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期末考试前, 章韵宜很想戴佳能够尽快走出失恋阴影,约好一起去博物馆,彼时, 费世杰不小心听到,眼珠子骨碌一转,说他跟陈阔也准备去的,四个人可以结伴。

章韵宜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跟戴佳商量后就应了下来。

而现在, 眼看着博物馆之行就在明天, 章韵宜很后悔,成年人并没有比未成年人更擅长处理感情, 至少她再也没办法以平常心面对陈阔了。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爸妈还在单位加班。

她来到厨房煮饺子吃, 一边等水沸腾, 一边打字跟戴佳聊天。

聊了几句, 戴佳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语无伦次,干脆拨出号码,“其实没什么的,明天不去博物馆也没事,正好费世杰病了,我跟他说一声,就说不去了。”

章韵宜用肩膀夹着手机,将锅里的饺子捞起来,端着盘子来了饭桌前坐下, 不知道跟谁置气,她拼命往小碗里倒醋。

“不太好。”她说,“本来就约好了要去博物馆的嘛, 你不是也很期待吗?”

怎么可以因为这么点事,就取消约了很久的活动呢?

“那……”戴佳想了想,“不然我就跟费世杰我们不去,但我们还是去?”

“要是跟他们碰上了怎么办?”章韵宜无奈地轻笑,咬了一口饺子,“还是去吧,都答应了,食言……不太好。”

戴佳叹气,“那好吧,其实费世杰也不一定会去。”

她竟然习惯性地感慨,费世杰不去,那她岂不是唯一的电灯泡啦?

“他们去不去是他们的事,我不想爽约。”

章韵宜话到此处,欲言又止,她曾经也认为到了二三十岁时必定理智淡然,必定无所不能,实际上并没有,甚至变得更瞻前顾后了。

十七岁时只想快刀斩乱麻,现在却会担心对面的人会受伤。

去博物馆的计划还是不变,挂了电话后,戴佳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看书,同时也在整理着心情。

电台里,温柔的女声如涓涓流水般,“相信吗?爱或者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本能是珍惜,是保护,而不是伤害。”

戴佳翻书的动作停顿。

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在日记本上将这句话又写了一遍。

她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一遍不够,就写一百遍,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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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难得放晴,气温也有所回升,哪怕费世杰已经提前打过电话说不能去博物馆,陈阔还是吃过午饭坐车就来了他的家里。

“还没退烧?”

陈阔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还给费世杰带了杯热可可。

费世杰接过就要喝,“刚用耳温枪量过,好像差不多了。”

“你先别喝。”陈阔问,“最普通的水银体温计你家有没有?我爸妈都是用那个。”

“应该有。”

“找找,重新量,别磨蹭。”

费世杰只好起身,在家里的医药箱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根体温计,老老实实地夹着腋窝下,需要等好几分钟,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杯热可可,想起昨天的事,嘿嘿笑道:“你跟章韵宜是不是约好了啊,她昨天给了我一杯奶茶,今天你又给我带。”

陈阔正在研究他吃的药,突然听到她的名字愣了下,那一排排比蚂蚁还小的医嘱也看不进去了,他轻咳一声,“你们在哪碰上的。”

“还能是哪?学校呗。”

“学校哪里。”

费世杰啧了一声,“你查户口呢,学校超市,我准备接点热水,正好碰到她跟戴佳在那泡奶茶。”

“没跟她聊考试吧?”

自从那天晚上听她说学习压力大不开心以后,陈阔对这件事就很上心了。

要不是还夹着体温计,费世杰真想将枕头朝他砸过去,“你爹我英语考得稀烂,也没见你关心一句,你还是人吗?”

陈阔不甚在意,“你考得烂很正常。”

费世杰:“……”

“别跟她聊考试。”陈阔说,“有些事你不知道,反正以后注意点。”

“什么事?”

“你没必要知道的事。”

费世杰气笑了,“赶紧滚蛋,约你的会去吧。”

“还早。”

他们之前约的是一点半在博物馆门口碰面,整个馆细致地逛下来可能要三个多小时,五点闭馆,还能在外面吃顿晚饭。昨晚他发消息再次确定了碰面时间,她回了“好”。

“昨天还聊了什么。”

陈阔注意着时间,见差不多了,让费世杰将体温计拿出来后,又很突兀地问了这个问题。

费世杰昨天一天都晕乎乎的,连考试时的英语作文都不记得胡诌了些什么。

可他哥们很关心细节,那能怎么办呢,脑细胞全死完了也得想起来。

“哦哦,要不是你问,我都差点忘记了!”

费世杰手捧着热可可,人也活过来了,对在看体温计的陈阔挤眉弄眼,“昨天她跟戴佳都很关心我,我感激涕零嘛,就开了个玩笑,喊了她嫂子。”

陈阔前一秒还在为他已经退烧而感到放松。

下一秒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回过神来,来不及为“嫂子”这个称呼晃神,他缓缓地垂下手臂,平静地将体温计放好,既然都不是病号了,那么也就没必要手软。

“哎哎哎,干嘛——”

费世杰都快被他打懵了,“靠!!”

陈阔抢不过被他死死护着的热可可,但也有治他的法子,飞快地在书架上扫一圈,精准无误找到了一本很厚的词典,在费世杰瞠目结舌中,抬手抽了出来,翻了翻,全都是这胖子藏起来的钱,一百的,五十的,藏得很好。

“你干什么!”费世杰大惊失色,“我的钱!”

“说清楚,不然我都拿走花了。”

陈阔的心也七上八下,拳头很硬,很想把口无遮拦的人揍一顿,可在此之前,他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反应。

在他的逼问下,费世杰没好气地说:“她就是有点惊讶,也没说什么,还笑了。”

陈阔眼皮在跳。

趁着他短暂分心的时候,费世杰及时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本词典抢了回来,死死地抱在怀里。

然而抢回词典,热可可又被夺走。

陈阔忍着火气:“你该喝的是哑药。”

他冷脸走出房间。

没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气得一把将费世杰的头发薅得跟鸡窝似的。

一点二十分,陈阔就在博物馆门口等着了。

他外型出色,站在那儿,时不时就会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回头率更是不低,几个女生经过他身边后还在小声嘀咕,主要是讨论他是不是在等女朋友。

正方反方各持不同观点。

这场讨论不到两分钟就有了结果。

章韵宜跟戴佳不是踩着点来的,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广场上的陈阔,他太显眼,穿着黑色羽绒服,个子又高,跟地标似的。

陈阔同样也看到了她们,准确地说,是看到了章韵宜,她太显眼。

想起费世杰说的事,他迟疑了一瞬,意识还未做出决定,腿已经着急地迈了出去,大步向她靠近。

几个女生仍然有意无意地望着这边,倒不是看帅哥,而是想要让话题有一个完美的收尾。

“怎么是两个美女,那谁是他的女朋友?”

“还用猜……”扎马尾的女生眯了眯眼,“肯定是穿白色羽绒服的小美女啦。”

确实不用猜。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走过去后,视线就没从章韵宜身上挪开过一秒,也下意识地走在她的身侧,“你们怎么过来的?”

章韵宜刚想回答,抿了抿唇,忍着没说话。

她现在浑身不自在,用她上辈子大学室友的话就是刺挠、不得劲。

戴佳体贴地回道:“我坐地铁,章韵宜坐公交车,班长你呢?”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今天章韵宜是想让她尽快开心起来,走出阴影,那么,她作为好朋友也有任务,她要站岗,绝不让气氛尴尬凝滞,这是她的使命。

“公交转地铁。”陈阔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白色的衣服上。

戴佳也很为难,她绞尽脑汁地在找话题,但她真的不擅长,只能干巴巴问道:“那……你吃过饭了吗?”

陈阔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他很沉默,话少,这就是章韵宜刚重生时对他的印象,他一开始对她也是这样。除了他的好朋友,他对旁人并不热络。

三人排队拿证件进馆。

章韵宜排在陈阔身后,不经意瞥见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就只是一眼,但她被他僵硬的表情逗笑,扑哧一声,想止住笑声都来不及,他已经回头看向她,见她笑了,他的肩膀不再紧绷着。

目睹这一幕的戴佳眼睛装忙。

“笑什么。”他不是质问,神情轻松地跟她搭话。

章韵宜心下懊恼,“没笑啊。”

陈阔猜得到原因,等她过闸后,他从口袋搜出身份证,“想看吗?”

不想!!

但章韵宜是不会让他下不来台的,她还是伸手接过,本来想意思意思看一眼还给他,但这一眼时间有点长,她发现这是他十六岁时办的,比起现在还要青涩。

她将证件还给他,是一种习惯,夸赞:“拍得很好啦。”

陈阔失笑,跟她并肩,“那天没穿深色衣服,还是跟我爸换的。”

“你原本穿的是什么?”

“校服。”

“叔叔穿了你的校服?”

陈阔点头:“当然,不然他只能光着了。”

章韵宜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戴佳跟了上来,挽着章韵宜的手臂,静静地听他们聊天,今天大概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江州的博物馆很大,分为好几个馆。

让章韵宜意外的是,陈阔似乎提前做好了功课,对馆内展示的一些文物背后的故事有简单的了解,他声音偏低沉,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就连戴佳都听入了神。

这几个小时并不难熬。

他们拿着场馆手册,每一个文物都看了,有种穿越时空的交错感,等五点闭馆出来时,仍然意犹未尽。

冬天昼夜温差大,戴佳打了个多哆嗦,她知道章韵宜今天想跟班长说清楚,于是主动提出她要先回家。

陈阔诧异地看了章韵宜一眼。

他是想过晚上一起吃饭,但在设想中,戴佳会在,毕竟她们一直形影不离。

而现在,她怎么都没有挽留?

“班长,有点冷,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目送着戴佳离开,章韵宜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偏头对上陈阔的注视,她面露迟疑,纠结,最后鼓起勇气,“我有一些话想要跟你说。”

有话要跟他说?

什么话?

陈阔呼吸一顿,“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