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冬烈耳朵兴奋得竖得高高的。
耳朵紧紧地贴着门板, 眼睛里全是乌亮乌亮的幸灾乐祸。
听到屋内传来冬国泰哎呦哎呦的讨饶哄媳妇的声音,还有一些小范围腾挪躲闪的动静。
冬烈直接笑出鹅叫!
“谁?”
冬烈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
窗户打开。
夫妻俩状若无事的齐齐探头出来。
就看到冬烈捧着肚子捂着嘴,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冬烈当即正色。
忍住!不能笑!不能笑!不能……
“噗……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听……噗我没笑。”
冬国泰当即黑了脸, “进来。”
冬烈深吸几口气平复笑意,还有笑到抽筋的肚子, 把刚刚放旁边的冻梨、烤地瓜啥的拿上。
他双手抱着一衣兜
吃食,眨巴着眼, 一脸“我就是正常回趟家”“什么坏事都没干”的正义无辜, 走进了家门。
如果那一双眼睛里没那么明晃晃、亮堂堂的快乐笑意,可能还看着有点可信。
秋国歌和冬国泰:“……”
冬国泰想到刚刚自己死也打不开的门, 表情更黑了,抹了煤炭灰似的,瞪他:“刚刚你堵的门?”
冬烈双眼露出一丝茫然, 表情无辜:“什么堵门?我才刚刚回来啊,堵门干什么?爸你在说啥?”
他表情太正直。
冬国泰狐疑地看向他,然后又绕过他, 伸手去试试门把手。
一转。
没卡!动了!
还很丝滑!
“还说不是你。”冬国泰都登时气得鼻孔冒烟,转头就瞪向冬烈。
冬烈早就闪身躲到秋国歌背后, 只探出个脑袋。
得意地冲他做鬼脸。
冬国泰额头迸出一根青筋:“冬烈。”
“妈——!!!”冬烈悲愤大嚎一声,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先发制人伸手指冬国泰, “你看他!”
秋国歌手里拿着烤得暖乎乎的地瓜, 这是刚刚冬烈蹬蹬蹬跑过来给她的, 说给她暖暖手。这一兜子吃的,一瞧就知道是热心的邻居塞给他的。
听着冬烈噼里啪啦地说着种种被“欺压”的委屈,什么大清早被罚跳蛙跳五圈, 什么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心都软成水一样,看冬国泰忽然都不那么顺眼了。
她用擀面杖指指自己面前的地,冲冬国泰说:“你过来。”
冬国泰额冒虚汗,讪笑:“你别听那臭小子瞎说,那都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你刚刚瞪他我都亲眼看见了。”
秋国歌气得拿擀面杖使劲儿点点他胸肌,眼神里透着股“在孩子面前给你留点面子,咱晚上再算账”的气息。
冬烈躲在后面看着,简直乐得喜笑颜开。
还在心里遗憾,没能看见国泰同志挨揍第一现场,真是可惜啊!
正乐呢,忽然耳朵一痛。
冬烈眼睛瞪圆,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转身,揪他耳朵的秋国歌。
“还有你。”秋国歌拍过来几张报纸,就是冬烈最喜欢、觉得最刺激最飘逸最惊颤人心的那几张,“你什么时候滑冰变得这么凶的?简直跟不要命一样,成绩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还嘚瑟!”
她说着就揪心,气恼地下了重手,狠狠拧了一下手中的耳朵。
这下拧得冬烈可怜巴巴嚎着疼疼疼嗷嗷直叫,反射伸手去捂耳朵,眼睛里都泛出一层薄薄的生理性泪花。
秋国歌有双漂亮的丹凤眼,现在里头盈满了疼惜和担忧,被冬烈全然看在眼里,想去扒拉她手的动作都一缓。
最后只是认命的去捂耳朵。
算了算了,就让她拧一拧吧。冬烈嘶嘶抽着气,心里想着耳朵疼一疼而已,大丈夫不计小节!不记小仇!
呜呜呜为什么不收拾国泰同志呢?
冬国泰见他吃了瘪,顿时跟夏天喝了冰汽水一样爽快,心里舒坦!这小混蛋成天气死个人,可总算吃着一次教训了,还是他媳妇厉害!
秋国歌心却软成一滩,手下少年夸张嚎着下意识脑袋向她手边凑,倒抽着气,显然还是疼的,但捂耳朵的手也只是虚虚的靠过来,既不掰她手指,也不使力气去扯她手腕。
似乎想往里揉揉、护着耳朵,却隔着她的手碰不到,感受着手上传来一下下轻碰,又急又不敢使劲儿,跟猫儿爪挠一样,怪叫人心疼的。
实在是招人心软。
秋国歌再硬不下心肠,松了手。
冬烈一喜,连忙伸手揉揉耳朵。
然后赶紧把那些报纸收拢收拢,全部塞到旁边木质斗柜的一个屉子里,“妈你别听报纸瞎说,看着危险而已。”他睁眼说瞎话,“那技术又不难。”
秋国歌才不信:“报纸会瞎说?”
冬烈啪的一下把那个抽屉关死,辩解道:“就比如楼上林叔叔那一手好刀工,甭管切土豆丝还是片卤牛肉,那个刀都咚咚咚咚快得跟有残影一样,你会觉得担心吗?咱楼里怎么没人看到他切菜就天天担心他切到手?”
“担心个啥?你林叔叔是老厨师了,刀工都练出来了。”秋国歌下意识道。
“你瞧!”冬烈一拍手,信誓旦旦,“一个理儿!”
秋国歌一下被绕进去,“这一样吗?”
“不信你问我爸。”冬烈连忙找支援。
冬国泰:“……”
有事喊爸。
无事坑爹?
还记得你小子刚刚干了什么吗?刚往我头上扣两黑锅,转头就想让我帮你说话?
但面对媳妇担忧的目光,冬国泰还是不得不顶上,他宽慰道:“是这样没错。”
秋国歌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察觉到这父子俩之间的眉眼官司,冷哼一声,用擀面杖分别指指父子俩,“你俩,没一个省心的!”
看到那根擀面杖,冬烈缩缩脑袋。
这擀面杖可不是样子货。
虽然这么多年,都没真落在他身上过,但在原来的时间线里,当原主诓骗乔柳瞎搞的事曝出来之后,就是这根擀面杖狠狠揍得原主鼻青脸肿、屁股痛得下不了床。
那时,秋国歌因为另一半兴奋剂丑闻受牵连,曾经的先进工作者失去了国家单位体面的工作,但她是个韧劲儿强的,放下面子、撸起袖子下海做生意。
眼看生活有点起色,又是这样迎头一击。
直到那场让她失去生命,让冬国泰旧伤复发瘫痪的车祸之前,她每一次要努力拼搏出更好的生活迎来黎明之前,都会再一次被原主害得跌落深渊。
即使她后来清醒果断地跟原主断绝关系,将其赶出家门,也没能避开那些牛皮糖一样黏上来的祸事。
甚至那场车祸,也和原主有不小的关联,如果不是原主经常和黄毛混在一起,那群摩托飙车党也不会那天经过秋国歌夫妻俩的活动区域。
秋国歌这样一个从出生起就被给予满腔爱意,活得像是国歌一样大气昂扬、爽利能干的女生,后半辈子却像是泡进了黄连一样的苦水,最后还早早香消玉殒。
吃过冬国泰同志揉面做的饭。
冬烈麻溜地把桌上碗筷一收,自告奋勇地要把洗碗的活包了,一副“我很省心”的样子。
“瞎表现。”
秋国歌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洗碗样儿,笑骂了句。
但也没管他,她冲冬国泰安排:“衣服我放洗衣机洗好了,等会儿你去给晾上。我今天还有个会要开,还要下去了解下情况,晚点回来。”
说完,她换了身暖和又体面的衣服,梳了个干练的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还不忘描了个眉毛,拎着包就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往外走。
“要我晚点去接你吗?”冬国泰站在门口冲走廊外朗声问。
“不用了,你忙去吧。”
两个从相亲时就欣赏彼此那股拼劲儿的夫妻,结婚这么多年,感情都还很不错。
冬烈站在窗户边,看秋国歌大步昂扬地踏入洒满阳光的大道。
他揉了揉耳朵,“手劲儿真大。”
冬国泰一回头,就看到冬烈龇牙揉着红耳朵,笑得眼睛弯弯,眼里透着那种纯粹高兴的光。
他把门关好,免得暖气散了,然后狐疑又警惕地问:“你小子傻笑什么呢?”
被拧红了耳朵还能这么高兴?
不会被冻傻了吧!
冬烈当即敛笑,瞅他一眼,哼道:“笑你怕媳妇。”
冬国泰被噎得没好气地瞪冬烈一眼,指他耳朵气笑着说:“你有本事刚刚怎么不跟你妈硬气,你小子耳朵现在都还红着呢!”
说完他也不管这倒霉儿子,转身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上。
冬烈悻悻地摸摸鼻尖,下意识嘀咕:“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冬烈伸手揉了下耳朵。
他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有点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刚刚那副怂样儿?
以他的机灵劲儿,就该直接伸手揪住对方耳朵也用力一拧。趁着对方吃疼那下脱
身,再对对方用力狠拧一下,看对方疼得飚出眼泪,快活得哈哈大笑!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刚刚就是伸不出手呢?
肯定是冬国泰!!要不是日日亲眼见他不要脸哄媳妇,要不是在门边趴着听他怂兮兮的讨饶被训还赔笑,他怎么会这样!!
可恶!!
肯定都是国泰同志的错。
晒完衣服回来的冬国泰:“……”
他嫌弃地把冬烈往灶台那边撵:“瞅我干啥?你那啥眼神,赶紧洗碗去。要不晚上等你妈回来,你另一只耳朵也别想好了。”
冬烈人往灶台边走,不甘示弱:“等晚上,还不知道谁倒霉呢!”他都看到了,秋国歌那眼神分明是晚上回来算账的意思,要不然他那些状都白告了?
不!可!能!
等把碗洗好,冬烈偷偷瞅了一眼正在书桌前看速滑技术和训练书籍的冬国泰。
他轻手轻脚,把家里的相册偷偷拿了出来。
虽然他不打算拿去外面传,但是不妨碍他自己看啊!
要不是伍霍提醒,他都没想起这茬,万一照片里真有国泰同志黑历史呢?
嘿嘿,让他瞅瞅!
冬烈亮着眼睛翻找。
可惜最后没翻到什么冬国泰的黑历史。
国泰同志在照片里做的最最出格的事,就是全身紧绷、很拘谨又紧张地亲了一口秋国歌的侧脸,依稀能看出他眼底那一抹喜悦和幸福,还有秋国歌唇角即将荡起的浅笑。
“傻样。”
冬烈遗憾地把相册放回原位。
他苦思冥想,想要让冬国泰泪汪汪的模样儿覆盖他那些报道。
只是还没想出什么头绪,就又要投入训练了。
训练基地。
“想什么呢?”齐栋拿着训练手册,春风得意地走过来。
冬烈重重叹息一声,一脸深沉:“你不懂我的烦恼。”
齐教练想到那个报道也是忍俊不禁,他忍笑着调侃:“不就是那篇报道的事吗?也没啥,你小子面子是要值几个钱?肚量大点!”
冬烈幽幽地看他:“说的轻松,要不我请宋记者来,给你也拍个‘可爱的教练’特辑?”
他好心解释:“就是那个最近很火的宣传短道的漫画,你就扮演漫画里那个说话可爱、动作萌萌的,向大家推广速滑的大熊猫幼崽。”
齐教练当即面色一变,生怕冬烈真惦记上他,连连摆手:“可别,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别给他折腾散喽,他咳咳两声,一脸义正言辞地谴责道:“这事都怪你爸,我肯定站你这边。”
他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心想,还是让冬国泰来承受这份苦恼吧。
他不敢想象自己穿那个短手短腿熊猫毛绒套,然后跟小孩一样哒哒哒走路的样子,还做那些小朋友看了都要“哇~”一声的可爱滑冰动作。
要是再给熟悉的亲朋好友看到,嗯……那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冬烈当即哼了一声。
一副“你也知道不好意思”的表情。
齐栋失笑:“行吧,我也不劝你了,你这倔性子。只要你不耽误训练,咋样都行。”
如今冬烈的训练计划也大变了。
除了单项500米和兼有1000米这两项的训练之外,还加了许多接力的训练。
团体接力现在还在选拔和适应配合阶段,最终的人选都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但所有的教练员和运动员都精神抖擞、摩拳擦掌。
谁都知道他们的目标,甚至体育总局上面都对这个目标公开表示了肯定和赞扬。
齐栋给他说着今天的训练安排,最后合上训练册,冲他笑说:“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不是个爱卖关子的,喜悦地表示自己级别提升了两级,工资涨了不少,还被授予了“体坛先锋教练”的称号。
这是他作为冬烈分管教练的表彰。
“难怪你走过来就跟捡了钱一样开心。”冬烈为他高兴,又不免嘚瑟,哥俩好的搂住他的肩膀:“怎么样?给我当教练不亏吧?”
“当然不亏。”齐教练瞅着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笑道,就是有点头疼哦。
冬烈有点得意的一挑眉梢,自矜地提醒:“那之前在外面冰场说过的话,是不是该兑现一下了?”
齐栋傻住:“什么话?”
他难道还有没兑现的承诺吗?
冬烈一脸“你居然忘了”的惊讶样儿,然后一副被背叛的伤心样儿:“就是我改技之前,你答应要夸我的,你都多久没夸我是个天才了?”他气咻咻地问,“这合理吗?!”
原主那个傻叉都能天天被夸,凭什么到他就没了?
这不合理!
齐栋:“……”
这很合理,每次下意识想要夸你,脑子里就是动次打次节奏的声音,“嘿!天才~天才~我是天才~”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冬烈放豪言说要改技,直接把他给惊呆了,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当时那小子还假谦虚、实嘚瑟地说:“教练你也不用急着夸我,等我改技成功,狂揽各大亚洲赛世界赛的金牌,到时候你再夸也来得及。”
那意气风发的小样儿,齐栋现在想起来,又爽又麻,从脚底畅快到了天灵盖!
齐栋忍不住骄傲地笑了笑,又忙矜持地压住嘴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现在先来一个!”冬烈臭不要脸的点名要夸。
他美滋滋地竖起耳朵。
齐栋瞅他那翘尾巴的小样儿。
他把手往身后一背,悄悄挺直腰杆,佯作淡然道:“这才哪儿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