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戒断反应
陈疆册的感情向来很速食。
看对眼不过是三两分钟的事,分手后,不需要超过一个礼拜,他就会将对方彻底抛之脑后。他没有恋旧这般感情,往往都是对方千方百计想要与他重修旧好。
偶尔也会听见对方打着他的名号,招摇过市。
他并不会在意,反倒是迟迳庭会咽不下这口气,出面替他解决。
迟迳庭手腕粗暴狠戾,对他那些旧情人下手,没有任何余地。
圈里人都说迟迳庭太不给陈疆册面子,迟迳庭叼着烟,散漫不羁地笑着。
他和陈疆册交情到这份上,陈疆册要是不允许,他能对那些女的下狠手吗?
所以听到陈疆册被甩的事后,迟迳庭第一反应是震惊。
第二反应则是:这姑娘不会是劈腿了吧?需要我帮你查查吗?
以往陈疆册都是默许的,但这回不一样。
他说:“别去招惹她。”
酒吧灯光呈朦胧的蓝调,四处掀起的烟雾笼罩出迷离的世界。
年轻男女们近乎堕落般饮酒买醉,双手似无骨的蛇,缠绕在异性的身上。
是连空气都裹挟着暧昧热浪的世界,唯独以陈疆册为中心这一块区域,散发着难以靠近的疏离冷感。
他白日里与人周旋,玩转着股票上动荡起伏的线条,不动声色间将局势拨向自己所在的这一边。黑夜里褪去白日的伪装,是圈内最典型常见的浪荡贵公子,生来就是游戏人间、纵情声色。
今日却是难得一见的颓靡。
迟迳庭心底骇然,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调笑:“又不是没分过手,至于这么低沉吗?”
陈疆册摇曳着手里的酒杯,始终没喝。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第一次被甩,挺新奇的。”
“你这表情不像是新奇。”
“那像是什么?”陈疆册抬眸,虚心求解的模样。
迟迳庭冥思苦想许久,突然打了个响指,“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闻言,陈疆册轻嗤了声,不爽道:“你才是狗。”
鼓点躁动密集,音乐声令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疆册撂下手里的酒杯,单脚踩地,随后,从高脚椅下来。
他说:“没心情,回家了。”
迟迳庭才是一脸新奇的表情,紧巴巴地跟着陈疆册出了酒吧。
冬日冷风凛冽,迟迳庭穿着单薄的毛衣,冻的直哆嗦。
再一看前面的陈疆册,他居然只穿了件衬衣,走姿笔挺,没有半分被冻到的模样。
迟迳庭跟他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陈疆册送来冷淡的眼神:“你过来干什么?”
迟迳庭说:“我和我未婚妻吵架了,今晚不回家,你收留我一晚呗。”
一副吊儿郎当的厚颜无耻劲儿。
陈疆册说:“你有那么多套房子,至于跑我那儿吗?”
迟迳庭说:“你那套房子不是栽了棵树吗?费尽心思,连前市长都找了,好不容易挖来这么一棵古树,就为了讨好一姑娘。我以前是真没见过你这么对一女的。”
陈疆册瞥他一眼:“滚下去。”
迟迳庭乐了:“这才说了几句,就不开心了。”
陈疆册眉宇间沉着郁色。
二人几乎是从生下来就捆绑在一起的,见到他这般倦容,迟迳庭没再打趣他。
他朝前方抬了抬下颌:“开车吧,我喝了酒,司机被她带走了,没法开车,也懒得找别的房子睡觉。你就当行行好,收留我一晚。”
陈疆册也没力气与他周旋,索性开车,带他回家。
回的不是和阮雾住过的那套房子,而是另一套市中心的平层。
迟迳庭无知无识地逗他:“害怕睹物思人,所以不敢在那儿住吗?”
“……能闭嘴?”陈疆册面色如同室外的夜空般漆黑。
“……ok。”迟迳庭老老实实闭嘴。
迟迳庭睡的客房,半夜没闲着,跟一姑娘打电话聊骚。
他们这种出生的男人,其实真的没什么道德感,即便有未婚妻了,外面依旧彩旗飘飘。他的未婚妻也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主,在外面也包养了个男大学生。
谁也别说谁。
所以在迟迳庭的认知里,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深情和专一这种说法。
他也不相信,陈疆册会和这两个词有关。
直到那天夜里,手机里弹出几条消息。
那段时间时局已然不稳定,某市的死亡人数逐日递增,数字高的惊人。即便是他们这种生活安逸的人,也不免心惊胆战。对他们而言,人生里最可怕的是不是爱人的背叛、亲人的痛骂,而是死亡。
一旦死亡,拥有的一切都是尘埃。
然后,莫名刷到有人说,阮雾也在那里。
陈疆册和阮雾在一起半年多的光景,他身边从没有过女人,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而他那段时间的作风简直高调的过分,秀恩爱秀的过分,使得圈内人都知晓阮雾的存在。
这条消息下,紧跟着一条消息。
【谁说的?】
发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是陈疆册。
被问到的人愣了愣,随后回:【……季司音说的。】
迟迳庭心尖微颤,然后他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迟迳庭也慌忙地打开门,他看到穿着家居服的陈疆册,他边往外走,边套外套。连家居服都没时间换。
迟迳庭喊住他:“大半夜的,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找阮雾。”
陈疆册没有任何犹豫:“嗯,我过去一趟。”
迟迳庭:“你疯了是不是?”
陈疆册心平气和的声调,说:“她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
迟迳庭:“她和季司音在一起。”
陈疆册:“季司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阮雾还得照顾她。”
迟迳庭忍不住,怒道:“陈疆册,你是不是忘了,你俩已经分手了?”
窗外夜色宁静,有簌簌落雪声。
室内暖气氤氲,陈疆册觉得有无数的雪花化为利刺扎进他的心脏。
他沉沉叹了口气,道:“我找她又不是为了找她复合的。”
迟迳庭问他:“那你找她干什么?”
陈疆册说:“我就想确认她平安。”
无关任何情爱私欲,他想要的,仅仅是她平安。
午夜没有飞机,他的私人飞机得申请航线,等待过程漫长难熬,他索性直接走高速。
八个多小时的高速,足够让他冷静再冷静。
可是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没有任何的错。
2.
他们没有复合。
陈疆册领略到了阮雾的薄情。
他并没有刨根究底地问她原因。
成年人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维持分手后的体面。
他由来如此,他也希望他每段感情都是善始善终。
开春后,老爷子例行去天竺寺祈福。
陈家的所有晚辈一同跟随。
天竺寺每年闭寺一日,就是因为陈老爷子。
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陈疆册跟随在陈老爷子身侧,地位可见一斑。
他早已是内定的继承人,银行大小事宜,皆有他做主。
陈颂宜站在人群里,听到大家谈论着,老爷子打算全权放手,让陈疆册彻底接手银行。
“就他爸那德性,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
“禹信再不行,最起码挑选另一半的眼光不错,有刘白那样的前妻,儿子总归差不到哪儿去。”
“倒也是。但是刘白万一让疆册接管她的公司呢?疆册怎么办?”
豪门圈里常有的家族斗争,其实并未出现在陈家。
比起独当一面,大家更享受清闲的日子,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算计人心,安心等着每年的分红,享受着信托带来的富庶。
所有人都在操心陈疆册,操心他日后的选择,也操心他,
——“他年纪也不轻了,是时候找个合适的结婚伴侣了。”
陈颂宜那时还没毕业,眼皮子浅薄,瞧不起圈子里的商业联姻,对长辈们的话嗤之以鼻。
执烟祈福时,陈颂宜悄摸走到陈疆册身边。
“哥。”
“嗯?”
陈疆册斜睨她一眼,
陈颂宜扬着下巴,一脸求夸:“我祈求佛祖赐予你一个大美人。”
陈疆册敛眸淡笑:“是吗?”
“嗯。”她问,“你和佛祖求了什么?”
方才她一直注视着他,侧脸神情,虔诚又坚定。
在她的印象里,哥哥并不是个信奉神佛的人,以往来天竺寺,他也像是走个过场,敷衍地执香参拜。爷爷瞧见,都会骂他一句,佛祖在看着呢,别没个正行。
陈疆册缓缓低下头,暗邃的双眸携一抹狭光。
他声线沉冷,缓缓道:“求自己,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陈颂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仿佛是个幻觉,下一秒,陈疆册眼梢松散着浮浪的笑,他伸手揉了揉陈颂宜的头发:“今年是不是毕业,毕业了之后,打算做什么?要不回家当个小公主,哥养你。”
“——才不要!”她断然拒绝,“我才不要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我要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干一番大事业出来。”
某个角度,某个刹那。
陈疆册望着陈颂宜,有些微的出神。
他的恍神落在陈颂宜眼里,让她有种,他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感觉。
陈颂宜拽着陈疆册的袖子:“哥哥?”
唤了好几声,陈疆册才做出反应,他说:“走吧。”
陈颂宜迟疑着叫他:“哥。”
“嗯?”
“我听说,你好像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过。”那些流言蜚语,到底还是越过太平洋,传到了陈颂宜的耳里。她说的很简单,但是不用猜就知道,故事里一定会有许多浓墨重彩的话语。
陈疆册挑起一个没所谓的笑,说:“大家开玩笑的。”
陈颂宜问:“真的吗?”
陈疆册玩世不恭地反问:“你哥我像是会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吗?我缺女人吗?”
陈颂宜果敢摇头。
陈疆册说:“那不就行了。”
他先走的。
陈颂宜看着他的背影。
天边落起细语,淫雨霏霏。
红色经幡在空中摇曳,吹起无数信徒者的祷告。
四周群山青翠,他站在其中,料峭笔挺的身形,清寂孤凉。
陈颂宜以前觉得,他不会有任何求而不得的时刻,也不会与孤寂扯上任何关系,可是那一刻,望着他融入喧嚣人群里的身影。
她只看到他的孤独。
她突然好心疼他。
他明明什么都有,眼里却似荒凉狂野,寸草不生。
3.
分开后,陈疆册很少想起阮雾。
她消失在他的眼里,却未从他的世界消失。
总会有人过来提醒他,他曾为了她,大动干戈地请人出面,买下一棵古树。
所以他干脆不住那栋房子。
南城最出名的学校是南大,南大共有七个校区,其中有五个校区是在南城本市。偶尔在城市街头闲逛,一抬头,便会看见南大的校区。
银行每年都有新员工,有近一半的员工,来自于南大。
陈疆册的脑海里,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阮雾。
即便抛去工作,生活里——
他喜欢带她去各个餐厅吃饭,所以不管到哪家餐厅,他都会记得自己带她来时的场景。
他衣柜里的衣服是黑白灰三色,她兴致上来,会挑一件白衬衫套上,引诱他。
他剃胡须的时候,她会故意戳戳他脸上的泡沫,让他剃胡须也不得安分。
她是鲜活的,她的爱也是。
她和他接触到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她的爱是放在和他平等的地位,她没把他当做受人敬仰的陈先生,她讨好他,从来不是为了从他身上取得利益。
她只是喜欢他,单纯地喜欢陈疆册这个人。
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是他的目光,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心疼和爱。
陈疆册一边觉得贪图爱的人很可笑很幼稚,却又在嘲笑她的时候,心甘情愿地把她想要的都给她。
没有人会有她这种能力。
令他鬼迷心窍的能力。
所以遗忘她的过程,略显艰难。
他开始了漫长且望不见尽头的戒断期。
如果他真的能戒,或者断,那该多好。
而不是每天都会跟魔怔了似的,翻看她的朋友圈,亦或者是在她好友季司音的朋友圈,寻找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
她的生活依然丰富多彩,不会因为少了他而显得单薄。
严格而说,没有他的生活,她过得更开心了。
过去那些时光,她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如果爱人能评分,满分一百分的话,陈疆册会站在绝对公平、绝对客观的立场上,给她打九十九分。
剩下的一分,是他的自私作祟,渴望她成为他的爱人。
如果你的爱不属于我,那我将活得毫无意义。
他几乎没拍过照,手机相册是空的。
看见她的照片,手不受控地按下“保存”按钮。
清醒后,他会唾弃自己做出的龌龊行径,但骂完,他还是没有删除。
佛祖的祈愿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明知是荒唐,却也清醒着沉沦。
他的生活并非是闲适的,每日行程排满,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就连匀给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六个小时。
偶尔闲暇之余,他会去迟迳庭的酒吧。
迟迳庭戏谑他的话语,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陈疆册总是不痛不痒地笑着,或是举着酒杯,笑的几分浮浪几分漫不经心。
迟迳庭骂不动,换了个发小骂他。
出动的自然是几人里面嘴巴最毒的段应淮。
段应淮说:“吃回头草,不丢人。”
遭到迟迳庭怒吼:“让你骂他,没让你劝他!”
段应淮摊开双手,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谁能骂的动他?他向来有主见,有想法,打小就这幅德性,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迟迳庭:“以前不都是你把他拉回来的吗?”
段应淮:“以前都是他拉我回来的。”
迟迳庭:“瞎几把吹吧,他劝你别对保姆的女儿下手,你有听过吗?”
段应淮:“他说的是,下手别太狠。”
迟迳庭:“……”
迟迳庭实在搞不懂这俩人,往日最狼狈为奸的两个人,一个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凑在一起,真没什么好事儿,不是把谁搞得倾家荡产,就是把人搞得妻离子散。
他反省了:“我不该和你俩聊天的,是我的错。”
迟迳庭离开后,段应淮拿起桌上的酒杯,和陈疆册面前的酒杯碰了碰。
陈疆册懒懒瞥他一眼。
段应淮笑:“喜欢就去追,不丢人。”
陈疆册仰头,双眼放空,好似无动于衷。
段应淮说:“我听说她前男友很喜欢她,这女的挺有本事啊,前男友一个两个都为她倾倒。”
陈疆册终于有了反应:“她能有什么本事?你可真是恭维她了。”
“没本事吗?”
“嗯,和我在一起,没拿我一分钱,也没明里暗里地让我送她礼物。”
“这种女的才有本事。”段应淮嗤了声,“她什么都没拿,就是拿走了你的心。”
“……”
陈疆册望着天花板。
酒吧包厢的天花板泛着光影,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深蓝色的光幽昧诡谲。光是流动的,但他眼底的情绪是静止的。
他阖上眼,因为疲惫,因为无奈,更因为事实如此,他应该面对,但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要怎么面对自己呢?
他以为他会游戏一生的。
他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束缚着。
他当然不会被阮雾束缚着,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想,应该是驯服。
年幼时他读过一本书,里面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可她并没有驯养他。
是他被她驯服,让她成为了他的独一无二。
他成为她人生的偷窥者,在阴暗角落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笑起来很漂亮。
她比起以前更漂亮了。
她以前的光芒只能照亮他一个人,现在是尤为闪耀的一颗星,受众人瞩目。
陈疆册也在仰望她。
主办方见他盯着阮雾,于是问道:“需要我请阮小姐和您一同用餐吗?”
过去太久,他和阮雾的事早已被人淡忘。
他当然没刻意去记她,只是她始终存在于他的世界里。如同空气,如同风,如同一切看得见摸不着的世间万物。
戒断带来的严重后遗症是,让她成为他生命里的精神鸦片,让他彻底无法遗忘她。
陈疆册摇头,笑着说:“她长得和我前女友很像。”
主办方说:“或许你俩有缘,需要我引荐一下吗?”
生意场上惯有的套路。
陈疆册说:“不了,我对替代品没兴趣。”
没有人会喜欢赝品。
可她不是赝品。
她是独一无二的藏品。
暮春时分,他收到季司音父亲亲手送来的请帖。
邀请他出席季司音的订婚宴。
他嘴角勾着的笑,淡了又淡。
他轻拿轻放地姿态,说:“到时候有时间的话,一定过去。”
那阵子他给自己安排了许多的工作,连轴转地,累的倒头就睡。
也因此,稀里糊涂地把手机弄丢了。
那只保存过她近些年所有照片的手机,屏保壁纸和桌面背景都是她照片的手机,藏着他所有不为人知阴暗面。即便是认识多年的发小都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恋恋不忘前女友到这种境地。
手机不过是唯一能拿出来的物证,物证是能造假,但心无法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说谎。
陈疆册必须得对自己坦诚,手机遗失后,他魂不守舍。
或许命运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擅长捉弄人。
季司音订婚前一夜,陈疆册再次梦到了阮雾。
梦里,她在和他告别,以一种决绝的、永不会和他相见的姿态。
梦醒后,他浑身汗涔涔的,冷汗浸的他身体冰凉,趋于麻木。身体无法动弹,大脑还在运转,脑海里唯一的意识便是——他要去找她。
就一次。
就找她这一次。
只要她看他一眼,陈疆册就不认输。
然后,他去了季司音的订婚宴。
旁羡见到他的时候,难免打趣他:“疆册哥,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说实话,是不是为了阮雾来的?”
陈疆册冷眸游睇:“我闲得慌?为了个女的大动干戈?”
旁羡半信半疑:“真不是为了阮雾?”
陈疆册冷嗤:“你不如说我这些年为阮雾守身如玉。”
“……”旁羡只觉天方夜谭,“那不可能。”
“你看上去,禁欲的日子不会超过三天。”
陈疆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嘴角挂着随性的笑:“你还挺了解我的。”
旁羡又问:“冒昧问一下,你这段时间和哪个女的搞在一起?”
“……”
“女模特吗,还是网红?”
“……”
“难不成是你那些相亲对像?你连相亲对象都不放过吗?”
“……我上哪儿相亲了?”陈疆册偏了下脸,眼底滋生出莫名的燥意。
旁羡说:“圈内人都说啊,你相亲了。你家里人都在给你介绍。”
陈疆册:“没去。”
然后旁羡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幸灾乐祸:“你还说你放下了,你看,你为了阮雾,都不愿意去相亲。”
陈疆册无可奈何:“我的事,你非要扯上阮雾干什么?”
旁羡讷讷:“……我总觉得,你俩会和好。”
陈疆册坐在喧嚣嘈杂的宴会厅,双眼放空,视线里,他瞧见阮雾出了宴会厅,不到半分钟,周淮安也走了出去。他双眸似一汪死潭,幽冷暗邃。
旁羡没察觉到他的神游,他推搡着他:“周淮安都跟过去了,你不过去看看吗?”
陈疆册顿了顿,甩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我闲得慌?”
话出口,陈疆册意识到,离开了的阮雾,逐渐构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学会了口是心非,最擅长言不由衷。
他不想跟过去吗?
他不想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吗?
可是他跟过去,有什么意义吗?
她讨厌纠缠不休的关系,也讨厌低声下气祈求原谅的人。
而他和她之间,没有谁应该原谅谁。
他曾以为,或许他俩之间最好的距离,是她闪闪发光,而他在人群里遥遥望她。
可是命运真将他俩死死地捆绑在一起,兜兜转转一圈,他遗失许久的手机,居然在她手里。
他胸口极深地起伏了下,连日的病痛、身体的痛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顿消。
——这些年,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过得开心吗?
阮雾:“开心。”
陈疆册笑:“但我不是。”
时过境迁,她的无情炼地炉火纯青。
她走了。
可陈疆册嘴角的笑,弧度越来越大。
他曾以为她不会亲自送来,但她还是来到他面前。
高烧带来的滚烫席卷全身,胸肺咳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只觉眼前的迷障愈发清晰。
他如从前般,如从前遇见她时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相信我爱你,也相信爱你不会令我感到疲惫,靠近你才是我爱你的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