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成绩一出, 几家欢喜几家愁。
对章韵宜来说,过年也不过如此了,这样的兴奋之情持续到第二天的早自习, 她早上甚至都没有依靠闹钟,早早地就醒了,睁开眼想起自己考的二十四名,对着天花板无声傻笑。
她不敢发出声音,怕把亲爱的室友们吓醒。
走出宿舍楼时左右张望都没有看到陈阔的身影, 还在纳闷,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想笑了, 这是值得被载入历史的一天,因为她竟然在六点前就出门了。
这就意味着她比往常要多五分钟, 可以多记一个公式, 多背一篇文言文。
她激动地往操场奔去。
果然除了她, 一个人都没有,她对着空旷的地方叫了好几声,都忘记了寒冷,体内热血在翻腾,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厉害啊。
章韵宜只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在操场溜达了好几圈,手脚都变得暖和,头脑更清醒后,兴冲冲奔向教学楼,在走廊外看到了在吃鸡蛋的陈阔, 她哒哒哒地跑过去,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已经侧过头来, 在秋日早晨雾蒙蒙中,看向了她。
“班长!”
章韵宜总觉得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看到他就想起来了,“早上好啊~”
就是这件事了。
之前几乎每天早上都有碰面,然后互道早安,没跟他说早上好,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陈阔在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后,颔首,“早上好。”
还没等他问她几点出门的,她已经笑盈盈地解释了,“我今天都没用闹钟,五点半就醒了,起来的时候楼下一个人都没有,也没看到你。”
“怎么这么早。”他问,“以后都五点半起床了?”
“那怎么可能嘛!”
章韵宜太了解自己,今天是特殊情况,明天早上她就会被打回原形,闹钟不响她绝不醒,还要在床上再磨蹭几分钟。这是属于诈尸般的奋发图强,时效通常都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陈阔了然,“正常,天冷了谁都不想起床。”
“你也不想吗?”她惊讶地问,实不相瞒,她总觉得他甚至都不需要睡觉。
“当然。”他也是人,也眷念温暖。
聊到这儿,话题也就中断了,因为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陈阔赶紧喝了几口牛奶,跟着进了教室。
没过多久老赵打着呵欠来了,她用视线扫遍整个教室,考试前后没几个人敢顶风作案自习迟到,大家伙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课桌前当鹌鹑。
老赵拧开保温杯,喝水润润嗓子,在教室里转悠,来到走道,经过章韵宜的课桌,听着她铿锵有力地背书,敲了敲她的桌子,“跟我来趟办公室。”
章韵宜茫然地眨眨眼,怎么又叫她了啊,她不是都考了二十四名吗?
徐诗诗跟沈明睿也觉得很奇怪,不过他们也无能为力,跟班上其他同学一起,目送着她可怜无助地跟在老赵身后走出教室。
…
费世杰顺着陈阔的视线看过去,教室走廊外面已经没人了,这小子还在望着。
他从书立里抽出成绩单,嘀咕道:“章韵宜这次考得还行啊。”
比上次是强太多了,上次那才是惨不忍睹。
陈阔没说话,但显然已经心不在焉。
费世杰听到孙凯旋的声音,扭头看看,原来是在收周报,顿时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冲孙凯旋嘶嘶了几声。
孙凯旋狐疑:“找我?”
“找的就是你。”费世杰勾了勾手指,“孙哥,你这周报要往英语老师那儿送是吧?”
“……是啊。”
费世杰:“拿来,我帮你,正好我去上厕所。”
孙凯旋虽然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但巴不得把事情推出去,二话不说,将厚厚一沓周报都送了过来,“肥哥,谢了!”
等没人注意到他们了,费世杰用手肘撞了撞正百无聊赖转笔的陈阔,低声道:“周报给你,去送吧,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就在老赵办公室隔壁。”
陈阔瞥他,不为所动,“神经。”
送周报又不是他的事,他不去。
“行。”费世杰太知道怎么治他了,“你不去,好啊,我去,我碰到章韵宜我会安慰她的。”
陈阔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眼神对峙,火花四溅。
费世杰看他起身抱起那堆周报,心里都快笑开花了,还好教室里的同学们要么在打盹,要么在摇头晃脑背书,也没人发现,今天送周报的人是陈阔。
早自习的教学楼也是吵吵闹闹的,但走廊上都没什么人,老师办公室越来越近,陈阔的步子也越来越慢,他忽然在想,他真的想看到她被老师批评的情形?她愿意被其他人看到吗?
他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就在早自习都快到尾声时,章韵宜终于得到了老赵的赦免,她深深呼吸几下,从办公室出来,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门一合上,她原本凝重的神情一扫而光,无奈却也轻松地耸肩。
反正不管谁说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考得特别好,很厉害,不接受反驳。
日光已经穿透云层,雾气消散。
她走出几步,看到了站在栏杆那儿正望向远处的陈阔,初升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很暖和的光,她正要喊他,又急急止住,抬手捂住嘴,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刻意放轻脚步,猫着腰,轻轻地来到他的身后,故作严肃道:“打劫,不准动!”
把钱留下,把智商跟分数也留下。
陈阔的确是被她吓到了,但听出她的声音后,又哭笑不得。
她来到了他的身旁,这才发现他托着的一沓周报,恍然大悟,“你来给老师送东西啊?”
“嗯。”他点头,“教室里太闷了,在这透透气,等会儿就送过去。”
章韵宜太理解他了。
教室里坐那么多人,还有人偷吃早餐,偏偏天气冷了,坐在窗边的同学又不是舍己为人的冤种,当然要把窗户关上,这样一来就有点点闷。
“你呢?”他似是不经意地问她,“老师找你有别的事?”
“肯定是成绩啦。”章韵宜并不避讳,“然后我又签了个生死,哦,不,保证书。”
提起这件事她也很怨念。
她算是发现了,她被老赵盯上了。
这次讨价还价了好久,她向老赵保证,等下个月的月考,争取再往前进个两三名。老赵比她还敢想,让她直接回到上学期的十七名,她差点没直接说老师你干脆直接鲨了我,这样我们都痛快。
陈阔看着她,鼓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章韵宜根本就不需要,已经在他开口之前扬起笑脸道:“我下次肯定还会进步的!”
“会的。”他说。
章韵宜看他还要去办公室,也不再跟他闲扯,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陈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敛心神,去了老师办公室,他们偶遇的这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提起,但仿佛已经成为了一首歌里的某一段旋律,在校园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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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专家说今年会是暖冬,早起被冻了个激灵的章韵宜在心里呵呵两声,什么狗屁砖家,她才是最大的专家。
她睡眼惺忪地站在阳台上刷牙,等到都快刷吐时才开始漱口,学生宿舍早上的热水器基本形同虚设,很难放出热水来,她又是602里最早起来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温暖,被冻得直打哆嗦。
等她撑着伞从宿舍楼的台阶上下来时,下意识地往男生宿舍方向看了两眼,正在纳闷时,几乎全身黑的身影闯入到了她的视线中,隔着朦胧的水雾,虽然没有看清楚来人的五官,但她知道,那就是陈阔。
他没打伞。
几步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清爽的碎发沾了些雨丝,却也不狼狈。
章韵宜一愣,赶忙举高雨伞,帮他遮雨,她瞥见他高挺的鼻梁上都有水珠,“班长,你没带伞?”
“忘了。”
实际上不是忘了,根本没想过要带,在陈阔看来,这么点雨,相当于没下雨,带伞碍事,打伞更麻烦。
他是准备直接冲到食堂的,没想到会碰到她,更没想到——
他撩起眼眸,看了眼这把透明的雨伞,更没想到,她会帮他遮雨。
章韵宜很无奈,“现在不比夏天,一场秋雨一场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是现在还是深秋,头发跟衣服要是淋湿了,都是靠体温烘干,点背的,感冒就会找上门来,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多耽误事啊……
不像她,她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日三餐大吃特吃,一天喝水量也是够够的,她相信,她一定也会是整个三班最早穿秋裤的那个人。
“下次会注意。”他说,“你去操场?”
章韵宜摇摇头,“下雨我可不去,我去食堂,正好可以捎你一路。”
陈阔又看了眼这把伞。
他觉得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奇怪怪的雨伞,但之前从未注意过,“不用,你打吧。”
说着,他往边上走了走,半边肩膀已经在雨伞外面。
这把伞不大,他个子高,肩膀又宽,挤进来就是占了她的位置,她的衣服可能会淋雨。
谁知他往边上退一步,她就固执地朝着他靠近一步。
“那怎么行。”她很坚持,知道他就是在跟她客气,但真的没必要,“班长,你忘记上次你感冒的事啦?”
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不能任性吧。
听她提起这件事,陈阔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自在跟尴尬,私心里,他希望全世界都不要有人再记起他那段时间干的蠢事。
“那几天你整天戴口罩,我看着都难受。”章韵宜知道戴口罩有多闷,一整天下来,不仅时常觉得喘不过气,就连耳朵都会被勒得很疼。
陈阔闻言身躯定住。
他看向她,不再拒绝,雨丝也变成了雨点,砸在伞面上,怦怦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