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中传的录取通知书后, 尹文丹跟章志宽马不停蹄地安排升学宴。
两口子前一晚兴奋地坐在沙发上对账,女儿的争气固然值得炫耀,但真正开心的是之前送出去的礼金终于有由头收回来了!
每年的家庭支出中, 人情往来必然也是大头,碰上脸皮厚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发请柬,每每碰上,夫妻俩总会在家里骂骂咧咧, 到日子了又窝窝囊囊地去捧场。
“闺女, 你确定要给你留两桌?”章志宽高声问道。
章韵宜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对, 两桌!”
尹文丹骂了她一句,“你不知道现在江州一桌酒席多贵啊?”
“我已经很省了好不好!”她据理力争, “本来有三四桌的, 扣扣搜搜地减到两桌, 实在不能再少了,我请的都是我特别好的朋友!”
“你朋友来自五湖四海吗?”
章韵宜被噎了一下,“反正两桌必须给我留!”
她又缩回房间,把门关上,躺在床上跟朋友们挨个确定时间地点,想了想,给陈阔发了消息确认:【你明天真的来哦?】
原来看起来再淡定的男生也有胆小的一面。
陈阔收到消息的时候,刚从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坐在电脑桌前的费世杰扭过头来, 抬手捏了捏鼻梁,求饶,“就这身吧!”
要是知道这哥喊他来家里睡, 是为了这一茬,打死他他都不会来。
陈阔面无表情地弯腰,脱下一只拖鞋砸了过去,“滚,我这是睡衣。”
费世杰精准地接住又砸了回来,没什么歉意地说:“是吗,对了,你手机振动了,我掐指一算,她。”
陈阔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回复:【来。】
他余光瞥了眼别处,连老肥跟何远他们都去,他难道不去?没这样的道理。
第二天天气很好,不似前几天一般高温,章韵宜早早地就被爸妈叫了起来,她是今天唯一的主角,注定要从早忙到晚,手机就没歇过,电话跟消息汹涌而来。
酒店几个大厅小厅都是满的。
路过别的厅立起来的“祝贺xxx被京大录取”巨幅请柬时,一家三口目不斜视地走过。
不羡慕,真的不羡慕……
章韵宜站在宴会厅门口落落大方地招待来宾,亲戚朋友一茬接着一茬过来,她脸都快笑僵时,不由得眼睛一亮,小伙伴们来了,她迎了上去,满意地听取哇声一片。
对!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身上的小裙子是小姨带她去专柜买的,剪裁合体,裙摆层层叠叠,却不累赘,平日里穿也不会显得浮夸。
陈阔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但这样的场合,他并不合适在人前跟她表现得太过亲密,于是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偶尔视线交汇,他笑,她也偷笑。
今天的宾客特别多,章韵宜毫不怯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她自己一个人都可以把气氛炒得很热,并非千篇一律地感谢父母长辈,她只谈记忆深刻的童年趣事、读书时光——
“大家过来的时候应该有看到隔壁是京大的,我跟她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她是去念京市大学,我是去京市念大学,没差啊!”
台下的宾客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费世杰乐不可支,凑近陈阔,耳语,“我真觉得不可思议,你俩怎么能在一起的?”
仿佛来自不同的星球。
一个在自己的升学宴上没什么存在感,一个却在台上侃侃而谈。
陈阔稍稍收敛脸上的笑容,以一种“你少明知故问”的语气道:“你说呢?”
费世杰呕了一声。
章韵宜跟在父母身后敬酒时,还有人跟她说苦日子都熬过去了,未来肯定前途无量、精彩非凡,她嘴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上辈子就是信了你们这些大人的鬼话,这辈子再也骗不到她了!
他们还没有来到这一桌前,陈阔已经紧张到不停喝水,神情凝重。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爸妈正面碰上。
“是韵韵的同学吧?”
尹文丹也是交际的一把好手,她杯子里的是红酒,并没有把这一群十八岁的年轻人当小孩,认真地喝了几口,“谢谢你们对韵韵的照顾,她在家里都提起过你们,戴佳!徐诗诗,周安琪!”
她目光一转,几乎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最后停留在个子最高的男生身上,微微一笑,“陈阔,谢谢你。”
章韵宜含在嘴里的橙汁差点喷了出来,呛了个半死,耳朵红得好像被人拧过,尹女士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这一出!
而在座的同学们,几年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班的班长脸红,纷纷表示惊呆了。
…
升学宴并不是吃完饭就结束,除了几个实在有事赶着要走的同学以外,其他人都被章韵宜强势地留了下来,她跟妈妈要了两个钟点房的房卡,有凑成一桌麻将的,有坐在沙发或者床上斗地主的,热闹极了。
陈阔对这些兴趣不大,坐在章韵宜旁边,偶尔会教她出牌,两人嘀嘀咕咕,阴谋阳谋,把对家杀了个片甲不留。
慢慢地,周安琪跟孙凯旋敏锐发现班长在算牌,太无耻了。
几人合伙把他赶走,甚至还圈出地方,不允许他靠近章韵宜,否则斩立决!
章韵宜:“……”
陈阔扬了扬眉,没办法,去了另一张床上躺着,也不耐烦玩手机,干脆双手背在脑后,闭目休憩。
玩了一个多小时后,大家的兴致也没那么高了,章韵宜早就有所准备,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呼朋唤友,去往酒店附近的ktv继续嗨,保证今天让他们尽兴而归。
“阔——”
孙凯旋想叫醒睡觉的陈阔,被章韵宜急忙嘘声阻止,“我们去唱,让他睡,他醒了会找我的。”
“哦~~~”
又是熟悉的起哄声,以及挤眉弄眼。
章韵宜通通无视之,拿起房卡,轻手轻脚地跟着他们走出房间,关门时都是小心翼翼。隔壁房间的沈明睿他们在打麻将,死也不肯走,一行人离开酒店,顶着烈日来到了ktv,她大手笔地订了个大包,让他们可劲儿扑腾。
“宜宝!”
周安琪抢到了麦克风后,喊了声,以一种早已经看穿了她的语气揶揄道,“你要去哪?”
章韵宜抛了个媚眼,“不是去找成——”
岩就够了。
周安琪立刻认怂,打断了她,“哦哦哦,没事没事!”
她成功脱身,撑着太阳伞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酒店,从包里拿出房卡,轻轻地放在感应上刷开,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
房间里。
陈阔都坐了起来想喝水,听到门口有开门的声音,迅速地躺了回去,直挺挺的,他闭着眼睛,只能从动静上来辨别她的举动,然而地上铺着地毯,踩在上面都没声。
她在放包?
还是在喝水?
直到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传来,他才确定她在另一张床上躺下。
这是一间标准间,两张一米二的床。
他躺在床上稍显局促。
章韵宜侧身躺着,手背枕着脸颊,静静地看着睡着了的男朋友,内心某个角落也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柔软了,她唇角带着一抹温柔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陈阔等了许久都没再听到声音。
他不确定她在做什么,试探着睁眼,对上她带着几分凉意的眼眸,“……”
“就知道你在装睡!”她坐了起来,指控他,“还想骗过我,幼稚,无聊!”
这点演技也在她面前秀,叫班门弄斧好吗?
陈阔很无语,知道他在装睡,硬生生地等了十几分钟来抓他,谁更幼稚?谁更无聊?
她坐着,他躺着,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又扑通一声躺下,这次换了姿势,平躺盯着天花板,在心里数数,还没数到十,床垫微微塌陷,多了一个人,清冽气息几乎将她包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明明冷气在运转,气温却在攀升。
不知不觉,她伏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臂也任由她枕着。
两人都不受控地屏住呼吸,还是她懒洋洋地开口,主动跟他聊天,他们今天都没什么时间说话,到此刻才能独处,“我们会一起去京市念书,你高兴吗?”
“高兴。”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让自己更自然一些,他闭上了眼睛。
“但我觉得你应该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她说,“因为我们离得很远。”
“不远。”他无所谓地说,“不都在一个城市吗。”
章韵宜盯着他的鼻梁,不知道人闭上眼睛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感知到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哪,他哪就不自在。不知道半年以后,他还敢不敢大放厥词说“不远”,她有点期待。
“笑什么?”
他终于睁开眼,无奈地看向她,他已经紧张到像个尸体般一动不动了,她还笑。
“你管我。”
说完后,她也怔住了。
他垂下眼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好像在复刻她刚才的举动,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身躯紧绷着,僵硬着,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的时候,他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困了,睡吧。”
章韵宜眨眨眼。
她的睫毛轻扫他的掌心。
她没再看他了,他才偏过头狼狈地呼出一口气,气息灼热。
他很想亲她,但他不敢,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章韵宜确实是困了,他的手一直捂着她的眼睛,带着舒适的温度,让她误以为自己戴着蒸汽眼罩,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坠入这僵硬的怀抱中入睡。
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陈阔松开了手,手臂垂在床侧忍耐着,倍感煎熬,他看向旁边空着的单人床,有些后悔,或许他该回去的。
但她靠在他怀里睡得实在很香,抱得也很紧。
算了,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