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许娘子回来,赵掌柜还以为崔如英也会跟着一起回来,毕竟当娘的都不在侯府待着了,做女儿的还能留下?
可不曾想,崔如英依旧留在了侯府。
照样读书上学,每日在侯府住着,这搁别处,可是不敢想的事儿。
侯府的世子夫人哪里会这么看重一个奶娘,非把她女儿留着?与其说是看在许娘子的面子上,那还不如说是崔如英机灵,侯府的世子夫人喜欢她,所以才留下她。
不然非亲非故的,还留一个孩子住在侯府读书作何。
赵掌柜如今是觉得侯府这靠山当真是硬。
这么多银子,估计都是侯府给的,赵掌柜还有些羡慕,脑子里不禁想着侯府富丽堂皇奴仆成群,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撒的日子。
不过转念一下,也是因为崔如英会办事儿,人机灵嘴又甜,能把侯府主子哄高兴了,这事儿别人也做不来。赵掌柜又想,难怪许娘子去侯府只带崔如英,哎,这运道别人也羡慕不来。
一想崔如英有侯府当靠山,他自然也得紧紧靠着这小靠山。
脑子里思绪翻飞,可赵掌柜面上只是愣了愣神,“成成,这事儿好说。这么着吧,我替小娘子找个人,那人熟悉这边。”
赵掌柜自己就是个掌柜的,平日可没接触过这档事,再说了他家根本买不起马车,让他挑马他真做不来,又怕买不好日后落抱怨,那只好找人了。
崔如英笑着道:“那也好,若是成了我请人吃饭,就算不成也不能让人白来一趟。”
赵掌柜就说崔如英嘴甜会来事儿,这事办得敞亮。
崔如英也松了口气,有个懂行的最好,比他们乱看省时省力。
等找到赵掌柜口中的刘勇刘大哥,已经快正午了。
这人个头矮,身板宽,二话不说就带着崔如英二人去了车马行,这边一大片地方,马厩挺多,有马有骡子,还有几头牛,不过因为都是牲畜,吃喝都在这儿,哪怕秋风吹起,闻着依旧有股子味道。
放眼望去,有的马毛发油亮,一看就威风凛凛,有的卧着,看着精神不好,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崔如英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马匹。
其他的就差不多了,崔如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上赵掌柜还说起了这位刘勇,他是管给人搭马厩的,见的马多,会点相马之术。不过嘴笨,干不了卖马的活儿。
见了之后果然是不爱说话,到了之后埋头看牙口,看蹄子,看那架势倒是挺懂行的。
崔如英倒是不知道还要看这些,刘勇埋头去看的时候有马场老板看过来,跟着介绍马匹。
卖东西的都舌灿莲花,卖马的也不例外,“这匹可是千里马,你们看腰背滚圆,四肢粗壮,就知道不错。价钱也合适,菜三百两。”
“那匹枣红色的也不错,价钱更合适,二百两。还有那匹,年岁小跑得快,拉一车货物都成的。”
这边的马五十两银子到几百两银子不等,来马行的路上赵掌柜也跟刘勇说了,要买个好一点的马,一百两左右。
刘勇说这个钱能买个差不多的,一两岁大,别买病马就成。至于车他可以找人看看,不用非得买新的,可以便宜一半价钱。
刘勇说把钱花在刀刃上,马买匹好点儿的,车能用就行,旧一点也无妨。
老板快把马夸出花来了,刘勇却摇了摇头,直接去了下一家,依旧是一匹马一匹马看过去,这一连走了许多家,也没一匹相中的。
又绕了两家,刘勇指了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问老板道:“这匹多少钱?”
老板一听直接眉毛一挑,脸上露出笑来,说道:“这匹可是好马,一岁多大没跑过多少路,性子温顺,价钱也合适,二百两,我看兄弟也是懂行的,可以去别处打听打听,我这儿的马都是好马,别处可没有。”
刘勇:“一百一十两,不能再多了。”
崔如英不懂行,就猫在后面不吭声,她信刘勇,既然说了买差不多价钱的马,那找的肯定值这么多钱,要价定然也合适。
崔如英跟着点点头,“不能再多了。”
老板脸色一变,“兄弟,你这压价未免太狠了,不成不成,你们去别家看吧。”
刘勇一字一句道:“这个价钱还算合适,你说这匹马好没跑过多少路我信,可性子温顺却是假的,刚刚我摸他差点撂蹄子,有这样温顺的马吗。走,咱们去别处看。”
刘勇掉头就走,赵掌柜和崔如英紧紧跟上,从马厩出来,刘勇和崔如英解释,“那匹马是不错,一岁多能跑,性子能掰掰。”
但老板不答应也没办法,刘勇挠了挠头,“再去别处看看吧,没准儿一会儿那老板就改变主意追上来了,这事儿都说不准。”
一百多两银子自然不可能买到一匹十全十美的马,自然是这有点儿小毛病,那有点小毛病,有的能改,就说脾气不好,那找一个厉害点儿的车夫,那也算不了啥大事。
又看了两家,刘勇这回又看上一匹。
也是枣红色,毛发油亮,要价一百五十两,按着上回刘勇讲价的架势,这回崔如英以为压价到七八十两。
但刘勇开口道:“一百二十两。”
刘勇觉得这价钱就差不多了,再多也给不了,那家要的多,所以他压得也多。
这家看牙口和蹄子不错,脾气也温顺,比那匹好。
刘勇和老板道:“要是能卖那就定下,不能卖我们再去转转。”
老板面露犹豫,咬牙说道:“一百三十两吧,我再送你马鞍和几日的干草。”
刘勇说道:“再给你加五两,这马不错,但多了不划算。你若是同意,咱们现在就定,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刘勇讲价钱和崔如英不一样,崔如英是试探,跟人绕心眼儿,但刘勇就是实打实说出心底的价钱,对方不愿意那就走,也不会被蒙骗了去。
刘勇抿了抿唇,静静等着老板答复,若是老板不点头,他能立马掉头。
老板看了看马又看了看三人,最后咬牙点了点头,“行,行。”
要不是今儿还没开张,他才不干,这钱实在是少,但开个张还能回些本钱。
刘勇又道:“马鞍和干草没多少钱,也送吧。”
老板这回是乐了,“行。”
马都卖了,一个马鞍和两袋子甘草也没多少钱,送就送了。做生意也是结善缘,没准儿下回还来这儿买马呢。
崔如英闻言很高兴,这也看了一下午,总算是定下来了,交了钱签了文书,刘勇就帮着把马拉走了,剩下的马车他说明儿再找。
这刚从马厩出来,就看到刘勇问的第一家老板四处搜寻着过来,看见崔如英一行人他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兄弟这么着,一百二十两银子,你若买我就卖给你。”
刘勇摇了摇头,“这钱还是多。”
而且他们已经买了马,就算再便宜十两银子,也不会再买这家了。
那老板这会儿也瞧见刘勇牵着的马了,他神色带了两分落寞,不过面上还过得去,“那日后再买马来我这儿,给你们便宜些。”
无论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迟了那么一会儿,那就晚了。
回家的路上自然是无比轻快,崔如英不时摸摸马,刘勇还教了她怎么摸马舒服,崔如英摸的时候,马儿还会用鼻子闻她的手。
崔如英摸摸马头,又看了赵掌柜一眼,这马车有了车夫还没有呢。
赵掌柜咳了一声,问道:“兄弟,这可有合适的车夫?”
刘勇直接道:“这事儿我能干,要是让我当车夫,盖马厩不要你钱。”
马厩好盖,用木头搭个遮风避雨的棚子,保暖一点儿,然后再放水槽食槽,最后放个拴马石就行了。当车夫更是个轻巧活,主人家不用车的时候,他还能干自己的事儿。
刘勇向来是有话直说,“要是不用我当车夫,可以再给你找找,搭马厩一钱银子。”
刘勇本来就管给人搭马厩,不过不常有人买马,所以搭马厩的更少,空的时间也多。
崔如英倒是能看出刘勇的性子,直来直往有话直说,这种性子也挺好。
正好缺个车夫,崔如英道:“那就劳烦刘叔啦。”
虽然赵掌柜说刘勇年纪比他小,可以喊哥,可是赵掌柜喊刘勇兄弟,再喊哥就差了辈分了。
刘勇说道:“那我今儿就把马厩给你搭上,晚上马就能睡了。”
赵掌柜背了两麻袋的干草,倒是可以让马背着,不过这才刚买的马,就算是崔如英买的,他还是有点舍不得。
反正干草也不重,他背着就是。
时辰也不早了,崔如英让赵掌柜先回铺子,这会儿回去正能赶上晚上做生意。
至于喝酒,今儿是不成了,崔如英就给了一人一钱银子,日后有空二人再出去喝酒吧。
赵掌柜乐呵呵的,这出来一趟可是值了,等收好了钱,他脸上的笑又消失了,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崔如英。
崔如英疑惑道:“赵叔?”
赵掌柜斟酌着道:“小娘子,这买马是我和许娘子说还是你……”
这也就买的那会儿高兴,可是买完了赵掌柜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他问崔如英有没有银钱时,一听钱够数,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侯府看重崔如英,所以给了她这么多钱。
可不管多少钱,崔如英毕竟只是个孩子,你要说拿了钱买点吃食,小钱花出去了也就花出去了,依许娘子对崔如英的疼爱大抵不会说什么,但这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啊……
就算是包子铺,那也是两个月的利润。
别人家的孩子,一下子花这么多钱,不挨揍才怪。
赵掌柜面露难色,“万一许娘子不满意,马都买了,可是不退的呀。”
崔如英也道:“对呀,马都买了,肯定不给退呀。”
赵掌柜听完一噎,这不是先斩后奏吗!
崔如英心里并不紧张,若非没买庄子,她也不会买马,当初崔家住得远,她照样来回走,从侯府到家里这段路她走的可比许娘子多多了,但从没喊过累。可若去庄子,走路一个多时辰,来回两个多时辰,这一日才十二个时辰呀。
崔如英看赵掌柜急得都要冒烟了,忙道:“我娘知道了也就说我几句,应该也没啥大事。赵叔别怕,等晚上我娘回来了我和她说吧,今儿也是我非让你去的,就算我娘不高兴那也不关你的事。”
赵掌柜本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许娘子是东家,买马又是件大事,他在铺子干活儿,若许娘子不高兴,他这活也不好干,好在崔如英说了不关他的事,那他就放心了。
回到铺子,赵掌柜不时往厨房看一眼,若是别人大抵也能觉出不对劲,不过许娘子和刘婶儿心大,愣是没发现,一直到打烊都觉得不对劲儿,也没问他今儿出门干了啥。
赵掌柜自然也就没说。
等晚上回到家,许娘子才知道家里多了匹马,枣红色的马正半卧着睡觉呢,马厩盖好了,里面有食槽水槽和拴马石,食槽放了干草,水槽里添了水。
崔如英拉着许娘子去看的,“娘你看枣红色多好看,又高又壮,我求着赵叔托熟人带去买的,也没花多少钱。”
崔如英说话算话,这事跟赵掌柜没关系的。
崔大山今儿回来得晚,和许娘子差不多时辰到的,看了马已然是惊呆了,而二丫他们还觉得马稀奇,在马厩旁边围着看,这可是匹马呀。
许娘子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崔大山在一旁皱着眉问:“这得多少钱啊,这可是马啊。”
崔如英笑了笑说道:“也没多少钱,娘你看有了马我以后去庄子就方便多啦,城西铺子离家里远,日后你过去那边还能坐马车,多好呀。等冬天天冷了,我也不用再走路去侯府啦。”
崔大山不信,“咋可能没多少钱,要是没多少钱,家家户户不都养马了吗。你这孩子……”
许娘子瞪了崔大山一眼,崔大山就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许娘子也没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缓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硬扯了一抹笑出来,对着崔如英道:“买也就买了,你去侯府是远,不过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不和家里商量商量怎么,说买就买了,哎……哎……哎,你说你这孩子,主意这么大。”
这么大的事,好歹商量一下呀。
崔如英心道,若是商量了,她还能买成吗。
许娘子肯定会说庄子不常去,如今家里住得近,去侯府也方便,用不着买马车。至于她去城西,那人长两条腿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吗,远就远呗,她是去做包子的又不是去赚钱的,学什么大户人家买马车。
可崔如英想得长远,买完车了她手里还能有一千多两,到年底差不多又能攒够两千两,明年赚的钱肯定更多,肯定是又买铺子又买庄子。
京城这么大,哪里会那么凑巧都买到一块去,如果是一南一北,那得多远,时间全花在路上了。
这自然是有辆车方便。
为何不买骡子,马行里的确有骡子,可是看了马行里的马,就觉得马又高又大又好看,贵有贵的道理,而且崔如英手里有余钱,看了马之后骡子她就看不上了。
许娘子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看着这匹马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买都买了,还能退回去吗。
她和崔如英说:“买都买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得和娘商量商量,你和你爹说说咋喂马呢,这有马了车呢?”
许娘子左看右看,只有马没有车。
崔如英笑着抱住许娘子的胳膊,道:“马选个好点儿的,车明儿再看,买个旧的就行了。车夫也请了,一个月半两银子。”
许娘子点点头,跟马一比,车也不算什么了,请车夫的更是小钱。
只不过回屋之后,她忍不住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崔大山见她这样,不由道:“你说这孩子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刚你还拦着我,就该说说她的,你也太惯着她了。”
许娘子听了这番话有些不满,她道:“你说她干什么,如英这孩子有福气,她说买什么指定有用。你没听她说嘛,是因为我去城西远,怕我累得慌,才想着买辆车呢。哎,她昨晚是说了想去庄子,今儿没去就是因为远。”
许娘子一边觉得崔如英主意大,一边又觉得女儿做这些肯定有用,还觉得女儿孝顺。
闺女有福气她是深信不疑的,如今连崔大山每月都能赚几十两银子了。
想了又想,躺床上的时候崔大山都睡着了,许娘子又把他扒拉醒,她问崔大山道:“你明儿问问马花了多少钱,哎,车就家里掏钱买吧,平日家里也能用得上,总不好闺女买的马车咱们一直用。”
崔如英一个月二十日在侯府,说起来还是许娘子他们用得多。
崔大山迷迷糊糊的,许娘子又拍了他一下,“成不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