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苏妲已受够了,香烛是真没味儿,哪怕垒了香山也没味道,还是这烤鸡香得很。

苏妲已死死抱住烤鸡满足地啃起来,嘿不吃饱怎么减肥?愉快到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像狗一般摇晃起来。

好吃啊,这才是狐仙大人应该吃的东西。

张大勇的儿女蹑手蹑脚走进堂屋,生怕弄出了声响惊扰了这位狐仙用餐。

这双儿女都在同一所中学念书,不过一个在高中部一个在初中部,大儿子第一时间接了妹妹就赶了回来。

【哈哈哈哈像极我立志减肥的模样!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楼上的胡说八道,这只狐狸胖是胖了点但人家模样一等一的好,我是又胖又丑,哭了。】

【巫大夫刚才说狐朋狗友,所以是小狐狸和他家的宠物狗是好友?那刚才黑熊袭击人的时候,怎么连狗叫都没有?我家看门狗一有风吹草动,叫得十里八村都能听见。】

【+1,我家还只是一只小比熊呢,也超级警觉。】

有不少细心的网友通过一只在移动的镜头观察过张大勇家,就是很普通的农村家庭,外面可没有出现狗窝、狗盆、铁链之类的东西,不像是养狗之家。

张大勇内心也忐忑不安,总觉得是小狐狸搞错弄了乌龙,可自己实打实被救了,哪怕是乌龙也要多供奉些东西以作感谢。

“爸爸,这就是你这几天长的几幅指甲啊?好好看!”小女儿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床上那几幅美甲,怕打扰苏妲已帮烤鸡减肥压低声线小声说,可依旧掩饰不了声音里的亢奋之色。

他们都是住校生又逢月考,儿女差不多半月没回来了。

前段时间张大勇还开视频郁闷地展示了指甲,当时小女儿就觉得漂亮,回来亲眼看到更是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眼球。

小女儿忍不住拿起一副浅粉色的短方美甲,爱美地放在自己指甲盖上摆弄,觉得无比合适,这指甲打磨打磨能当穿戴甲用。

“哥,这幅透明的给你,还挺适合你的。”

张大勇妻子见状立刻把美甲全部收拾起来,这两孩子还不清楚状况,他家压根没养过猫狗,这搞出了乌龙,估计到时候得把这些指甲全部还给狐仙。

‘哼,找错人这么不体面我才不会做,要不是我欠你家狗狗情,我才不来呢。’

苏妲已帮烤鸡飞速减肥,瞬间瘦成了骷髅架,圆滚滚地瘫在地上冷哼说。

张大勇听得更懵了,这狐仙都能拿出这么厉害的美甲送他,他家狗还能让它欠狗情,这哪里能是他家看门狗,这不得是玉皇大帝家的狗子?

见苏妲已为保持神秘不愿多说,张大勇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巫恒。

巫恒道:“四十年前这只小狐狸差点饿死,是你家小黑狗把狗饭让给了它,它才没饿死。”

四十年时间,足够让一只濒死的瘦弱小狐狸成长成一只宛若煤气罐的胖狐仙。

苏妲已愤怒地在地上疯狂打滚:‘啊啊啊哪有你这样不体面地揭短的啊?什么叫我差点饿死?’

张大勇陷入了沉思,四十年前那他不才五岁?难不成是年纪太小所以忘了养过狗?

“最近世界不太平,所以这些是狐狸为报狗恩送给你们全家的护身美甲,刚好一人一副。”

山中精怪最是机警,它们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外界的异动,这个世界妖邪遍生,危险将接踵而至,狐仙的指甲比大师的符箓还有用。刚才那黑熊只是个来凑数的。

小女儿闻言赶紧说:“那我要粉色那副,不夸张又粉嫩。”

张大勇妻子数了数被褥里的美甲,轻轻拉扯丈夫的衣袖低声道:“咋多了两副?”

完整取下来有样式的美甲一共有六副,可他们一家才四口人。

巫恒道:“你们生的,生你们的都是血亲家人。”

一家之更懵了,张大勇妻子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儿,而张大勇的父母前两年双双因晚期癌症受尽折磨去世,哪来别的血亲?

妻子顿时直直地盯着张大勇,勃然大怒道:“难不成你给我在外面乱搞出了私生子女?”

张大勇:“?”

冤枉啊,这怎么可能?

一个在场还没离开的村民冷不丁开口道:“我爹妈说你是清风观里求神求来的孩子。”

张家人对村附近的清风观很熟悉,这里最近已经成了旅游胜地,很多游客都会来这里求子,听说非常灵验。

就连张大勇两夫妻刚结婚那会儿,张母就神神秘秘地让他们也去观里求子,还一边十分认真地提醒他们说:

“你们记得人少的时候去,拜神的时候旁侧千万不能有其他香客,要不然娘娘会弄错,把送你们的娃娃送到旁人头上去了咧!”

两夫妻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哪里会信这些,根本没去清风观后来顺其自然就怀上了大儿子。

苏妲已继续翻找KFC袋子里的快餐,冷哼一声道:‘送子娘娘岂会送错?’

巫恒盯着张大勇的面相,点头道:“你确实是送子送来的。实在迷糊,要不要问问你已过世的父母?”

【还可以和已过世的父母对话吗?啊啊巫大夫,我好想见我妈妈,能让我见见吗?】

【我家附近的寺庙求子也超级灵,我求过后第二个月就怀上了,现在出生一个月了。】

【应该是说托梦吧?我爸很久没给我拖过梦了,在下面应该过得不错吧。】

见张大勇同意后,承德医馆再次发来了一条私信:【你拿一张纸钱,在上面写上他俩的生辰八字,叠成三角板握在手里睡觉。】

这种做法是表明请求已故家属托梦,若他们愿意就会入梦而来。

今晚过于刺激,还和黑熊互殴了一场,张大勇确实身体疲乏得很,洗漱后按照巫恒的吩咐做好准备。

他们不敢慢待苏妲已,所以把那间最舒服的主卧留给了狐仙。

苏妲已在棉花里四处乱钻,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一旁还放着没吃完的KFC,这显然比山上的日子好过。

“现在休息了吗?”时玄见巫恒下了线,同时也合上了书本问道。

这次乡傩大祭后巫恒的巫力大增,现在精神极好,巫恒摇头道:“张叔等会儿肯定要连我,我就不睡了。你不去睡吗?”

时玄抬头看了看那上二楼的木质楼梯,轻声道:“你不睡我睡不着。”

巫恒倏地一下盯着时玄,他弯弯唇轻声解释道:“我听觉很敏感,你不休息走动我会惊醒。”

特别是承德医馆皆是木制,人踩在上面再小心也有轻微的声响。

巫恒捏了捏发烫的耳根,起身往厨房灶台方向去,“你不睡的话,和我去后院坐坐?”

今日乡傩会,尤金哥从傩神殿里抢了好多水果糕点的贡品放在厨房里,方便巫恒这两天用来当小零嘴。巫恒又取了一壶爷爷酿的枇杷酒一起带去后院。

二人来到后院的雕花圆木桌前坐下,巫恒给时玄倒了一杯,自己吃起了糕点。

时玄轻酌一口,望着夜幕之上的孤月,复而侧头看他道:“今晚月色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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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勇睡得极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那层层迷雾间隐约看到了两道佝偻的身影。

就见母亲扑上来,对他哭诉道:‘大勇啊,阎君无道,在下面欺压我们,你舅舅都在下面踩缝纫机。’

不仅父母去世了,就连他舅舅也去世了,张大勇下意识问:‘你们在下面犯事儿了?’

不犯事阎君欺压老百姓作甚?更别说舅舅踩缝纫机了。只是张大勇不太明白他父母生前都没犯过事,怎么可能死后没两年就犯事?

两夫妻顶着一张死人脸盯着张大勇,顿时不说话了。

张大勇见状又问:‘爸妈,巫大夫说什么我是你们请神请回来的孩子?你们知道?’

两张死人脸神色逐渐变得阴森古怪,饶是张大勇知道自个儿在梦境中也忍不住生寒,下意识往后面退。

再下一瞬母亲冰冷的脸就贴了上来,没有瞳仁的眼死寂一片,阴阴冷冷道:‘大勇啊,你才是我们的儿子,你之前投错了胎你知不知道?’

啥?张大勇越听越懵。

父亲用那双几乎要爆出来的眼珠盯着张大勇说:‘我与你母亲暂时不能生,你舅舅说清风观很灵让我们去求,我们就去了。’

‘你舅舅就是吃玄学饭的,他说过良善之人哪怕命中无子,向娘娘求子或能因机缘有一子,’母亲原本因晚期癌症而变得无比消瘦凹陷的脸庞满是狠意:‘我们向神明请求一个孩子,娘娘却把孩子给了一旁同样求子的张天军两口子,定是这两口子在旁侧抢了娘娘送给我们的孩子。’

张天军?

张大勇略微有些印象,是二十公里外村子的一户村民。之所以他都晓得这人,纯属这老头老太极其善心,两口子修桥补路无怨言,遇灾情捐款捐物,可惜就是一生都没有孩子。

张大勇神色微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夫妻满脸都是不甘心,‘张天军两口子抢走了娘娘赐给我们的儿子,还养得那么好,一个人上下学都没没问题咧!’

张大勇想起巫大夫说六副美甲是送给他们家六口血亲的家人,张大勇越想越觉可怕。

张母的死人脸阴沉得可以滴出血水来,她发出不甘的嘶嚎之声:‘凭什么?凭什么张天军两口子抢走属于我们的儿子,周围邻居还劝我们去抱养一个弃婴?我们要属于我们自己的!’

张天军两口子怕是一直都不知道当年张父张母一直在悄悄盯着他们家的一举一动。

甚至连小小的张大勇在路边拣了一只可怜的小黑狗他们都知道!

看着玉雪可爱的张大勇,两夫妻心如刀绞,这明明是娘娘赐给他们的呀,怎么就落到了张天军家?他们都姓张,定然是娘娘弄错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严格要求孩童七岁才能上一年级,张大勇五岁就上了一年级。

那年代也并不如现在家长接送上下学,家长带着走过一两次后就需要自个上下学了。

两夫妻看见每天都有一只叫黑炭的大黑狗接送张大勇,张天军似乎很疼爱这个本属于他们的儿子,还特意给儿子做了一个小车。

小车是纯木制的,只有一个座位,座位上还铺着软垫,下面有两个轮胎,前面空出来由黑狗拉着回去。

有点仿照民国时期的黄包车,只不过劳动力成了大黑狗而已。

每每黑炭摇着尾巴,拖着坐在狗车上的张大勇上下学时,总能引起周围人的围观和羡慕。

每次这种时候,黑炭总是得意地扬起脑袋,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它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接主人上下学了,每次小主人都表扬它是好狗!

张大勇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的一句话:‘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张大勇几乎要以为是不是因为在做梦,做梦总是那般无厘头天马行空,所以在梦里那疼爱他的父母竟如此面目可憎,这会不会并不是真的?

张父嘿嘿发出阴森古怪的坏笑:‘我们当然是接回自己的儿子呀,你可不能再和无耻偷走我们孩子的张天军一家人再有任何联系了!’

‘你舅舅是吃玄学饭的,我们让他给你做法事改了八字,让你从此就可以安安心心跟着我们生活。’

张父张母生怕张天军两口子又来抢走他们的儿子,毕竟他们也知道求娘娘送子,说不住也会找厉害的大师靠八字来搜寻张大勇呢?

再说了,血亲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联系,他们双方家住又只有二十公里,要是以后赶集遇见呢?那还得了?

欺天改八字,血亲见面也不识。

张大勇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着十分自得的两夫妻:‘你们……你们,真是无耻!’

他以前一直都觉得父母对他确实很好,但两人有时候很神神叨叨,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偏执。

他们到底是如何认为张天军两夫妻抢了娘娘送给他们的孩子?这有确凿证据吗?就这么笃定?难怪网上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张大勇此时总算明白巫恒大夫所说的“狐朋狗友”,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未养过猫狗,还以为是狐仙大人报错了恩。

动物确实比人类更有情有义,四十年前的一口饭,哪怕到了如今也要报答。

张大勇对父母从未说过重话,此时也控制不住情绪怒骂道:‘难怪阎君收拾你们呢,难怪舅舅会在下面踩缝纫机!你们真该,真该啊。’

两夫妻懵然地看着盛怒不已的张大勇,不太明白为何儿子会生气。他们只是把一切事情都拉回到正轨上来,纠正错误啊。

他们比张天军家有钱,他们两口子也都比张天军两口子工作好,送子娘娘只要眼睛没问题,定然是把这子送到他家来享福。

张大勇转身就要走,整个人都没入了浓浓迷雾中,很快他又转身走了回来,阴沉着一张脸追问道:‘那黑炭呢?’

那只叫黑炭的小黑狗,从小小的只能放在掌心那么大一点,最后长成了四五十斤的大狗子。

两夫妻的死人脸同时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你舅舅的法事要祭旗的咧,都说黑狗血最灵了。’

‘大勇还记得你那天说特别好吃的肉吗?’

张大勇瞳孔骤缩,整个人朝后面仰倒淹没在黑雾之中。

黑暗里,张大勇瞬间睁开了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他举起颤抖的手,手心里那张原本写有父母生辰八字的黄表纸此时变成了纸灰。那个梦,是真的。

“啊——”

张大勇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他整个人从床上一下子滚了下来。

一旁本就没怎么睡熟的妻子被惊醒,赶紧打开了一旁的灯光,再看过去时,张大勇穿着单薄的睡衣,他弯着腰张大嘴,不断干呕。

他把胡萝卜般粗的手指伸进口腔,死命地往喉咙里抓挠,根本不顾指甲抓破了喉咙,喉咙里的血腥味使身体本能地带来干呕反应。

他弓着身呕吐,几乎要把胆汁都要从胃里吐出来。

“大勇?你怎么了?这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妻子一边拍着丈夫的后背,一边着急地询问。

在家休息的儿女听到动静,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爸,你怎么了?”

张大勇几乎要干呕到虚脱,他眼中被泪水浸润,饱含着血水的嘴里只在重复地念叨着:“连麦,快连麦巫恒大夫。”

许多网友本以为承德医馆今晚不可能再直播了,看见对方显示在线,以为是在网上冲浪。

毕竟今天乡傩大祭,几乎全网都是他的短视频,躺在床上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然而一转头,承德医馆又显示正在直播中,激动的网友点进去一看,正好连麦上张大勇。

那位张叔失魂落魄,唇边还有血迹,时不时生理性干呕一下,这状态明显不对劲。

【张叔,你怎么了?不是说找你父母问问吗?这么快就托梦了?】

【问问求送子娘娘送子,真的有用吗?如果有用我也去嘿嘿。】

【张叔问到你家以前养过狗吗?】

【恒宝穿的还是刚才那身衣服,所以压根没去休息,一直在等?】

张大勇一张脸全是泪水,他盯着巫恒几乎是哽咽地问:“巫大夫,我明白过来了。”

“我想知道……黑炭,黑炭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去地府投胎了?”

说着张大勇又是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巫恒轻声道:“就在你右手下,嗯,正在向你吐舌头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