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阔并没有马上回宿舍。
他倚靠在楼下的花坛前, 静静地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也是试图让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平缓下来,不然这样没法见人。
原来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他笑了一声, 突然想到她或许还在担心热水壶被人偷走的事,不再耽误时间,十几级的台阶,他腿长,一步跨越好几级, 迅速上楼回了宿舍。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目光锁定那两个热水壶, 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老肥嘴上骂归骂,该做的事从来都不含糊。
他用手机准备拍照时, 有一双脏兮兮的球鞋入镜,里面还塞着一双袜子, 是朱聪的。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躺在上铺翘着腿在哼歌的朱聪, 话也忍了回去。
他提着两个热水壶在宿舍找可以拍照的背景, 左右环顾一圈,非常无语,第一次觉得宿舍很脏,实在看不下去,他抬腿,踢了踢椅子发出声响,“以后能不能把宿舍好好收拾一下,你们看得下去?”
从来没指望过评上优秀宿舍,至少别让他连拍照都找不到地。
不是这个往鞋子里塞了臭袜子, 就是那个把椅子当成衣柜,衣服裤子堆成小山,椅子都不堪重负, 随时要轰然倒塌的样子。
除了清楚他什么狗德行的费世杰冷笑一声以外,另外四个室友面面相觑——
“……看得下去啊。”
“这不挺干净么。”
“阔哥开始嫌弃我们这些糟糠室友了是吗!”
陈阔不想搭理这些懒鬼,去了阳台,总算找到了唯一一片还未沦陷的净土,他满意了。
…
零食大作战后室友们都在享用着战利品,短时间内忘记审问章韵宜,她抓紧时机洗漱,正刷着牙,口袋里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几下,想不知道都难,她咬着牙刷,摸出手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是陈阔发来的消息——
【[图片]】
【不用担心,他把热水壶带回来了。】
她点开这张图片,跟女生宿舍一模一样的阳台地砖上,放着两个眼熟的热水壶,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秒回,把每一颗牙齿都刷干净后,回了他的消息:【那就好~】
听着周安琪吃薯片脆脆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毕竟是他买的,还是要跟他说一声,再次编辑内容,发送:【零食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分了一些给室友们。】
陈阔回得很快:【嗯。】
章韵宜看着这一个字跟一个句号,失笑,没再回了,戴上发箍专心洗脸,离熄灯时间越来越近,她不想摸黑洗澡,整理好换洗衣服后钻进浴室。
整个宿舍就她没洗,后面没人等着,她尽情享受着热水的冲刷,脸蒸得红红的也不觉得烫。
而另一边的陈阔回复了“嗯”之后,还在等消息,费世杰出来上厕所,看他跟门神似的站在那儿,“干嘛呢,还没拍够?怎么还不去洗澡。”
“在聊天,怎么了。”
费世杰听着他欠揍的语气,耸肩,“我就多余问你。”
陈阔也没心思跟他斗嘴,收起手机,在水池前刷牙,但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一眼,错过消息不太好。
费世杰从洗手间出来,没有马上回床上,缩了缩脖子,故意撞了陈阔一下,低声道:“刚人多没好问你,你俩算和好了?”
“我们又没吵过。”陈阔瞥他一眼,回道。
“……”费世杰懒得拆穿他,“那现在是怎么个说法?”
陈阔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洗脸,动作有点大,水都溅到了费世杰身上,惹来连连咒骂。
他浑不在意,仰着头露出喉结,将毛巾盖在脸上,懒散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让费世杰决定暂时忍耐他,“你俩,这是谈了?”
“别放屁。”陈阔一把摘下毛巾,冷静辟谣,“没那回事。”
费世杰听到这也就懂了,真要确定关系谈了恋爱,以他哥们这性子藏不住,不过有的话他还是要说的,嘲讽道:“亏我还以为你能撑一个月,结果高估你了,居然一天都没撑过去。”
陈阔淡声回:“撑一个月,你是不是要给我钱?”
“呵呵,冥币要不要?”
…
章韵宜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来,刚爬上床盖好被子就熄灯了,这件事让今天的幸运指数直线飙升,被子很柔软很暖和,有股晒过太阳的气息,她伸长了脖子,对戴佳说:“佳姐,感谢你今天帮我晒被子,太幸福啦!”
戴佳心满意足地笑了,“我抢了个特别好的位置,以后我们还去那儿晒。”
“说起来我突然想到今天是情人节哎。”另一个室友说,“章韵宜,老实交待,今天的零食是不是哪个男生给你买的?”
章韵宜拉起被子蒙住脸,还很拙劣地发出呼噜声来,睡着了别问她!
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都是一个班的,怎么说啊?
“别问了。”戴佳贴心地出声解围,“管它是谁买的,有得吃就行了。”
“嘿嘿嘿,佳姐你别替她掩饰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黑暗中,周安琪贼笑几声,“我知道是谁,该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果然是他,不愧是他,快狠准啊!”
章韵宜一惊,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在诈她,她停顿几秒后继续打呼噜。
“谁啊谁啊!”
“我给你们两个提示。”周安琪清了清嗓子,“是个帅哥……”
“这是无用提示,谁不知道章韵宜只看得上帅哥啊。”
“第二,一个班的。”周安琪唉声叹气,“搞没搞错啊,我就差没直接说出他的名字了,你们居然还没猜到??”
“切,跟你闹着玩呢,我早就知道是谁了!”室友窃笑,“说实话,我一时不知道是夸章韵宜眼光好,还是夸他眼光好,两个人都好,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章韵宜不为所动,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这是钓鱼执法。
“等等,到底谁啊?”有个室友急得都想掀开被子了,怎么回事,敢情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不带这样玩的!
“咱们班最帅的那个呗。”
“成岩?他不是都回老家了?”
章韵宜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谁在造谣,谁说成岩最帅了?真要命,拜托,0个人承认这件事!
她想高冷到底,但这宿舍还有个会喘气的周安琪呢,跟琪宝的未来老公哪怕仅仅只是牵扯短暂一分钟都不行,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方雅彤,马上把今天抢到的零食还给我,吃了的也要吐出来!”
“笨死了!”一个室友听不下去了,“还听不出来吗,说的是班长啦,班长,陈、阔!”
章韵宜闻言,扑通一声,直直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盖住继续装睡。
“啊??”
“不是吧?!班长跟章韵宜?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快快快,今晚不睡了都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周安琪笑笑:“没发现吗?班长有事没事总爱往她那儿凑,还有,有一次考试考完,拜托,我跟班长一个考场,还以为他会先帮本考场的同学搬课桌,结果,他麻溜地去找她了,还有说有笑被我看到了!高二时班长有一回帮我搬,整个过程就跟我说了三个字,不、客、气,真没跟你们夸张,他就只说了这三个字!”
平时很酷的一个班长,在另一个女生面前嘘寒问暖,还能是什么?
这就是爱啊!
章韵宜:“……”
她蒙在被子里有些喘不过气来,偷偷地伸出脑袋,轻轻呼吸,脸却因为闷在被子里久了,在微微发烫。
“我也在怀疑呢,”室友兴奋地补充,表示自己早就嗑到了,“元旦联欢会那天,章韵宜不是在挂气球吗,梯子那么稳,班长就守在边上,动都不动,我当时看着就觉得挺奇怪,但他俩这学期关系好啊,我还以为是自己思想太龌龊了,看谁都有问题……”
章韵宜又将脑袋缩回被子里,但耳朵竖起在偷听,还想偷笑。
宿舍今晚主题为“班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章韵宜”的夜谈会在宿管阿姨警告的轻咳声中戛然而止。
周安琪她们几个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章韵宜,沉默就是默认,更具体的细节就算撬不开她的嘴,难道她们没长眼睛吗?都是一个班的,她们会盯着……一直……嘿嘿嘿……
章韵宜辗转反侧,身上跟长了钉一般,在床铺上烙饼,睡不着,睡不着啊啊啊!
她深知,晚上容易冲动,如果要做什么决定,最好选择在白天,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要等太阳升起时,心跳仍然这样剧烈,才行。
可是,那是二十七岁的她做的事。
现在的她还没十八岁!
十八岁冲动一点又怎么了!
她从枕头下摸到手机,黑暗中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她给同一宿舍的戴佳发了个消息:【我想跟他说。】
令人意外的是,戴佳也还没睡,秒回:【说吧。】
她咬着下唇,眼里泛开笑意:【你都没问我要跟他说什么……】
戴佳的下一条消息传来:【我知道,因为我是你的好丽友啊。】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知道你的开心,你的不开心,同样,也知道你的心悄悄在动。
章韵宜看着这句话差点叫出声,心里装着烧开的水壶,呜呜呜了好一会儿。
她不等太阳了。
她现在就要说。
打开跟陈阔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发的那个“嗯”,深吸一口气,此刻就在过山车的最高点,她一字一句地发送:【我要说的话我想起来了。】
他对告白这件事一点都不熟练,一看就是头一回。
过了十二点,就是过了一天,再也不是今天了。
她想,或许,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不应该只是得到沉默。
她打字很快,没有丝毫迟疑,一气呵成:【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话,有的事,高考以后再说,可以吗】
…
此时此刻,夜已深,宿舍很安静,还能听到窗外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陈阔平躺在床上,板板正正,双手闲适地背在脑后,脑子里好像有人在放映电影,晃眼又吵闹,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睡意它迟迟不来,他也没办法。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段时间为了避免跟她在早上碰上,他将闹钟时间调到了五点二十,这样一来,她才从睡梦中醒来,而他已经在天色刚亮时走出宿舍,所以他们很久没碰到了。
他要换回从前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从枕头下摸到手机,在摁亮屏幕的那一瞬间,即便只是微弱的光芒也足够刺眼,他闭着眼睛适应了几秒,再睁开却是一愣,因为屏幕上提醒着有她的消息,手指一动点了进去。
费世杰在将睡未睡的边缘,眼看着马上就要坠入梦境,忽然在寂静中听到了短促的闷笑声,还迷迷糊糊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听到朱聪含糊而惊悚地问道:“……谁在笑啊??”
大晚上的,很吓人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