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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雾最近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这可苦了季司音。
阮雾心情一好,便给季司音辅导功课。
季司音原本多懒散的一人,插科打诨地过日子,作业也都是能抄就抄,不能抄就给同学钱,让同学帮自己抄。阮雾劝过她几回,全被她糊弄过去。
现在倒好,季司音怎么撒娇都没用,阮雾强压着她,教她解题思路。
季司音叫苦不迭:“雾雾,你心情好就喜欢折磨我吗?”
阮雾眨眼:“你做完一道题,没有成就感吗?”
“成就感?我拿下一个男人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季司音悄咪咪地凑近阮雾,“偷偷告诉你,我又谈恋爱了。”
看她每天对着手机痴笑,阮雾也能猜出来。
阮雾问她:“高几的?”
季司音说:“高三的,陈疆册他们班的。”
阮雾不解:“都高三了,还有闲情雅致谈恋爱吗?”
季司音说:“他们国际班的,又不需要高考。”
阮雾正在写解题步骤的笔,停了下来。
黑色墨水在稿纸中洇出一小块难堪的污点。
“国际班。”阮雾说。
“嗯。”季司音说,“我看他每天挺闲的,手机不离身。哎——要是我英语好点儿,我肯定也出国留学,才不要受应试教育的气!”
季司音仍在碎碎念,阮雾注意力集中,接着做题。
期中考试结束,便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阮雾没有报名任何项目,因为广播站的人,需要去主席台工作。
她的工作是读每个班送上来的加油稿。
和她一起搭档的是高二的学长,广播站的副站长。
中途,有人上来送水。
阮雾看了眼来人,从他手里接过水。
送水任务完成,他却没走,搬了条椅子,坐在阮雾身边。
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暗暗打量着他俩。
阮雾念完手里的稿子,把话筒关了,拿起手边的水。
陈疆册这才开口:“饿不饿?”
阮雾坐着的椅子是带软垫的靠背款,和陈疆册说话时,她屁股默默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几点了?”
“九点半。”
“还早。”
“吃点零食,想吃什么?我去超市买。”
阮雾想了想,还是说:“不了。”
她脸颊畔的肉很软,唇一抿,婴儿肥的脸蛋便凸起,像棉花糖。
陈疆册按捺住捏一捏的冲动,他说:“有什么想吃的就说,我去给你买。”
“不要,”她说,“我减肥。”
陈疆册看阮雾是越看越满意的,他以前只觉得婴儿肥挺好捏的,没想到婴儿肥看着也这么漂亮。而且她穿着学校的校服,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瘦的像纸片。
“你们女的是不是都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就想着瘦一点?”
“你们男的难道都对自己的身高很满意吗?不都想着自己再高一点?”
“不了,我已经够高了。”陈疆册在这方面还是婉拒了。
阮雾突然好奇:“你多高啊?”
目测是一米八五往上的,毕竟那次坐在车里,他束手束脚的坐姿,让她不免感慨他——好长一条人。
陈疆册说:“会有两三厘米的浮动,早上起来的时候高一点,下午的时候会矮一点。”
阮雾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那矮一点的时候,是有多矮?”
陈疆册眼神里透着股被奚落的无奈,“一米八七也是矮吗?”
阮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在不经意间,嘲讽了陈疆册。
“……还行吧,我后桌那个男的好像有一米九。”
“你后桌?一米九坐第二排?”
“嗯,我们班主任不搞身高歧视。”
“……”陈疆册胸腔里挤出闷笑,“一米九。”
“我记得他篮球打得也挺好的。”阮雾冷不防说。
陈疆册抬了抬下颚,带着笑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凉飕飕的:“有多好?要进NBA了?”
阮雾瞥他一眼:“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陈疆册皮笑肉不笑:“有吗?你太敏感了。”
恰好有人来送稿子,阮雾接过稿子,打开话筒前,她说:“我后桌那个男生有女朋友了,我也没看过他打球。”
话音落下,她打开了话筒。
陈疆册坐在椅子上,看到她挺立的脊背,柔和的侧脸线条,有几绺碎发掉落。
他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将她的碎发挽至耳根。
动作间,阮雾念稿的唇齿有一瞬的卡顿,很快她继续念稿。
只是她拿着稿子的手,由右手变为左手,而右手由桌上垂落下来,至半空,掉入一个温热的掌心中。
喧嚣鼎沸的人声里,他们旁若无人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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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两天的运动会很快结束。
阮雾和陈疆册关系,好似近了一步,又好似没有。
陈疆册会约她周末出门,阮雾没有答应过。
但是到了学校,陈疆册来找她,她都笑意妍妍。
他们有了个秘密基地,陈疆册以公谋私,把学生会办公室当做他俩约会的地方。
学生会办公室本就不怎么用,陈疆册习惯来这里补觉。
所以几乎每次阮雾过来,看到的都是毫无形象躺在沙发上的陈疆册。
阮雾没有叫醒他,她抱着习题册,在一边认真做题。
然后等陈疆册醒来,看到的就是小姑娘专注的模样。
那阵子天气很好,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白色窗帘摇曳出微风的弧度。
陈疆册连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心脏是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只是总有人打破这份静谧。
陈禹信一通电话打过来,阮雾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她转头,看见陈疆册已然醒了,“你怎么不接电话?”
陈疆册起身,拿起手机往外走,留给阮雾安静的空间。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给我打电话?”陈疆册眉间沉郁,“我是个学生,每天都要上学。”
“你上不上学不都一样吗?反正是要去国外留学的。”
“……”意识到不管自己说什么,陈禹信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疆册揉了揉眉心,“又干什么?”
“我打算投资——”
“——不许。”
“我还没说完!”
“我没有翻垃圾桶的癖好。”
“陈疆册!”
陈疆册把手机往外挪了挪,即便如此,还是隐约能听见几句难听至极的脏话。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到声音停下来,他才把手机挪至耳边:“我再说一遍,陈禹信,你要是再敢整么蛾子,就不是把你放在分公司了,而是直接把你除名。你要么老实点儿待着,副总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每天在公司里玩玩手机看看电视。要么就给我滚出陈家,我也省的窝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
陈禹信干巴巴道:“……那,那我也是为了陈家好,也是想赚钱。”
陈疆册道:“不需要,陈家不需要你赚钱,你只需要当个废物,别去外面惹是生非就行。”
陈禹信:“哪有你这样说你亲爹的?”
陈疆册:“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呢?如果不是你,我初中毕业就去国外的高中读书了,而不是留在国内;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南城待着;如果不是你,爷爷也不会一年进两次icu。麻烦你消停点儿吧。”
这通话说完,陈禹信没底气地“哦”了声,却还是嘴硬:“反正就怪我,全怪我呗,你们过得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去死行了吧?”
陈疆册:“你去吧。”
陈禹信随即又破口大骂。
陈疆册不愿再听,直接挂断电话。
他是不相信陈禹信会去死的,他这种人,自私,目中无人,比任何人都要惜命。
挂断电话,陈疆册在外面吹了会儿风。
蓦地,天由晴转阴,阴霾密布,天边忽然下起了冷雨。
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气温骤降,唇齿间呵出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陈疆册转身进了屋。
屋里开着空调,暖气熏得阮雾双颊泛红。
见他回来,阮雾放下手里的笔,直勾勾地盯着他:“下周一是圣诞节。”
陈疆册不明其意:“嗯?”
阮雾说:“周一晚,我想请假。”
“……”
“我们去看电影吗?陈疆册。”
她通常都是乖乖地叫他学长,偶尔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叫他一声“疆册学长”,毕竟学长那么多,谁知道她在叫谁呢。
唯独现在,她柔软温婉的声线,喊着他的名字。
她比风还容易扫荡一切阴霾。
陈疆册笑:“之前怎么约你都不出来,今天怎么主动约我看电影了?”
阮雾颊畔浮着红晕,看起来像个告白的羞涩女生,可她眸光清明的不沾染一丝杂质。
她也笑:“我说的好像不够准确,我不是在约你看电影,我是在问你,能不能和我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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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旷课,约会。
是阮雾从未做过的事。
然而这一天,阮雾把这三件事都做了。
请假离校,需要征得家长的同意。
阮雾打电话给她妈妈,没有任何隐瞒:“妈妈,今天圣诞节,我不想上课,想去看电影。”
阮母对此没有任何诧异,只是略微为难:“妈妈今晚有晚自习,不能陪你看电影哎,让爸爸陪你看电影好吗?”
“妈妈,我和朋友一起看。”
阮母嗅到了什么:“男朋友?”
阮雾朝边上的季司音使了个眼色,季司音立马接过话茬:“阿姨你好,我是阮雾的同桌,我叫季司音,我俩约好今晚一起看电影。”
阮母的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你好你好。”
阮雾:“妈妈,你帮我和老师请个假吧。”
阮母:“好,妈妈待会就给她打个电话。哦对了,你看完电影几点,我让爸爸来电影院接你。”
阮雾说:“我们五点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课我就走,看电影加吃饭,大概三四个小时。那个时候你晚自习刚下课,爸爸要接你回家,你不用让爸爸来接我了,太费劲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阮母问她:“钱够吗?”
阮雾:“昨天您和爸爸刚给了我生活费,够的。”
阮母于是放心了,挂下电话。
一旁的季司音听着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只觉天方夜谭。
“为什么你请假看电影,你妈居然不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他们知道的,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我。他们就算反对,我也可以逃课,与其压抑打击式教育,把自己的思想强行灌输在子女身上,不如尊重子女的意见和想法。拜托,十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享受一下人生怎么了?”
季司音眨眨眼:“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和男生看电影,会怎么样?”
阮雾想了想,说:“我妈应该会说,发乎情止乎礼,女儿你注意一点,不要对男生动手动脚。”
季司音:“啊?”
“哈?”
“什么?”
一连三问。
说完这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阮雾怡怡然离开。
两个人是在厕所里打电话的,季司音连忙追出去。
厕所外都是人,季司音压着声音:“你该不会今晚不回家吧?”
“回家。”阮雾深吸气,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什么,压重声音,提醒,“我才十五岁。”
“你要是十八岁你就不回家了吗?”季司音思维发散开。
“高中毕业谈恋爱的话,不回家也很正常吧?”
“……”季司音一脸呆滞,她评价道,“雾雾,你看着这么白,思想倒是挺黄的。”
阮雾顿了下,干笑:“谢谢你的夸奖哈。”
没过多久,阮母替阮雾请到假。
阮雾背著书包,拿着请假条,离开教学楼。
一个转弯,教学楼楼梯口,陈疆册手里拿着条围巾,整个人清风霁月般站在那里。
他心不在焉地望着花坛,视线无意识扫荡,忽然转身,看见阮雾后,眼里笑意涤荡出来。
“来了。”
“嗯。”
阮雾踩下台阶,到他面前。
陈疆册看见她背上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他问:“书包里装了什么?”
阮雾说:“衣服。”
陈疆册:“嗯?”
阮雾说:“我总不能穿着校服和你约会吧?”
过于暧昧的话语,可经由她说出来,是那样的清白正经。他俩不像是去约会,像是约着一起写作业的。
陈疆册的车就停在教学楼外面。
学校放在教学楼外的石墩被人扯开,黑色库里南招摇地停在那里。
阮雾看了陈疆册一眼:“你能坐前面吗?”
陈疆册:“能倒是能,你叫我一声好听的。”
阮雾不说话,冷风细雨,衬得她双眼湿漉漉的,一眨一眨地盯着陈疆册。
陈疆册败下阵来:“行,我坐前面。”
阮雾露出得逞的笑:“谢谢哥哥。”
陈疆册往前迈出的步子,瞬间收回。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阮雾哪里是任他操控的人,她是握不住的雾,一溜烟就钻进车里。
陈疆册无可奈何地回到车上。
车里安装了隔板,因为阮雾要换衣服,陈疆册让司机把隔板升上去。
后排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三个红绿灯,阮雾说:“换好了。”
陈疆册把隔板降下来。
她坐在他后面的位置,陈疆册看不见她穿了什么。
“你就不能坐另一边吗?”他问。
“你就不能爬到后排来吗?”她也问。
陈疆册想了下那个画面:“我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太窝囊了。
也很狼狈。
他要脸。
阮雾扒拉着副驾驶座的椅背,脸颊贴着椅背,她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眼尾却有数不清的风月:“为什么不能是?”
“……”
“……”
陈疆册低啧了声。
忍不住。
又啧了声。
连啧两声,阮雾忍不住笑。
她回到椅子上坐好。
不到一分钟,就看见陈疆册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而后,解开安全带,姿势狼狈地从前排爬到后排。由于腿太长,狼狈值急速上升,整个人显得尤为窝囊。
也因此,陈疆册坐在后排时,脸很臭。
阮雾打开书包,拿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陈疆册。
陈疆册垂眸:“什么东西?”
阮雾说:“圣诞节礼物。”
陈疆册接了过来,打开,是一块怀表。
镀金表壳,双开口设计,表盘嵌了十七颗宝石。
送给十七岁的陈疆册。
这块表算不得多昂贵,至少对陈疆册而言是的。
他们都知道。
但陈疆册还是妥善地把它收起来,嘴角弯着笑:“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阮雾并不在意:“没关系啊,我送你礼物又不是想要你回礼。”
如果说之前只是对她感兴趣,那么当下,看着她浅浅地笑着,眉眼间有着清风拂明月般的淡然。陈疆册平生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窗外雨还在下,雨水晕湿了世界,他们被笼罩在潮湿的雾中。
眼里看清的,是对方脸上鲜明的悸动。
电影院是在商场里,他们在楼下餐饮区随意找了家餐厅吃饭。
吃完饭,去到电影院。
因是周一,电影院熙攘人群里,并没有像他们这般的高中生。
或许也有,像他们一样,换下了校服。
陈疆册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阮雾也是黑色长款羽绒服,乍一看,像是情侣装。影厅里暖气充裕,他们脱下外套,陈疆册穿着黑色毛衣黑色长裤。阮雾是宽松圆领的黑色毛衣,能露出雪白的细肩,下半身则是紧身的牛仔裤。
整个人看上去,随性,慵懒,却又凹凸有致。
她并非是身材纤细的女生,胜在骨架小。
穿校服时感受不明显,穿私服时就一目了然了。
虽说毛衣宽松,但是胸前的幅度骗不了人。
陈疆册比她高一个头,低头看她的时候,视线总会无可避免地往她胸前落,所以他克制又克制地,让自己不看她。
“怎么影厅里没人啊?”阮雾进到放映厅后,发现空无一人,对此有些疑惑。
陈疆册直白又坦然地说:“包场了。”
阮雾:“啊?”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淡定道:“第一次约会,我不想要别人打扰,所以包场了,能坐下了吗阮雾学妹?”
阮雾失笑:“你以前追女生也这么大手笔吗?”
陈疆册懒洋洋道:“我以前没追过女的。”
阮雾更改措辞:“你以前谈恋爱也这么大手笔吗?”
陈疆册哼笑出声:“以前可没女的约我来电影院看电影,而且我也不喜欢看电影。”
阮雾默了默:“你不喜欢看电影,怎么还答应我?”
话音落下。
放映厅的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正因此,显得他双眸格外亮,眼里的笑意也是那样的真,像是燃着一腔爱火。
他说:“喜不喜欢看电影重要吗?”
“——我喜欢你不就行了。”
电影屏幕亮了起来,荧屏里好似有无数的萤火飞舞着。阮雾盯着陈疆册看了会儿,又盯着眼前的大荧屏看了会儿,好半晌,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那晚的电影,他们谁都没用心看。
阮雾头搭在陈疆册的肩头,暖气烘烤的她周身发烫,暖的她昏昏欲睡。
电影放至尾端。
陈疆册手机响起,他走出影厅接电话。
没多久。
头顶的灯光一盏盏燃起。
到散场的时候了。
正这时,陈疆册再度出现在她视野里,他手里还捧着一束浓郁热烈的红玫瑰。
“我没准备礼物,只买了一束花。”他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圣诞节快乐。”
阮雾望着面前的鲜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过。
这份迟疑的沉默,像是无声的拒绝。
陈疆册起伏的心跳,鸣着不安。
好在很快,阮雾接过他怀里的花,她仰头,少女清丽的脸绽放着明艳的笑:“陈疆册,我也喜欢你。”
四周灯光,镜头,都照向他俩。
那一瞬间,阮雾在陈疆册的脸上读到了震惊与错愕。
少年震荡的心脏声砰砰敲打着她,她眼波流转,爱意横生。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交集才对。”阮雾是笑着说的,脸上的喜欢是未经任何修饰、也无法隐藏的,她直白又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喜欢,“你打球的时候,我会偷偷看你,看到有女生给你送水,我也会吃醋,不开心。可是转念一想,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吃醋呢?”
“你主动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整个学校都知道你在追我,我当然也知道。”
“阮雾——”陈疆册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阮雾眼帘一压一抬,再看向陈疆册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爱意,只余平静。
“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
“——我们在一起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咚——”的一声,像是溪石掉进潭水里,他眼底绽开层层涟漪,难以置信地看向阮雾,“你说什么?”
阮雾深吸了一口气,说:“陈疆册,我是个走一步会想十步的人。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然后呢?然后等到半年后,你出国留学,我们开始遥遥无期的异国恋吗?”
“我呢,是个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规划的人,对我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所以我不想因为和你谈恋爱,影响我的学业。”
陈疆册:“我们谈恋爱怎么就影响你的学业了?你看这个学期,你并没有因为我而成绩下滑不是吗?”
“因为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留学圈的女生不需要我说,你自己也知道,都是富家千金,比我漂亮、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你大可以和我打包票说你不会和她们有任何瓜葛,可是你要我怎么想呢?我才十五岁,我做不到宽容,做不到理解,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我的男朋友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别的女生吃饭、逛街,唱歌、泡吧,哪怕你们只是参加同一个好友聚会,可是如果我看到照片里,你身边站着女生,我会多想,会胡思乱想,会生气会吃醋会嫉妒。”
“这些负面情绪,一定会影响我的生活。”阮雾说,“我不想因为你,耽误我的未来。”
陈疆册敛下眸,眼里星光暗沉,他问:“是不是我和别的女生划清界限,你就会和我在一起?”
阮雾笑了,柔和的目光像是在看莽撞的小孩。
她的心理年龄绝对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过于聪明的小孩,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通透。
“如果谈恋爱是需要改变自己原先的生活方式,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想到那天陈疆册在走廊处打电话,话语里满是嫌恶,对这座城市的厌恶,对现在生活的反感。
她早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的人生,纸醉金迷,奢靡璀璨。
她只是无意间路过他的颠簸,他们之间,应当是萍水相逢。
偏偏他们都对彼此动了心。
掌心的纹路纷繁交杂,却没有一道掌纹会并行,最终都是错落分开。
他们的命运亦然。
“圣诞节快乐,陈疆册。”阮雾气息平稳,淡笑道,“我们以后,还是当做不认识比较好。我继续过我的安定生活,你为留学做准备。”
顿了顿,她捧着手里的鲜花,说,“谢谢你送我的花,学长。”
“希望你前程似锦。”
她抱着一大束红玫瑰,九十九朵玫瑰,将她人都藏住。
沉甸甸的花束,压在她的怀里,压着她急速跳动的心脏。
她怡怡然转身离开,背影轻松,释怀,畅然。
只是穿梭在幽暗的影厅走廊里,她眼里看到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重影骇然。
她步伐很稳,一步步地往前走。
她从来都是活得很通透的人,喜欢就告白,不合适就两断。
怀表上的时间,记录着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约会。
圣诞快乐啊陈疆册。
我也喜欢你。
但我们不合适。
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至于以后——
我们都,前程似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