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料到她这般有种。
一旁的徐昭铁青着脸,反应不过来。
关键时刻只有马春没有掉链子,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柄匕首呈上。
陈皎接过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看向徐昭道:“我下手不知轻重,若流血而亡,徐都尉可莫要怪我不体恤下属。”
徐昭还想求情。
陈皎冷脸道:“今日他们敢无视律法奸淫良家女,那我陈九娘,若非头上有个爹,他们是不是也敢来觊觎我?”
徐昭不敢回答。
陈皎把匕首丢到他脚下,无情道:“要么执行命令,要么就带着你的丧家犬滚出惠州。”
这话委实欺人太甚,胡宴想上前说什么,被徐昭制止了。
陈皎轻蔑道:“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们欺压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被我陈九娘骑到头上侮辱?
“惠州百姓上缴的税收,养的是护他们的兵,而不是咬他们的狗!
“诸位领着陈家发放的粮饷,我可没让你们去干欺压乡邻,恃强凌弱之事。
“有种的,就去跟北方的胡人叫板,在这里横行霸道欺负妇孺算什么本事?!”
她激情唾骂,字字诛心。
底下的官兵个个不服气,拽紧了拳头,却无人敢冲上前。
徐昭自知理亏,咬牙命胡宴把四人拖下去处置。
站在陈皎身侧的马春紧绷着神经,暗暗捏了把汗。她无法想象那群人冲上来会是什么后果。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陈皎站在青伞下,腰杆挺得笔直,好似一道标杆。
“今日诸位都听好了,我不管你们往日是什么德行,到了这儿,若有触犯律法之事,我陈九娘格杀勿论!”
说罢看向徐昭,问道:“徐都尉,你可听清楚了?”
徐昭冷脸道:“下官明白。”
陈皎指着底下的士兵,大声道:“若再有人敢犯事,我唯你是问!”
徐昭:“下官听命。”
陈皎这才满意了,看向吴应中,吩咐道:“明日把那四人游街,让魏县的百姓好好看看,他们供养的兵,不是欺负他们的强盗土匪,而是要护他们的依靠。”
吴应中抽了抽嘴角,为难道:“这恐怕……”
陈皎犀利问:“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吴应中不敢触霉头,闭嘴不语。
陈皎不理会在场士兵们的难堪,背起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马春跟在身后,无比崇拜这个身娇体弱的祖宗。
就连吴应中都对她的魄力刮目相看,陈九娘,真的很有种!
张家遭遇飞来横祸,确实没法继续在魏县待下去。陈皎许了他们安身立命的钱银,让吴应中安排他们离开。
白日徐昭受了窝囊气,憋着满腹牢骚喝闷酒。
胡宴心里头也不痛快,同他抱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那娘们简直欺人太甚!”
徐昭冷笑。
胡宴骂骂咧咧道:“早知今日,当初在通州时,老大就该一刀把她给砍了,何至于有今日的窝囊?”
徐昭不想听他发牢骚,“你少说两句。”
胡宴闭嘴,他恨恨地灌了一口浊酒,如果不是崔郎君劝着,他们早就跑路了,何必待在惠州当孙子受这等窝囊气。
两人正郁闷时,忽然听到马春在外头询问的声音。
胡宴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徐昭的头脑也清醒许多,皱眉问:“马春有什么事吗?”
马春在外头提着灯笼照路,陈皎道:“徐都尉,白日得罪了,我有话要同你说。”
听到陈皎的声音,屋里的两人像见着猫的老鼠,顿时手忙脚乱。
纵使徐昭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此刻竟也对陈皎生出奇怪的恐惧。
那种恐惧并非惧怕,而是无以言表的抵触。
不一会儿胡宴开门出来,方才还娘们娘们的满口秽语,这会儿乖得像孙子。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九娘子。”
他垂首行礼,院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面容。
陈皎闻着酒气,皱了皱眉,说道:“明日游街,胡伯长也去看看老百姓是什么情形,如何?”
胡宴抽了抽嘴角,没有吭声。
陈皎偏了偏头,“怎么,心虚不敢吗?”
胡宴像哑巴似的,显然知道理亏。
陈皎边进屋,边道:“既然在这儿,便过来唠一唠。”
胡宴犯嘀咕道:“没什么好说的。”
陈皎顿住身形,扭头道:“我可有话说,因为你们这群莽夫听不懂人话。”
胡宴:“……”
平白挨了她一顿怼,他心中憋着劲儿,索性折返进屋,倒要看她一张利嘴能吹出什么花来。
马春在外头守着,徐昭和胡宴垂首而立,好似两头棕熊。
陈皎自顾跪坐到榻上,说道:“二位请坐。”
两人闷头各自落座。
陈皎饮不了酒,见室内有冷茶,以茶代酒,端起茶盏道:“白日多有得罪,还请徐都尉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昭冷漠道:“下官不敢,九娘子手持主公令牌,我等不敢有怨。”
陈皎见他不领情,倒也不恼,自顾说道:“我一介女流,若要跟你们这群武夫周旋,手里没有一点权势怎么能行?”
徐昭满脸不痛快,别过脸看都不想看她。
陈皎放下茶盏道:“知道我父亲为何不信你吗?”
徐昭愣了愣,似没料到她会问出这般犀利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陈皎继续抛出第二个问题,“我们惠州,以目前的情形,还能苟活多久,你可曾想过?”
这话一旁的胡宴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话问:“九娘子此话是何意?”
陈皎直视他们的双眼,毫不客气道:“徐都尉与崔郎君的来历我略有所知,我就不信,你们甘愿窝在惠州偏居一隅,放任北方的胡人恣意妄为。
“话又说回来,但凡骨子里有血性的男儿,哪个不盼着杀回中原,重振汉家天下?
“我不信,你们连这点军人血性都没有。”
三言两语便压住了二人对她的不满。
徐昭冷静下来,阴霾道:“想必九娘子今晚不是来说这个的。”
陈皎挑眉,“你方才还未回答我,惠州以目前的情形,是否能在南方苟活下来?”
徐昭沉默了阵儿,才道:“我不知道。”
陈皎犀利道:“不,你心里头清楚,惠州内斗严重,南方的七个州军阀割据,先不论朝廷如何,我惠州能否在亡国前站稳脚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于你而言,惠州并不重要,大不了又像往日那样逃亡,换下一处寄居。
“只要南方没有被胡人涉足,你们这群人就能继续活下去。是这样吗,徐都尉?”
徐昭垂首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你同我说这些有何用处?”
陈皎缓缓道:“我惠州,要在南方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诸侯霸主,熬到逐鹿中原的那一天。”
她说话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魄力,看着徐昭一字一句道:“就从兵制改革开始。”
徐昭愣住。
胡宴也诧异起来,方才还不以为意,一下子就坐端正了。
陈皎缓缓起身,烛火把身影拉得老长,她负手而立,胸有成竹道:
“崔郎君有智慧谋略,你有武力懂军政,我陈九娘擅笼络民心,为何不能试着去打破惠州现有的局面呢?”
这句话一下子把徐昭的血液激得沸腾,追问道:“如何打破局面?”
陈皎居高临下道:“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我要天下的民心都汇聚到惠州,让天下的有才之士都汇聚到这儿来,为北伐而努力。
“这应是所有汉人心中的信仰。”
徐昭情绪翻涌,久久不语。
胡宴看向他,目中有光。
陈皎平静道:“你们得助我在淮安王跟前站稳脚跟,在惠州举足轻重。
“明日的游行,便是要告诉魏县的百姓,我们惠州的兵跟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样。
“我们不是欺辱他们的土匪强盗,我们是要护他们的子弟兵,他们的依靠。
“唯有军民一体,相互扶持抵御,惠州才会强大起来,从而吸引其他州的军民投奔,成为真正的诸侯霸主。
“我就想问二位,军纪严明,很难吗?”
两人同时低头沉默。
陈皎:“二位仔细想想,我所言是否有道理,若是不服气,可与我一辩。”
徐昭冷不防道:“九娘子何以为你有这本事扭转惠州的局面?”
陈皎冷哼,倨傲道:“就凭我能哄得淮安王调兵与我,就凭他敢把淮安王玉令交予我使。”
徐昭闭嘴。
陈皎:“天色不早了,二位早些歇息,若悟明白了,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了。
外头的马春见她出来,忙提灯上前引路。
室内一时变得异常寂静,方才心有不甘的两人都冷静许多。
过了许久,胡宴才道:“老大,那陈九娘真有这般本事?”
徐昭抿了口闷酒,没有答话。
他忽然开始意识到崔珏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容忍陈九娘骑到他头上了。
她无疑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不但有胆识,还有野心。
胡宴见他一直没有说话,皱眉道:“老大?”
徐昭回过神儿,看着他道:“且看她要在魏县掀起什么风浪再说。”
胡宴沉默了会儿,发牢骚道:“那娘们邪门得很,你说淮安王怎么敢把玉令交给她,究竟是何目的?”
徐昭也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崔珏在的话,或许能窥探一二。
第二天上午被施刑的四人各自胸前挂着认罪的木牌,被架到马车上游行。
城里的百姓哪曾见过这等奇闻,纷纷出来围观看热闹。
有人不知个中缘由,好奇问旁人。
一年轻郎君八卦道:“我听说是七岗巷那边的一位娘子被官兵侵犯,衙门做了处置。”
“你可莫要胡说,这年头的官兵,能做什么处置?”
“是啊,没被他们欺负就算不错了,哪敢讨公道?”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都不相信。
眼见出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犯事的四人不敢抬头,内心备受煎熬。
他们一边承受着生理上的痛苦,一边承受尊严上的侮辱,难堪得无地自容。
有百姓清楚前因后果,朝他们扔小石子,嘴里骂骂咧咧道:“畜生,奸淫良家女,欺压我们百姓,罪该万死!”
“对对对!欺负老弱妇孺,这样的畜生就该杀!”
“该杀!该杀!”
人群开始骚动,不断有人砸东西,表示愤慨。
一直以来底层百姓对官兵是又惧又怕,现在知道他们也会遭到惩治,无不拍手叫好。
如果不是边上有士兵护着,只怕那群老百姓全都要冲上去暴打犯事的四人。
那些辱骂与打砸,无不昭示着他们对官兵这一群体的怨恨。
陈皎站在阁楼上,静静地看着底下的混乱,似心有感慨,问道:“吴主记,这样的兵与民,可怕吗?”
吴应中也很有感触,沉默了许久,才道:“不可怕,是可悲。”
陈皎背着手,淡淡道:“是啊,兵出自于民,本该是一家人,为何就这般招人怨呢?”
吴应中没有答话。
陈皎眺望远方,自言自语道:“这样的惠州,迟早得走闵州民变的路,真叫人担忧。”
提及闵州,吴应中的表情变得严肃。
去年那边爆发义军,被朝廷镇压,如今满目疮痍,所幸惠州有淮安王镇场子,境内还算太平。但这种太平能延续多久,无人得知。
在这个王朝即将覆灭,风雨飘摇的时代,没有人能看到未来的日子。
街道上的人们围着马车唾骂,发泄胸中对权势欺压的不满,同时衙门口的八字墙上也贴了举报告示。
告示上说但凡发现官兵欺压百姓触犯律法者,百姓可举报到官舍吴主记那里,并且有重赏。
若是谎报,则会严惩。
围观的百姓皆觉不可思议,一妇人好奇问:“民真能告官吗?”
一名会识字的小郎君耐心地念墙上的告示,说道:
“告示里头说了,只要老百姓报到官舍吴主记那里,查清缘由后,九娘子就会给老百姓做主讨公道,绝不姑息官兵欺人。”
“真的还是假的?”
“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呢,做不得假。”
“我瞧瞧,让我瞧瞧!”
“李老二你又不识字,挤什么挤?”
八字墙边围满了人,些许百姓原是不信的,但听到隔壁街的游行,又一窝蜂过去看热闹。
告示加游行向城里的老百姓传达出整治军纪的决心,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可。
众人无不交口称赞,纷纷夸赞九娘子菩萨心肠,愿意为老百姓干实事。
衙门里的郑县令听着外头的喧嚣很是不屑,同荀主簿道:“作秀而已,谁不会?”
荀主簿:“一介女流罢了,图个新鲜。”
郑县令端起茶盏,不屑道:“我倒要看她能在魏县掀起什么浪来。”
他到底瞧不起女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
要知道官场上的政治,可不是发现陈芥菜卤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阁楼上的陈皎则看到了奇观,只见底下街道上的百姓纷纷让开,给一顶轿子让道儿。
前头开路的仆人衣着讲究,扯开大嗓门喊让让,甚是高调。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
陈皎生出几分兴致,和吴应中下楼去,随口问旁边的妇人,方才那轿子里的是何人。
妇人不认识她,看衣着,还以为是家境殷实的商户,应答道:“那是薛郎君的轿子。”
陈皎:“薛郎君是何人?”
妇人夸赞道:“他可是咱们魏县的大善人,听说要给两个乡修路,下半年就会动工了。”
说罢又上下打量陈皎,问道:“小娘子是外地人罢,若是本地人,应是晓得薛郎君的。”
陈皎点头道:“我是樊阳人,过来探亲的,见街上热闹,便出来瞧瞧。”
妇人自豪道:“但凡提到薛郎君,几乎县里的人都认识。
“他心肠好,遇到灾年时会搭粥棚施粥,还会给老百姓修路。去年的时疫,他可出了不少钱银,救了许多人。”
陈皎轻轻的“哦”了一声,能为老百姓做实事,确实是个大善人。
那薛郎君的声誉委实不错,深受百姓爱戴,此次前往衙门,是为商议修路一事。
陈皎也去观了回热闹。
倒是身边的马春持有不同的看法,前些日曾听闻过大狱里头的奇闻,对魏县的印象带有偏见,小声嘀咕道:
“这破地方还真是怪事多,山匪猖狂,善人横行,衙门里做营生,什么稀奇古怪都有。”
她这总结委实到位,陈皎不由得乐了,好奇道:“你且说说,哪来的古怪?”
马春严肃道:“魏县这么大点地方,又不像樊阳那般四通八达,若不是富商,哪来钱银做善事?”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马春挖苦道:“衙门里头这般黑,当地的商贾士绅多半勾结在一起发大财。”
陈皎噎了噎,一时竟无法反驳。
马春看向吴应中道:“吴主记,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吴应中连忙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
马春口无遮拦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有几个身家干净。”
吴应中忙替自己辩解:“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夫就是个书吏,哪来什么门道贪污受贿?”
这倒是老实话。
之前吴应中并未细想,听了马春的言论后,也不由得对薛郎君生出几分猜测。
这么高调宣扬善事,他背后肯定需要足够多的钱银支撑。
衙门里的情形他们已经略有耳闻,捞钱的门路多得很,那薛郎君若要在魏县立足,与官府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吴应中混迹官场几十年,自然也见多识广,商贾士绅衙门勾结比比皆是,官官相护更不消说。
马春的质疑,可见是有依据的。
这不,当天下午陈皎就差人去打听薛家在当地的背景。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那薛良岳在魏县产业众多,开得有柏堂、钱庄、当铺和客栈酒肆等产业,在魏县可是实打实着的大户。
据说其人是以客栈起家的,非常有商业头脑,为人乐善好施,信仰佛教,在当地百姓心中举足轻重。
这么一个人物,确实引起了陈皎等人的好奇。
吴应中早就猜到她想动当地士绅,怕她把篓子捅大了不好收场,索性怂恿她动薛良岳这头肥羊。
原因很简单,此人是商贾,纵使他再有能耐,也不过是跟地方衙门挂钩,不至于牵扯到地方士绅的利益,不会引起他们抱团抵御。
之前徐昭猜不透陈皎来魏县到底要干什么,听了吴应中的揣测后,心里头震惊不已。
动士绅群体,势必会掀起波澜,甚至闹大了还会捅到淮安王跟前,无法收场。
要知道士绅在地方举足轻重,他们自身就跟官家有牵扯。
一些是致仕的官员,一些则是有家族背景的成员,还有一些在当地德高望重。
这类群体上能跟衙门谈判沟通,下能为百姓请命,甚至笼络他们为我所用。
这是地方上的情形,若放大了来说,就是世家门阀了。
像淮安王府内部,郑氏一族算得上世家,他们的亲信遍布整个惠州,渗透了州府内部各个职位。
再往上走,铁打的世家门阀,流水的王侯。
皇帝可以一茬又一茬换,但世家还是那几家,把朝廷高官要职彻底垄断。
陈皎想要动这群人,无异于作死。
吴应中知道拦不住,怂恿她挑软柿子捏,就拿薛良岳来开刀。
陈皎允了,让徐昭找人去挖此人的老底儿。
徐昭愁坏了,私下里问她是不是打算动魏县的士绅。
陈皎没有否认。
徐昭着急道:“九娘子是疯了不成?!”
陈皎无比冷静,“我没疯。”
徐昭焦麻了,激动道:“我纵使是一介武夫,都清楚其中的厉害。你若敢动当地的士绅,只怕整个惠州的士绅都会联合起来抗议,到那时候,惠州定会生乱。”
陈皎反问道:“徐都尉可曾想过,你为何挤不进州府要职?”
徐昭愣住。
陈皎直言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功夫了得,懂得军政,且有战场经验,还被大材小用,跟我跑到这儿来吃灰?”
徐昭:“……”
陈皎指了指上头,“你的路是不是被他们给堵死了,无论你怎么努力,还是爬不上去,是这样吗?”
一番劈头盖脸的问话,徐昭答不出话来。
陈皎语重心长道:“你看,这样的惠州,留不下人才,来一个走一个,是不是迟早得完蛋?”
徐昭顿时被整得郁闷了,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全靠崔珏给他画饼。
现在陈皎给他画了一块更大的饼,她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
“我动士绅,就是要给你们这样的人撕开一道口子,把你们塞进去,留下来,共谋惠州的前程,你明白吗?”
徐昭内心触动,喉头发堵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陈皎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好走,可是没关系,总要有人去走那条路,我陈九娘不介意为这条路流血丧命。”
徐昭看着她,久久不语。
陈皎缓缓伸出手,问:“徐都尉可愿屏弃前嫌,助我一臂之力,去改变惠州,匡扶汉家尊严?”
徐昭看着她的手。
那手上有讨生活留下来的痕迹,亦或许是吃过底层人的苦头,才会迫切盼着改变。
徐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这些年在惠州,他的棱角早已被磨平,而眼前这个面容稚嫩,却浑身都充满着坚韧力量的少女,仿佛唤醒了他骨子里的血性。
望着那双眼睛,徐昭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因为他发现陈九娘身上是有人格魅力的。
那种亦正亦邪,蓬勃向上,果敢坚毅的品质令他不由自主重新审视。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个人的骨子里是恶劣的,甚至卑鄙。
徐昭凝视了许久,才伸手跟她碰了碰拳。
陈皎笑了起来,冷不丁道:“你知道什么叫黑吃黑吗?”
徐昭:“……”
看吧,她骨子里就是奸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