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揪出是谁在大晚上的吓人, 黑暗中再次传来掀开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有人穿上了拖鞋,尽管他很小心, 但这声音还是引得室友们鼓起勇气探头看了过去,顿时震惊道:“阔哥?你是在梦游吗??”
“没,我忘记洗脸了,去洗个脸,你们继续睡。”陈阔的声音很低, 但仔细一听, 还能辨别出很淡的、掩饰不了的笑意。
费世杰嘟囔,“你洗了啊。”
“你记错了, 没洗。”
陈阔在水池前洗了个脸后没急着回床铺,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折返, 几个室友有人没睡, 也有人是睡了但被他吵醒了, 他略一思忖,沉吟,“吵到你们不好意思了,话不多说,明天的饮料还有饭,我都包了。”
朱聪立刻精神抖擞,“阔哥,你现在还可以在这打篮球,谁敢忤逆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陈阔哑然失笑, “快休息,早点睡。”
费世杰听出他话语里的荡漾,嗤笑一声, 意有所指地说,“他哪里是想打篮球。”
陈阔站在费世杰的床铺旁,他刚洗过脸,手有点冰,直接伸到费世杰的脖子里,冰了个透心凉,“没错,我还想打你。”
顾念着室友还有隔壁室友,两人没有闹,陈阔回了自己的床上,看看手机,还是没有回复,猜测她应该已经睡了,他克制着没有去看她发来的那句话,怕再看下去,今晚就别想睡了,可明天还要上课。
于是他编辑了这个情人节的最后一条消息,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晚安。】
心跳成了鼓声。
一下一下,他在这样有节奏的鼓声中,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电影也成了默片,很安静,但也很生动,主角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
-
章韵宜睡眼惺忪地起床,很困,非常困,昨天晚上太兴奋,要不是逼着自己回忆考试的分数立刻就冷静了,她还真不一定睡得着,当然最后还是数了几百只绵羊才进入梦乡的。
在水池前洗漱时,有个东西一直在勾着她,就是她的手机。
当怀揣着很期待的心情时,反而会想去做别的事来缓一缓,将面霜往脸上涂抹均匀,直至吸收,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蹑手蹑脚出门了,下楼时也想看,但余光瞥见宿管阿姨在擦黑板,她立刻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地走过,到门口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看,果然有他发来的两条消息——
【好】
【晚安。】
她眼睛不眨地看着,哭笑不得,如果不是这两条消息中间间隔了二十分钟,这事会被她记下来,绝对的。
刚收起手机,迈下台阶,往男生宿舍那头偷瞄一眼,有个人朝着她走来,是熟悉的黑色羽绒服,如果不是羽绒服的长短有细微的不同,她都怀疑他只有这么一件衣服过冬。
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大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经过昨天晚上,两人都不太好意思直视对方的眼睛,他躲闪着看她羽绒服帽子上的一圈绒毛,她专注地看他的拉链——再勇的勇士,在二月份的清晨六点也得老老实实地拉好拉链。
“早上好!”
“早上好。”
说完后两人又不出声了,很像刚开学时,但那会儿他们是不熟,没话可说,现在是有好多话想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
章韵宜的耳朵有些红,“我先去操场啦。”
“好。”他点头应了,说了又不走,还是站着。
闷葫芦。章韵宜心里闪过这三个字,她唇角上扬,终于看向了他,对视一眼立即分开,她挥挥手,转身要去操场,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早上去操场,一开始会很冷,但走半圈后身体就会发热,头脑也会变得更清醒。
她每天就是这样炼钢铁的。
陈阔目送着她的身影,几秒后,追了上去,“等等。”
章韵宜早就听到了他追上来的脚步声,眉眼俱笑,等他说出这两个字后,再故作茫然而不解地转头看向他,“啊?”
“我去食堂。”他目光游移,“你吃什么,我可以带。”
“不用啦,没时间吃,放着又冷了,我还是早自习后跟佳姐一起去食堂吃。”
“行。”
他点了下头,还想再说点话,比如,你昨天那条消息我回了……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他多耽误她十几秒钟,她就会少背一个公式。
这么冷的天她还要早起,本来就很不容易。
“那我去食堂了。”他这次说完后没有再逗留,跟她道别,转身直奔食堂,即便今天有所不同,但该做的事还是一样的,她去背书,他买包子。
章韵宜兴冲冲地来到塑胶跑道,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除了她,还能见到几个别班的同学,离高考越近,牟足劲想拼一把的学生就越多,他们都在炼同一种坚硬不催的钢铁,以此来踏上未来的路。
人虽少,但氛围特别浓,章韵宜跟打了鸡血一般,以往觉得特别难的公式,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无比丝滑,她都想感慨一声,章韵宜啊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在跑道上,她又碰到了那个给她软糖的短发女生,叫了她一声,“嗨~”
短发女生顿住,疑惑地看向她。
没喊名字,但知道肯定是在叫自己。
章韵宜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坚果递给她,眉眼弯弯,“吃吗?”
短发女生微愣,继而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接过,“吃,谢谢!”
她们在很多个早晨都会碰到,同年级不同班,但也没必要认识成为朋友,像现在这样只要有一点点的缘分跟共同回忆就好。
两人擦身而过。
她背她的政治,她背她的生物。
短发女生回头含笑看了一眼,忍不住在想,她应该是遇到了很高兴的事呢,真好。
…
周安琪跟戴佳一起来教室上早自习,本来困倦地在打呵欠,在走廊上就看到陈阔站在栏杆那儿喝牛奶,顿时来了精神,坏笑两声,在棉袄的大口袋里翻了翻,搜到水果味的棒棒糖。
戴佳眉心一跳,马上想抓住她,但又怎么快得过被章韵宜盖章认证过的运动健将呢,只抓到了尴尬的空气。
“班长!”
周安琪大叫一声,陈阔慢慢收回远眺天空的目光,侧过头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等她有事说事。
“你看这个眼熟吗?”周安琪拿出那根水果味的棒棒糖在他眼前晃啊晃,本来是一大包棒棒糖,各种口味都有,被章韵宜拆了后分了。
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陈阔本该一头雾水,如果送零食的人不是他的话。
他自然也听出了周安琪的揶揄,有些不自在,盯着那根棒棒糖两秒,收回目光,继续看天空让眼睛放松,一如既往的冷,始终如一的酷。
周安琪浑不在意地嘿嘿笑,“昨天害我们宜宝提那么重的东西上楼,手都勒红了。”
陈阔乍一听“宜宝”这个称呼,还以为是矿泉水。
反应过来喊的是她后,一口牛奶险些喷了,还好他捂住嘴,但也被呛到,偏头发出几声闷闷的咳嗽声,脸到脖子那儿都红了,刚才有多高冷,现在就有多狼狈。
周安琪都乐死了!
班长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戴佳无奈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周安琪,别闹了。”
毕竟有她这个叛徒在,她当然会转头就告诉章韵宜,到时候这俩又要在宿舍进行枕头大战了。
章韵宜快乐地从操场那边回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陈阔,在她的视角,他已经被周安琪那个恶霸挤兑到角落去了,这还得了?
“周安琪!”
经过一个学期,她早就把自己的体力拉了上去,嗖地奔了过来,“你干嘛呢!!”
周安琪被她拉开后,一脸无辜地拆了棒棒糖的包装,“我就是问班长,他什么时候打算再收购一次超市呢。”
章韵宜:“……”
她跟陈阔仓促地对视。
周安琪见达到目的也满足了,拉着戴佳就往教室里走,给他俩挪挪地。
然而走廊上有人来来往往,早自习的铃声响起,章韵宜跟陈阔都没机会说话,条件反射就要进教室,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跟在她身后从后门走。
他的位置离前门更近,走后门其实是绕了路。
两人保持着距离,却又有着无声的默契,他在她坐下后放慢步伐,目不斜视,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低头看一眼,却将手中多买了的鸡蛋精准无误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手空了,无处安放,于是一边按捏着脖子一边若无其事地回自己的座位。
人一旦心虚果然就完了。
章韵宜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便立刻把还是热乎乎的鸡蛋握在手中,接着藏进了桌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