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英觉得，铃兰说得有些道理，要是能早点定下，以后也不用再为这件事忧心了，那早点相看的的确不错。
不过崔如英依旧觉得太早了，而且有些观念她和陆云蓁并不相同。
虽然她未见过陆云蓁和楚庚元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是依她对陆云蓁的了解，若为她相看人家，大约会找一个家世好、品性好，总之嫁过去以后不会过苦日子的。
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管着家事不缺银子，已是极好的。
这个时代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她大哥和嫂子或是二姐和姐夫那般可以日久生情的还是少数的。
这样一来，相看订亲，那不就是盲婚哑嫁了！
就算那边家世再好，再也不用吃苦，真要只见个一两面就嫁过去，崔如英还是接受不了。
她吃的最多的苦也就是小时候馋肉呀。
再有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若她不喜欢的陆云蓁却觉得好，她想拒绝这番好意，都不知怎么开口。
崔如英感觉浑身卸了一股力气，这事儿可难办了。到底是听陆云蓁的，还是遵循她自己的心意呢。
崔如英觉得自己现在胡思乱想纯属多余，怎么也得等去了万象寺之后再说，万一不是相想看呢，那她岂不是自作多情白想这些了。
崔如英看两个丫鬟都很高兴，风铃去衣柜里找衣裳，陆云蓁经常送料子，许娘子和二丫的女红又好，崔如英的衣裳向来好看。
铃兰也去看首饰了，这几年富余的银子崔如英就买首饰，里面也有陆云蓁送的，金银玉饰珍珠翡翠，首饰匣子是满的，能带着玩儿以后还能当嫁妆，多好。
而且这些以后遇见难事还能当了换银子，崔如英现在也喜欢买首饰。
看二人兴致勃勃，崔如英不禁跟着扯了扯嘴角，若是相看到时万一一眼就看中，那也不错，岂不是和铃兰说的一样，以后就省了心。
等十六七岁再嫁人，还有三四年呢。
让崔如英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嫁人那是不行的，那才多大呀。
崔如英放宽了心，其实她的要求没那么高，一来长相看得过去，毕竟日后好多年都要朝夕相对，总不能嫁个丑的，自己看了都糟心。
品性好什么的都是必要的，更紧要的她得喜欢。
崔如英自认喜欢这事儿没法儿明说，没准儿现在说喜欢儒雅学问好的，结果最后却喜欢上一武将上战场的，没准现在喜欢说喜欢能赚钱会做生意的，以后又觉得能考功名的厉害。
崔如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实在快，没想到她也走到今天这步了，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她就任命地起来梳洗。
铃兰给试了几种发髻，崔如英发多乌黑浓密，披散着垂到大腿，脸小又白，若发髻的太繁琐，会显得头重脚轻，并不好看。
首饰也要素净点，比了两件，崔如英见时辰不早了，抬手打断道：“后日才去万象寺呢，明日再试也不迟。”
本来就起得迟，再耽搁，今儿一上午都在耗费在打扮上。
铃兰道：“姑娘，明儿就迟了，若是明儿挑不到好看的首饰，再去首饰铺子买，那多着急呀，今儿先试了不合适这两日都能去铺子挑的。”
崔如英点点头，“那就快些试。”
铃兰手上动作加快了些，她道：“姑娘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
这说得可不是假话，崔如英是铃兰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不戴什么首饰那是清水出芙蓉，戴上首饰好好装扮就是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那会儿刚来崔家，见到崔大山和许娘子的模样铃兰还觉得奇怪呢，许娘子面容最多称得上秀丽，长得白鼻子好看，而崔大山眼睛大，两人都说不上相貌出众，可崔如英好看极了。
崔家这几个孩子也只有崔如英像这夫妻俩最好看的地方。
铃兰也算是侯府出来的，说实话，若没有陆夫人护着，又或是她家姑娘不带个丫鬟出门，没准儿就被京城的哪家公子哥看上，抢回去做小妾了。
这样的事铃兰听过不少，并非夸大其词。
不过有安定侯府在，她家姑娘是受不了欺负的。
试了好一会，铃兰都觉得不太行，有些首饰样式过时了，戴出去让人笑话。有些戴着太张扬，只玉饰又太过素净，总之和陆夫人说得不一样。
崔如英也觉得不好，女儿家就是这样，总觉得首饰匣子里没什么首饰，尽管已经满了。
崔如英对着镜子看了看，衣赏穿今年开出新做的就成，明绿色的料子，上面绣着蝴蝶兰，很是素养好看。
首饰嘛……崔如英道：“一会儿出门看看，再买一些。”
这回崔如英没去金云阁，金云阁并非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从前去是因为还没多少钱，加上离得近，后来崔如英慢慢就不去那儿买了。
今日她去流金阁吧，这家首饰铺子在城南，上下三层楼，里面是首饰可谓是美轮美奂。
只不过刚下马车还没挪脚呢，就见铺子门口围着一群人，看着很是热闹。
崔如英好奇看了一眼，听见围着的人窃窃私语，“这安阳伯府的公子当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咋能做出当街强抢民女的事来！”
“就是，唉，这小娘子也是倒了霉了，咱们走吧别看了，省着受牵连。”
崔如英听着不禁皱了皱眉。
那是世家子弟，市井百姓怎么惹得起？围着的人也只是感叹这小娘子时运不济命不好，好好的就来一趟街上，结果却被这种纨绔子弟给看上，当真是倒霉。
其他人不想多事儿，摇着头离去，围着人群渐渐散开，崔如英才看见里面是何种情形。
那几个笑得不怀好意的都是安阳伯世子的小厮，那世子锦衣华服头戴玉冠、腰间玉带上还挂着两枚玉佩，手捏一把折扇，大庭广众之下就硬要拉扯人小娘子的手。
小娘子死命躲着，几个仆从更是把人围住，如今这世道男女授受不亲，被他碰了一下，可谓是清白不保。
那小娘子哪里知道出门还会遇上这种麻烦事，泪眼婆娑地向周围人寻求帮助，只不过都是普通百姓，谁敢招惹伯爵府的公子。
再说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从前这位张公子在客栈想强要一个弹琵琶卖唱的小娘子，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旁边桌上的读书人倒是为之仗义执言了，可是被打了一通。
这样一来，谁敢帮腔说话。
有不忍心看的直接就走了，那姑娘见此情景，更是心如死灰，人都要瘫坐在地上。
安阳伯世子见状更得意，“哭什么，小美人儿哭得我心都碎了，跟了我不好吗，我现在就带你挑首饰去！”
崔如英觉得不能拖了，想了想就开口道：“锦瑟，让你去买首饰，怎么耽误这么久都不回来，还不过来！”
锦瑟是谁她也不知道，随口说的名字罢了。
这样说总比跟那个人面兽心的讲道理来得快，跟他说什么强抢民女不对，他能不知道吗，说了也没用，对牛弹琴。
崔如英是坐马车出来的，刘勇就在旁边，而且她还带了丫鬟，装个大家小姐不时什么难事。
最好是能把人吓走，但崔如英没想过这个安阳伯府的公子胆子这么大。
说实话倒也不是张晋胆子大，只不过见了崔如英一身锦衣面如桃花神色清冷就昏了头，他以前可不敢招惹世家姑娘。
这会儿打量崔如英一眼，笑着道：“呦，这还是对主仆，那可正好了，倒不如嫁给我，你们主仆都来……”
崔如英冷脸道：“公子嘴巴还是放干净点儿得好，说话之前先打听打听我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别什么荤话都往外说，不然哪日舌头被人割了都不知得罪了谁。锦瑟，还不回来。“
那小娘子也反应过来了，吸吸鼻子飞快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了崔如英身后，不过她还是吓坏了，忍不住哭。
崔如英把不好惹写在脸上，“没用，下回见到这种人跑回来求我做主，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她在心里算了算，安阳伯府和安定侯府还差得远呢，有陆云蓁做靠山不怕，再说了从这儿离开谁认识谁是谁呢。
而且这般纨绔不成器，家产早晚败光。
小娘子止住了泪水，不再哭了。
张晋这会儿脑袋清明了些，尽管担心崔如英在虚张声势，可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
看这架势还是大家之女，回去让他母亲给打听打听，不是催他成亲收心吗，那些性子温婉长得好看的他已经看够了，还是喜欢性子泼辣点的。”
真带劲儿。
崔如英道：“好了，随我进去买首饰吧。”
张晋又凑上前去，他赔着笑脸道：“小娘子看上什么了我来付钱就是，就当为刚才我有眼无珠胡言乱语赔罪。”
他这会儿也能好好说话，“小娘子千万别和我客气，想挑什么就挑什么，刚才真是对不住……唐突了小娘子的丫鬟。”
这会儿他那儿记得别人，油嘴滑舌地道歉。日后嫁进来，那主仆不都由着他的心意。
崔如英看都没看他，风铃直道：“我家姑娘缺你那臭银子，还不快滚！”
张晋摸了摸鼻子，不过依旧赔着笑，“那日后小娘子用得着我的，直接去安阳伯府找我就成。”
他从首饰铺子门口离开了，围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崔如英得等一会儿再让那小娘子离开，不然被发现是装腔作势，她和那小娘子都得招惹麻烦。
那小娘子很感激崔如英，哆哆嗦嗦跟了进去，想开口道谢，可身子还是抖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崔如英先说的话，“是那人不对，不怪你长得好看，一会儿我买完首饰给你送回家，日后出门小心些。”
小娘子点点头，鼻子一酸，刚刚那么多人看着，每一个敢帮忙，多亏这小娘子心善，她开口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崔如英笑了笑，“别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
流金阁外，言世清远远看着张晋离开，他是恰巧路过这儿，就看见崔如英了。
刚才本也想上前帮忙，可谁知压根没用得上他。
崔如英很聪明，几句话让张晋没了办法。
这张晋的确让人厌恶。
当街强抢民女不说，说话还如此不着调。言世清直接带了俩人跟上去，设计把他小厮支开，然后给他蒙着麻袋揍了一顿。
这招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不过最有用的吧，张晋养伤这日子能消停一阵子。
不过还得给他爹找点儿事儿，把这个纨绔儿子看住了才行。
崔如英在流金阁买了两只珍珠钗子和一对珍珠耳环，买完之后把那小娘子送回了她家。
小娘子千恩万谢，不住地问崔如英是哪家姑娘，日后她好亲自登门道歉。
崔如英没说，“今儿你都说了一百声谢了，可不许再说了。”
她也不是为了这姑娘道谢才出手帮忙的，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不太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也得防着点儿。
崔如英以前独自去侯府，都是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这回嘱咐刘勇等送完人绕两圈，盯着后头没人跟着，这才回崔家的。
这一耽搁自然是晚了。
已经过了正午，崔如英就随便吃了点儿，等吃过饭又换上那条裙子戴上新首饰试了试。
珍珠莹润圆滑，这珠子又大，配着名绿色的衣裳，整个人好像蒙了一层白色的纱，看着是温婉沉静。
这回就好看多了。
了却一桩大事，下午崔如英睡了一大觉，昨儿累了一日，觉还没补完呢。
等晚上让丫鬟做了豌杂面和肉饼，吃过之后换了身轻便衣裳，练了一个时辰的字。
次日在家待了一个日，等第二天一大早就梳洗好，然后去了安定侯府。
崔如英和陆云蓁出门，向来都是先去侯府，再跟陆云蓁坐一辆马车出门，这样路上还能说话。
到了之后陆云蓁拉着她的手端详片刻，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我们走吧。”
春风和煦，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马车里，崔如英手上有小块光，只手被晒着，但她感觉人身上都是暖的。
陆云蓁今日气质大方雍容，特别像长辈，还一直笑，崔如英忍不住问了一嘴，“夫人，怎么上香还要我打扮呀？”
陆云蓁笑着说道：“不只是上香，你再陪我见个人。一会儿你留意我跟着说话夫人身边的公子，先看看样貌如何，我也帮你掌掌眼。不必紧张，大大方方笑一笑就行，若是觉得不好，回来再和我说。我们如英样貌好性子好，能配得上寥寥无几嗯。”
女儿家名声重要，相看也并非是两边茶楼饭馆坐下吃个饭，多是借着上香宴会的名头，先远远看看，若是合心意再看第二次。
到时候再约可以让两人在一块儿转转走走，这样相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其他的打听打听就是，也就性子不同，若第二次觉得合眼缘，这亲事差不多就成了。
打听男子品性可以去书院这些地方，不赌钱不流连花街柳巷不打人，这些过得去就差不多了。
再问问有没有通房，这还没成亲呢，肯定不能有小妾通房。这些就是陆云蓁需要掌眼的地方，其他的就看崔如英自己了。
她成亲肯定得她喜欢才行，嫁人是大事，一辈子呢，总不能选个自己看不上的。
陆云蓁是看着崔如英长大的，知道她有主意胆子也大，大概不喜欢性子太温吞的，陆云蓁也不喜欢，男儿家就该顶天立地，不能娇惯了。
璋哥儿现在就不错。
崔如英听完松了口气，听陆云蓁的意思大体上还是依着她，那她就放心了。
不过后头那句话崔如英听着脸热，“我哪有那么好的，夫人光会哄我。”
马车有些晃，陆云蓁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了晃，她笑着道：“这可不全是哄你，你大哥如今也考了秀才，两个弟弟都在读书，也有正经生意不缺银子，家中并不需要太多帮扶。
你自己嫁妆也多，说起来京城那些贵女，都未见得有这么多嫁妆的。”
做生意要脑子，像那些小官之女，一家子守着俸禄过日子，也是拮据得很。这就是不会经营生意的坏处了，也正是崔如英的好处。
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其实若是崔如英大哥现在有个举人功名，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不过考功名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崔大郎试过一次落榜了，下回不知成不成。
如今崔如英的两个弟弟年纪尚小，陆云蓁也不等了，其实有没有兄长撑腰也不打紧，崔如英其他方面样样出挑。
这回出门见的是太医院林御医家的次子，御医为五品官，平日得的赏赐不少，家中正需要人打点产业。
林家长子从医次子从文，听说那家孩子功课不错，可以先见了看看，不成再说别的。
若非说有什么担忧，那便是做御医常跟宫里的人打交道，容易犯皇上和各宫娘娘的忌讳，家里人也容易遭受牵连。
不过再一想为官者又何尝不是伴君伴如伴虎，稍有不慎也牵连全族，说到底做太医和做官并无什么不同。
想高嫁自然得接受这些。
陆云蓁就把林家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听说林公子相貌俊秀，你且远远看看。明年他也要考试，年岁比你大两岁，如今身上有秀才功名。林家家世不错，比起同样官职的，家里松吧不少，至少不用你贴补嫁妆。”
陆云蓁自然是真心为崔如英好，不然他也不会考虑这么多。
崔如英笑着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好好看看，多谢夫人为我筹谋。”
陆云蓁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脾性最清楚不过。你放心，万事都有我给你做主。”
说起来林家公子陆云蓁还没见过，还是得见见才能知道打听出来的虚不虚。
崔如英虽觉得现在议亲有些早，不过此时此刻心里也有了两分期许，相貌俊秀家世不错，那应该也还行。
马车很快到了万象寺，陆云蓁常来寺里上香，但崔如英不常来。
寺庙在城西，离松山书院也近。
一靠近这边崔如英就能感受到一股禅意，像侯府同样院落累累气势恢弘，可和这边的雕梁画柱、佛殿庙宇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仰头一看，柱子上是观音垂眉佛祖含笑，走在这儿都不好大声说话。
寺外虽热闹，可却不是市井那般的热闹，有烟火气还有禅意，因为门口就有和尚给解签。
崔如英踏进寺庙，先跟着陆云蓁去上香了。
这会儿她已摒却杂念，等上过香之后，才与林家夫人和林二公子打了个照面。
林家夫人先喊住陆云蓁，“陆夫人，好久不见，也是来上香吧。”
说着话，她暗自看了看陆云蓁身旁的小娘子，一身华服可谓貌美，气质恬静沉稳，大大方方冲她笑了笑，喊了声赵夫人，这一看是不错。
陆云蓁点了点头，“是呀，不过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赵夫人慢慢逛。”
说罢就带着崔如英走了，陆云蓁觉得林家公子有些呆愣，刚刚见了崔如英，只看一眼眼神就呆了，而且脸色涨红，一点都不大方。
不过头一回见，若是太游刃有余，陆云蓁更不放心。
等上了马车，陆云蓁问崔如英觉得怎么样。
崔如英刚刚看赵夫人年纪不算大，脸上有些皱纹，看着是很和善，而那林公子红着一张脸跟熟透的虾子似的，身板有些瘦，勉强算俊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