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道门分支派系有很多,可若要追根溯源,大多都能和上古巫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比当代社会突然窜出来炎帝黄帝,谁敢说他们不是自己的老祖?炎黄子孙都不想当了?

只要久得够远,大家都能是一家人。

以门主为首的玄门众人跪了一地,满地皆是散落的法器。

门主神色有些恍惚,总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也不晓得巫恒这巫医是如何从上古来到如今的,只是他明确若真论上辈分,这比他们老祖还高得数倍。

碰到硬茬儿了。

以前没事刷短剧看歪嘴龙王归位,可他们当时代入的龙王不是跪地上被打脸的炮灰啊。

玄门众人里,陈昭被师父拉着跪在地上,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这是什么眼光?他竟然抱上了这样的大粗腿!

他说他当初劝巫恒去玄门考个道医证,他为啥不去呢。外面学历证书歧视那可是很严重的。玄门乃至整个玄学界都得叫一句祖师爷,谁稀罕玄门开的一个破证。

真要歧视,也是巫恒歧视其他天师!

陈昭掰着手指头掐算辈分,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虽然还没正式拜过师,但他厚着脸皮叫过巫恒师父父,这要是算辈分的话,老祖都得下来给他磕一个!

陈昭现在还没这个胆儿,于是他转头欺负上他师父了,一脸期待地小声道:“老头儿,你先叫我一句师父来听听。”

让他先适应适应超级加辈的爽感。

哈哈哈老头儿也没想到有今天吧?

老者跪在地上,还神叨叨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冷笑一声:“你这倒反天罡的孽畜,你且去问问是谁先向巫大夫提出另投师门的?”

老者唇边露出得意的笑。

傻小子只是在电话里透露想要另投师门,没想到他隔天给嘉明一中学生打疫苗那天,遇见巫恒就抢先一步提出另投师门这个想法了吧?

论前后顺序,这傻小子还得在后面排着。

拿捏!

陈昭:“……”

靠,姜还是老的辣啊。他就知道老头儿比他还想跑,平时还装得人模狗样道骨仙风。

巫恒看了众人一眼说:“起来吧。”

一众恍惚的天师们从地上爬起来,门主一改画风立刻让人去搬几张椅子出来。

等巫恒坐下后,陈昭立刻跟着在一旁坐下,直接看愣门主。

门主这才恍然想起,巫恒来玄门好像是为了陈昭。

原则上这种场合轮不到陈昭一个小辈坐,但原则为陈昭而来。

那……坐就坐吧。

门主内心活络,略微思索就猜到巫恒刚才那句把他们老祖逐出师门的话,是为了带陈昭走,便主动做主说:“既然祖师爷这般看好陈昭,那您就带他去吧,到底也是我们玄门出去的人,幸得您的赏识。”

“还有我师父,”陈昭高兴坏了,这下老祖不同意也得放人了,他想起什么继续说,“门主,这些年拖欠我们师徒的工资得补齐我们才走。”

“这样吧,我们按照本地国企月工资税后一万元算,一年十二万元。我三个月入玄门,正式开始为玄门工作是十二岁,所以这十三年玄门拖欠我一百五十六万,公司福利啥的我都不要了,把这笔钱转给我就行。”

“对了,还有我师父的工资也要好好算一算,他在玄门六十年,但听说克扣工资是这十几年才开始的,那就按照我规格一样给吧。”

在场的玄门天师们眼睛瞪得老大,也忍不住掐算自己的工资,看着陈昭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那一刻,选择大于努力这句话彻底具象化了。

玄门门主一听陈昭开口就要百万,只觉得眼前一黑,着急大喊道:“陈昭,你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是我贪污了你们工资一样。而且通膨你都不算啊?”

陈昭觉得自己没有说错道:“十几年前老百姓能月薪三千,现在月薪三千的打工族不还是一堆吗?这十几年物价都在涨,除了工资。”

“我只要求补两个156万,没占你便宜。”

陈昭扬了扬下巴:“还有,门主注意一下你说话的语气态度,你现在是在跟巫恒祖师爷的徒孙,也就是你的师门长辈我说话。”

门主:“……”

妈的这龟孙!

门主是真的有点慌,这陈昭让一口气补三百多万,把玄门拆了他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而其他同样穷得过年要当□□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也疯狂心动。

“巫,祖师爷,您要不要看看我?收一个徒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收一窝好给您养老啊。”

有天师控制不住自己冲了出来,直挺挺往巫恒面前就是一磕,原地开启BOSS直聘模式:“晚辈XXX,今年二十五岁,原属于玄门符箓部门,极其擅长书写保家平安符、五雷符篆、招桃花符,曾下山破除邪阵,多次配合警方侦破托梦寻尸案件。”

那天师扭过头来,看着脸黑透了的门主羞涩一笑道:“门主,要是我能拿到offer,你补我一百万就成了。”

门主:“……你拿把刀把我砍了得了。”

有人开头,就有人效仿。他们就坐在大殿外的院子里,正对着老祖金身塑像贴脸开大,疯狂在巫恒面前应聘。

巫恒侧头看着那威严神秘的老祖塑像轻轻摇头,看看这下场。

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学道者确实没那么重利,但也不是天天只有阳春白雪。

偌大玄门,搞得大半人都想跑路,这公司真就越开越差了。

现场吵吵闹闹,宛若过年前的农民工讨薪。

因为叫的人太多,门主反而债多不愁,焦躁的内心反倒安静了下来。

就两字儿:“没钱。”

他是真没钱,他也穷,大家都一样。

门主看向跟着起哄的其余弟子们,冷声道:“陈昭师徒是有巫祖师爷亲自来接,我可以越过玄门规定放他们离开。至于你们,也可以去问问老祖是否同意,他老人家同意我立刻在‘调岗’同意书上盖公章。”

这话一出,其余道长天师们都老实了。

陈昭暗爽极了!

对,就是霸道巫医强制爱这个味儿!

陈昭拉扯老者的衣袖,“师父,咱们赶紧去提行李箱,收拾回南傩寨准备过年吃席。”

陈昭人是回来了,但行李箱就没有打开过,现在能自己走人。

老者不言只是看向巫恒,巫恒却跟门主道:“我刚才可不是跟门主你开玩笑。”

什么不是开玩笑?门主怔了怔仔细回忆了一下,人惊住:“祖师爷是什么意思?要把我玄门老祖逐出师门?”

巫恒接过门徒递来的热茶,看着桌上的点心琢磨那些会好吃些,他轻呷一口道:“没错。”

门主饶是知道巫恒是上古的巫医,也忍不住为自家老祖开口辩解道:“这做不得,我门老祖在世时凭一己之力带玄门从一派小宗成为当世大宗,至今上面把玄门钦定为玄学官方代表,也靠老祖荫蔽。”

“我门老祖无错,何以遭受逐出师门之过?”

门主环顾众人,高声道:“我知道大家对工资补贴心中不平,但我们吃这口饭本就要受五弊三缺之苦。如今妖邪林立,是老祖在下面庇护着我们。”

门主内心颇为忐忑,他和诸位长老皆被老祖托过梦,所以才决定把徒子徒孙的工资折半折半再折半,全部购置冥用品给老祖烧了过去。

这些年情况越来越糟,官方启用玄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这不就是老祖庇护的结果吗?

虽说后来上面更器重民间的天师道医,但那应该只怪他们不争气。

巫恒就问了一句:“你们老祖托梦时,承诺等你们死了以后给什么职位?”

门主老脸微红,尴尬道:“判官。”

门主觉得也没啥问题,他在阳世为国为民干得好,以后死后论功德不能竞争竞争判官吗?人嘛,总得有点梦想。

一众长老愣了下,“判官?老祖不是说给我判官吗?”

“你也是判官?可老祖说的是让我当判官啊,还是我梦错了?”

巫恒:“……”

巫恒惊叹,真就铁打的老祖,流水的判官。

这判官是批发出来的吗?给画饼都画一样的饼。

巫恒笑问:“你们觉得谁能任命新判官?”

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大家本就吃这口饭心思活络,一联想到巫恒这位祖师爷非要把老祖逐出师门,他们的内心逐渐开始有些不安了。

不,不会吧?

巫恒声色发冷:“去瞧瞧你们吃的水井,里头全是阴气!”

玄门是全国最大的玄学门派组织,控制住了门派的天师们,甚至以命中师徒缘控制其敌对普通人,搞得大乱轻轻松松。

毕竟老百姓谁能想到官方指定的天师们竟然有一天会拿起屠刀对向他们?

巫恒猜测上面最开始应该是非常信任玄门的,所以砸了无数资金给玄门研发增阳疫苗,后来估计是逐渐发现了不对劲,但也拿不出确切证据,只能寻找其他天师门派和民间的天师道医们。

而他,之所以能够在鲨鱼平台直播看诊邪病,很有可能就是上面开始看重的民间道医。

巫恒盯着那端端坐于大殿之上,宛若俯视所有人的金身塑像,道:“把师门族谱拿来。”

巫恒的辈分在那里,心中满是惊涛骇浪的长老不得不去取师门内的族谱,很轻松地拿下了第一卷 。

奉给巫恒时还很犹豫,他们心里虽一直有疑问,但总觉老祖怎会在死后自毁长城?

门主也曾在梦中忐忑地询问过,老祖尽显神秘本色,让他安心办事便是。想来也是,那可是师门老祖,怎会害自己的徒子徒孙?

巫恒翻开第一页,就在那首行看到了名字。

这可是单开师门族谱,永远受头等香的顶级待遇。

有些人啊,做了鬼也从不满足。

巫恒从陈昭手里拿过沾了浓浓黑墨的毛笔,一笔落下果断、了当,直接划掉了首行的名字!

彻底除名!

玄门所有人看得都倒吸了一口气,门主甚至第一次有些共情《西游记》里的阎王,看到孙猴子大脑阎王殿勾掉生死簿那感觉了,脑淤血感觉都要出来了。

所有人诚惶诚恐,特别是门主和长老们,总觉得今晚师祖就要来梦中骂他们。

若是巫恒这祖师爷搞错了,可怎么办?

巫恒抬眼看向那正坐大殿内的金身塑像,十分平静地道:“给我砸了。”

就当他是跟那无头鬼学的吧,原来挑衅确实挺爽。

巫恒说出要砸了老祖金身塑像那一刻,玄门上下又跪下了。

门主急切地喊道:“祖师爷,不可啊!”

老祖羽化后,每一任门主只要有钱都会给老祖重塑金身,这几乎是玄门的象征,代表玄门的精气神儿。

他们这些当徒子徒孙的,砸了老祖的金身塑像,这和弑父有何区别?死后如何在阴曹地府抬得起头?

潜意识里,他们依旧认为大殿之上那位是师门记载里那个正直,为除妖邪宁可舍身而功德满身的老祖。

否认了老祖,就像否认了自己。

巫恒又看向也吓坏了的陈昭师徒俩,“给我砸。”

陈昭在几秒犹豫后,立刻弯腰拿起花坛里的石头,冲到大殿内闭着眼朝那金身塑像狠狠掷过去。

他闭着眼,只能听到一声闷响,手都在发抖。

他也真是彻底站起来了,竟然第一个砸了老祖的金身塑像,换半天之前他敢干这种事,甚至有这种想法,都得被师门上下吊着打。

陈昭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那塑像肚子被他刚才举起来的大石头击中,打瘪了些。

“等等——”

陈昭忽然眯起眼,不太确信地看着那塑像肚子里被打出缝隙之处,有淡淡的黑雾从里面溢出来。

陈昭不可思议地大喊:“阴气,老祖金身塑像里好像有阴气?”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邪气,怎么会这样?

门主不断摇头,显然今天让他的世界观得到了最大的冲击。

邪气?

他们玄门这种地方怎么能有邪气?

“砸,砸开看看。若有错,我亲自向老祖请罪,贷款几百万也为老祖重塑金身。”门主忍着泪意,高声大喊道。

巫恒依旧坐在位置,看着玄门众人手拿石头、斧子、甚至是符箓法器,齐齐朝那庞大的塑像涌过去。

大殿之内满是捶打塑像的响声。

陈昭眼睛发光地盯着塑像,手指在塑像上的金皮抠抠抠。

塑像里面虽是泥糊的,但外面那都是真金。老祖拿他的工资成了冥币冥用品,他抠一些金皮回去融成黄金不过分吧?

陈昭越抠越上瘾,直到手指把塑像大腿抠破,一股阴邪之气瞬间从里面钻出来,朝陈昭面门扑过去。

“小昭!”老者高声一声,立刻冲去救徒弟。

阴气冲撞在人身上,老者脸顿时一白。

此时此刻,玄门众人看着面前已经被砸出多个口子的老祖金身塑像,亲眼看着无数浓浓阴气从塑像里钻出来,和四周微弱的正气纠缠又瞬间压制下去。

“怎么会这样?我们老祖怎么会这样?”有白发长老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道心崩溃。

他们从小听到大老祖的事迹,他们敬仰的先辈,这位成日受他们香火的玄门老祖,竟和妖邪为伍。

他们身为华国官方玄学机构的玄门,徒子徒孙日日虔诚供奉的老祖金身塑像,里头竟全是阴气!何其可笑?

那他们算什么?助纣为虐的祸害?

现场年纪大的老天师们,集体心态崩了,有甚者再也支撑不住,气得当场倒地晕死过去。好在现场道医多。

门主一张脸全是泪,他曾以为老祖收取那些钱财也是为了庇护他们,是为了整个玄门好。他也曾以为他是老祖在如今后世最钟爱的弟子,所以才独独托梦给他办事,他是最特殊最被看好的那个。

可如今……

“啊啊啊啊啊!!”

门主疯狂嘶嚎起来,他眼中全是怒意滋生的红血丝,他咆哮着朝金身塑像奔过去,抽出袖中的五雷符章在空中一扬,立刻招雷而来痛击阴气。

巫恒看着这一幕就忍不住想到网友们常说的,这就是死忠脱粉回踩吗?确实凶残。

那高坐于大殿内的塑像被玄门众人,被他的徒子徒孙亲手砸烂,推倒!

一股极其浓厚的阴气自塑像威严双眸之中钻出来,直直地飞速朝巫恒方向冲过来。

陈昭扶着自己师父,焦急地看着巫恒的方向,高声道:“祖师爷,小心。”

巫恒依旧还坐在大殿外小院里的椅子上,看着那股阴气朝他扑过来,不曾乱动分毫。

阴阴冷冷毫无温度的黑雾冲到巫恒的面门处,离巫恒的眼眸就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

巫恒的眼都未曾眨动一下,宛若一场无声的对峙。

阴气忽然后退从巫恒面前撤离,看着这少年人淡定地吃着点心,猛然间汇集朝玄门山下涌过去。

巫恒看向嚎啕大哭的玄门上下,道:“判官应该做不成,但依旧有人还能坐在大殿这个位置之上。”

头香诱惑放在哪里都合适。

弃暗从明,他们依旧是为民立命的玄门道长!

巫恒看着那连绵的山下,道:“此时,正是需要你们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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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南傩寨格外热闹,在外地打工的寨民也回来了,寨子里随处可见来这边过年的游客,各大酒店民宿全部住满,游客甚至直接联络了寨民,希望能花钱住在寨民家里一起过年。

今年春节,南傩寨,甚至傩河十八寨到整个镇,全是来自各地的游客。

何云霄李浩他们带着家人下了高铁,坐车很轻松就来到了承德医馆。

巫素正在请寨里写毛笔写得好的老爷子帮自家写春联,以前原本都是自家老爷子写的,如今也要求人了。

几家人进去后就跟巫素打招呼,送来了新春礼物。

何云霄抱着喜喜,四处看看:“咋不见时玄和巫大夫?约会去了?”

就连小白蛇也没看到,总不可能约会还带条电灯泡蛇吧?

尤金只说出门了。

好在承德医馆客房多,大家挤挤也都能住下。

年味儿越来越重了,随时都能听到鞭炮声,看到路上寨民买着年货回去。

周大贵和寨子里的干部们坐在火三轮上,挨家挨户停车,从下面拿出一个药包送进来。

“这是上面给大家紧急安排的爱心药包,熬成药水早晚围着房子都洒上一圈。”

“过年这几天,我们寨都会安排专人喷洒驱邪药水的,祝大家新年快乐。”

何云霄抱着喜喜,总觉得明天就是除夕,巫恒和时玄都还没有回来,他心里觉得不安,竟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所以除夕当天很早就起了床,何云霄穿衣服时看见喜喜一直趴在窗口往外看,笑道:“看什么呢?是不是起床太早了,还没听到鸡鸣。”

大家似乎都没有睡得很好,纷纷起了床。

今日除夕,承德医馆不营业,只开了门。

门一打开,外面雾气漫天漆黑一片,犹如正处黑夜,气温阴冷,而路上飘满了作恶的邪祟。

它们光着脚一会儿在路上走,一会儿在路上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唱着歌儿:‘除夕除夕,一命归西;新春红包,需得通灵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