎高兴道:“我跟鲁公提过,那老儿脾气怪,不愿意把孙子鲁正男放出去,你曹老来了,说服祖孙就靠你磨嘴皮子了。”
曹士安欣慰道:“九娘子只要愿意扶持农学,老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陈皎:“我书信与父亲,就算州府里不愿意拨款,我私下出钱银给鲁家做,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
曹士安忙起身行大礼,“惠州百姓能遇到九娘子深明大义,何愁不能图强。”
陈皎上前虚扶,“咱们都是盼着惠州好啊,我盼着惠州各处都能像鲁家庄这般祥和安宁,没有那么多纷争动乱。”
两人就农学事宜一番商讨,都有心把这事给做起来。
陈皎深知其中的重要性,如果要把惠州的粮食产量提高,排除天灾人祸外,需得优良种子和技术指导。
她觉得盛县有这个条件发展起来,主要还是当地的父母官有把老百姓放到心上,鲁家也有种粮改革的基础,只要钱到位,假以时日,多半能萌芽生根。
陈皎摩拳擦掌,把说服鲁家人的差事交给曹士安,自己则先行回去。
因为她还要走访乡邻。
离开鲁家那天他们摘了些梨带走,路上胡宴问道:“接下来九娘子打算去往何处?”
陈皎眺望远方山峦,“到其他村逛逛。”
她反正是不想回官舍的,琢磨着什么时候到法华寺提钱银出来把官舍整修一下。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穿梭在山间乡野,走访当地村民,视察民情,并未听到不平之事。
这期间带来的那些官兵全都下乡去帮村民们收割水稻去了,这是陈皎怎么都没料到的。
农忙时节衙门不忙的时候差役们也会下乡帮忙,宋青闲着没事,便分组让官兵们跟着去收割水稻。
起初郭县令还怕他们生事,不曾想宋青的觉悟可比胡宴高得多,硬是把下面的兵蛋子们训得服帖。
当兵的个个都年轻力壮,干活有力气,一些家中缺劳力的村民可高兴坏了,会主动把好吃的拿出来款待他们的辛劳。
陈皎几人回来得知宋青他们下乡割水稻诧异不已,周宝雨主动邀功,说道:
“小的家中贫困,每每农忙时家里人忙得脚不沾地,听到郭县令说起秋收,便同宋都伯提了一嘴。不曾想他上了心,带兵下乡秋收,说九娘子回来,定要夸赞。”
陈皎笑眯了眼,当即拍了胡宴一掌,“学着点!”
胡宴撇嘴,埋汰道:“宋青最会拍马屁。”
陈皎踹了他一脚,“还不服气呢。”
胡宴咧嘴笑。
郭县令亲自把他们引到乡下去,称赞连连,说从官以来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随和的兵。
陈皎很是欣慰,道:“兵,从民中来,他们的妻儿老母就跟盛县的百姓一样,倘若今日那些百姓能得他们尊重,日后他们家乡的妻儿老母同样也能得其他士兵的尊重。
“有道是军民一家亲,兵护民,民养兵,咱们惠州的兵就要比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样,有人情味,有道义,有尊严,而不是像土匪一般遭人唾骂敌视。”
郭县令点头道:“听九娘子一言,我心甚慰。”
陈皎:“也得是郭县令宅心仁厚,愿意做盛县的好官,你这样有骨气的人,不该如此穷困潦倒。”
郭县令道:“今日能得九娘子佳赞,郭某也算是值了。”
陈皎:“此次我去鲁家庄,有一个想法,等曹主记回来了再跟你商量商量。”
郭县令:“???”
陈皎没再多提。
沿途去到乡下,稻田里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
当地的老百姓之所以要比其他地方的日子过得好些,主要还是因为人口少土地多,再加之管理有序,不存在官绅勾结欺压和土地兼并的问题,勉强还是能得温饱。
这边可比魏县好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过商户也少得多,经济没有魏县发达,多数自给自足。
总的来说,老百姓的生活条件还不错。
盛县两个乡,也不过一千户,人烟稀散,陈皎他们抵达西河村时,该村的水稻已经收割到了尾声。
宋青见他们到来,颇觉欢喜,这些日官兵们个个都晒得黑,却干劲大,因为村里的伙食比衙门给的好多了。
干活需要耗费体力,村民会主动拿好菜招待。
胡宴调侃他,埋汰道:“合着你小子是下乡来打牙祭的。”
众人皆笑了起来。
陈皎问起官兵们的情况,宋青一一作答,让她放心,无人敢生事。
她对宋青的印象极好,觉得这小子会来事儿,当即又问起郭县令,秋收后交公粮要不要官兵们帮衬送粮。
郭县令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陈皎:“来都来了,他们有的是力气,不用白不用。”又道,“你们这儿的路不好走,交公粮老百姓也不容易,让他们帮忙挑担子也好。”
郭县令开怀道:“那得感谢九娘子体恤民情。”
陈皎心情也好,同宋青道:“你告诉底下的官兵们,待大伙把盛县的粮税收了,我给他们买猪买羊打打牙祭。”
宋青笑道:“那敢情好!”
秋收的喜悦弥漫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趁着日头好,家家户户都忙着晒谷。
有些稻还要晚些才能收割,这会儿还泛着青,也有农户种籼稻,也就是糯米。
因着地势陡,梯田蜿蜒而下,累积着祖辈留下来的智慧。
陈皎站在田埂上,望着周边层层叠叠的山峦,爱极了这片养育着祖辈的自然风光。
她背着手与郭县令慢步在乡间小路,说道:“民以食为天,盛县的土地算不得肥沃,老百姓能过上这般日子,可见辛劳。”
郭县令:“论起肥沃,还得是蜀地,天下粮仓。”
陈皎点头,惠州才只有十郡,想要成为真正的诸侯霸主,任重道远。
接下来官兵们分成两路,一些配合衙门收公粮,一些则继续帮村民们收割水稻。
马春不太明白她为何把时间耗在盛县。按说这边没有清查出什么来,应该继续下一县才是,陈皎却颇费心思在这里逗留。
这回胡宴倒是长了脑子的,说道:“咱们这些兵在盛县之举,日后说起来,谁还不夸赞九娘子体恤民情,军民一家亲呢?”
马春好奇问:“这有何用处?”又道,“大郎君也带人去其他郡清查抢功了,我们断不能落后于他。”
胡宴得意道:“这就是你眼皮子浅。”
马春:“???”
胡宴:“不信你等着瞧,看往后谁的口碑好。
“跟着九娘子混的兵,只要别乱来,私下还有额外补贴,谁不乐意?不仅如此,百姓还交口称赞,谁不想要点好名声?
“咱们是贪心鬼,名和利都想要,口碑好了,日后自有益处。”
马春听得迷糊,只隐隐觉得陈皎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在乡下没待多久,另一边的曹士安把鲁正男拐到了衙门,他成功说服鲁东荣把惠州的种粮搞起来。
陈皎回到衙门,与他们商议种粮计划,打算先拿盛县做试点,由官府免费发放鲁家培育出来的种子,待成效出来后,再扩大送至怀安郡的所有县。
这个提议得到了人们的认可,陈皎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干脆让曹士安在这边协助鲁家,同时郭县令全面配合他们。
鲁正男把自家祖父给他的信函交给陈皎,信上说让她把盛县的士绅们组织起来,可以促成此事。
于是陈皎差人去请另外三家,有鲁家带头出面,几个家族表示愿意协助共同完成盛县的种粮培育。
这群人家风清正,心怀黎民,愿意为地方出力,令陈皎欣慰不已,一路上原来也有那么多人惦记着惠州的前程,她并不孤单。
宗家族长宗显昌夸赞道:“此前曾听闻九娘子在魏县的大名,老夫还半信半疑,今日得见九娘子带来的兵,老夫也算开了眼。
“他们个个随和,问起来,皆说惠州的兵是护惠州百姓的倚靠,而非欺负他们的土匪强盗。
“有这般人情味的兵,军民一家亲,相互扶持携手,假以时日,何愁不强?”
陈皎笑盈盈道:“宗老谬赞了,盛县也得有你们这些深明大义的官绅,才能有如今的安稳。”
宗显昌捋胡子,“既然鲁公愿意出面把育种做起来,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自当担起一份责任,虽微不足道,但人多火焰高,他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惠州必当脱胎换骨。”
说起惠州的未来,这群人无不激动。
纵使朝廷上的腐败他们改变不了,但地方上却在一点点变好,他们不愿放弃,哪怕只有微小的火苗,也愿意拼尽全力去呵护。
只因他们还有后辈。
而后生,便是他们的希望。
陈皎把曹士安留在这里,士绅们家里有年轻子孙的皆聚到鲁家同鲁正男走到了一起。
这群人的父辈因着朝廷的腐败无心仕途,宁愿在地方上过悠游自在的日子。而今他们的子孙寻到了一条特别的路,没有那么多名争利斗,仅仅只是一群人尝试去把农学做起来,惠及周边百姓。
甚至还有女郎掺和,跟着自家兄长见世面。
官绅们家中不缺钱银,疼爱子女,愿意给机会让他们历练。几大家族相互间又走得近,会共同探讨交流学问。
这种氛围是陈皎怎么都没料到的,原本想拐一个鲁正男,结果一下子蹦出来好些个“鲁正男”。
血赚!
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她书信向便宜爹讨要钱银做育种,结果淮安王给的回信上只有一个字。
一个大大的“穷”字。
陈皎拿着写满了整页信纸的“穷”,无语了许久。她这个便宜爹贼抠门,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尽管先前曹士安说过州府不重视农学,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个硕大的“穷”字还是备受打击。
陈皎郁闷了许久,决定自掏腰包,让胡宴走一趟法华寺,把崔珏寄存的那些钱财提出来砸到育种上,先把事情做出来,待有成效后再向州府讨要钱银。
做下决定后,她把信物和法华寺的存据交给胡宴,让他去提钱银。
胡宴诧异道:“九娘子真要自掏腰包砸到鲁家庄?”
陈皎背着手来回踱步,严肃道:“州府不重视农学,可是民以食为天,倘若盛县能把育种做出来散播出去,将是一项惠民之举,我断不可眼皮子浅,只看眼前局势。”
她的这份胸怀胡宴是服气的,只道:“九娘子且放心,我快去快回。”
陈皎点头,“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去长姑,下一县我们去长姑清查。”
当即同他细叙一番。
待胡宴领了差事离去后,陈皎去看衙门存粮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陆续在收粮税了,老百姓除了交公粮外,还有人头税,赋税极其繁重。
陈皎想起大明的一条鞭法,清朝的摊丁入亩,脑子里有很多想法。然而她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一步步来,先把地方整治好再说。
盛县之行持续到入冬,为了犒劳官兵们的辛劳,陈皎差人去乡下买来猪羊鸡鸭宰杀。
衙门的庖厨架起大锅烹煮,热火朝天的,皆是人间烟火气。
冬日冷得快,人们数人聚到一起吃锅子,羊肉炖萝卜,用腐乳茱萸做蘸水。
猪肉的处理方式也粗犷,也是炖煮,有的炖萝卜,有的炖莲藕,用蘸水蘸着吃。
打过牙祭后每人还有两百文的辛苦费,可把他们高兴坏了,因为这不是粮饷,是额外补贴。
盛县之行虽然没有捞到油水,反而还倒贴,陈皎却高兴,因为她在这里看到了图强的希望。
原来这世道也不是没有光亮的,虽然很微弱,但还有那么一些人愿意去力挽狂澜。
离开盛县那日陈皎把后续要做的事再三交代一番,郭县令和曹士安同她行大礼,陈皎还礼。
与他们道别后,一行人陆续离去。陈皎心情甚好,骑在马背上,嘴里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儿。
她觉得这日子过得贼快活。
下一站长姑县,天气日渐寒冷,陈皎时常在外历练,身体素质显著提升。她喜欢这样精力充沛的自己,甚至还特地给崔珏书信一封提醒他天气冷了多添衣。
接到她的来信,崔珏已经用上炭盆了,虽才入冬,可是他很怕冷,因为腿伤容易复发。
坐在炭盆前,拿着陈皎写给他的书信,那字迹张牙舞爪的,甚至还有错别字。
她在信里抱怨淮安王抠门,崔珏忍俊不禁,又提起盛县的官绅,对这个群体有一定的改观。
那信件崔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提笔回信时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叮嘱她行事勿要鲁莽,事无巨细,婆婆妈妈。
崔珏觉得自己有点龟毛,他认真地写了好几份回信。有的像公文那般严肃,又觉得对方可能会嗤之以鼻,随后又换成平常用语,觉得欠妥,最后换成哄小朋友的语气。
那厮性情顽劣,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用哄最管用。
等他把书信送出,陈皎已经到了长姑县。她意外在这里捡到了一个三十岁的北方女人。
那女人个头极高,有一米九,身材也健硕,体型不输男儿,有命案在身。
陈皎从未在南方见过这般大块头的女郎,就像关注周宝雨的龅牙那般。
不曾想,她在那个从中原来的女人身上收获了一个绰号——小、冬、瓜。
小冬瓜气愤地摸了一把女人的胸,她一拳挥下来真能把小冬瓜给锤死。
入了长姑县后,陈皎先和宋青等人暗访,因着这会儿正是衙门收粮税的时候,长姑县的百姓可没有盛县百姓运气好。
一般情况下衙门的差役多数都比较粗鲁,特别是上门催缴税收的时候,寻常百姓难免会吃他们的亏。
陈皎他们走访时正巧遇到差役上门催粮税,与村民发生口角,把家里头的男人打了一顿。
他们过去时那男人躺在地上哎哟连连,屋里家徒四壁,只有一个老母。
老媪又哭又骂,把自家儿子扶到方凳上。
有两家邻里过来看他们,陈皎等人装扮成路过的商户,前来问路,见此情形多嘴问了一句。
一村民道:“衙门来收税了。”
马春好奇问:“收税就收税,何故打人呢?”
村民不以为意,“拿不出东西来,就得挨打。”又咒骂道,“收刮着我们的血,拿去喂那些贪官吃药,吃死为止。”
马春:“……”
陈皎:“……”
她的直觉告诉她,长姑县能捞一笔油水。却万万没料到,那陈贤树是个猛人,在大兴郡碰到了硬茬儿,引发民怨暴乱压不住场子,怕捅到淮安王府挨训,求到她陈九娘这儿来了。
这就……尴尬了。
他们明明是竞争者,但因着陈皎跟大房不睦,只想搞死对方,反而让陈贤树处于一种微妙的局势中。
陈皎受不了蠢货,但也不能放任陈贤树摔跟斗,她需要有人替她分担注意力,而不是把火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头上,给机会让郑家落井下石。
如果说先前淮安王挨巴掌让陈贤树知道陈九娘的泼辣,那接下来他也会领教到她的烈性。
厌蠢起来是真的会拿鞋拔子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