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阔的提议, 很令章韵宜心动。

她拍了所有人,却忘记给自己留念,这可不行。上辈子没有, 这辈子一定要有,这也是重生者的尊严。

“好!”

她眼睛一亮,刚才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光,好像只是陈阔的错觉。

章韵宜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她想找很容易出片的场景, 转念一想, 也许老板说的帮她拍只是拍一张,一分钟搞定, 可她的拍照少说也是二三十分钟。

那他不一定愿意了,说不定之后还会为此刻的搭腔后悔。

她看向他, 面露迟疑, “班长, 我这个人吧……还挺麻烦的。”

陈阔没听懂她这句话,“麻烦?”

他没觉得她哪里麻烦,相反,她是整个班上最热心,最热情的人。

“我要是拍照,那肯定不止拍一张。”章韵宜委婉地说,“也不是几分钟的事,所以,班长, 你要是忙就算了,我待会儿可以请别人帮我拍的。”

比如戴佳啊,徐诗诗啊, 沈明睿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陈阔了然,淡淡地笑了笑,“没事,我有空,你想在哪拍?”

章韵宜也就不跟他客气了,兴奋地一指跑道,“先在那儿拍!”

她都想好了,跑道要拍,草坪要拍,台阶那儿要拍,足球网也要拍,摩多摩多。

要是班长等会儿后悔了,她这么会看人眼色,当然能看出来,她会及时叫停,回教学楼时经过超市,给他买瓶饮料——不,给他买两盒牛奶作为精神损失费。

陈阔拿着相机,她走在他身旁,向他临时传授一些拍照小技巧。

怎么把腿拍长啦,怎么抓拍啦。

她一点都没藏私。

陈阔听她叽叽咕咕地在他耳边说话,他听得很认真,就连她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像是在敲门一样,敲着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如果有班上的人留下来,也会看到这让人瞳孔地震的一幕。

陈阔听她的,俯身,很努力也很认真地给她拍照。章韵宜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毕竟拿着相机的人是陈阔,是班长,是老板,让她在他面前做各种姿势,还有点考验她。

但很快地,她也放开。

因为他脸上没太多表情,不会笑她,也不会不耐烦。

“班长,等会儿你站远一点,将镜头拉远,”章韵宜侧过身,指了指天边正缓慢下沉的夕阳,“我就托着它,你就拍出它在我掌心那种效果,可以吗?”

此时,在陈阔眼中的章韵宜,头发丝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定定地看着镜头里的她,“可以。”

章韵宜笑逐颜开,她举着手,扬声问:“现在它在我手掌中了吗?”

“已经在了。”

没多久,在陈阔的镜头里,女生笑盈盈地托着那橘色的一团,夕阳在她掌中,熠熠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阔的掌心都开始冒汗。

他差点忘记按下快门,就那样看着她,还是她再次出声问好了没,他才急急忙忙,拼命按快门,一帧又一帧。

“让我看看!!”

章韵宜跑到他身边,凑过来看才拍的照片,她眼睫卷翘,看得认真,在心里评价,不必挑剔啦,勉勉强强也可以的,因为她正处于这个年纪,好像不管怎么拍都很好看。

陈阔下意识地偏头看她的侧脸。

她看了照片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对了——”她出声时,他已经立刻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班长,你的奖牌能借我一下吗?我当道具。”

拍了那就是她跑了1500米,也是她拿了第一。

陈阔是个很大方的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奖牌给她,她接过,想戴上,又担心他会介意,问道:“我能戴一下吗?”

“都可以,随便你。”他说。

陈阔拼了半条命拿到的奖牌,就这样被章韵宜戴上,她生怕镜头无法记录下来,攥着奖牌,笑得开心。决定了,以后就拿这张照片吹牛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她跑了,她还拿了第一。

看她笑,他也没忍住笑了下。

还好他今天拿到了奖牌。

托陈阔的提醒,章韵宜才没有错过这次在运动会上留念,当摄影师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所以,在回教室的路上,她还是拐他去了趟超市,要给他买喝的作为答谢。

“不用。”陈阔很客气地说。

章韵宜非要他选,“你哪怕拿盒牛奶,那也是我的心意嘛。”

陈阔不想拿牛奶。

他总觉得她是在调侃他,好像他是个很单调很无趣很无聊的人,只喝水只喝牛奶。

看她很坚持,他也没再婉拒,随意在货架上扫了一圈,他想拿点别的有滋有味的饮料,但实在没他喜欢喝的,只能去拿了包苏打饼干——他没拿总吃的原味,而是香葱味。

“只有饼干吗?”章韵宜在一旁等着他,看他选了半天,只拿了包饼干也惊住了。

陈阔嗯了声:“饿了。”

章韵宜又问:“不拿瓶喝的吗?”

只吃饼干,不怕噎着吗?想起才重生那会儿在走廊外碰到他的那次,他也是噎住,她一时忍俊不禁,眉眼满是笑意。

“不用,我还有水。”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行。”

章韵宜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那包饼干,径直去了收银处买单,他跟在后面,似乎是没想起她买单这件事,在她拿钱包之前,他已经从口袋里搜了张纸币就要递过去。

还好章韵宜有所防备,立刻伸手去挡他的手臂,“说好了我请!”

就一包饼干而已,几块钱的事。

陈阔只好收回手,回道:“忘记了。”

从超市出来,她把饼干给了他,自己就只拿了瓶水,两人一同往教学楼走去,章韵宜恍然间想起了刚重生的第一天也是这样,那时候她非要跟他尬聊,她绞尽脑汁找话题,他惜字如金。

快两个月了,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很自在地聊天了。

再低头看向手中承载了这次回忆的相机,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觉得重生并不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了。

-

老赵没让陈阔动班费,她直接大手笔给了章韵宜几张票子,让她把运动会的照片都洗出来,人手一份,她那份更不能少,她是要带回家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的。

章韵宜这次的后勤工作做得特别好,就连孙凯旋都主动买了两瓶冰红茶表示感谢。

她还拉着戴佳钻进了文具店跟精品店,挑选了非常好看的信封,买了厚厚一沓,洗出来的每张照片都做了塑封处理,二十年三十年后都不会褪色,又一个周六晚上,她从补习班回到家,看到老爸帮她把洗好的照片带回来了,高兴得在家里尖叫。

尹文丹失笑,“有这么开心?”

章韵宜将一沓照片按在胸口,用力点头,“非常非常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为什么开心,她也说不上来,但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点点小美好的事。

不过可能只有她这么想吧……

“你小姨还不让删照片,说要给你留底片,怕你或者你哪个同学长大以后弄丢了找不到。”尹文丹感慨,她那个妹妹是个很感性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章韵宜才能很轻松地从长辈手里借到很贵的相机,毕竟高中生也毛手毛脚的,要是碰了摔了,修理也是一笔钱。

用尹文珊的话来说就是,相机有价,回忆无价。

章韵宜哼哼:“我最喜欢小姨啦。”

上辈子其他长辈总爱催她相亲,只有小姨站在她这边,还会在晚上给她发很长的消息,告诉她,结婚绝不是人生必须去做的事,如果有一天要结婚,她也希望,她的外甥女是因为找到了相爱的、可以共度一生的好人。

尹文丹听了这话一点都不吃醋,反而乐见其成,“你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章韵宜跟妈妈撒娇了几句,拿着照片就往房间里钻。她从抽屉里翻出买好的信封,每个信封上都写了同学的名字,再将大合照跟ta的单人照放进去。

看着陈阔的照片时,大晚上的,夜深人静,她的笑声很突兀。

但她真的被他逗笑了。

他看起来好严肃,隐约都可以看到十年后的影子,她拿起他的照片在台灯下仔细端量,从眉峰到鼻梁再到他那无处安放只能垂在身侧的手,其实除了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以外,十年后他的变化并不大,没秃,也没发福。

看了一会儿,她放下照片,压在了手肘下。

接着她便郑重其事地在印着海浪的信封上写上他的名字。

陈阔。

窗外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