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五日,天刚亮。

杜家村的杜二套了牛车,车板上拉了许多重物,牛走了好一会了,杜二和大哥、大嫂并没有上牛车坐着,大哥推着两轮车,大嫂背着藤筐,三人是走着的。

车板上坐了个十一二岁小姑娘。

那是杜二的侄女。

杜二今年十九了,还没娶媳妇,这人眼光高,看谁都瞧不上,因缘巧合识字会写,脑子也活,农闲时最爱往城里跑,琢磨点赚钱门道,零零散散几年下来,攒了些钱。

几日前杜二急匆匆跑回来,跟着兄嫂说:要做买卖。

杜大哥急了,这可不行,他们放着好好地田不种,换了商贾身份那可糟了,而且买卖哪里有那么好做的。

杜二说:“不换商贾身份,就是一日的小本买卖。”

“大哥大嫂娘,我有主意,翠柳河就是那片全是贵人的大庄子那条河,十五日太子殿下要去河里打水仗比赛玩……”

如此原原本本说了一通,自然杜二语言也加工过,知道一家子,自从父亲去了后,阿娘大哥更是老实本分,要是知道去皇庄卖吃的肯定不乐意,因此杜二诓骗一家子,已经有人去了,他们就在外围,不凑前,只赚点凑热闹的百姓吃食银钱。

“……盛都城过去瞧热闹的可多人了,城里人再怎么说也比村里人出手大方些,都是会买些吃食的,而且天气热,要是早上带吃食,也只能带干饼这些,但凡带个包子到了晌午肯定捂臭了。”

杜二劝家里劝的口干舌燥。杜母还是不愿意,觉得太冒险了,那边可都是官老爷,杜大哥也是,还说要不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种田算了,现在光景好,饿不死人的。

“饿自然饿不死。”杜二先跟母亲说:“娘,这单买卖你依我,之后您找说亲的让我娶媳妇我定答应。”

杜母一下子高兴起来,“真的?”而后松口,“那也行吧。”看老大。

丈夫一死,家里大事其实都指望大儿子下决断。

杜二跟大哥说:“买卖本钱我掏,亏了算我的,赢了咱们兄弟对半分,哥,妞妞好几年也没穿新衣了,嫂子肚子里又有个,家里总得存点钱把房子盖一盖吧。”

“行,不过本钱不能光你出,做买卖亏了赚了咱们一起。”杜大哥一咬牙也定了,爹在世时常说他榆木脑子疙瘩,空有一身力气,弟弟脑子灵活,现在不如跟着过去见见世面。

一家人合计做什么,其实还是杜二出的主意。

“天热,不能在家里做好了带过去买,大早上的贵人都住在庄子里,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凡吃食放一放味就不好了,咱们百姓凑合尝不出来,贵人舌头刁尝一口就不愿意吃了,要是碰到厉害的别砸了咱们摊子。”

杜母杜大嫂便有点害怕想反悔。

“咱们把锅、炭火、炉子都带着,别嫌沉重,到时候早早过去,我地方踩好点了……”

天还没亮三人带着孩子就出来了,妞妞和杜大嫂走走换着坐车上歇歇脚,天擦亮,就看到河流了,远远都是帐篷、棚子,还有巡逻的官兵,一家人立即有些怯。

“没事没事,快到了,咱们往后头走,那边没官兵。”杜二说。

妞妞都从牛车上下来一起走,走在阿爹身后。

官兵远远瞧见了,骑马上前喊住了杜家人,杜二胆子是大但遇到了兵老爷也有些怕,马儿还没到先上前几步作揖见礼,“老爷,我们是潭水乡的杜家村村民,今日想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那你们还带锅灶。”官兵从马儿下来,瞥了眼后头车上的东西。

杜二心里一紧,忙告饶说:“其实小的想今日赚点嚼头,我们往远处摆,定不会碍着贵人的眼——”

“远处可瞧不到热闹,那边没人,跟我来。”

杜大哥脸色一变,当即也是告饶,杜二也怕了,给兵老爷塞钱,意思不摆就不摆了。心里后悔,怕是今日要全赔本了,空跑一趟。

官兵没收钱,一看这俩兄弟连着后头妇人小孩要吓哭了,才知道误会了,当即说:“浑说什么,让你们跟我走,那是比赛河边会场划分了区域,温大人下了命令,若是老百姓散客想摆吃食、叫卖的,有规定的地方,你们随便往河边扎,乱哄哄的不说,要是出了乱子,被谁欺负了,也没人管你们。”

“不要你们的钱,赶紧收好,我今个拿了,回头挨罚的是我们。”

最主要是,他们这趟差事辛苦,温大人提前发了高温费,等回头忙完了,不出岔子还给赏钱。因此小老百姓塞得几十个铜板,官兵还真没放在心上。

轻重他分的清。

杜二之前是到处打听问的小道消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擦了擦冷汗,忙应上,叫妞妞嫂子上车,跟上老爷。

“不急,一道走吧,也不远。”官兵牵着马,脾气倒是好。

果然走了没一会——杜家兄弟嫂子小孩脚程也快了些,到了。河两边宽阔地面早已收拾好,贵人的帐篷、棚子都在柳树下,此时仆从都在忙碌。

小摊贩、叫卖的百姓都在河两边末端,地面竟然也锄了杂草,搭了棚子,棚子小一些,不如贵人的大帐篷、大棚子奢华,但有个遮阳地方。

“老焦,新来的你登记,我先走了,天亮了人越来越多我盯着些。”官兵送人到了交接完,骑马继续巡逻。

杜二连忙拱手作揖喊焦大人。

“我一个管事当不起大人称呼,我家老爷是横梁府木材商木老爷,此次会场都是我们老爷接管的,你们来的早,这个牌子拿着一会挂在棚子柱子前,后头起锅灶,前头桌子摆吃食,解手得跑远一些有专门的地方,用水的话得去上游接,烧开了些,注意些卫生,别吃坏了肚子。”

杜二一一应是,全都记下。

又胆战心惊问:“焦管事,可是要收摊位钱?”

老焦看了对方一眼,笑了,“头一年不收,之后再看吧,温大人说了,不跟民挣利,赶紧收拾吧。”

“早上巳时末开始。”

杜二记下了,真真感激的鞠了一躬,老焦觉得这汉子倒是机灵也识趣,摆摆手去忙了。杜家开始卸东西,将牛车放在后面看这些,杜大嫂怀孕四五个月,一路走过来,丈夫让歇歇,杜大嫂意思不用不累。

“嫂子歇会吧,我和大哥先把重物搬下来,一会收拾做饭还得劳烦嫂子。”杜二说。

杜大嫂才坐下,说:“不累的,常年干活这算什么。”

妞妞去抱些轻松物件,佐料之类的瓦罐,拾掇好了,这边还有一张木桌能放东西,杜大哥见状小声说:“来的时候你没提这个,咱们收拾起来方便多了。”

“我也不晓得这边还给供这些。”杜二也是又惊又喜,不由感叹:“那位温大人真好,不知道是在哪当官的。”

一家人手脚麻利很快布置起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户,有商贾出身的小摊贩,也有卖货郎,还有跟他们一般都是附近村民来试一试碰个机会。

都是一脸惶恐害怕,怕的是官老爷找他们麻烦,不让他们做买卖驱赶他们,结果没想到给安顿了地方,很是惊喜。

……

清晨八点多,许多福带队伍去河边热身了,他们刚到没多久,李泽一队也到了,双方的船已经运送到了河边,互相看看,闲聊几句。

到没有火药味。

“好热闹啊。”、“我瞧见我大哥了,队长,我去跟我大哥说两句话行不行?”

许多福让去,“比赛前一炷香回来,到时候会敲锣,想去凑热闹都去吧。”

刘戗一听带头先跑,然后都跑了。

以前比赛在太极宫里,就是全班学生自己玩,今年不同,场地设在外面,各家都来了不提,连着好多老百姓都来了,少年心性凑热闹爱面子,先去溜达一圈。

没一会刘戗手里拿了饼回来了。

河两边大帐篷搭建在一起,因为天气热,不是四面都包着,长方形正面敞开挂了蚊帐纱帘之类的,里头摆着座椅桌子软塌,家具都置齐了,有的家女郎戴着帷帽已经到了,见哥哥弟弟过来,不由闲聊两句。

“我看好多人啊。”、“哥哥今日人好多,要是输了——”

“呸呸呸乌鸦嘴,我定能赢。”

也有长辈问:“你们筹备得如何?”、“要是同殿下比赛,到时候别使全劲。”

“母亲,殿下不许我们放水,殿下不是那种人。”

“队长这些日子训练可刻苦了,才不屑李泽他们放水呢。”

说了几句,有的说恼了,因为大人们教官场之道,这些少爷知道许多福是太子是半君身份贵重,但过去当同学,当队友、对手,经年累月下来,他们能不知道殿下什么人吗。

若真是因为此放水,许多福更生气,会瞧不起他们,他们也会瞧不起自己,既然要比,堂堂正正的好好比比,就算是输了也无愧于心。

少年人火气冲天出了自己帐篷,空气里弥漫着扑鼻的香气。

“干嘛火气冲冲的?”刘戗手里拿了个饼美滋滋啃了一口,见人看过来,护短说:“看我饼干什么,我跑到底下买的,是个两兄弟,揉饼烙饼的是个婶子,可好吃了。”

“野菜葱花口味的。”

刘戗狠狠咬了一口。

李泽队伍的:……

“哪里?”

刘戗单手往后指比划,一边又啃了一大口,“香喷喷啊,我一会比完了再吃一个,不对两个。”

许多福看出来大家有点兴奋的浮躁,想着缓解下队员情绪。

刘戗手里捧了个饼溜溜达达过来了。

“好香。”、“刘戗你跑去买饼了?”、“哪里的饼?”、“你没跟你爷爷聊天啊?”、“还以为你到你爷爷帐篷去了。”

刘戗说:“我爷爷还没来呢,再说昨日他就跟我说过了,让我好好比。我刚跑去看热闹,咱们河道两边,除了你们各自家人,还有好多百姓,这个是野葱野菜饼你们吃过没?可香了。”

许多福本来无语,要说两句刘戗,一张口变成了,“我看看,里面夹什么野菜?”

“给你看一眼。”刘戗吃的差不多了。

许多福:“……你还怪大方的啊。”

“我就买了一个,别说吃这个饼我想到了肃马关,现在浑身力气。”刘戗给自己买饼找借口,因为许多福从昨晚就不许他们吃太撑了。

许多福知道刘戗心思,注意到大家注意力都转移到吃的方面,没那么紧张,而且他一看这饼面饼有些微微发黄,应该是面粉自家磨的比较糙,但是别提,糙有糙的口感,烙的金黄脆脆的,包的月牙状,里头是野菜蒜头葱花——

咽了咽口水。

他早上也没吃太饱,刚又热身活动。

许多福:“顺才去买饼,谁要?”

“队长,别叫顺才去了,我们去买。”

“对对,我们也溜达一圈。”

刘戗还想吃一个,问距离比赛还有多久,一听半个时辰呢,于是跟其他人说:“我去买。”

“一起一起。”

许多福:“那去吧,给我也带一个。”

没一会一群人又呼啦啦回来了,手里都捧个饼,刘戗把手里的递给许多福,自己手里还有一个,许多福接过先咬了一口,一股面粉的香味,就是很质朴的味道,这里面野葱味道最好了。

太子队长这边围着吃饼说战术。

说一会期间伴着‘好香啊’、‘有点烫’、‘慢点’,许多福也跟着点头点评一下饼,反正大家现在不紧张了,氛围倒蛮好。许多福心里给刘戗买饼记一功。

李泽那边就有些浮躁,李泽耐心好一遍遍安慰,只是快开始了,要热身,大家还有些没在状态,想说好几家世交都来了,还有想问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李泽看在眼里,语气略略强硬了些,说:“别管外头如何,我们训练了这么久,听我指挥,按照之前训练的时候走,保准没问题。”

“知道了。”、“行。”

其实大家还是有点好奇太子队伍在干嘛。

太子队伍吃完饼热身消化,一一询问过,除了刘戗吃了两个饼,大家都是一个。刘戗说:“我个头大,两个也刚刚好,放心吧,准没问题。”

“王元孙,刘戗交给你了。”许多福直接不废话。

王元孙嗯了声。

等快开始了,圣上九千岁也到了,众人出帐跪地行礼,圣上叫起,赵二喜又喊了一道,圣上和九千岁坐在最大的明黄帐篷里,帘子拉开,开始擂鼓,咚咚咚的响彻河边。

莫名的,大家又有些紧张。

开始了。

两方是一个起跑线,这段河流比较平缓,坡度不大不陡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整个河道两边帐篷营地流下的区域都是比赛点,有专门的拐弯塞道,还有分岔河流,这块略陡是个惊险关卡。

两队都知道,昨晚包括早上来都查过。

“先别急,周全、仲子钦你们带船先下,我们掩护你们,到了那边等候看能不能搞个偷袭。”李泽道。

太子这边,王元孙说:“拐弯处,李泽肯定想在这儿搞事。”

“起初也不用太费力。”许多福说,“拉开距离,先用箭,咱们练了这么久,见机行事,注意安全。”

敲锣开始了。

坐了一早上的少爷女郎们都钻出帐篷想瞧瞧,自然了长辈让府里女孩戴上帷帽再出去,其实本来拘着不让出帐子,不过好像各府都露了脸,倒也无所谓了。

都出来瞧热闹了。

双方两人抬着船放水里依次上船。

王元孙说:“刘戗,一会创李泽他们,逮着就创。”

“行。”刘戗答应的很爽快。

船一入水,对面李泽那边打头阵的是仲子钦,刘戗王元孙轻盈上船,两只船儿顺着水流往下,刘戗王元孙这边加速——

河两岸一见都惊了。

“怎么后头那只船这么快?”、“诶呀不好了,前头的快被超过了。”

围观的少爷千金们还以为是比快呢,还未感叹完,眼睁睁看着后头船碰的撞了前头船,两方船都摇摇晃晃要翻不翻——要是翻船,船上的木刀颜料掉水里,虽然岸边隔着十米有金吾卫补给东西,但这段时间战斗力是空。

因此能不翻船最好了。这可是两败俱伤打法。

“刘戗你们是疯狗吗?”仲子钦稳着船骂。

王元孙:“刘戗他骂你。”

“他骂的我们俩。”刘戗喊完,将木刀蘸了颜料,仲子钦一看,赶紧催后头队友,“我们先走先走——”

刘戗把木刀塞回腰间,往旁边躲开一个身位,后头王元孙早已拉弓搭箭,船身如此晃动,那支箭拉的满,手很稳,射了出去。

箭头是钝的,用棉布包着,打人可能会疼些但不会致命危险。

岸边发出惊呼来,都看愣住了,没想到这般‘凶险’,竟然是真的打仗,有些少爷们看的到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加入,鼓掌说:“好玩好玩。”、“厉害啊。”

“那一箭中了没?”

“中了,但是射中的是胳膊好像。”

射中胳膊就是没致命伤。

王元孙收弓,“后头来人了。”前头刘戗已经开始划桨,二人配合极为默契,一张口彼此就知道下一步,刘戗早知道那一箭射不中要害的。

“仲子钦两个肯定很慌,咱们先弄他俩。”

“行。”

两人背后还有放箭的,这艘船在水里躲来躲去,二人有时候俯身,或是听箭矢风声辩位置,灵敏躲开。

这一场水仗,打的惊险刺激万分,两岸都夸好。

“王大人家少爷好生厉害啊。”

也有跟忠毅伯夸仲子钦的。

大人们在岸上社交,表演‘为官之道’,河里两队人已经全下来了,路过分岔口时,那弓箭才像是雨一般,有的人‘中了箭’,心思还在岸上,注意力没集中,导致一支箭就能让船翻了。

李泽一边喊一边比划手势,意思掩护翻船的队员做防护。

许多福这边:“趁他落水没补给,要他命!”

“我去。”仲子铭喊。

“行。”许多福答应,跟李昂说:“咱们过去包一下。”

两队都是浅色衣,许多福月牙白色队伍,对面李泽浅粉色队伍,打湿了有些难辨,但两队头上绑着抹额,一黑一红,跟他们弓箭、木刀的颜料颜色相同。

因为颜料遇水会化开,内务所的人想了办法,在颜料中还混了漆,调和而成,哪怕是遇水化开一些但‘致命一击’的‘伤口’还是能看见,外加两边都有金吾卫做记录。

宁武帝出了大帐,眺望河面,远处,众多船中一下子认出许多福的船,跟九千岁说:“他没以前胖了,倒不好认了。”

许小满看的目不转睛,根本不理宁武帝。

仲珵:……

“你说他能不能包抄?”

“能,但有可能翻船。”许小满说。

果然两队队长相遇,落水的船翻正过来,落汤鸡队员坐上船里,只是木刀颜料都没了,李泽和队伍之一的船掩护,正好遇到了前来的许多福。

李泽那船真的与殿下相撞,两船没翻,晃动的厉害,李泽让队员赶紧撤去补给站,许多福木刀沾满颜料,一个声东击西扑李泽,李泽胳膊被‘划伤’。

这边打起来了。

李昂稳着船身拉弓箭射前面跑的。

周全划船撞了过来。

“走。”许多福收了木刀,先退让。

李昂看向周全,被河水溅了一脸,眼睛都是红的。

很好‘杀心’都出来了。

现在没人管岸边说什么、谁来了,一个个杀红眼,哪里还顾着身份、利益——也有利益,全队的利益,只能赢。

两队伍全都湿了个遍,李泽那边先‘死了’两个,许多福这边一个,双方争夺弯道,在弯道搞起来了埋伏,王元孙又解决了两个落单的一船。

李泽开始搞水下偷袭。许多福带着李昂正面迎战,偷李泽的老家,先把李泽船上那人解决了,二打一还是很轻松的,许多福比划手势,“我开李泽的船。”

“我来。”李昂杀气腾腾说:“我知道周全在哪,我去勾引。”

许多福:……

之前叫你用美人计你不干,还挺气呼呼的,现在用词怎么不挑了?!

“行,你别意气用事,大局为重,我去找李泽,这小子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李泽搞偷袭还挺厉害的。许多福不敢掉以轻心。

李昂:“放心,要是我拿不下周全,我写认错书。”

“……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许多福还是很和蔼的。

天气热了,他们在水下打仗晒的有点热但水下凉快,岸边上帐子,打水仗队伍往中间游去,最上头的帐子看不到了,女郎回到了帐篷中,少爷们凑趣跟着岸边跑。

出来玩瞧不到‘打仗’也兴致好,尤其是女郎们,一年到头很少出来玩的,今日各府都出来了,便想着走动走动,到各家帐子见见手帕交的好姐妹,吃着瓜果喝茶闲聊也是热闹事。

中间那边又叫起好,看来打到那边去了。

到了晌午天热,肚子饿了的。

“听说底下全都是卖吃的的,很是热闹。”、“我身边丫鬟刚去看过,回来告诉我的。”、“瞧着挺干净的,有家饼是现做的,味道有些野味,比咱们带的好。”

就有差仆从去买一些外头吃食,给各家帐子送一些,外头东西不比府里精细,但难得出来玩尝尝罢了。

许小满不饿不吃,往下头跑去,仲珵一看跟上,俩人身边带着金吾卫,到了河中游,迟迟找不到多多影子,仲珵问金吾卫,太子呢。

“圣上,殿下去找李家少爷了。”

许小满说:“诶呀李泽肯定是当饵诱敌。”

“你别急,咱俩去瞧瞧。”

“我不急,我信多多,多多又不是没吃过诱饵。”许小满说。

仲珵一下想到先前他们玩时,他让小满当诱饵,小满很快就答应了,竟然是这一出,便笑着捏小满的手,“那你刚才还诶呀。”

“兴奋的,咱们多多能不能拿下李泽就看这一出了。快走。”九千岁甩着胳膊大步找人,哪里有空跟宁武帝‘调情’玩。

仲珵:……走吧走吧。

两方队伍都被打散开,各干各的,没了李泽指挥,大家起初还有‘阵法’,但是河里又不是陆地,打起来船很快被河水冲散,什么阵法全都忘了,只顾着眼前。

许多福记得阿爹说的,要灵活,过去训练默契,组队也是一带一,一个勇猛力气大一个有脑子有主意会判断,这样搭配的。此时他单打独斗一个人乘着船找李泽。

李泽没船,也没显露身影,只能说在暗处水里草里埋伏着。

擒贼先擒王,看来大家想的都一样。

李泽钓他,此时的他何尝不是钓李泽。

许多福划着船到了没人的水面,目光扫了下落在岸边芦苇那儿,但他知道李泽肯定没在芦苇处,他能发现李泽也能想到,李泽在——

水里。

几乎瞬间,许多福船被掀,早已准备好一手是木刀,另一手是颜料,船掀翻在河面,两人对上了,李泽也是一手沾满了黑色颜料的刀。

电光火石之间,就看谁快了。

许多福手里颜料桶砸向李泽,李泽躲了下,此时许多福游过去借力翻船一个给力点,速度极为快,手里的木刀快狠准对着李泽脖子去。

李泽躲避开,许多福缠上,须得尽快,不然木刀颜料会淡掉,两人都没有补给了——

二人抱着在水里打斗,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直到:“队长,我来了。”

李昂的声。

且有箭射向李泽肩头,李泽避开,就被许多福捅了心脏,李昂还怕李泽不承认,拎着一桶颜料,“队长,补给补给。”

许多福‘杀了’李泽三刀。

李泽都逗笑了,“我死了我死了,你们要不要这么下死手。”

“你这个人很狡诈,要是对付敌人肯定厉害,幸好咱们是同学。”许多福抹了一把脸上水,笑的高兴,“你的船给你了,我去找队友汇合。”

李泽游去翻自己的船,爬上坐稳,喊:“喂,我们队伍怎么样了?周全呢?”

李昂要说什么,许多福先大喊:“你都死了,死人不能开口说话。”这个李泽,还想骗取他们情报!

李泽:……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防备他了。不过李泽脸上都是兴奋痛快,因为殿下如此认真对待他,把他当一个难缠的‘敌人’,说明很认可他的实力。

又想:许多福是个可敬又很有魅力的队长。

幸好他们是同学,而非真的敌人。

李泽捂了嘴巴,意思不说了,躺在船上歇一会,他刚才在水里憋气憋了好久,看着李昂许多福同一船去继续战斗。

没有人来找他……他这个队长当的有点失败。李泽只冒出一个瞬间,很快摇摇脑袋,不能这么怀疑队员,也许队员们自身难保也在‘拼杀’。

小船上。

李昂说:“我杀了周全。”

“……”

李昂看到许多福无语表情,笑的牙都出来了,有些白,因为李昂晒黑了些,此时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俩为什么吵架吗?”

许多福一个耳朵竖起。

“打完了跟你说,反正杀完了周全,我俩和好了,不过他和李泽待得久了,刚才还想缠着我,幸好被我识破先来找你。”

许多福:……爆瓜爆个预告,好好好。

比赛整整两个时辰。

铜角吹响,配着鼓声咚咚,结束了。

“谁赢了?”、“太子赢了。”、“你是没看到太子英姿刚才打起来太厉害了。”、“李泽他们也不差。”、“是不差,不过太子队伍更勇猛。”

“太子殿下长得也好看。”

杜二同大哥大嫂做了一早上野菜饼子,光顾着收钱,忙得不可开交,难得间隙,也能看到河边各位划船的少爷,那真是‘真刀真枪’的打,并不是比划船谁快慢。

妞妞年岁小活泼好奇,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场面。

中间得空时,杜大哥就让闺女去瞧瞧热闹,妞妞不敢,旁边一位丫鬟脾气也好,说反正等饼功夫,可以结伴一起去看看。

妞妞就跟着丫鬟姐姐一道去河边了。

她谁都不认识,只知道河里都是少爷、贵人,买他们家饼的漂亮姐姐是丫鬟,但给钱给的可多,穿的也好,人也好看。

丫鬟一听笑的巾帕捂嘴,说妞妞嘴巴甜胆子大。

“河边头上绑着红带子的是太子殿下队伍。”

妞妞好奇问:“姐姐,殿下在哪?”

“我也没见过。”丫鬟说完,又道:“不过我听人说,殿下样貌最俊最漂亮。”

妞妞在河边围观,一同看得人很多,纷纷猜哪个是太子,妞妞看人群中有个样貌漂亮的,问姐姐,“他好看,他是不是殿下啊?”

可能兴奋声大了。

王元孙看了过去。妞妞害羞吓得躲在丫鬟姐姐身后。王元孙岸边补给,说:“我不是。”

补给完就走了。

船上刘戗:“咱颜料多着呢,还补什么,你就是吓到小孩了,想跟人家小孩说说话,不过你硬邦邦的话,小孩更害怕。我知道那小姑娘,早上买饼去就是她家。”

王元孙:“我记得。”

“一会打完了,咱们去她家吃饼。”刘戗又饿了。

王元孙嗯了声。

岸边丫鬟也松了口气,说:“那位少爷也没生气,不过听闻殿下很仁厚,脾气也好。”

很快妞妞就见到了殿下,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殿下坐在船上,浑身湿着,头发贴在脸颊上,后头那位贵人有些黑,殿下很白的,还跟他们挥手呢。

丫鬟看的目不转睛,说:“这位肯定是殿下了。”

“姐姐,我也觉得是,殿下好看还脾气好。”

许多福打完了李泽,那会确实‘意气风发’,骚包的坐在船上对岸边围观百姓挥挥手,笑的得意痛快,闪闪发光的耀眼。

日头最盛时比赛结束,太子殿下胜,宁武帝龙颜大悦,上了酒水,见者有份,还要宴请诸位吃烤羊。

天热,众人都没离开,想避开暑气,没想到圣上赐宴,很快冰过的酒水一坛坛送到各帐中,就是围观的百姓、小贩也得了一壶,分着喝喝,沾个喜气。

酒水冰过,一口也没尝出什么味,只觉得好喝。

日落时,河边凉快,一日的暑气散尽,圣上说的烤羊宴开始了,架起了篝火,空气都是肉香。

刘戗最为高兴,说:“真跟回到了肃马关一样。”

众人都换了衣服,此时坐在一起,也不拘李泽队伍还是太子队伍,又和和乐乐,还互相打趣说着今日比赛时谁把谁按在水下、下死手、偷袭还掏裆——

“啊?真的假的?”许多福瞪圆了眼。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顶着大脸红辩解:“我不是故意的,那会混乱我也没想过抓你那里,不小心的。”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队伍赢了,鏖战四个小时,‘杀’的李泽队伍仅剩一人,最后一人也没投降,‘自刎’说输了输了。

此时李泽队伍来敬,皆是心悦口服。

“一年不见,你们队伍变厉害了。”、“刘戗你有脑子了。”、“我可没放水,你们今年确实厉害。”、“竟然还会搞偷袭了。”

刘戗先骂了回去,他本来就有勇有谋。

仲子铭说:“其实你们实力也很强,但我们有队长带领,今年换殿下当队长,不是我拍马屁,殿下指挥的好又信任我们。”

之前两年,刘戗和王元孙一个是今天想一出明天想一出,动辄要比拼武力,不智取,另一个则是不管队伍成员个性,闷头按自己想法来。

“今年真的痛快,我们敬队长一个。”

许多福举杯,开始装啦,“客气客气,没办法,孤就是一位调兵如神的天神大将!李泽你败在我手里,不丢面的。”

李泽:……

哈哈哈哈哈哈。

爽!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不必低调,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