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米线店里, 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戴佳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子给章韵宜的碗里加汤,怕刺激到她, 刻意将声音放得很轻:“章韵宜,你渴不渴,要不我给你去买一瓶你喜欢喝的豆奶?”
豆奶?
谁还有心情喝豆奶啊!
章韵宜仍在恍惚,从前两天就开始计划着要吃的米线,现在摆在她面前都没了半点吸引力。费世杰的那一声嫂子在她耳边不停地回旋, 如魔音穿耳, 挥之不去,她很想把耳朵洗一洗, 再彻底忘记,可根本忘不掉, 恨不得在她脑子里生根了, 甚至只要一想起, 雪地靴里的脚趾就开始忙活,要抠出一座梦幻城堡。
本来戴佳还以为她是在害羞,经过这半个小时悄悄的观察,她也不确定了,只好说道:“别理费世杰,他就是个嘴没把门的。”
“……”章韵宜还想问她呢,怎么佳姐都不惊讶的?还跟听了个天气预报似的平静。
今天是愚人节吗?
很显然不是。
“佳姐,我认真问你一个问题。”章韵宜嫌面对面说话不方便,干脆端着碗来到了戴佳身旁坐下,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这样更适合说一些让人尴尬的悄悄话。
“……什么?”
“你好像都不震惊?”那两个字章韵宜实在说不出口,但她知道, 跟她心有灵犀的戴佳一定懂她的意思。
刚刚,看在费世杰是病号且急着回家的份上,她尚且还有一丝理智,没有自乱阵脚抓着他追问到底,而且超市外面人来人往,她实在不想发出土拨鼠的尖叫引起别人的注意,惹来无端猜测,不然她绝不会放过他!
戴佳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话声音这样轻,都需要竖起耳朵凑近才能听清楚,安慰道:“你不要太生气,这样吧,等会儿你跟班长说一声,他肯定会替你收拾费世杰的啦。”
章韵宜:“???”
这说的还是中国话吗?
为什么更恐怖了?
“不是,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她瞪圆了眼睛,“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出错的话,好像你,还有费世杰,误会我跟班长有那么点关系?”
戴佳惊住:“你们没有吗??”
章韵宜都想仰天长啸了,因为她完全看得出来,戴佳这会儿没跟她开玩笑,甚至听了她的话比她更惊讶。
“当然没有!”她立刻斩钉截铁地澄清。
戴佳的眼睛睁得比她还大,错愕道:“怎么可能,班长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啊……你俩还天天——”
天天见缝插针地约会,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啊!
但这句话她没敢说了,因为章韵宜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就像马上要含笑九泉了。
章韵宜确实很想掐人中。
不过她自认为是一个冷静镇定的人,跟她佳姐什么时候对天发誓都可以,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深深呼吸几下,很想给自己上氧气罩,不然她要晕厥,“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她马上就想起了吴爽跟许航这两个传播谣言的人。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就管不住那张嘴?
戴佳眨了眨眼,被这个问题问到了,有些不确定地回:“倒是没人说啦,但我们都看得出来……”
“们??”章韵宜呼吸急促,“还有谁?”
“我,费世杰……”戴佳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任思敏前两天也有问过我,说你跟班长是不是在谈。”
“啊,你怎么说?”
“这个,嗯,我说还没有。”
戴佳尤其强调了“还没有”这三个字,她不是那种会乱说好朋友私事的人。只要章韵宜没说谈,那就是没有。
章韵宜感觉头好疼,气息不平道:“搞什么啊,该不会全世界只有我跟班长不知道了吧?”
这话一出,戴佳张了张嘴巴,还是果断将话给咽了回去。
章韵宜看她这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头皮发麻,警惕道:“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我承受得起!”
“是你让我说的啊。”戴佳小声,“班长肯定知道,他喜欢你,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我觉得他早就把你当他女朋友了,不然他怎么对你那么好?”
班上很多男生她不熟,但费世杰她是了解的,要是私底下班长没有非常明确的表态,他不会这样没分寸。
章韵宜瞳孔地震,“女、女朋友?”
“应该吧?”戴佳咬着筷子头,慢慢说,“他对你很偏心,跟对我们完全不同。”
“……?”
章韵宜没了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以沉重的眼神,盯着戴佳吃米线,她试着以平常心对待,询问戴佳更多的细节,越问心就越往下沉,但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班长对我应该没有……”
“那费世杰怎么不叫我嫂子?”
戴佳反问,但很快地,她被这个假设恶寒到了,起了鸡皮疙瘩,赶忙解释,“章韵宜,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班长这辈子都不会有意思的,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章韵宜闻言很想笑,然而笑不出来,只能安详闭眼,真的归西了。
等她们从店里出来时,天色很黑,她们去了公交站,期末考后高一高二直接放寒假,高三也会放几天假再来补课,热热闹闹的校园一下子就空了。
她跟戴佳坐的不是同一班车。
戴佳看她情绪太消沉了,抿抿唇,悄声安慰道:“其实没什么的啦,你要是不喜欢班长,可以跟他说清楚,没关系的。”
但作为好朋友,戴佳仍然觉得,章韵宜对陈阔是不一样的,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并且是发自内心的不一样。
可这话她没法说,因为她只是旁观者,不是当事人,她不可以随随便便误导朋友。
章韵宜叹了一口气,心乱如麻。
此时此刻,比起烦恼,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坐的那班车先到,今天运气很好,还有很多空位,她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对着站台的戴佳有气无力地挥手道别,不知道怎么的,目光穿过玻璃,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戴佳哭到直不起身,只能无助蹲下的那一幕。
公交车在城市行驶而过,风景在不停地倒退着。
这个学期以来所有她还记得的跟陈阔有关的事,一件一件,一帧一帧,全都清晰地再次呈现。
越想心越慌,越不安,骂自己万万不可,骂陈阔也不行,只能骂老天了。
这该死的重生啊啊啊啊!
-
与此同时。
陈阔跟王序然在麦当劳里匆忙解决了晚饭后,直奔快乐老家,今天人很多,不少人一边打游戏一边吞云吐雾,熏得眼睛疼,两人又很讨厌闻烟味,只好斥巨资开了个包厢。
坐下没多久,陈阔心里还惦记身体不舒服的费世杰,闲适地靠着椅背,发送消息:【好点没?吃药了没?】
等了会儿,费世杰才慢吞吞地回复:【[图片]】
陈阔看了眼,忍俊不禁,伸手拉了王序然一下,示意他一起看照片。
费世杰已经窝在了床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王序然差点喷了,“他是高烧吗?”
陈阔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量过了,没到38度。”
“……”
王序然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替他回了:【伱发の卟湜烧,湜寂寞。。。】
陈阔马上夺了回来,看到这条消息,眼睛已经晕了,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毛病,初中就爱发千奇百怪的火星文互骂,到现在都没改,一言不合就飚火星文,说不定上大学还是这德行。
费世杰:【伱哒爷嘚】
费世杰:【抢我阔手机者,虽远必诛】
陈阔看他还有精神跟王序然对骂,就知道他发的确实不是烧,是寂寞,叮嘱他早点休息后,就退出了消息界面。
王序然意犹未尽,还想再炫技,飚几句让那胖子看了就头疼的英语。
他在收回目光之前,不小心瞟到了陈阔的手机屏保。
是一张很奇怪的照片。
好像是在花坛前拍的,入镜的除了被薄雪浅浅覆盖的枝叶,一个小雪人,还有一只手,手的主人正在触碰小雪人圆滚滚的肚子。
不过拍得模糊,毫无美感可言。
“你这屏保……”王序然随口说,“有点丑,赶紧换一个。”
陈阔快速摁灭屏幕,将手机翻过来盖住,瞥了他一眼,“你管我,不换。”
王序然的心思都在电脑上,进入游戏后就懒得搭理他了,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重新罩上,催促道:“你也快点,别磨蹭!”
他们很重视这次的期末考,所以心思都在复习上。
算算时间,大半个月没玩了,确实心痒难耐。
陈阔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的节奏,可能是全国中小学生都放寒假了,今天的体验没那么好,他手肘搭在椅子把手上,撑着脸,正默默地平息郁闷的心情。
另一只手揣进口袋,摸到了几个小橘子,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心情突然一点都不糟糕了。
他剥开橘子皮,嗅觉异常灵敏的王序然闻到了橘子的清香,侧过头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很少吃水果的陈阔居然在吃橘子,顿时也觉得有些渴了,耳机里传来声响,他眼睛直直地看向屏幕,手却伸了过来,“自觉,分我点。”
几秒后,感觉到手心一凉,王序然都没低头看,直接就要往嘴里扔。
还好他及时地察觉到不对,又把手放下,总算发现手心竟然是橘子皮。
他怒了,幼稚,太幼稚了。
身旁的陈阔扯扯嘴角,语气有些凉,“给你这个都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