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听呆了,什么?重立阎君?
也就是说……他们老祖死后还不安生,真拿着他们的工资血汗钱,在下面招兵买马要造反称王?
玄门门主神情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们对老祖的记忆只存在于玄门的记载。
老祖是一个相当要强的弟子,事业心非常重,年少时就励志带领弱小的玄门成为当时大宗,他一生未婚未育都在为理想奋斗,是玄门上下的标杆。
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老祖的事业心竟然重到这份上了,下去了还要搞事业啊!
门主甚至觉得,老祖许诺的判官不会不开玩笑吧?毕竟阎君手下能立四大判官。
可……可好像又不太干净。
一群人被这信息冲击得脑子有些迷迷瞪瞪。
“那老祖的本体现在是在……”门主心里一凉,不敢继续说下去。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除夕鬼门大开,三分之二以上的阴魂都来阳间过节了,地府怕是空虚得很。
巫恒接嘴道:“他的本体应该早已前往地府。”
这位老祖深知厉鬼作乱阳间,让阳世大乱就算阎君失职,恳请重立阎君合情合理。
这位老祖怕是很早就知道他是上古来的巫医,天生克制阴邪,所以故意以一分身逗弄他的徒子徒孙们,顺便拖住他不去妨碍老祖。
这样方便他本体顺利前往地府夺位。
“不对,不对啊,那阎君呢?阎君总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老祖去抢位置呀。”门主和诸位长老想不明白。
自上古起,世界混沌分为天与地、阴与阳,幽冥地府早在上古就已有了,阎君由世间阴气汇聚而生,掌管地府法则。
老祖羽化千载,也不可能干得过上古便孕育而生的阎君。
妈呀,老祖这事业心是有多强?他们要有这事业心,玄门早就做大做强了。
一众玄门长老们忍不住想起他们经常借老祖训斥弟子的话,猜测以老祖的天资若在地府也做得判官之职,以此勉励弟子们多修功德向老祖学习,结果他们老祖在下面搞了个大的。
人家哪里瞧得上判官,人家要做就做最大的。
人家要当新任阎君!
门主脸吓得青白一片,嘴里不断喃喃道:“完了完了,这是大罪啊。”
陈昭在一旁嘀咕,难怪老祖拿了他们那么多血汗钱呢,敢情当成创业资金了。
真成了必定惠及徒子徒孙,所以老祖拿得一点都不心虚,全当是徒子徒孙们的原始股。
可,可压根没经过他们同意啊。
玄门上下,不说百分之百绝大多数都是良民。
“阻止,一定要阻止老祖发疯,”门主神色极其难看,看了看四周已经漆黑的天色,立刻道,“过节时各大鬼门都是大开的,我这就开坛做法求告天道,让其允我借道鬼门,去一趟幽冥!”
门主内心忐忑不安,总觉得以老祖那疯狂的事业心他如何拦得住?
但……若拦不住,就当他舍生取义,为了整个玄门未来的名声献身了。
门主权衡一二后就要开坛,这是玄门记载的秘法,若事情紧急可问天借身份前往幽冥。毕竟幽冥之地,能去的活人都是当世大能或者生无常。
“要去的直接跟我走。”巫恒站立在水井边,朝玄门一众弟子招招手。
陈昭见门主还愣着,立刻追上去,“我随师尊走后面。”
玄门众人反应过来,把前后的袖子结成绳结,一咬牙跟着巫恒闭眼跃入井水之中,只余下一些道长依旧还在原地同特警们与厉鬼搏杀。
【信息量好大,这下面的夺位之争?还牵扯到了阳间?】
【每个人的规矩不一样,这要是新的上位了,谁知道他是什么新规矩?为了达到目的都能让厉鬼祸害阳世,怕未来不太好过。】
【阎君这个菜鸡,为什么不能提前扼杀在摇篮里?他前面十几年都没上班吗?】
【玄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已经在极力挽回名声了,谁家没个败家子祸害呢?清北都还出过杀人犯,也不能怪清北垃圾吧?】
时宗光看着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直播,心头震动。
是啊,谁家没个祸害呢?
而他此时就像如今的玄门,在极力挽回补救这个世界,最恨的便是他的于心不忍,看着那唯一的儿子残留着一丝亲情,试图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却不想依旧养成了怪物。
他曾安排了一些人充当游客在承德医馆附近徘徊,确定时玄真没死。
跳井都死不了,不是怪物是什么。
然而临近春节这几天他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和那些作祟的妖物为伍去了。
繁忙的报警电话通了,时宗光顿了顿还是毅然决然开了口:“我要举报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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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依旧是一片漆黑,灰蒙蒙阴冷的天幕高悬。
黄泉路上零星走着一些紧赶慢赶的阴魂,它们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快些快些,再不回去看看家里人,等零点新春就要关门来不及了。’
鬼门门口倚靠着一些快要累趴了的鬼差们,眼皮子在疯狂打架快要合上了。
玄门老祖此时和普通阴魂无差,他面上淡定如初重回鬼门返程。
一入幽冥,老祖便轻挥衣袖把一些厉鬼从袖中放出来,一路飞驰朝冥河而去,浑浊的目光浮现出点点精光。
只要越过冥河最里面就是真正的地府,而这里是幽冥权力的中心。是无数有志阴魂所垂涎之地。
冥君已死,该他当立!
顺应天理,有何不可?
‘何鬼不经通传擅入……’门口守门的鬼差当即厉喝。
话都没有说完,手下的厉鬼就控制不住冲上去,鬼力冲突之下打做一团,周遭全是鬼嚎之声。
这便是从龙之功,他那些徒子徒孙倒是不如这些厉鬼们晓得事理。
老祖看着漆黑一片的巍峨大殿反而没有刚才的急切,苍白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微整衣冠,一步步朝大殿里面走去,走向地下世界权力的最高点。
大殿内寂静无声,也没有燃起幽冥的青灯,视线昏暗一片。
阎君果真已死。
老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高处的宝座,这个他一直都想要的位置。
若非阎君历劫,他如何能寻到这样好的机会?
就在那苍老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无上宝座的那一刻,一阵阴气忽起。那股阴邪之气与普通阴魂甚至厉鬼都格外不同,异常阴寒霸道。
老祖暗觉不妙,正欲后退之际就见那阴气缭绕之下渐渐幻化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来。
年轻男人身着森黑微泛流光的长袍,额上的十二道冕旒随着他微斜的身姿而略略倾斜,男人手肘撑着由上古凶兽骨骸而制的扶手之上,正淡漠地看着他。
玄门老祖看到那人时面上的笑容瞬间龟裂,迅速后退几步,‘你……你怎么会在地府?’
时玄自袖中取出那方漆黑石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不对,不对!这不对!’玄门老祖不断摇头,他不可能计划有错。
阎君历劫,地府无主但依旧可以正常运行,只要不出乱子。
他想当地下世界的新主人,只有这个机会。
传言傩河尽头之水能连同天与地,不仅接幽冥还连接着上古,于是他从那里把襁褓中的巫恒弄了来,让南傩寨那赖麻子为孙子活命把巫恒抱了回去。
那位巫医是天生克制阴邪,他让时宗光取下巫恒随身的上古法器项圈,不仅能限制阎君在阳世的身体发展,还能让那巫医成为魂魄不全的低智儿童,小傻子自然也不会妨碍阳世间的妖邪孕育生长。
这十来年,他拿走徒子徒孙们的工资充作启动资金,烧成了无数冥币,悄然间拉起了一只庞大的厉鬼队伍。
他要厉鬼祸乱阳世,他要幽冥重择新君。
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等那巫医神魂归位,被限制了发育的小小阎君被他灭掉而死几率极大。
阎君历劫,若肉身死在阳世间,便是历劫失败,自此消散于世间。
他要一个历劫失败又失职的阎君下台,有何不可?
可为何,出了变数?
为什么时玄会提前回到幽冥?
不对,没有人知道阎君历劫是成为何人。就好像时玄满身死气,他在梦境里三言两语就能让其生父坚定认为他是祸乱世界的妖邪一样。
那般重的鬼气,只会把时玄当成极大的厉鬼。
玄门诸多宗门对此类鬼气深重者,全当为害一方的厉鬼提前扼杀。
不可能有人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玄自己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告诉别人。巫恒再是上古来的巫医,也瞧不出阎君的来历。
玄门老祖想不明白,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想知道吗?”巫恒带笑的嗓音从大殿外传来。
不多时就见巫恒带着蹑手蹑脚,四处东张西望的玄门众弟子进了大殿。
巫恒本以为进鬼门需要一些功夫,谁想领头的鬼将瞧见他立刻就迎他进去,就连他带来的玄门众人都没有过问。
若不是时间紧迫,那鬼将还要给巫恒准备一顶代步的轿子送他去。
巫恒的目光从进来就没有落在老祖身上一刻,他一直看着那主位上的人,唇边不自觉溢出笑意。
果然,他没有猜错。
巫恒越过老祖一步步朝座上的时玄走去,“好久不见,阎君大人。”
自上古初来幽冥一别,已是数千载。
时玄伸出冰冷的手,巫恒不做迟疑把手递了过来。时玄起身时猛地拉了巫恒一把,他整个人跌向那方白骨垒成的宝座。
阎君立在身侧,却抬手轻轻按住巫恒的肩膀让他在那宝座上坐下。
原本还在用目光斥责老祖拖累名声的玄门众人:“??”
等等,怎么就这样水灵灵地坐上去了?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巫恒的不适很快散去,他端端坐在王座之上目光俯视殿下的玄门老祖,忽而拿起那案桌之上的那方石印,在虚空间狠狠盖下一印。
果然见那石印之下不再是无字,而是上古篆体的阎君印。
玄门老祖眯着眼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忽然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叫道:‘你……你把阎君石印给这巫医看过?!’
定然是这巫医偷偷看到过这石印,才会联想到时玄的真实身份,亲自把他提前送回了地府,让他溃不成军!
这方石印会随阎君出生自带而去,也是因这方石印阳世的妖邪无法吞噬掉他,时总也没法弄死他,是保命不能见人的东西。
时玄道:‘没,直接送给他了。’
玄门老祖:‘…………’
?
送,送给了巫恒?
玄门老祖跟看疯子一样看着时玄那清冷淡然的眉眼,实在无法想象这阎君竟然会是个恋爱脑。
那一刻,玄门老祖想要爆粗口,有些想要破防。
他可以输,他可以被阎君的万千鬼将镇压在烈焰鬼山之下,却无法接受竟然是这样被搞残的。千算万算,就特么没算过阎君是个恋爱脑,会把那般重要的石印送人。
“老祖,我们求您别搞了啊。”玄门门主带着一群弟子给这形似疯癫的老祖给跪了下来,真是欲哭无泪。
玄门老祖眸中狠意无限,他发狂般怒喊道:‘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当阎君?’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我为什么不可?你们这群没了根骨的废物徒孙们!’
他在阳世时就是一个事业狂,带领着玄门一步步成为当世大宗。然而死后凭什么只能根据功德做一小小的判官?
他要做就做最好最高的位置,要让所有阴魂俯首帖耳,要站在巅峰的地方俯视所有人。
巫恒点点头道:“这话不错,有野心才能办大事。”
敢于突破枷锁,敢于挑战权威,挺好。
巫恒看了时玄一眼,声色忽冷厉道:“但你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阳世多少人因你的欲望因此丧了命?丢失器官?是他们欠你的?还是为你的‘事业’而牺牲?”
“你要政变你要夺位都没问题,你只要不波及无辜者直接把阎君从台上拉下来,那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人,那是他没本事。阎君之位能者居之,他没本事当就滚蛋。”
若这只是一场地府的政变,巫恒还会佩服这位老祖的勇气,是个能人。
没有谁就该是人上人,要不然华夏自古就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呢?
可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让多少普通人丢了性命?这是大罪孽,天道岂能容许?
是周凤华唐亮那么多师生该被活尸蛊害死吗?
是郑斐然那样优秀的画师却因此被生生剜了眼睛吗?
还是刚死已下葬之人非要受割头的侮辱?
他们有什么错?却要为一个人的欲望买单?
巫恒看着玄门老祖彻底冷了的脸色,弯弯唇道:“可看老祖您折腾了那么多事只为趁虚而入,看起来这阎君还是有些本事能坐这位置的。”
时玄从未动手,只是在那里一坐,玄门老祖就明白连动手一搏的必要都没有了,阎君一旦归位,自上古累计而来的鬼力他根本扛不住。
时玄立在一旁,抬眸看向那些厉鬼,冷然的眸光像是带着无穷的威慑力,一群本就受了伤的厉鬼在惊恐之下,竟直接软在地上。
早已没了刚才的得意,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不住磕头求饶:‘阎君大人恕罪,大人饶命。’
时玄眼皮子都懒得掀,淡声道:‘抓起来。’
‘是!’外面传来一道强压喜悦的声音,以一种超快速冲进来,竟比那些鬼将还利索。
赖阴差猛然一挥手中的勾魂索,瞬间勾住好几个瑟瑟发抖的厉鬼。
哈哈哈哈,巫恒人还挺好,让他就守在殿外最近的位置,他时哥一叫立刻就冲进去。
要知道他这身份的阴差,是没法子进阎君的大殿的!
赖阴差手里拿着勾魂索,背上背着弯曲的竹竿,那竹竿的尽头是沉甸甸的纸灯笼。
看起来那灯笼里关了不少阴魂,灯笼都快要扛不住了。
‘喂,新发明要不?’殿内一直让自己降低存在感的杨兴,忽然小声朝赖阴差喊道。
赖阴差一听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他再也不敢小看读书人了。
这些读书人,特别是搞科研的,别看长着人畜无害的书生模样,搞出来的东西能吓活鬼。
赖阴差立刻凑过去,杨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形似窗花的纸扎渔网递过去,‘这个配合勾魂索更好用。’
赖阴差一挥纸扎,就见化作了一张渔网,连接在勾魂索上甩出去,顿时一渔网就网住了几十个厉鬼,甚至满脸阴沉却根本不动弹的玄门老祖也被网住了。
赖阴差惊叹不已,好东西啊。
时玄眸光冷清道:‘令玄门带其师祖回阳界,受阳世七七四十九日烈阳灼烤。’
随着时玄的口述,在那虚空便生出一串串流光繁角篆体,形成了阎君文书。
时玄从巫恒手中取过那方石印,生生盖在文书左下角——
阎君宝印。
玄门众人见那文书下来,就知道老祖逃是逃不了了,受七七四十九日烈阳灼烤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带他回阳世也是为了给也阳间活人们一个交代。
那么多被牵连而死的无辜人,得这下场也是情理之中。
玄门门主拱手道:“是。”
门主看向彻底闭上眼的老祖,叹了一口气道:“老祖,你让玄门走向巅峰,让徒子徒孙们最后送您一程吧。”
他们也需要快点回阳世,此时的阳间依旧厉鬼横行,而距离新春还仅剩两个小时。
时玄朝巫恒伸手:‘我们,一起回去。’
巫恒紧紧握住时玄的手,他忍不住一直盯着时玄看,通体流光森黑的长袍似锦缎,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贵气不能言。
巫恒看着那被他紧握的手唇边尽是笑意。
‘大人,要安排小轿吗?’有鬼将凑过来问。
巫恒不太明白,咋这地府的鬼将就这么热衷于用轿子抬他进出?
时玄轻咳一声说不要,让鬼将安排玄门众人离开,他则牵着巫恒从大殿内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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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市民看着时间,除夕夜夜里23点了。
自今日清晨起,这是一生第一次一整天都未见过阳光,从清晨到现在四目皆一片黑暗。
许多人怕灯光引来厉鬼,吓得不敢开灯。
无数座城市都陷入黑暗和寂静中,没有丝毫迎新春的喜庆,甚至许多人家压根没吃团年饭,一直在致力于抗击随时都可能钻出来的厉鬼们。
时宗光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余光瞥见那直播镜头,巫恒也没出来。
虽然想揍巫素那废物管家很久了,但他也关注了巫恒,算是有本事的巫医,如今到现在也没回来。
而这一切,皆因为他那儿子。
时宗光看着面前赶来的警察,坦白道:“我那个儿子时玄,其实是……”
时宗光余光忽然瞥见直播镜头,声音戛然而止。
巫恒从远处而归,而他身侧有一道被阴气笼罩的模模糊糊身影,网友可能看不出来而他身为亲生父亲却绝对识得时玄的身形。
他咋成这样了?阴森不似人。
时宗光还未反应,就听到镜头里正在和特警道长们缠斗的厉鬼们惊恐地高喊:‘阎君大人?’
时宗光一瞬间从昂贵的皮质沙发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黑白色调的直播镜头。
面前赶紧来的警察本就繁忙,见时宗光突然脸色大变还不说话了,催促道:“你到底要举报你儿子是什么?”
时宗光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却发不了声,那些厉鬼叫时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