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上楼,正好碰上王秘书。
胡寄波抢先问:“乔老的状况呢,怎么样了?”
王秘书身后还跟了一帮人,也都在打量苏娇和钟天明,他摇头说:“应该不太好。”
又说:“刚刚被推进急救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苏小姐,钟sir,你们先跟我到普通病房,咱们休息一下,慢慢等吧。”
但他话音才落,随着一阵吵嚷声,急救室的门开,乔震一手扶门,就站在门口。
像他这样倔脾气的人,医生也拿他没办法。
王秘书和他的下属们还想劝他的,可他一手扶着墙已经走到苏娇面前了。
伸双手,他接过了陶罐,有医生适时推出轮椅来,他跌坐到了上面,半晌才喃喃的摆手,说:“辛苦你们了,但我真的很好,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检查急救的。”
又拍拍苏娇的手,柔声问:“吓到你了吧?”
苏娇坦言:“与其看您这么强撑,我更想和您一起敲响上市的钟声。”
乔震本来以为自己没问题,也是最早到公审现场的,但去了之后他一直觉得胸口有点闷,也幸好王秘书是退伍转业的军医,有经验,就强行给送到医院来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别人千劝万劝劝不住,但苏娇一句话他就软了。
不过哪怕进急救室,他也依然抱着女儿的骨灰盒。
医院离公审现场并不远,大喇叭一声在响,由普通人的声音组成的声浪一道高过一道,苏旺和钟天明虽然没去现场,可也通过医院的窗户看了个大概。
苏娇只对钱感兴趣,外公又一直在急救室出不来,她当然没有兴趣看。
她心里还有个事儿,乔震说有财物要给她,那会是什么?
等到中午,王秘书用搪瓷缸子端来盒饭,她也不过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医院的走廊一片寂静,她就坐在长椅上等着。
季胤俩手下,阿旭和阿彪其实也在,偷渡过关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跟踪苏娇。
季胤担心乔震耍花招,人此刻就在海上,隔几分钟就要通话打听情况。
到了下午四点钟,终于有医生出来,说在输过液体之后,乔震的心率趋于稳定,可以留院观察,也可以出院了,他这才算是被宣告脱离危险了。
他的心脏原来没有大问题,突然出毛病,其实也是因为下属们被腐化拉拢的太多,受了刺激的缘故,休养了这半天,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需要坐轮椅。
出了门,他也是即刻要工作,命令胡寄波:“直接上文化宫。”
他的身姿比苏旺还挺,跟钟天明有得一拼,他的脚程甚至比钟天明还要快。
钟天明都不免担心他:“乔老,您是带病之躯,很该走慢一点。”
乔震并不跟他说话,上了车,也才跟苏娇说:“文化宫就是曾经的季胤家。”
季胤在大陆的家用地主形容其实还差了点,因为他家是四五代人积累的巨富之家,要不然的话,家也不可能直接做成一个城市的工人文化宫的。
警车离开了,打扮成本地人模样的阿彪跟上。
阿旭给季胤汇报情况:“爷,他们去您家了。”
乔震带着苏娇去了他家老宅?
季胤的心又是一提。
但猜不到什么原因,就只说:“跟紧点,随时电话联络。”
工人文化宫原本是人们免费休闲,下围棋,打乒乓球,打篮球的地方,但在改革开放后就对外经营,租给个人们开各种培训班了,里面都是下棋打球的孩子。
馆长在门口等着乔震:“乔书记好。”
乔震带着钥匙,边走边说:“当年事发之后,季胤被判有罪,国家是判了赔偿金的,但随着他离开,季家再无人丁,政府于是收走了他家用于赔偿,剩下的是我的转业金,还有,我坐牢那么多年,津贴全部用于赔偿了,还借了亲友许多钱。”
季胤踩着层层尸骨到了香江,从此高唱凯歌一路发财。
但那些死了的人虽然也有罪,可也有一笔赔偿金需要他来掏。
他虽然坐拥金山,但不可能掏钱的,而他的烂摊子就是乔震收拾的。
不过那时候他家除了个院子也别无他物。
但风水轮流转,在二十年后,于当年被政府收走的,属于他家的一些物品现在被归还了,而因为乔震帮他清偿了债务,理所当然,那些东西就属于乔震了。
基本也都是字画,瓷器,文玩一类的东西。
抵账的时候当然很便宜,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就拿字画来说,季家的都是历朝历代的古物,要拿到拍卖市场上,能比乔震自己的那些还要值钱。
乔震一生行得正坐的端,甚至没有把东西带回家,而是一直锁在季家。
原本他也是考虑等把季胤抓回来,返还东西的同时讨债,再给他定罪,走流程的。
可正好今天要严打,再加上他深思熟虑后,觉得把东西交给苏娇才是最合适的,又担心她对大陆有偏见,怕公安和土匪而不敢来,所以才说自己有病。
他进后院,开的是一间长期锁着的门,一帮懒得学习的小同学们就呼啦啦的全围过来了,在门外探头探脑,有人问胡寄波:“公安叔叔,你们来干嘛的?”
还有人问:“这屋子里装的什么呀,我们能看看吗?”
不管大陆还是香江的小孩子都一样好热闹,有个小家伙身高只到钟天明的腰,抬头一看,却说:“哇,这个皮带我认识耶,香江那边,皇家警察的皮带。”
相比于锁在一间老房子里的旧文物,这个年代的孩子们更感兴趣的是新事物。
一帮孩子呼啦啦围了过去,有的摸钟天明的皮带,还有的扯一扯他的T恤:“这个T恤也是阿sir们的吧,我们在电视里见过喔。”
钟sir都阻止不了这帮小屁孩儿,七手八脚,有人掏他的兜了:“这是什么?”
那是钟sir的警官证。
他想拿回来,那孩子转身就跑:“快来快来,我有好东西。”
钟天明想追,但他走不了,因为几个小家伙们发现他皮鞋上钉的是牛筋掌,而在这年头,大陆的皮鞋是只有硬咣咣的铁掌,而没有柔软的牛筋掌的。
几个孩子抱着他的腿呢,转眼间,他的证件都要被另几个孩子撕掉了。
他来趟大陆可不容易,而且是重案组全员担保,他才能来的。
众所周知,过来容易回去难。
尤其是,他的警官证万一被撕毁可就麻烦了。
钟sir向来做事心狠手辣,但对上一帮胆大包天的毛头小子,他也无计可施。
他正急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就听突然响起一声娇斥:“把东西给我!”
是苏娇,连着几把拨开一帮小屁孩,她再指拿证的那个:“还我!”
这孩子跟季凯差不多大,半大男孩,也很倔的:“你谁啊,我凭什么给你?”
苏娇大拇指一指钟天明:“他是我的人,我这人脾气不好,开不起玩笑,拿来!”
男孩成功被她唬到了,怔了片刻,乖乖把警官证交给了她。
苏娇再看一帮子围着钟天明的,还是一脸凶相:“不许再围着他,都给我走开!”
一帮孩子灰溜溜的跑远了,但也不忘给钟天明做个鬼脸:“咩~”
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凶的大男人,竟然还需要一个女孩子帮他出头?
小孩子们都觉得他好窝囊喔。
但钟天明却无动于衷,乖乖的就跟着苏娇进屋子去了。
就仿佛苏娇帮他出头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说回室内。
要不是天晚了,要赶时间,乔震准备让馆长给苏娇好好讲讲季家的事。
可他一回检查耽误了太多时间,也就暂且不说了。
他们办的是过境一日游,今天来,赶明天晚上六点就得回去。
所以在把东西装到胡寄波的警车上之后,乔震得带苏娇回一趟乔红革的老家。
其实就是东海渔业,只不过是渔业公司下辖的一个渔村。
也就是在那个渔村里季胤和乔红革谈的恋爱,也是在那儿搞的船并偷渡的。
女儿魂归,乔震必须带着她的骨灰回去走一走。
说回季胤这边。
阿旭和阿彪一路也跟到了文化宫,并目睹了搬东西的全过程。
此刻因为是远距离,他俩找不到车没跟着,就来给乔震打电话了。
像瓷器,卷轴一类的东西搬出来的时候看得到,他们当然也如实汇报。
而季胤在听完后,来了一句:“所以那些东西,政府真的返还了?”
醒悟过来俩手下听不懂,他又说:“去找那个馆长,请他吃顿饭,打听一下详情。”
俩手下答应,并去办事了。
挂了电话,季胤良久的沉默着,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小的时候他家就被抄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也被搬光了,前几年虽然大陆也有新闻,说是在清退当年抄走的东西,但他并不相信那是真的。
大陆那个地方,除了曾经的乔红革,他也毫无留恋。
可是他家的东西竟然真的返还了,而且乔震没有贪那些东西,就只是长久的锁着,封存在他家的院子里,直到将它们返还给苏娇?
季胤向来认为人性本恶,还认为在大陆,只有坏人和强盗才能得利,吃亏的都是好人,善良的人,多年来他默默的捐赠疫苗,也是因为乔红革的理想主义。
他不认同她的观念,但他爱她,愿意为她而捐款捐物。
可要连他这个红通通缉犯的财物都能被返还,就证明他原本的观念是错误的。
也证明他果然是恶人,但大陆有真理,也有正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黑。
但当然,他依然不知道细节,就只能是继续等。
这时一路乘车,苏娇已经到阿娘曾经长大的地方,到海边了。
虽说在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那片满是礁石的海域就是偷渡者的噩梦。
但当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时,两岸边可遥遥相望。
苏娇就曾经常在跟阿娘一起出门度假时,对面的山顶看过海这边的风景。
如今她终于来了,可是阿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乔震一路都紧紧的抱着女儿的骨灰坛,给外孙女指她妈妈曾经读过书的学校,赚过工分的田地,下过海的海域,以及她曾经住过的,矮矮的小石头房子。
苏旺一生的大半时光都在后厨,下了车,环顾妻子曾经住过的屋子,看到门口有张小凳子,凳子周围的杂草被踩的干干净净,他说:“常有人会坐在这儿吧。”
乔震很想接受苏旺,也想待他好一点。
可他那么优秀的女儿嫁了个老实巴交又窝窝囊囊的厨子,他心里终归不舒服,想对苏旺热情也热情不起来,就只微点了点头,习惯性的,他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是的,那张小凳子一直都有人坐,坐的人也只有他。
从出狱后回到家的每一天,他只要闲下来就会坐在这儿。
想俩儿子,但更多的是想女儿,想她的日子过得该有多么开心,多么精彩。
他气,恨,也难过,可是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般悲怮过。
那么多年,他冲动而鲁莽的恨着,女儿满怀歉就的默默挨着,直到闭眼。
知道一切的他是那么后悔,悔不能时光倒流自己主动迈出那一就,可已经不能了。
他曾经远行的女儿回来了,但只剩一抹骨灰。
终于,他缓缓站了起来,说:“厂里还有接风宴呢,回去吃饭吧。”
……
再说另一边的季胤。
阿旭凭借他的机智与高情商,并没有付出一顿饭,就只让了一支烟,在文化馆馆长等公交车的空当就把乔震二十年来帮季胤还债的事情全部打听清楚了。
在此之前,季胤的气并没有消,也直到现在也没有上医院看望过季凯。
至于苏娇转让股份的事,只要想起来,他还是要气的跳脚。
可他也不知道,在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并一跑了之后,牢是乔震坐的,死者家属也是乔震安抚的,甚至在拿到属于他的东西后,乔震都没有碰过,而是锁了起来。
就好像他一趟趟跑香江,只为东海渔业上市,也是跟已无关的事情一样。
乔震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信仰和革命。
换句话说,乔震也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但跟乔红革不同的是,他更加强硬,也更加执著,有幸,他也没有碰上像季胤一样的坏人,所以他最终成功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就仿佛一面镜子,让季胤看到自己的卑鄙和无耻。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是个恶人,无耻之徒。
乔震的高尚照映着他的卑鄙,照的他无地自容。
他依然怕乔震,怕那老爷子想到办法,跨海抓他过去枪毙。
但曾经的他只是怕,可在今天多添了一种情绪,敬畏,他于乔震既敬有畏。
当然了,他杀了那么多人,赚钱之路也充满着罪恶,而不论他怎么逃避,逃脱,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也终会在将来的某一时刻,迎来命运的审判。
季胤过了二十年惶恐不安的日子,命中注定,他依然将继续惶恐下去。
说回苏娇和钟天明。
这天晚上他们在东海渔业吃的饭。
钟天明和苏旺住招待所,苏娇则是住在乔震的家里。
他果然是个诚实守信,重承诺的老头子,在他家看了一圈,苏娇可以确定他没有继续抽烟,也一直在照着她开的药膳食谱煲汤做菜,调理身体。
应该也是因为他本人比较自律,又勤于锻炼,身体底子好,所以今天虽然心脏也不舒服,但送到医院去,不一会儿就好了。
大陆的条件确实差,就连乔震这种大厂领导住的也只是窄窄的单元楼。
但苏娇这一趟来的特别值。
因为由此,她至少知道大陆的治安是什么样子,人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了。
而且藉由乔震,她也看出来了,将来的大陆,远比香江更有发展前景。
正好乔震又给了她一批东西,她计划回去之后连带家里的一起抵押出去。
这一手她要狠狠大赚一笔,然后她就放眼大陆,趁着大陆的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好好做些投资,将来就可以坐收其成了。
话说,这两天钟天明几乎没有跟苏娇聊过天。
但第二天一早,因为失眠而早起,她准备一个人去看看海边的日出,刚好出门来,就见黎明的路灯下,钟天明两手插兜,站在单元门口。
苏娇当然觉得奇怪:“你不睡觉,站这儿干嘛呢?”
又问:“是不是我阿爸打呼噜,吵到你了?”
钟天明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在异地,俩人又不在一起,他担心,怕他的大小姐会有意外才来的。
就只淡淡说:“我也刚醒来,睡不着了,顺道走,就走过来了。”
他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
招待所离乔震家好远的路呢,只是顺道走,他能走这么远?
但有他陪着,正好去看看大陆的,阿娘小时候经常看的日出倒也不错。
想起阿娘,苏娇就不免又要想起季胤来。
而一想到季胤和她阿娘竟然是青马竹马,本来一心只想着赚钱的苏娇就不免又要好奇。
她也是认真的问:“我小时候,该不会真的喜欢过你吧?”
钟sir穿的还是昨天的皮夹克,早起还没刮胡子,有一层微微的胡茬。
男人也和女人一样,外貌是很重要的。
而他和季胤一样,都属于虽然心黑,也心狠手辣,但是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晨光照在钟天明的脸上,照着他弧度优美的颧骨,漂亮的眉弓,此刻他的眼神也不是平常那种凶狠阴戾的,而是温柔的,湿潞潞的,在晨光下格外好看。
钟天明勾了一下唇,却问:“大小姐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苏娇谈过的对象不少,但只是因为觉得谈对象就可以穿着漂亮衣服出去约会,可以随便训男孩子,觉得好玩才谈的,并不是因为爱。
在那个长梦里她会嫁给梁铖,也就跟梁铖愿意娶她一样,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但就像季胤那种外貌好看也能力强的男人,天然会得到乔红革的喜欢。
苏娇反复思索,就发现如果自己小时候就见过钟天明,还真有可能会喜欢上他。
所以很可能,她还真的跟他早恋过。
但就像乔红革因为那段可怕的偷渡经历而决然的离开季胤一样。
苏娇也难免要想,在她忘掉的那段回忆里,会不会也有一些因素,叫她永远无法原谅钟天明的。
只可惜她失忆了,把有关于他的记忆忘的干干净净,就叫她很苦恼。
从东海渔业的家属区走出去,过了围墙就是沙滩,然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毕竟夫妻,而且从一开始,苏娇虽然不爱,但选择了信任钟天明。
所以到了海边,她原原本本,把她的怀疑讲给他听,然后说:“想到我阿娘痛苦了半辈子,我心里很矛盾,一边想要回忆起来,但一边又害怕,也不想。”
她总归好奇那段回忆,时不时就会想一想。
可她又怕回忆里有很可怕的事情,逼着她,叫她不得不跟钟天明分开。
而虽然他总是在床上弄痛她,也总是闷闷的不怎么讨喜。
但只要身边有他,苏娇就有满满的安全感。
她既不想他背叛他,更不想跟他分开。
就好像她不愿意失去阿爹阿娘一样。
也许那就是爱情吧,她怕他会离开她,更怕她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离开他。
关于她说的这些问题,钟天明还真没思考过。
不过那两天一夜发生的事情虽然血腥,但比起季胤的经历相比只能算毛毛雨。
苏娇所有的心结,其实也都在那个孩子。
但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也是钟天明不愿意苏娇想起来的。
他想了想,先说:“如果我说一直都是我很爱大小姐你,我想你应该不会信的。”
苏娇果然不信,她迎着海风噗嗤一笑:“你又哄我。”
又说:“原来你还口口声声说我欺负你呢,我要真的欺负你,你会喜欢我?”
钟天明也望着大海,先说:“虽然大小姐总是欺负我,但你也也总跟大家说,我是你的人,只有你才能欺负,别人,谁都不可以碰我。”
顿了顿又说:“你也总说我是你的人,所以一定要多喝牛奶多吃饭,要长得高高的,壮壮的,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苏娇对于小时候的任何一个,任何一件事都记得,但于钟天明全无印象。
但就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她脑海里有了隐隐的回忆。
回忆里是瘦骨伶仃,满身疮疤,脖子上伤痕累累的钟天明。
而她,全天后街最受父母疼爱,衣着也最光鲜,还有众多伙计可以使唤的苏大小姐,拉着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对一帮小屁孩说:“他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欺负。”
她也想起来了,还真有,她抚着他的胸膛说:“你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喔。”
那是颠沛流离了近十年后,钟天明头一回找到归属感,也直到现在,他都依然认为自己是她的。
所以昨天那帮小屁孩看苏娇凶巴巴的时都会耻笑钟sir,可非但不会生气,还会暗暗开心。
他一直都是大小姐的,也永远都只属于苏大小姐。
……
此时朝阳恰好破海跃出,眨眼之间,已然停到了海面上。
一道霞光扫过来,苏娇仔细打量,就发现还真的是,钟天明的眉眼,脖颈上的疤痕,果然是梦里的模样。
也果然,他不负她的期望,已经长成了高大精健的模样。
但苏娇总还是苦恼,那两天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她总是想不起来呢?
回首看朝霞,和被朝阳映到火红的半边天,她靠到了钟天明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谜,一个她想知道底牌,但又不敢掀开的谜。
也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偶然想起,还是就这样,永远失忆下去。
听到妻子的哀叹,钟天明想了许久,说:“别多想了,往前看。”
他们都还很年轻,正该做事业,赚钱,享受生活,以及,计划着要一个小崽崽。
而关于曾经那段往事,其实如果苏娇能回忆起来,她就会知道,现在的钟天明,曾经的田鸡仔,为什么会在她说想结婚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点头,也会永远只看,只爱她一个女人了。
她会想起他曾经是怎样默默跟在她身后送她读书,接她放学,默默忍受她的坏脾气,也会想起他曾经怎么样拼了命的保护过她,她又是怎样蜷在他怀里,哭着闹着要他以父母之名发誓,这辈子只准爱,也只准娶她一个人,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了。
她也会知道,她的苦恼和失忆都跟他无关。
但即便如此,钟天明还是希望她不要想起来。
他的大小姐,那个在他杀翻一船人,在海上漂泊到濒死,终于逃到香江,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站在阁楼上,美的仿如云朵,月光般的女孩,他要她的生活中满满的,永远都只有幸福的回忆,而没有痛苦,也不会有负罪感。
所有的负罪感他也都会帮她背负掉。
就好比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他野心勃勃,必成恶龙。
但他要帮大小姐圆梦的那个初衷从来没有变过,将来也永远都不会变。
朝阳缓缓升起,天边一片霞光,海上风和日丽。
钟天明愿他的大小姐从今往后,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的心情,都能如此刻的朝霞一般,灿烂而耀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