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雾说谎了。
工作室的重点项目,是原因之一。
但主要原因,是,她妈妈连日来逼她相亲逼得紧。阮雾没和陈疆册说实话,也没和任何人说,还是怕大家误会……她是不是很着急结婚啊?
端午放假回家那几日,阮雾哪怕不出家门,隔壁邻居得知她回家,就拉着她妈问:“你家绵绵,有没有谈男朋友呀?她年纪也不小了吧,我家囡囡比她小两岁,今年办婚礼呢。”
“绵绵在南城应该谈男朋友了吧?今年都没怎么回家呢。”
类似于此的话很多。
阮雾的妈妈逐一都传达至她耳里。
然后结尾是:“妈妈有个朋友的儿子,很优秀的,你要不要见见?”
或者是:“你爸爸有个生意伙伴的侄子,可帅了,家里经商的,他自己是公务员,有一米八高,条件很好的。”
类似这种结尾。
就连阮雾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不断地催她。
或许这就是中国式家长,读书的时候三令五申,让小孩千万不要谈恋爱。等孩子一毕业,就开始催她结婚。
像阮雾这个年纪,放在南城,很年轻。
但放在老家,就是剩女了。
阮雾妥协了,并且把相亲的时间都安排好,就在她回家工作这几天。
她妈妈是老师,爸爸做点儿小生意,人脉方面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前几次的相亲,历历在目。她父母得知后,也是怕了,所以现在的相亲,都是以父亲和好友吃饭,或是母亲与好友吃饭,两家人吃饭,顺便介绍子女认识一下。
能看对眼,自然是好事。不合眼缘,也没什么关系。
姻缘本就强求不来。
车里,阮父阮母都在。
他们碎碎念着男方的学历、工作等内容。
阮雾听在耳里,心里想的是,
——她有考虑过陈疆册的感受吗?
……
陈疆册已经到楼下停车场了,忘了带东西,中途折返回来。
没想到听到这么个消息。
周靖阳不过是无关人等,他没必要追问他,而且他也知道,问他问不出个究竟来。
陈疆册回屋拿好东西,再次下电梯取车,去往餐厅的路上。
他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
——阮雾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没有。
……
阮雾不是没有考虑过陈疆册的。
但她不免想起自己曾经在餐厅里遇见过陈疆册的母亲,她说着陈疆册最近相亲的事情,进展不顺。可再进展不顺,他也是有在相亲的。
他们的人生道路,本就是按照彼此家庭的预期,往前走的。
虽然会有交集,但是他俩的事是他俩的事,与他们彼此的人生,没什么关系。
快到餐厅时,手机响了。
她解锁,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被她解除免打扰的人,给她发来消息。
陈疆册:【下班了吗?】
阮雾:【嗯。】
陈疆册:【晚饭吃什么?】
阮雾:【不知道,和家里人吃。】
陈疆册:【前丈母娘的手艺是不是很好?有机会想去尝尝。】
阮雾:【在外面吃。】
陈疆册:【我也在外面吃。】
阮雾:【祝你吃得开心。】
陈疆册:【你也是。】
入夜,城市霓虹灯闪烁。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消息进出,屏幕黑了下来。
忽明忽暗的光,照在阮雾情绪难辨的脸上。
前座的父母突然说:“绵绵,其实爸妈觉得,你找个南城的男朋友也没关系。”
“你们不想我回来陪你们吗?”她望着一幕幕闪过的街景,大抵所有的城市都是相似的,繁华的高楼,沸腾的人群,街边手牵手的情侣。
“我们当然希望你回来,但你要是找个外地的男朋友,爸妈也不会反对。”
“我不太喜欢待在南城,”阮雾说的是实话,她在那座城市待了六年,城市节奏太快,她没有一天敢松懈,“而且我在那里,也没什么朋友。”
“季司音不是在那边吗?”
“她都结婚了,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阮雾说,“最主要的是,你们也不在那边呀。”
“都多大了,还要爸爸妈妈陪着?”
“你们以前都劝我,不要找外地佬。”阮雾想起来,嘲笑他们。
“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愿意找男朋友,我们都不敢再提要求了,我现在就想,你找个对你好的男孩子就好了。”
以前她父母的要求真的挺多:本地人,本科毕业,家境不错,个子要高,人要有孝心,最好是体制内工作的,稳定,踏实。
虽然她父母之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没几个符合这些要求的。
但后来他们痛定思痛,不能亲朋好友介绍的,都点头答应。筛选之后,她父母给她介绍的,还真和他们要求的那种,大差不多。
时移世易,由于阮雾一直没找男友,他们的条件也逐渐放宽。
连“外地佬”都能接受了。
只要对她好。
到底什么程度,才能算得上是对她好呢?
愿意为了她,来到她的家乡定居。
她想,得做到这种程度吧。
……
发完消息,陈疆册将手机扔进车里的中控。
他扯了扯嘴角,连生硬的笑都挤不太出来。
今晚的应酬尤为重要。陈疆册姓“陈”,他一直以来都是给陈家人做事,所以用到的人脉,基本都是与陈家有关。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到他母亲那边的人脉。
刘白得知此事,给他打了通电话过来。他们那天争执完后,没有再联系过。刘白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脸皮如此之厚,和她吵完架,还能若无其事地用她的人脉。
“老李说,你约了他吃饭,你平白无故约他吃饭干什么?”刘白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连难以置信都无法形容,已经到惊悚的程度,所以她没敢问出来。
陈疆册说:“打算买块地。”
刘白:“南城那么多地都不够你买?”
陈疆册:“我以后想在这边办公。”
预感成真,刘白倒吸一口冷气,背后冷汗涔涔:“那个女的是那里人?”
陈疆册笑得实在温柔也实在薄凉:“妈,别用‘那个女人’来称呼你的未来儿媳妇,不好听,我不喜欢。”
刘白:“疆册,你以前私生活如何我从不过问,因为我知道你理智冷静,分得清孰轻孰重。但现在,我只想说——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疆册微微地勾唇,脸上的笑如春风过境。
他说:“妈,这才哪儿到哪儿。”
……
华灯初上,城市的CBD商圈,有家知名的高档海鲜餐厅。
靠窗位置,能看见周边的商厦,马路对面便是一家银行大厦,边上是证券大厦,环球大厦,是这座城市知名的金融街区。
阮雾没能想到,自己踏入这家餐厅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陈疆册。
她与父母停车时,正好与对方一家三口在停车场撞见。
阮雾与那位相亲对象,经由家长们介绍,匆忙地朝对方点头微笑。而后默契地,双双移开视线。
一行六人搭乘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拐个弯便是餐厅招待大堂。
服务员恭敬地说着:“欢迎光临。”
这声迎客声里,阮雾抬眸,映入眼帘的不是富丽堂皇的餐厅装修,而是陈疆册。他身上正装一丝不苟,神情懒散,却透着一丝疏离的矜贵。
餐厅前台核对完他的预约信息后,示意服务员带他过去:“三号包厢。”
陈疆册转身,也是意料之外地,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阮雾。
她身边站了四位中年男女,还有一位年龄与她相仿的男士。
那阵仗,不需要他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干什么。
浮夸的璀璨水晶灯光下,阮雾脸色微微泛白,身形清寂,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阮雾以为他至少会朝她笑一下,但是没有,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视线漫不经心地逡巡一周,没有任何落点,扫荡而过,便收回。
他走了。
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绵绵——”阮母叫她,“发什么呆呢?”
阮雾回神,指尖掐进掌心,微笑:“没什么。”
她跟随父母进了包厢,座位是刻意安排过的,她和相亲对像相邻而坐。
她全程都很配合,很得体,很有礼貌。问什么,答什么,嘴角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
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神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桌底下,她掏出手机,给陈疆册发消息。
键盘里几十个按钮,她却无从下手,不知该按哪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质问。
——我是来相亲的。
即便她冷漠惯了,也会觉得这句话太过伤人。
可她能怎么办呢?他们之间,从没聊过未来。
思忖许久,阮雾打了几个字发给他。
【能聊聊吗?】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陈疆册才回:【出来。】
阮雾收起手机,借口上厕所,安然地离开了包厢。
陈疆册站在廊道的尽头,幽昧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暗色调将他的神情吞噬。离得近了,阮雾瞧见他嘴角若有似无勾起的笑,以及他手里夹着的烟。
猩红的烟丝泯灭,陈疆册深吸了口,双颊微凹。
青灰色的烟雾涌动,使得他双眼泛着股薄凉的冷。
阮雾想不到好的开场白,于是说:“怎么抽烟了?”
阮雾是知道,他会抽烟的。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当着她的面抽过一次烟。身上也没有任何的烟味,旁人问起,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嗓子不好,戒了”。
“想抽了。”他斜眸睨她一眼,“你想抽吗?”
她摇头。
“戒了?”
“……”
阮雾一愣,满脸错愕。
陈疆册双眸黑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直到最后一口,他抽得很凶,也抽得很猛,双颊微凹,然后,拽着阮雾的手腕,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将嘴里的气息都渡进阮雾的嘴里。
阮雾张着嘴,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伸手掐住她的后脖颈,谈不上多用力,但让她无法挣脱开他。
他抽的是沉香烟,烟气柔和,带有淡淡的沉香香气,口感清香甜腻。
然而阮雾感知到自己嘴里,是翻来覆去的舌尖绞动,口水混荡,她被亲的近乎窒息,口腔里,渐渐有了铁锈的味道。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陈疆册松开了唇,但没松开她的人。
他托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边上的洗手间里。
人均四位数的餐厅,洗手间整洁干净,空气里暗香浮动。
洗手间不分男女,独立使用,内置洗手台。
她被他放在洗手台上,起伏的胸口,急促的呼吸,凌乱的思绪。
阮雾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抽烟的?”
陈疆册懒散靠在门板上,“第一次,去南城接你回来。你说多巧,那次,你在洗手间抢别人嘴里的烟抽,这次,我把我嘴里的烟分享给你。”
“……”阮雾怔怔地望着他,她脸上很少见的,有这般的不知所措。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可以装作一无所知,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夜,也未曾揭露过。
而她更不清楚的是,那天她突然离席,陈疆册如何大阵仗地去翻季司音家里的监控,看见她最后出现在洗手间里,他把那几个在她之前出来的女生都给提了出来。把那些女的都给吓得腿发抖,一个个老实交代,在洗手间发生过的事。
动静闹得那么大,可是阮雾一无所知。
陈疆册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发消息问她,怎么就走了。他只是坐在那儿,翻来覆去地想,想她。越想她,越觉得她有意思,越觉得她有意思,越想她。成了个闭环。
可是再有意思,都没有今天这茬有意思——
陈疆册提步过来,双手掌心压在洗手台上,上半身倾压向阮雾。
洗手间光线晦暗,阮雾被他的身影覆盖。
她进退不得,下意识伸手推开。
陈疆册笑,呼出的气息很热,扑在她脸颊。
“绵绵,关于你的事,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抵在自己胸膛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手压在她的后腰处,单手箍着她两只手腕。
他腾出的那只手温柔地拖着她的脸,令她无法逃离他的视线。
他没所谓地笑着,“我也知道你今晚在相亲,但是没关系,没关系的宝宝。”
阮雾呼吸一紧。
就听见他接着说:“那个男的我看到了,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你和他不合适。”
阮雾抿唇,她对相亲对像没有任何的感觉,却还是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这种书呆子,连哄女朋友开心都笨手笨脚的,怎么在床上把你伺候的舒服?”
不知何时,阮雾被他圈在了怀里,周遭流动的气息,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沉香。
陈疆册轻轻吻过她的耳垂,气息浮动在她耳廓,每一丝的吐纳都尤为清晰。
他喉结滚动,黯声道:“只有我知道,怎么让你高。潮。”
耳边,有细微的塑料摩擦声。
阮雾忍不住瑟缩,提醒他:“这是在洗手间。”
陈疆册笑,低沉的声音好听得要命:“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个人,道德低下。”
“所以你待会,叫的声音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