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铖和周进莲也在旁听审判。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大法官宣读完裁决书,落槌的那一刻罗慧娴爆发一声凄厉的尖叫:“我不服,我是被冤枉的!”
梁铖也猛然摔开了周进莲挽着他的手,恶声恶气的说:“真他妈倒霉!”
又说:“周进莲,自打跟你这个丧门星在一起,我们家就净是倒霉事儿,倒是钟天明他,他……他妈的田鸡仔,如果不是跟阿娇结了婚,他能有今天?”
钟天明是整个案件的警方代表,深青色,西服款的警服外套,同色领带下面是淡青色的公装衬衫,他闻槌声,也随众人站了起来,并随众人一起鼓掌。
距离太远,他应该听不到梁铖的咒骂才对,可他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目光扫了过来,盯住了梁铖,也盯的梁铖生生住了嘴。
但即使他不骂,周进莲心里也觉得无比的悔丧,因为在上辈子,罗慧娴可是有季胤撑腰的大包租婆,梁铖是随便炒炒股就发财的亿万富豪。
她重生了,也抢到先机了,可是现实怎么会变成这样?
罗慧娴因为贩毒而被判了无期,显然这辈子是翻身无望,那些房产她也永远不可能拿得到,梁铖上辈子这个时候,账户上已经有小一千万了,可现在他非但没有因为炒股赚钱,反而要她来补贴,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像梁铖说的,她果然是个丧门星?
她心里并不服气,因为如果梁铖在东方巴士暴跌的时候听了她的建议,现在账户上少说也有800万,分明是他自己犯了蠢才赔的钱,罗慧娴也是自己作孽。
梁铖却把一切归咎到她身上,她委屈,难过,她不服气!
随着槌落,案件审理结束,证人可以离开了。
随着证人席的锁琏打开,旁听席上同时响起两声:“阿凯!”
季凯应声扬头,就见老爹季胤和老妈萧艳分站于旁听席的两侧,都在向他伸手。
但他只瞥了一眼季胤,目光又在萧艳身上停留了两秒钟,就头也不回的奔向了代表席,伸手拽上钟天明结实的手臂,他借力在半空中一晃,问:“还满意吗?”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也没有别的工作,既案件结束,钟天明也可以下班了,他回头,那双于男人来说,有点过份好看的眸子里笑意盈盈:“非常满意。”
这时建叔和李氏的管家同时挤了过来,看来他们都想接走季凯。
当然了,一个戒毒成功,且可以在法庭上西服革履,侃侃而谈的半大少年,哪怕萧艳的再婚丈夫李查德,都不像原来那样会排斥他,反而要低头,同意萧艳见季凯了。
但季凯并不搭理他们,只问钟天明:“要一起回酒楼吗?”
倒是钟天明说:“你爸跟我打过招呼,说晚上要约你一起吃饭,你不去?”
季凯很干脆:“不要。”
又说:“苏小姐给我煲了汤,不但好喝还能治病,我要回去喝她煲的汤。”
建叔在一旁,小声提醒说:“凯少,老爷今天难得开心,你不去他会不高兴的。”
季凯说:“我要不回去喝汤,苏小姐会不高兴的。”
这时季胤也来了,就在季凯身后,冷冷问:“苏小姐高不高兴,能比我更重要?”
今天是公审,来了好些记者,季凯会登上报纸的,而虽然经由他和钟天明联手撕开的,只是庞大的贩毒产业琏的冰山一角。
但能给仇人利叔定罪,他就很开心了。
既事情做完,他只想回苏记。
喝汤其实只是个借口,他有点废,还有点宅,就想撸着他的猫看电视看报纸,既不想应付别的人,也不想应付老爹季胤。
不过季胤自来教育严苛,季凯天然怕他,也不敢甩脸色,手抚上胃说:“我身体不舒服,苏小姐炖了药膳汤的,说要帮我补身体。”
季胤今天组了个饭局,请了三个人。
但有两个是明确的拒绝,他的饭局也就组不起来了,他当然不高兴。
但当众不好跟儿子发作,他也就只有闷声说:“那就回去好好养身体,去吧。”
季凯闻言就走,走的如释重负。
目送他和钟天明离开,季胤突然一声苦笑,对建叔说:“孩子还是该善养才好。”
建叔了解老爷的心思,知道他内心失落,安慰说:“凯少终归是您儿子,血缘是断不了的,他如今不爱回家,是因为大小姐待他好,以后长大成熟了,他就能体谅您,孝顺您了,到时候和大小姐一起孝顺您,多好!”
季胤虽然在点头,但他心里知道的,不会。
季凯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乖巧,就跟钟天明在忠爷面前一样,不过伪装而已。
而且就像现在,钟天明正在紧锣密鼓,暗中谋划,要借他的力量除掉忠爷一样。
将来如果季胤跟季凯之间发生利益冲突,季凯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这个亲爹。
因为季凯和钟天明一样,都是父辈权利博弈场中的弃子。
季胤是因为狂妄自大,贪婪,想要给孩子狼性教育,结果玩脱了,忠爷则是为了洗去赘婿的耻辱,同样自卑的他们,用普通人所做不到的,献祭亲骨肉的方式得到了权和利。
但报应如影随形的。
钟天明会干掉忠爷,季凯也终将会干掉他。
想到这儿,刚才还因为即将拿到紫荆仓储而开心的季胤心情顿时就不那么美妙了。
当然,他也没心情出去吃饭,怀着一腔的郁闷,他回家去了。
另一边,钟天明骑机车带着季凯刚从停车场出来,却险些撞上个人。
随着钟sir一脚急刹车,前面一个女人腿一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季凯以为是碰瓷的,立刻说:“小姐,你是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们事喔。”
但再一想,钟sir穿的是警服,应该没人敢碰瓷吧,就又问:“小姐你怎么啦?”
恰这时一个男人气冲冲走了过来,说:“走平路都能摔一跤,周进莲,你可真蠢!”
季凯一看乐了:“这不小梁铖,最近上哪发财去了,也不见你来给我问安。”
染铖一回头,皮笑肉不笑的:“凯少,好久不见,恭喜你啊,听说你戒毒成功了。”
季凯歪勾唇:“就是太可惜,爷没死,你妈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你也越发落魄了。”
要不是天后街毒贩交易那天钟天明救了季凯,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梁铖就将会是季胤的干儿子。
但进一步富贵荣华,退一步粉身碎骨,事情没成,梁铖也依然是个普通人。
说来他算幸运,因为季凯选择了报警上诉,他和他妈就躲过了季胤的私刑,点天灯。
这必须感谢季凯,梁铖笑着说:“谢谢凯少,您雅人雅量,梁某会记您一辈子的恩情。”
要以季凯的心思,当初是要给梁铖母子点天灯的,报警是钟天明的意思,他想在九龙竖立警方的威严和法治形象嘛。
梁铖不过好运气罢了。
季凯懒得跟他多说,只说:“滚远点吧。”
要不是周进莲摔跤,梁铖刚才就走远了,何至于撞上季凯这个活瘟神。
见周进莲站在钟天明面前,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猛的一把拉:“你还不赶紧跟我走?”
刚才周进莲之所以摔跤,是因为她的廉价皮鞋的跟子被崴掉了,现在一只鞋跟高,一只低,也不方便走路。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钟天明把鞋子要了过去,然后把另一只鞋子的鞋跟掰掉了。
然后递给周进莲,他说:“现在不会崴了。”
周进莲接过鞋子时,留意到钟天明那双手掌,格外的大,也格外的糙。
这位上辈子她并不熟悉,但恶名在外的警长,语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和,而且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利叔死后新闻播报,负责刑事诉讼的警察也是他,只不过要晚两年。
所以两辈子,都是他干掉利叔,并在九龙成功帮警方树立形象的。
他会家暴苏娇吗?
为什么上辈子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这辈子却早早就跟苏娇结婚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不说当事人苏娇了,周进莲也很好奇,无比好奇。
梁铖向来厌恶忍钟天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催周进莲:“你还能不能走了?”
钟天明本来都启动摩托车要走了,回头又看梁铖:“梁少?”
梁铖一秒变笑,问:“钟sir有事?”
钟天明说:“听说你股市赔的厉害,多赖周小姐才能维持生活,你这软饭吃得不也挺硬。”
梁铖脸色猛得一红,因为他私底下骂过不止一次,说钟天明爷孙都是靠吃软饭发家的赘婿。
钟天明是听说过,所以要暗讽他报仇吧。
梁铖还能说什么呢,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也只能忍了。
不过今天周进莲突然就造反了。
目送钟天明骑车离开,梁铖还想骂两句泄愤的,结果周进莲却突然指着他的鼻子说:“钟sir说的没错,梁铖你才是真正的丧门星!”
又说:“所有人都在努力奋斗,我也一样,只有你们母子整天在动歪心思,总想着吃软饭走捷径,你妈有今天是活该,而你……你原来也不过个可耻的幸运儿罢了。”
梁铖怒了:“周进莲你疯了吧。”
周进莲冷笑,说:“我就是疯了,你把我赚的钱都给我还回来,我要跟你分手。”
要不是钟天明刚才说起,周进莲还醒悟不过来,但是这辈子苏娇虽然没有因为嫁给梁铖而炒股暴富,可她的酒楼宾客盈门,跟上辈子一样,去的也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贵客们。
钟天明上辈子就一手搞定了利叔,垫定了他在警界的江湖地位,这辈子也一样。
周进莲也有好几次差点发大财,还是被梁铖拖累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她丧门星?
她也在这一刻突然恍悟,上辈子梁铖能发达,是因为苏娇给的资源和帮助,这辈子苏娇嫁给了钟天明,季胤的人脉资源也就归钟天明了。
倒是她,自以为捡到了生财密码,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梁铖母子的新血包而已。
甩开梁铖欲要拉她的手,周进莲抹着眼泪独自一人走远了。
她可算清醒了,大彻大悟了,从现在开始,她要自己赚钱!
……
钟天明和季凯回来的时候,苏娇刚接完乔震的电话,敲定了钱的事情。
哪怕亲人也得明算账。
苏娇要把自己的一千万转给乔震,再由他交给她,虽然只是倒钱操作,但是,乔震要因此欠苏娇一千万,这个钱,他必须给她打欠条,并在企业上市成功后还给她。
他也已经确定好行程了,后天一早就到。
说来也巧,因为目前只有忠爷那种企业负责人才能邀请他来香江的权力,所以他依然是打电话给忠爷,问对方要的邀请函。
在短期内连跑两趟香江,又不好叫忠爷知道原因,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是想要去祭祀一下阮智仁,所以才来的。
正好忠爷因为想对苏娇下手,于是也向乔震提了个要求。
他当然有借口,只说最近别的航道查的很严,他的人需要从东海渔业的养殖厂过境。
乔震又不知道忠爷一直在走私珍稀动物的皮毛,以为只是普通商品,当然一口答应。
就在刚才,乔震把这事儿也告诉苏娇了。
关于走私航道的事是重要情报,苏娇本想给钟天明打个传呼通知一声的,但她刚挂了电话,听到楼梯一阵咚咚响,先是西服革履的小季凯,紧接着钟天明已经上楼来了。
季凯还没上楼梯就已经在喊眯眯了,翻过窗户进门,先找他的猫。
苏娇把乔震那边的情况跟钟天明大概讲了一下,这才说:“我怕打草惊蛇,暂时还没有跟乔老讲走私的事,你看呢,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直接挑明,把事情讲明白?”
钟天明抓起电话来,却是先给胡寄波打了个传呼,等对方回电话的间隙。他问妻子:“关于转让股份的事情,季胤那边你也谈妥了?”
要没有那个梦,关于经营公司,转让股票一类的事苏娇也不懂,但因为有梦里的经验,她就能玩得一手套中套的好把戏了。
这是她自己的事儿,苏娇故意不告诉钟天明,给他留个悬念,只问:“忠爷的心思,你确定不需要事先知会乔老一声?”
钟天明却说:“届时季胤会押上所有人马,大陆那边还有公安,他俩逃不掉的,至于乔老,等他到九龙后你再跟他聊吧。”
恰这时胡寄波打电话来,苏娇就下楼了。
有一件事,钟sir是坚决不肯说的,但苏娇却是必得拷问到他招供不可的。
转眼天黑,该休息了。
而自打俩人有了那种关系后,苏娇就除了非不得已的时候,都刻意保持,不跟钟天明有肢体接触的。
可今天她一反常态,早早在床上等着。
钟天明才坐到床沿上,她两只涂了精油,搓的热乎乎的手已经捂上来了:“最近总变天儿,你的脖子是不是也老是疼?”
钟sir身体看着结实,但因为小时候在湿冷深寒的海水里长期浸泡,身体的各个关节只要变天气,都会去蚂蚁啃噬般痒痛。
要是推拿一下,会好很多。
但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推拿,更何况他还年纪轻轻的就去推拿关节,还怕别人要笑话。
妻子的双手又软又热的按了上来,而且她虽然没学过,可是从小帮苏旺和乔淑贞做按摩,有的是经验。
先是拇指一下深按在关节中,紧接着,她打旋向两边揉开,精油的热度和她手里的力度,叫钟天明忍不住浑身轻颤。
她立刻也发现了,双手下滑向他的双肩,用力一捏再一提,笑着说:“舒服吧,快把眼睛闭上,今天我保证帮你按足半个小时。”
钟天明确实觉得舒服,也想享受按摩,但是猛得一气深呼吸,他抓上了苏娇的手,说:“大小姐,我不会告诉你的。”
苏娇突发奇想献殷勤,当然别有所图。
但她准备了半天,也才刚刚开始,还想着今天再忍一会痛,自己必定要知道,她和钟天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结果还没问呢,就被他识破了。
她索性一把甩开他的手,又推开他的脖子,也撕破伪装了:“我不管,我必须知道。”
钟天明随着被推开闭上眼睛,但默了片刻,睁开眼睛来,依然是好声好气的:“睡吧。”
他全然不接招,就搞得苏娇愈发生气了。
她这几天也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过的,心里有几个大概的推断。
既然钟天明不肯坦白从宽,她就要按她想的来推理了。
重新环上钟sir的脖子,继续替他按摩,就又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了,是我12岁生日那天吧,我们去度假,你带我划船出海,其实根本就不是被风吹到远海的。”
钟天明脖颈上的肌肉陡然硬了一下,而且苏娇就趴在他背上,感觉得出来,他浑身的肌肉都陡然一紧。
那证明她猜对了。
苏娇继续帮他做推拿,不动声色中再抛一句:“你是故意的,你当时想害死我,哼!”
钟天明立刻否认:“大小姐猜错了。”
他没反抗她的按摩,但说:“你猜不到真相的,也不要去猜它,因为……”
苏娇冷笑抢答:“因为当时你虽然表面对我很好,服从我,但你和周进莲一样,心底里其实特别痛恨我,就想把我拐卖了,对不对?”
她越猜越没谱了。
而虽然钟天明身在重案组,向来最擅长的除了审问,就是应对被审问。
但他经历的审问都是讲理的,有逻辑的,苏大小姐不是,她是小姐脾气,是胡搅蛮缠。
钟天明只好容声说:“不是的,你猜错了。”
苏娇手指按上钟sir的鬓角,又说:“你急什么呀,我开个玩笑而已。”
指腹在他鬓角轻轻打着旋儿,她这才带着笑意,柔声说:“小时候的我虽然有点任性,还老爱欺负人,但偶尔也会给你买冷饮,带你去看电影吃爆米花,所以你虽然一开始很讨厌我,但后来就有点喜欢我了,你带我出海,也只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以后不要再任性娇纵欺负你,结果没想到玩脱了,找不回家了,就在海上漂流了两天,对不对?”
钟天明可算明白了,但他还是坚持不讲,他拉开苏娇的手,说:“睡吧。“
看他这个样子,就是心里的方寸乱了,苏娇估计自己应该是猜的差不多了。
她再一笑,突然自耳侧凑进钟天明,又迅速吻了他一下,然后说:“但是你当时肯定让我受伤了,脑伤,只不过后来被发烧掩盖了,所以我才会失去那段记忆的,对不对?”
钟天明定定的坐着,双手攥到了一起,拳头捏的紧紧的,但依然没有说话。
苏娇估计这就是真相了。
她依然趴在他肩膀上,下巴勾着他的脖子,回头在他耳根处吻了吻,说:“我原来脾气确实有点坏,对你,对周进莲,阿财哥,大家都是,但我现在已经改啦。”
又说:“你是怕我撞坏了脑子会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只怕也不会幸福,所以才会我一问,你就答应入赘了,对不对?”
综上所述,就是苏娇所猜测的真相了。
钟天明无意中害了她,心中有愧,才会在她提结婚时那么爽快,他想补偿自己的过失。
钟天明是决定这辈子都不提当初的事的,但他听苏娇越猜越离谱,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先说:“虽然大小姐脾气确实不好,但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更没有恨过你,更不可能害你。”
她是阁楼上的云朵,而且是香香的,软软的云朵,他只想她永远待在干净整洁,清爽舒适的阁楼上,即使疯了,都不会害她的。
他再说:“当时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跟大小姐没关系,全是因为我。”
苏娇忍无可忍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明天咱俩就离婚!”
她非得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