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星期天是章韵宜一周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可以睡到九点多起床, 洗漱后还能吃上妈妈做的爱心早餐,吃饱喝足了,她会骑车出去溜达一圈, 目的地通常都是奶奶家或者姥姥家。很多事情只有二十七岁的她才懂,在她十七岁这一年,四个老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神矍铄, 可后来的十年, 好像放在老人的人生中就按下了加速键。

他们苍老的速度,比她成长的速度要快太多了。

她还没有变成很厉害的大人, 他们的头发就白了好多,听力衰退, 背也变驼。

重生以后, 她多了十年, 她不想浪费。

她比真正的十七岁多了很多耐心,陪着老人看电视,或者干脆搬张小板凳坐在一边帮忙摘菜,听他们反反复复地提起她童年趣事,不厌其烦的叮咛,她也听得很认真,用力点头。

吃过午饭她就会骑车回家,收拾书包还有简单的行李,迈着沉重的步伐去补习班。

她今天返校后没有在宿舍多待就直奔教室, 将装着照片写上姓名的信封放在每一个同学的课桌上,有些同学已经到了,惊喜地接过, 没想到她的仪式感这么足,居然还准备了很好看的信封。

“哇!!”

任思敏马上从信封里倒出塑封好的照片,赞不绝口,“拍得好好啊,好自然,我喜欢!”

要是夸她,那她可就不困了!

章韵宜墩地一下在她旁边坐下,“你真的喜欢吗?我也觉得好好看!”

周围的两三个女生也都凑了过来互相交换照片讨论,一时之间也很热闹,班上每一个同学拿到的单人照,都是章韵宜精心挑选的,可以预想到,这个晚自习大家都不会有心思在学习上,谁叫拿到了新鲜出炉的照片呢。

班委孙凯旋也很意外,恕他眼拙,他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章韵宜这么能干。

他也没有吝啬对她的赞美,大夸特夸,顺便表示遗憾,“章韵宜,你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早说呢。”

那以前他们三班的运动会可以搞得更好,闪瞎其他班的眼。

章韵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是因为是最后一个,我才要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要是还有好几个,那她也哪里舒服哪里躺着了。她又不是天生的劳碌命!

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封没有送出去。

跟同学们聊天吹水之后,她又抽空去了趟老师办公室,总算让她逮着老赵了,老赵也是刚吃完饭来上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到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赵老师!”

老赵从高高的书堆中探头,见是自己的学生,“来吧。”

章韵宜将信封藏在身后,背着双手,抬脚,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还没说话,笑意已经从眼中流露出来。

“有事?”老赵问了句,“要请假?”

章韵宜:“……?”

她恼了,她身上的变化应该不小吧,怎么一个两个都用老眼光看她嘛。

“不是!”她又冲老赵笑,“您猜!”

老赵稍微思索片刻,明白过来,“照片洗出来了?”

“对滴。”章韵宜将藏在身后的信封像献宝一般拿了出来,“老师,您跟别的同学不一样,您有特殊待遇,其他同学只有一张单人照,您有两张。”

谁出钱,谁就是老大。

老赵接过,正要打开,看章韵宜就要溜走,只好放下,叫住了她:“你等等。”

章韵宜还以为老赵是要夸她,立刻端正站姿等夸夸,谁知,老赵开口就是让人的心好似喝了雪碧般透心凉,“过两天就是期中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

“……”章韵宜的笑容逐渐消失,苦着脸,“老师……”

她错了。

她应该把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让给孙凯旋的,那样的话,他还会再给她买一瓶冰红茶。

老赵心里在笑,面上却不显,正色道:“好好考,哪里跌倒就赶紧爬起来,没人扶你,你得自己想办法。”

要是能帮忙,父母也好,老师也罢,都恨不能替孩子上。

看他们停滞不前或者倒退,心里更是焦急,嘴里都长泡,又不敢多说,就怕给了学生负面压力。

章韵宜垂着头,闷闷地应了,“我知道。”

老赵缓了缓语气,拉开抽屉,从里拿了个橙子给她,“回去吧,这次运动会你也辛苦了,事情都办得不错,给你记一功。”

章韵宜接过橙子,笑逐颜开,走出老师办公室后,还将橙子放在鼻子下,努力地嗅嗅,好香。

教室里,大半同学来了,都在讨论收到的运动会照片。

陈阔在课桌上发现印着海浪的信封,空白处还写着他的名字时,他也愣了愣,顾不上放下书包坐下来,直接站在课桌旁就拿起信封,好似在研究般神情认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坐下,从信封里倒出照片。

他没想到她会选这张照片作为单人照洗出来。

应该是她抓拍的,他正在跟费世杰说话,他都忘记当时聊了什么,总之,他笑了,表情轻松惬意。

这个晚自习大家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让章韵宜意想不到的是,事态根本不由她所控了,班上的一些男生女生居然开始互赠自己的单人照???

喂!他们到底懂不懂她的苦心啊!!

她气得正哼哼,恨不得拿喇叭阻止他们这种行为,扫视一圈,见极个别人、某些人含羞带怯,耳朵红红的欣喜模样,她又败下阵来,趴在课桌上,安详闭眼:好嘛,这也是青春!

败给你们这群小可爱了。

陈阔经过走道,在她课桌前停下脚步,敲了敲桌子。

她睁开眼睛看向他。

“不舒服?”他问。

她摇摇头,“没有。”

想了想,她又坐直身体,好奇问他,“班长,你会把我给你拍的照片跟别人互换吗?”

其实她这话问得也很多余。

因为班上关系好到能跟他互赠照片的人,可能只有费世杰……

光是想想那场景,她就忍不住想笑,但其实心里也很羡慕他们的友谊,上学时是同桌,后来还可以一起并肩作战共同实现梦想,最让人羡慕的是,最好的朋友还可以每天都能见到。

陈阔想都没想就回道:“不会。”

章韵宜笑了笑。

本以为这段对话就结束时,陈阔都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问她,“你呢?”

“啊?”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会不会跟别人换照片,莞尔,“肯定不会的啦。”

她的十七岁,最能欣赏、珍惜、珍藏的人只有二十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的她。

陈阔也笑着嗯了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

考试的前一天。

章韵宜势必要把佛脚抱,抱到佛祖为她的诚心感动才好,含泪舍弃今天的午休,宁可多记几个公式。

戴佳已经放弃劝她了,在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了她几秒后,痛快地回宿舍休息去了。

章韵宜担心自己会犯困,拿着杯子来了超市,准备冲一杯速溶咖啡,把今天下午给混过去。午休时,超市人很少,她没想到会碰到陈阔跟费世杰。

她有些惊讶:“你们刚吃完?”

费世杰点了下头,他要回答,但有一道声音已经抢在了他前头,“老师临时找我们有点事,耽误了时间,刚吃完,你呢?”

费世杰缓缓看向身旁的陈阔。

你小子,话还不少,就差没报午饭吃了些什么。

“明天要考试,睡不着。”章韵宜也想起了以前他误会她喝药的乌龙,抿唇一笑,“来泡杯咖啡,是咖啡。”

这件事费世杰自然听不懂。

陈阔失笑,“行。”

他顿了顿,“你喝什么,挑一瓶,我买单。”

那么这件事,费世杰还是听不懂。章韵宜却懂了,那次出板报他请徐诗诗她们喝饮料,她算捡漏,第二天在宿舍楼外碰到了,她还随口说了句如果考试前喝到就好了,可以有如神助,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忍俊不禁,“那我就不客气了!”

“买点吃的也可以。”他补充。

“喝的就够啦。”她也不泡咖啡了,转身轻盈地往货架那边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费世杰搭着陈阔的肩膀,逼问,“你俩说的是中国话吗?如果是,我怎么都没听懂?”

陈阔瞥他,“需要你听懂?”

费世杰哼笑:“你爷爷的,不行,我也要挑一瓶,你买单。”

“你喝哑药。”陈阔很冷酷。

费世杰根本就不在意,这么点攻击都不叫攻击,叫挠痒痒,“牙膏有两面针,你小子是两面人啊,对她——”他抬手去指正挑选饮料的章韵宜,还没有两秒,便被陈阔果断抓住,按了下来。

陈阔:“别指。”

“行。”费世杰应下,“你对爸爸就这个鸟样,对她,我靠,我都不想多说,寒心啊!”

不知道是他们闹出了动静,还是章韵宜想跟他们说话,她的目光突然轻移,从货架满排的饮料,看向了他们。

陈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也不复刚才跟朋友打闹的散漫,对费世杰说:“昨天理综卷的最后一题?等会儿我把解题步骤写给你。”

费世杰:“?”

谁问你题目了?

章韵宜也隐约听到了这一句,“?”

有事吗??教室以外的地方禁止讨论学习尤其是非常烦人的理综!

她很无语,又收回目光,还在纠结是买橙汁,还是买美年达。

见章韵宜的注意力没在他们这边了,费世杰毫不客气地吐槽:“神经,她知道你这样神经吗?”

陈阔给了他一记肘击,将声音压得很低,“被她听到,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