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宜半弓着腰,俯身,探头探脑地往楼下张望。
她隐约听见熟悉的女声,好像是阮雾。定睛一看,发现就是阮雾。
她怕引起误会,更怕自己身份暴露,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陈疆册,你再把我衣服扔了,我就和爷爷告状,让爷爷揍你。”
阮雾愣了一下。
陈疆册笑:“我二叔的女儿。”
阮雾不自在地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拽着自己的手上。
陈疆册连忙松开手,他咳了几声,哑声道:“进屋坐坐?”
阮雾:“……不了吧。”
陈疆册复又拽住她的胳膊,“坐会儿吧。”
半推半就间,阮雾还是进了屋里。
其实她也说不清,这到底算什么呢?她怎么就进来了呢?
人心果然是难以揣测的,就连她自己的心思,她也说不清楚。
屋内的陈设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陈疆册不喜欢住家保姆,家里虽保持整洁,但没有一丝烟火气。客厅茶几堆满了文件,餐厅中岛台只有烧水壶和一个水杯。
他把东西都放在中岛台上,旁羡拿来的药盒上,有医嘱注明,用药方法,他拆了两盒,吃了几片药。
复又倒了杯水,拿到阮雾面前。
阮雾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她敛眸盯着面前的一杯水,澄澈透明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水波动荡,她眼里的情绪晦暗难辨。
陈疆册在另一条沙发椅坐下,哑了的嗓含着微末的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一份迟来的叙旧。
莫名让阮雾产生种导师询问学生,你的论文进展如何,是好是坏,是顺利还是卡顿。
“还好。”她说,“你呢?”
“就那样。”
他说话的时候,咳嗽声时断时续,语气轻松得像是老朋友叙旧,没有任何的憎恨,也没有耿耿于怀的质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走,问她有没有想过回头。
但他没有问,是释怀还是不重要,她也不知道。他只是顶着肺部的强烈震动,压下喉咙眼里的不适,问她:“晚饭吃了吗?”
阮雾说,还没有。
“吃了晚饭再走。”
她茫然地回身,望向空荡荡的中岛台,眼里的询问很明显,有着不加掩饰的调笑,“你的晚饭是白开水吗?”
陈疆册笑得胸腔都在抖,他说:“订了餐,很快就送到。”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
他起身,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印着餐厅logo的外卖袋。袋里装了好几个餐盒,他一一取出,放在中岛台上。
——“过来吃饭。”
这一幕和记忆里的某时某刻重合。
阮雾阖了阖眼,脑海很是凌乱。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她面对周淮安时,从未想过二人的以前。她意识到,她和旁羡一样,讨厌她这样的人,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不让人看懂内心的想法。甚至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
她慌乱地起身,不是和他一同用餐,而是说:“我就不在这里吃饭了。”
陈疆册摆放餐盒的动作微滞,他侧身对着阮雾,几秒的停顿微不可察。
他脸上的浮浪神色渐渐退去,挑眸看她:“怎么了?”
阮雾深吸一口气,说:“酒店的事情,谢谢你的帮忙。”
陈疆册笑得如同被辜负:“阮总谢人就这么谢的?”
阮雾是真的把狼心狗肺写在脸上:“我没要求你帮过我。”
陈疆册没有动怒,他语气轻飘飘的,堪称闲适:“我也没要求你把手机送到我家来,你为什么不选择同城闪送呢?”
话赶话到这里,阮雾维持许久的平静被他轻易撕破。
她能够说服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一句真话,但他一句话就拆穿了她的真心。
阮雾气头上,愤愤然道:“不管如何,陈疆册,你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就应该对你心存感激、感恩戴德。”
“我帮你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你感谢我。”
陈疆册低头摆弄着餐盒,姿态闲散随性,连看都没看阮雾一眼,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想笑,“你凭什么觉得我帮你,就为了图你的回报?倘若我真想你来感谢我,我有的是办法为难你、让你的工作室办不下去,你求助无果的时候,我的出现会变得正义,变得具有救赎感。”
“只要我想,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开我。”陈疆册幽幽瞥来一眼,深眸邃暗。
阮雾被他问的怔松,她不需要怀疑话里的真实性,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他何止有能力让她的工作室开不下去,把她赶出南城,对他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她盯着陈疆册,直到盯得双眼一片潮湿,眼尾泛红,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可陈疆册忽然叹了口气,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挺挺地走到阮雾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压住一大片光亮,在她眼睫处投下一层暗影。
阮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间忽然多了只手,陈疆册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陈疆册你——”
“——要推开我吗?还是要骂我?”陈疆册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咳嗽声都不复存在,低沉的嗓如玉石轻扣般,敲动着她的心,他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纵容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对你做,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诚实地回答完,我立马放你走。”
阮雾抵在他胸膛的手,掌心发烫。
她问:“什么问题?”
“这些年,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过得开心吗?”
阮雾抬眸,定定地望着他,说:“开心,你知道的,我的生活里,不是只有爱情。”
“但我不是。”陈疆册垂下眸来,深情眼迷离又缱绻地望着她,眷眷诉说:“我以为没了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事实不是,眠眠,这三年我很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我也没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我不常待在这里,只是在想你想的快要发疯的时候,才会回来。回来躺在我们睡过的床上,这样,醒来的时候我可以告诉自己,你只是早起去上课了,不是没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性,仿佛穿过她的耳蜗,抓住她战栗中的,岌岌可危的灵魂。
人心都是柔软的,阮雾也无法避免地为之动容。
可是也是在这个客厅,他的妈妈和他说,你要找的不是你的妻子,还是我的儿媳妇、银行未来的董事长夫人。
她常在回忆里作茧自缚。
“陈疆册,”阮雾眼眸清明,没有任何的情绪,说,“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你可以让我走了吗?”
陈疆册脸上的笑倾数褪去,方才的怀抱有多缱绻,现如今的松手就有多冷淡。
他被她这幅无动于衷的薄情给气得半死,却还是没法对她动怒,他退回了他的位置,沉默许久,声音泛空,说:“你走吧。”
阮雾心一霎揪紧,不敢看他这番失落无助的颓靡模样,连忙转身走人。
走出好远,都听到了他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咳得不停。
阮雾怔怔地定在原地,她站在滞闷的夜色里,皮囊底下的心脏慌乱不安地跳动。
她知道自己过于自私,可是那能怎么办呢?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时时刻刻有人跳出来,提醒她,你和陈疆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走不远。
她必须得对他心狠,也对自己心狠。
-
陈颂宜时刻关注着楼下的举动,听到陈疆册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后,紧张兮兮地跑了下来。
“哥?你还好吗?”
陈疆册手撑着中岛台,咳得上半身都无法挺立,支气管像是要咳炸了。
陈颂宜伸手要扶他,却被他拦住。
她慌乱道:“我让许医生过来,不,许医生过来得什么时候了,我直接打电话给120吧?我手机呢?我手机在楼上,哥你等我,我去拿手机。”
“行了,咳不死。”缓过那一阵,陈疆册倒了杯水,喝了几口,“别搞得我像是要死了一样。”
可你的状态看上去,和将死之人也没差。
这话陈颂宜憋在心里,没敢说。
她抿抿唇,替陈疆册抱不平:“绵绵姐真的好冷血。”
陈疆册说:“少说她坏话。”
陈颂宜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是你自己先说她冷血的。”
陈疆册淡淡地嗯了声,显然不想再提此事,“吃饭吧,再不吃,菜凉了。”
陈颂宜都替他委屈上了,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倦。
见陈疆册离开餐厅,陈颂宜问他:“你不吃饭吗?”
“不饿。不想吃,你安安静静吃饭,吃完饭回屋待着,或者回你自己的房子待着。”陈疆册将整个人都摔进沙发里,弓着腰继续看文件,脸色是病态的白,侧脸线条瘦削,他语气漠然,“总而言之,别来烦我。”
陈颂宜嗤了声,拿起筷子,戳戳外卖盒里的菜。
她心里憋得慌,还是没忍住,说:“你们当初到底为什么分手?”
陈疆册镜片底下的双眸清明冷静,眼底溢出抹冷冷的讥笑:“这话你得问她。”
“所以,当时真是她甩的你?”
“你能安静点吗?”
“不能。”陈颂宜近乎质问的语气,问他,“所以你是因为被甩而不甘心吗?”
陈疆册是被气笑的,“我看上去是因为被甩而不甘心吗?我要真是不甘心,圈内就该把阮雾给封杀了。她是有才华,了解短剧市场,慧眼识人。但那又怎样,我站在银行总部往下看,遍地是人头,遍地是金子。有才华的多了去了,圈内少她一个编剧,还能照常运转,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除了他,只有他,分手后还留意着她。
陈颂宜其实很难相信他居然有真心,他由来都是个不受束缚的浪子,一个接一个地换女人。
她曾以为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可这三年是实实在在的证明。
他的生活清汤寡水,连迟迳庭的酒吧都不怎么去了。
她复又想起周淮安来,这些年,周淮安时常联系阮雾,可阮雾对他始终置之不理。
圈内的人都说,周淮安毁婚约是为了阮雾。她和周淮安同在UCLA读书,他在留学圈很出名,因为自身的优秀,追求他的女孩子很多,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即便后来回国订婚,有了未婚妻,依然不老实。时常进出夜场、会所,携女伴过夜。
她曾将此事隐晦地和阮雾提起过,阮雾仿佛在听笑话。
“哥……”
“安静点。”陈疆册是真的累了,药效发作,他脑袋发钝,声音也倦懒无比,“我真的很累了,颂宜,别说话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陈颂宜很少见他这样的状态,疲态尽显。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此刻,她更心疼自己的哥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
阮雾发现自己的助理最近很不在状态。
项目汇报会上,陈颂宜频频走神,阮雾问她是否搞定宣发示意,接连问了好几遍,陈颂宜都没反应。
“Sunny!”阮雾提高了声音。
陈颂宜恍然回神:“啊?雾姐,怎么了?”
四周的人投来看热闹的眼神,纷纷打趣她:“Sunny,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
“Sunny姐,开会呢,你在想什么?”
陈颂宜干巴巴地笑笑:“没什么……最近没睡好。”
阮雾无奈,再问了一遍问题:“宣发你都搞定了吗?”
陈颂宜说:“搞定了,所有的宣传账号都在这里,宣传的时间也写在上面。后面有定金和尾款,等到视频发了,尾款就会立马汇过去。”
阮雾嗯了声,接着开会。
会议结束后,阮雾给陈颂宜使了个眼神,陈颂宜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阮雾问她:“是最近工作太多了吗,感觉你每天都魂不守舍的?”
陈颂宜挠挠头,模棱两可地说:“家里出了点儿事。”
阮雾关心道:“需要请假吗?我可以给你批几天假期,你放心,工资照发。”
“不用不用。”陈颂宜摆手,转移话题道,“泊闻哥那部戏要拍完了,这周日有个杀青宴,泊闻哥的意思是,他忙活了一个月,有点累了,不想出席,你作为老板,你出席一下。”
“……”阮雾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还是微微笑着,“行吧,时间地址你发给我。”
“ok。”
陈泊闻主演的短剧,自然是工作室的重点作品,女主演和几位配角都是短剧圈内赫赫有名的人物,必然是要安排杀青宴的。
他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阮雾也不喜欢。但总得有个老板过去参加杀青宴,陈泊闻已经零片酬出演了,阮雾哪儿还有理由不出席杀青宴。
周日当天,她没有工作,在家躺了一天。
杀青宴定的餐厅是家韩国料理,离她家不远,走路过去半小时。
阮雾没开车,换了套衣服,步行过去。
餐厅包场,现场人多且杂,有人见到阮雾这张陌生面孔,感到茫然。还是陈颂宜出场,缓解了这份尴尬。
实属无奈,阮雾和陈泊闻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剧组的人只认得陈泊闻,对陈泊闻的合作伙伴,全然无印象。
陈颂宜拉着阮雾到主桌坐下。
好在主演们都认得她,同性们亲昵地喊她“宝贝”,异性们则喊她“雾大美人”。
这些主演和她入行的时间差不多,基本都和她合作过,老朋友见面,氛围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大家边吃烤肉边聊天,韩国料理喝的酒都是米酒,奶油味米酒,甜滋滋的,没有任何酒气。
阮雾和同桌的人喝了好几瓶,气氛活络了之后,人群里不知是谁,喝多了,耍起酒疯来。
“臭男人给我死,我这辈子再也不谈恋爱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在座的男同胞很是无辜:“我看你们女的也没一个好东西,骗我感情骗我钱!”
有眷侣的则表示:“那是你们没遇到对的人,我男朋友对我可好了。”
另一个附和:“对呀,我女朋友对我也很好,她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绵绵甜甜的,我不管多辛苦,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很幸福。”
此话一出,随即遭到在场所有单身人士的白眼。
一阵讨伐后,忽然有人问:“说实话,你们为什么会和前任在一起啊?恋爱里总有美好的部分吧,咱们不要回忆分手,回忆为什么会恋爱呢?肯定对方身上也有吸引你的地方。”
有人说:“我和他是在酒吧认识的,有人要我喝酒,我不想喝,然后他当了个黑骑士,拿过我面前的酒杯,一口闷。哇——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好man。”
还有人说:“她是我朋友的姐姐,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也有人说:“网友,网恋来着,他每天对我嘘寒问暖,半夜聊着聊着,聊上头了,就和他谈了。”
每个人对另一半心动的原因都不同。
一圈人说完,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阮雾的身上。
只剩她没说了。
迎着众人的热烈视线,阮雾举起酒杯,将杯中乳白色的米酒一饮而尽后,轻笑了声。
她没有他们的一长串修饰描述,只用一个成语,简单有力地概括。
“为什么和前任在一起?”
“——鬼迷心窍。”
何必用那么多的话语来形容呢,恋爱开始,不过是欲望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所以才选择和他恋爱。
四周安静了几秒,随后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她说的言之有理。
所有人都在笑,都在咬牙切齿懊恼恋爱初始的鬼迷心窍,唯独陈颂宜是笑不出来的。
她默默拿出手机,给陈疆册发了条消息。
陈颂宜:【绵绵姐说,和你谈恋爱,是鬼迷心窍。】
消息发完,抬头时,饭桌上又换了一个人发言,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那你们后悔和前任谈恋爱吗?换句话说,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和他/她在一起吗?”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不会——”
陈颂宜放下手机,余光里,瞥见阮雾双唇翕动。
她看清了她的口型。
阮雾是唯一一个不同的答案。
她说:“会。”
-
晚上十点。
陈疆册从医院出来。
老爷子前阵子体检出了点儿问题,最近住在医院复查。平日里本就不关心他的小辈,这种关头更是找借口不来,只是偶尔打通电话,表示慰问。
陈疆册来了之后,听老爷子数落自己的叔伯和堂兄弟,数落了半小时。
陈疆册无奈:“爷爷,您再骂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老爷子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司家那丫头白天都来看过我,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挺喜欢她的。”陈疆册毫无正行地回答,“她身材多好。”
“滚。”
“夸她也不行吗?”
“滚。”
“爷爷您脾气真大。”
“滚。”
陈疆册欲起身:“好吧,我滚了。”
然后又被老爷子叫回来:“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喜不喜欢她?”
陈颂宜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陈疆册瞄了眼消息内容。
——【绵绵姐说,和你谈恋爱,是鬼迷心窍。】
陈疆册面不改色地摆弄着手机,叉掉聊天界面。
“您希望我对她是什么喜欢?”
“当然是和她结婚的喜欢。”
“和她结婚,我无所谓。”陈疆册说,“但和喜欢没关系,我对她也不可能有男女之情。”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培养不了。”他难得执拗,“你把我脱光了和她放在一张床上,我都硬不起来。”
这混账玩意儿——!
给老爷子气的够呛。
老爷子问他:“那你没打算结婚了?”
陈疆册没说话。
陈颂宜又来了条消息,新消息进入,她的对话框瞬间位于前列。
【她说,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想和你谈恋爱。】
陈疆册眼睫颤了颤,把手机屏幕暗灭,扔进口袋里。
他动了动腕表,与腕表相贴的,是根黑色的皮筋,一并藏在他的袖子里。
“爷爷,”他收敛了浮浪神色,语气难得正经,严肃,“如果我说,我想要结婚的人,是个普通人呢?”
“和普通人结婚,你日后会很辛苦。”
“如果结婚对像不是她,我想我会活不下去。”
“离了她就没法活吗?”老爷子说着风凉话,“你爸闹着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也是这幅嘴脸,可到头来,他不还是和你妈离婚,又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了吗?疆册,爷爷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别把爱情太当回事。”
“您非得把我和我爸相提并论吗?”
“你们是亲生父子,那你俩作比较最好不过。”
陈疆册嗤笑了声,幽幽道:“您觉得我会像他?那您怎么不把银行交给他。”
老爷子被噎住。
陈疆册目光冷峻,语气肃然:“少拿我和他作比较,这错我不认。”
四目相对。
短暂的对峙后。
老爷子手指着他,怒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陈疆册笑了,眼神迷离微醺,像是个醉鬼。
他又在病房里陪了老爷子一会儿,直到他睡着。
他离开医院后,驱车前往目的地。
一个不需要他输入地址,就能找到路的地方。
这三年,他始终留意着她的工作与生活,他也曾是个合格的前任,绝对不插手与她有关的任何事。就算是她需要帮助,他也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出面。
如他所言,他没有想过要她的感激,更不想让她因此而感动。
如果一切为她所做的事的目都是要她感动,那他不会做。
他不打感情牌,没意思。
喜欢这种感情是纯粹的,不应当添加任何的感情在其中。
这是阮雾对于爱的定义,陈疆册一直都知道,他从来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可是他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就像时常将车停在她家楼下,仰头望着高楼处的一角。
她时常工作到后半夜,灯也一直亮着。
有次他应酬喝多了,使唤着司机,让他把车开到她家楼下。
他就坐在车里,盯着她家的阳台,渐渐地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天明。
那天他语气很好,碰到了去剧组的她,穿着条短款的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一件浅绿色的宽松西装外套。看着很春天,很朝气。她正和人打电话,笑得是连迟迟春日都比不过的明媚。
陈疆册也是在这一刻意识到,她离开他之后,依然生活得很好。
可是他不是。
他曾经以为,有她没她都一样,谁离开谁活不下去呢?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然而分开的时间越长,他越意识到,原来他离开她,每一天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他不会死,只是活着很没意思。
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或许是想要她开心,想要她无忧无虑。
直到现在。
和她重逢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带她回酒店房间,让她自己打电话,而自己在浴室里洗澡。而是拉着她,剥掉她身上的浴袍,狠狠地和她做,做的她身上全是她的指痕、吻印,做的她流不出一滴水,做的她软口合不上,做的她眼里满是泪。
不是让他在他俩的家里吃饭,而是把她按在中岛台上,他掌心抚摸过她似奶油般的肌肤,把她当做食物般品尝。他会低头,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低头,动作轻柔地将她分开,然后低头亲吻她,舔。弄她,含的她颤栗不已,含的她大汗淋漓,含的她城门失火。
然后这个时候,她会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用带有哭腔的嗓音求他。
——“陈疆册,你放过我吧。”
他放过了她,那谁能放过他呢?
他来到她家门外,风雨长廊的尽头,是她家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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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甜的像饮料,阮雾权当饮料喝,不知不觉间,竟喝了两大瓶。
虽说米酒酒精含量低,但这么喝,她或多或少,也醉了。
她醉醺醺地与众人告别,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电梯上的数字,清晰又模糊,隐约有重影。
电梯响后,她还在电梯轿厢里站了会儿,才摇摇晃晃地出来。
一抬眼,忽地看见家门口站了个人,她往前走了几步,月光如蟾光皎洁,照亮站在暗处的人。
阮雾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提步,缓缓朝她走过来。离得近了,她看见他眉宇里的疲态,眼神暗下,浸在暗夜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但他叹了口气,像是对宿命的叹息,也像是一种认命。
“陈疆册……”阮雾油然而生不安感。
“和我在一起,是鬼迷心窍吗?”他问。
阮雾被酒气荼蘼的眼无法聚焦,“……你怎么知道的?”
陈疆册盯着她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嗓音喑哑,说:“是我鬼迷心窍了才对。”
——我把你当做了我的命运。
但你只把我当做可有可无的人。
你没有鬼迷心窍,鬼迷心窍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