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爷还是头回跟大孙子同桌吃饭。
但他当然没有心思吃。
看钟天明大口唆面,吃的香甜,显然是饿极了,挑起只骨间尚且带着血丝,油脂肥厚的大鸡腿,颤危危的递了过去:“阿明,吃点肉。”
钟天明应声停了筷子,抬眸。
忠爷看到他目光中的狠戾和厌恶,又把鸡腿夹给了阮智信。
香江人餐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口水鸡,阮智信心说它能有什么好吃的,但闻着充鼻的鸡香,他挑起筷子大咬一口,立刻看忠爷:“阿爸,这鸡好浓的鸡味,好鲜。”
忠爷看一眼儿子,语气温温的:“那你多吃一点。”
阮智信自觉给钟天明49%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估计对方听了也得乐开花。
他心说苏娇也是好命,能原地升级晋为阔太,料想自己提要求她不敢不答应,所以指着鸡腿说:“这个味道不错,以后每天晚上我派佣人来一趟,直接带回家吃。”
忠爷忙摆手:“人家开餐馆很忙的,我又有时间,多上门就好。”
阮智信能拿出手的也只有孝顺:“爸,天明没所谓,可我最在意的只有您的健康。”
再看钟天明:“你阿爷回回体检医生都说血稠,随便气一气,操操心都有可能脑梗心梗的,你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别气到老爷子发了病,哼哼……”
如果忠爷就此嗝过去,死了。
就不说49%,东方巴士的法人是阮智信,他也是法律意义上忠爷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上到法庭上,钟天明也甭想从他手中分到一分钱。
由此可见,阮智信对于老爹,确实比财富看得更重。
还不知道钟天明会拿出什么证据,但忠爷得帮二儿子说几句公道话。
他说:“凡人要成大事,最忌分赃不均,当年阿明爸妈在外打拼,后勤全是你二叔在搞,到这些年照顾阮氏和大陆仔们的后代,他可从来没有藏过私。”
不像西九龙的古惑仔,都是季胤以强腕在镇压。
忠爷以仁义和恩情服人,手下们全忠心耿耿,跟阮智信不搞小动作有很大关系。
他虽然没什么功劳,但把阮氏和大陆仔的后人们照料的很不错。
也是因此,目前东九龙所有的古惑仔还蛮服他的。
钟天明已经吃完面了,肉酱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抬头正视忠爷,说:“他倒是想搞小账,悄悄培植点自己的亲信势力,可他蠢到连田义都玩不过,不是吗?”
田义,阮智信最亲的小舅子,反水背刺,搞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田义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钟天明举手,双指指自己的天灵盖:“忠爷,您儿子从来没跟您讲过,我阿爸阿妈的骸骨,这个部位都有孔洞,而且是个大孔洞。”
忠爷一愣,回看阮智信。
阮智信一噎,但立刻说:“人都成骸骨了,有破洞也正常呀。”
绑架钟天明全家的绑匪有个好名字,叫傅恩,忠爷后来也派了人疯狂反杀对方,那傅恩被打的着不住,带着自己的人投靠了利叔,但前些年也已经惨死了。
阮智仁夫妻的骸骨早就找回来,就安葬在田素玉娘家的墓园里。
忠爷当然看过骸骨,但一则他年事已高,大家怕他着不住要当场猝死,再则儿子已经无了,他也要给自己鼓劲儿,撑着主持大局,并没有仔细看。
颅脑是天灵盖,那儿有孔,就意味着绑匪往里面砸过铁钉。
而虽然知道被绑走,就肯定是遭尽折磨才死的,但忠爷不敢,也拒绝仔细想,因为绑匪已死,他的儿子儿媳也已不在了,他无力回天,还怕自己要心痛至死。
一想到儿子死前竟然被人砸穿了天灵盖,他痛到几欲窒息。
但钟天明要讲的还没完呢。
他又说:“傅恩其人特别迷信,之所以那么做,是想在杀害我阿爸阿妈后还能镇住他们的生魂,叫他们不敢变成厉鬼来索自己的命,钉入他们天灵盖的铁钉上自然也刻着他的生辰八字,忠爷你猜,他从哪里搞到的,我阿爸的生辰八字?”
阮智信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会跟自己扯上关系,说:“行了吧阿明,都过去的事了,咱能不能别讲了,我们给你49%可以了吧,别把你爷爷气死了行不行?”
忠爷一把推开阮智信,寒声问:“铁钉呢?”
钟天明一伸手,苏娇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因为那是两枚小指粗,约有三寸长的钉子,看得出来是生铁,但如果真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也就意味着钟天明一直随身带着,并经常在手里摩挲,所以它的表面并没有生锈的迹象。
看来就是他了,不但逃出匪窝,还把那铁钉从他父母的头骨中拔了出来的。
忠爷抬起鸡皮颤颤的手:“快把它给我。”
他早知大儿子是被虐杀的,但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死的到底有多惨。
不过他想要,但钟天明并不给,反而攥起手来,也只淡淡说:“您还是好好想一想,我阿爸的生辰八字是怎么被会被绑匪知道的吧。”
忠爷缓缓点头,再看阮智信,两目阴云:“你跟人透露过你哥的生辰八字?”
大嫂田素丽的还好说,但是,他大哥的生辰八字,他也随便跟人讲?
阮智信立刻举手:“我没有,要有,天打雷劈。”
但这一回他并没有拉着俩儿子发誓,过了半天后也终于说:“好吧我说过,大哥被绑后我也着急,从您的八仙桌后面抽了八字并给了素玉她爸,让他卜过一卦。”
他又失声说:“糟了,我那可恶的老丈人,他可能把我大哥给卖了。”
钟天明只看忠爷,勾起唇角一声哂笑,仿佛早料到如此一般。
忠爷整个人则明显的塌了下去,缩到了椅子里。
混道的跟普通人可不一样。
想找人相八字看命,找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阮智仁的生辰八字,忠爷只跟自己最信任的算命先生谈,而且是养在家里,门客形式的那种,外面的算命先生他从不敢用,阮智信也不知道大哥的八字才对。
但出事后他在八仙桌后面有供了阮智仁的八字,阮智信从那儿偷偷拿了。
田义老爹开墓园,也是个算命先生,他从女婿手中拿到阮智仁的八字,转手又给了绑匪,也就意味着,钟天明外公外婆家的地址,其实也是田家人卖给绑匪的。
但何其讽刺的是,如果不是阮智信连八字都拱手奉上,那个年代的人大多讲迷信,一家三口呢,绑匪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怕遭报应,不会就那么轻易的就杀掉。
蠢而不自知,说的就是阮智信了。
忠爷之所以觉得这个儿子好,是因为他不惹事,听话,孝顺。
可偏偏就是这个孝顺儿子一再被人利用,导致他最优秀的大儿子夫妻惨死。
其实忠爷在找到钟天明的那一天,就已经清晰看到他复仇的脉络了。
绑匪傅恩在杀了阮智仁夫妻后,带着钟天明投靠了利叔。
但不久后傅恩就被人残忍杀死且分尸了,天灵盖上也钉着一枚铁钉。
阮智信的老丈人,田老爷子是在十多年前,被人拿斧子砍爆了。
如今回头看,那一切当然都跟彼时还是个小孩子的钟天明脱离不了关系。
忠爷不太想得通的是,为什么他要等十年,等到东方巴士腾飞的结骨眼儿上,才朝着自己一家发难,但立刻他也就想明白了,镜花水月间,如果不是东方巴士的财富正在以几十倍的方式量变,增长,如果不是阮智信眼看跻身香江豪门阶层,当他失去财富的时候,他不会像现在那么痛苦,那么的不甘心。
可他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他大哥是因为他的愚蠢才死的呀。
他犹还在看忠爷:“爸,错的是别人,不是我。”
又说:“爸你看,天明那眼神,他总不会想把我也弄死吧?”
是啊,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忠爷也已经看出来了,钟天明的眼里满洪的都是杀气。
自己要不再退一步,只怕仅剩的二儿子也要先他一步死去。
他也于心里做了个决定,把东方巴士51%的股权交给钟天明。
至于阮智信父子,他已经尽力了,能保他们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是他这个长辈唯一能做的了。
也怕万一他提出来,愚蠢如阮智信,不肯答应,要闹腾,他看苏娇:“阿娇?”
苏娇一直在家私柜旁站着,闻言提起拐杖:“您想要这个?”
这是一把老喷子,要是打到腿上或者屁股上,只能伤人,打不死人的。
忠爷要他的喷子,当然是为了防儿子,因为如果他现在就死,于钟天明可无益处。
但老爷子有点惊讶的是苏娇。
这个叫他的大孙子入赘的女人,她怎么就猜到他的意图了的?
当然,他知道钟天明想要的远不止51%,而是更多。
但忠爷就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给长孙更多的。
且不说因为从小没抚养过,他和钟天明之间远没有跟阮天浩一般深厚的感情。
再说了,他好容易将他改姓为钟,钟天明却又轻松入赘他人,生的孩子也将姓苏,忠爷要把家产全部给他,到最后,东方巴士的一切不都要姓苏了?
但心里这样想,苏娇递拐杖时他却仍是温温一笑:“谢谢阿娇。”
握上喷子,他准备正式跟大孙子摊牌,谈关于家产的分成了,但也就在这时钟天明一看表,又将两枚铁钉装进只雪茄盒,再将雪茄盒递给忠爷,说:“天晚了。”
又说:“我连着加了两个通宵,必须早点休息,你们也回吧。”
忠爷接过雪茄盒,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阮智信犹还说:“这雪茄盒我看着挺熟悉。”
又说:“14K的雪茄盒,这东西如今可不便宜。”
是的,那是一只14K金的,巴掌大的雪茄盒,一般能装四只雪茄,是古董。
苏娇看着,也觉得那只雪茄盒有了历史,也并不便宜。
但钟天明没过多解释,出门走了,因为那是他爸曾经最心爱的雪茄盒。
他爸也早就料到,自己的老爹不会舍赌牌而救他们全家。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一直在用因果报应,鬼魂索命等话说服傅恩,让不要杀了他们全家。
可愚蠢如阮智信,他转手就把大哥的八字通报给傅恩了。
相比于神一般的敌人,他这种猪队友岂不是更可恨,更该杀?
忠爷捧着大儿子最心爱的雪茄盒,一手拐杖,一手搀着二儿子的胳膊走的昏昏噩噩。
但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依然觉得阮智信人虽蠢,却罪不致死。
他想的也依然还是,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消弥掉钟天明心中的怒火。
谈判还没有结束,老爷子也只想让利,并不想他的蠢儿子死。
……
说回苏娇。
目送忠爷的车队离开,她甫一转身,吓了一跳,因为面前陡然多了一只公仔兔子,兔子是黑色的,耳朵长长的,嘴巴歪咧,还有两颗大板牙。
苏鸣举着兔子说:“阿姐,这是刚才丧辉送来的,说是他觉得挺可爱,买来送给你的。”
又说:“我觉得它好丑,咱把它丢掉吧。”
季凯也在,一把抢了过去:“多可爱的兔子呀,留着吧,给我家咪咪玩。”
苏娇转身往巷口走,但并没有看到季胤的车。
不过她当然知道,兔子可不是丧辉送她的,而是季胤。
甚至,市面上并没有这样的兔子,他应该是找人专门缝制的。
她也可算知道为什么九龙恶人辈出,却只有季胤能当老大了。
她画兔子是因为讨厌他,在讽刺他。
他倒好,不但不生气,还把画像做成公仔,直接大剌剌的送上门来了。
不过有点奇怪,他既送来了公仔,也该看看她的反应吧。
毕竟她会恼羞成怒,会生气,看她终于破防,他应该会很开心才对,但怎么他今天却没来?
也就在这时,她陡然转身,差点碰上个人,这人她认识,而且威名赫赫,因为对方是曾经整个西九龙唯一不服季胤的大佬,郭双刀。
也就是那个跑到中环抢金店,却被钟天明给逮了的大佬。
这人瞟一眼苏娇,低头就走,但苏娇却唤他:“郭老板。”
郭双刀蓦然止步,回头笑问:“苏小姐喊我,怕不是有事?”
苏娇笑着说:“天晚灯黑,走路小心点,还有,有机会来我家吃面。”
郭双刀连连点头:“好哇。”
又说:“我早听苏丰那个不成器的说过,你家的面好吃。”
说话间钟天明从公厕出来,苏娇跟在他身后进门。
今天酒楼开张后头一回发薪水,周进财领了四千块,而且得了苏旺的承诺,据说下个月就能涨到五千块,格外开心,苏鸣也有薪水了,更可喜的是,自打有了钟天明,苏丰再也不敢上门抢他的薪水,捧着支票看了又看。
倒是季凯听说这些厨子干一个月,才能拿到自己零花钱的十分之一,肆意嘲讽了他们一番后,带着那只黑兔子回房,跟他的小猫咪咪玩儿去了。
苏娇估计钟天明今天晚饭肯定没吃饱,而且听说他要回来,她专门备了料的,于是炒了一份打抛饭,等他洗完澡出来,刚好端给他。
钟sir端起餐盘,照例要说一句:“你不用专门给我做饭的。”
但今天这碗饭里的剁椒是她自己腌的,而且用的比例是一半菜椒一半线椒,线椒还是在火车站找来的,据说是大陆云贵地区来的辣椒。
它就不仅仅是辣,而是油润又清爽的香辣味了。
钟sir口嫌体正,嘴里说不必刻意给他做,转眼下掉了半盘子饭。
苏娇把衣服丢给他,说了句:“刚才季胤来,应该是看到郭堂主郭双刀了的。”
季胤今天肯定来过,搞了只黑兔子来气苏娇。
但是看到另一个大佬郭双刀在附近,王不见王嘛,他就又离开了。
苏娇当然要提醒钟天明一句。
钟sir勺子略停了一下,说:“我早看到他了,但他当初为了抢地盘而向警方出卖了郭双刀,他俩现在算是仇人,彼此不见面的。”
话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显然,钟sir这家伙远比苏娇想象的更加黑暗。
就好比那位郭双刀郭堂主,本来是被他抓捕,送上审判席的犯人。
可是在被保释出狱后竟然还会和他有往来,而且既然是俩人必须见面谈的事情,也就意味着,那事是钟天明不想用电话,或者是书信的形式讨论,并留下证据的。
简而言之,就算他们聊的不是杀人越祸,但肯定也是犯罪的事。
只有面谈,才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好吧,苏娇又要好奇了,钟sir必须和郭堂主面谈的事情会是什么?
她洗完澡开门,恰好钟天明在帮她晾衣服,季凯又趴在窗户上跟他聊天:“钟sir,你还真是日复一日,又在帮苏小姐洗衣服呀,咦,居然还有内裤,恶心。”
钟天明反问:“凯少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季凯都15了,肯定有过喜欢的女孩子。
但他一声哼:“要你管?”
钟天明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追女孩子?”
季凯当然想过:“送花送巧克力,请吃饭咯,如果还搞不定,送车送房咯。”
又一拍脑袋:“我懂了,这些你都没有,哈哈,你就只能做老妈子。”
钟天明能把九龙几位大佬搞的团团转。
但他也有克星的,恰是季凯。
苏娇本来在偷听俩人说话,一看她丈夫落下风,当然不乐意了,一把拉开门,出来说:“又不是没有人送过我鲜花和巧克力,送车送房的也有,但是凯少,坦白跟你讲喔,女孩子更喜欢帮自己洗衣服洗鞋子的人喔,愿意洗内裤就更好啦。”
季凯一听生气了:“要真是那样,我情愿一辈子打光棍。”
他的衣服都是苏鸣在帮他洗,也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天天为之洗衣服的女孩,又在苏娇面前吃了瘪,生气,就一把拉上窗户,又睡觉去了。
钟sir被他讽成老妈子,且不说他自己心里做何想,苏娇心里难免忐忑。
所以等他进门,她说:“其实我的衣服,洗衣机也可以洗的。”
钟天明嗯了一声,转手递给她一张支票:“我这个月的薪水,你拿着。”
他的工资当然比周进财他们高,有足足5000块。
这人似乎没什么物欲,衣服鞋子都是警局派发的,工资也是抛开平常的伙食费,全部交给苏娇,但当然,一月几千块跟东方巴士相比,甚至称不上九牛一毛。
苏娇接过支票,还不及问,钟天明主动说了:“当然不仅仅是生辰八字的事。”
大哥被绑架,阮智信个大聪明,拱手就把大哥的八字供了出去。
那是绑匪能下定决心阮智仁夫妻的诱因,但跟绑架事件的发生并没有关系。
坦白说,如果阮智信仅仅是犯了那么点错误,钟天明就生生逼到忠爷自杀的话,她现在也是他的亲人,她怕哪一天自己触怒了这家伙,他也要朝她下黑手。
也算讨好男人,钟天明坐到床沿上,苏娇立刻坐起来,伸手来帮他捏肩:“加了几天班很累吧,快来,我帮你揉一揉。”
又问:“阮智信还干了什么别的蠢事吧,那是什么?”
人对于巨大的痛苦,都有一种回避性。
所以钟天明并不喜欢谈当初那场绑架,忠爷虽然后来敛回了儿子儿媳妇的尸骨,但他甚至没有仔细看过,阮智信就更不必说了,葬礼搞的声势浩大,但是他现在甚至连大哥的雪茄盒都认不出来,于那场绑架,他其实也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当然,哪怕他记不得了,钟天明不但记得,而且会帮他回忆起来。
看他缓缓闭上眼睛,在点头,苏娇也明白了,显然,阮智信还干过比悄悄给八字更加蠢的蠢事,所以钟天明才要在他们家烈火烹油,青云直上时要阮智信的命。
但结合梦境里的将来,苏娇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钟天明显然没有意识到,不论他怎么逼迫,忠爷都下不了狠手去杀自己的儿子,他所能做的,也唯有把一切交给钟天明,并自杀抵命。
但其实那于钟天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阮智仁父子在忠爷死后,就可以拿着一掉一百万的年金过逍遥日子了,还可以跟着梁铖炒股,赚的还不错。
而既忠爷已死,钟天明也就不好再对着他们父子发难了。
想到这儿苏娇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忠爷宁愿自裁,也要保阮氏父子?”
果然,钟天明愣住了。
他只是个孙子,小时候还因为总被人喂药,木呆呆的不讨喜。
被绑到匪窝后倒是有一点好处,没人害他,给他喂药,他也能正常发育了。
但将近二十年,他跟忠爷其实很陌生。
而且阮智信还是个真孝子。
想要拿回产业并不容易,也不能仅凭忠爷对于他爸的爱和愧疚。
所以一步又一步,他做了极周密的策划,给忠爷接受的时间,同时恩威并施,要他彻底改掉遗嘱,阮智信父子直接净身出户,他也不会亲手杀人的。
因为当他们父子被踢出东方巴士,街上有的是阮氏的仇家帮钟天明砍死他们。
但他还真没想过,如果忠爷以死来保他二叔一家呢,他该怎么办?
老人们似乎从不愿意承认一件事情,就是偏心。
但事实上,每个老人都会偏心眼,所以在被绑架之后,阮智仁曾经捧着儿子的小脸蛋叹气说:“如果被绑的是天浩,你爷爷肯定毫不犹豫要救,可惜是你。”
当时的钟天明也偶然会机灵,但总体是傻呆呆的。
之所以他爸妈没有察觉异常,是因为他们太忙了,忙着拼家业,孩子只能交给佣人带,反而田素玉整天待在家,跟田义俩长袖善舞,正好有机会给钟天明下药。
也是直到被绑之后阮智仁夫妻才发现儿子并不傻,也才发现家中有内鬼。
钟sir还真是头一回想,那个内鬼,忠爷要是拼死都要保,他该怎么办这件事。
他被难倒了,侧首看着妻子,还是头一回,苏娇见他眼里有种委屈感,配上他天生狭长,天然有种少年感的眼睛,他并不像个蓄意复仇,四处杀人的警长,反而像个因为不讨长辈喜欢而难过的半大少年。
当然了,家事而已,如果长辈拿命偏心,小辈很难反治他的。
不过就在这时苏娇猛伸手,手里握着一枚圆形钢柱,笑问:“钟sir你猜,这是哪来的?”
这像是忠爷那枝拐杖枪里的子弹,霰.弹,钟天明接了过去:“你从忠爷的枪里偷来的?”
苏娇当然不会那么早打草惊蛇,直接偷忠爷枪里的子弹。
这枚子弹也是她从钟天明的背包里翻出来的,不过她刚才确实打开过钟爷的拐杖枪,看过里面的子弹。
当时她就在想,如果他敢当着钟天明的面玩自杀那套,她得让他玩不成才行。
把子弹丢到床头柜,她笑:“放心吧,有我在,他想自杀可没那么容易。”
但她立刻又问:“阮智信到底做了什么,才叫你们一家被绑走的?”
那应该是一件真正能气到忠爷崩溃,并痛痛快快把所有股权交给钟天明,且心甘情愿,为了替阮智信赎罪而吞枪自杀的事,苏娇不会让老爷子自杀成功的,她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