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陆云蓁说了五香斋,那是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意思是五香俱全,搁在点心铺子上,也正合意。
念着也顺口,如今京城就有好几家五香斋,算是声名远播。
比肯定比好的,得是什么什么斋才行。
崔如英想了想,说道:“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不然取后面的酥饴二字?这诗虽说送别,可这句也说点心,就叫酥饴斋如何?”
陆云蓁重复了一遍,“酥饴正是形容点心的,不错,也合点心铺子的名字,就叫这吧个。你读的书不少,想来回家这些日子,没有荒废了。”
崔如英心道,三娘子怎么知道各中滋味呢。
她道:“自从铺子请了人,我就和我二姐轮换着,闲暇时还教她和我爹识字读书呢,怎么可能荒废呀。”
说起这个,崔如英还有点犯愁。
她对着陆云蓁笑笑,这教人识字可太难了,她都回来两天了,也不知道二丫在家里认没认字,可别学过的又忘了呀。
陆云蓁来了兴致,“认字的确是好事儿,做生意哪儿能不认字呢。”
她让丫鬟去传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吧,一上午也饿了。”
楚庚元不在时,陆云蓁都是自己吃,这两日崔如英回来了,都是二人一起吃。
小厨房的赵大娘和王大娘忙着教人做点心,就从大厨房拎些菜来,两个人吃也有意思,纵然没什么新鲜的,可是一边说话一边吃饭,总会吃得多些。
又或许是因为夏天过去了,陆云蓁的胃口好了不少。
这些事大体已经定下来了,这儿的人若还不够,就从娘家再选两个擅做点心的,赵婉芝能用娘家的染料方子,她也能用娘家的厨子。
铺子装潢她费点儿心,只要肯花银子,有个三五日功夫就能开业。
位置就选在了城东同顺德酒楼的旁边,同顺德也算京城的大酒楼,有一间最大的在城南。
城东这个也不错,拢共三层,旁边还有一见客栈,叫客云来。位置是没得说,铺面占两间房,算不得大,但开点心铺子上已经足够用了。
名字就定了叫酥饴斋,陆云蓁请人制了牌匾,过两日就能送来,虽是赶鸭子上架,但未见得不能比一比。
陆云蓁觉得布庄的事儿也不少,西洋来的染方,染出来真的就能卖那么多吗,再者说了,寻常人家衣料并不常换,除非往外定大单子。
而且布匹和点心还不一样,染布要染数次,做点心一两个时辰就能出锅,而制匹布极其耗费时间,非得六七日才行。
两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短,可对赵婉芝来说更短。
点心铺子事杂,可是她可以跟崔如英一块儿商量着来。
若是把跟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商量铺子的事儿往外说,别人定然惊诧。
晚上楚庚元回来,陆云蓁就跟他说了,楚庚元对二人要开铺子比试的事有些意外,皱了皱眉道:“大嫂胡闹,你也答应。”
虽没明说陆云蓁胡闹,可也是这个意思。这是输是赢都不好,传出去也伤家中兄弟情分。
陆云蓁道:“怎么就是胡闹了?她既然想比我应了岂不是正合她意,又不是我求她比的,难道别人欺负到头上了,我还一声不吭,任人欺负?”
楚庚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敢比必然有把握,你……”
陆云蓁扯扯嘴角,懒得听楚庚元废话,“再胡闹能有一个侯府,不立嫡子为世子,一个劲儿偏袒庶子胡闹吗?”
她嫁进来没几年,还是璋哥儿出生之后才管着府上的事儿。以前也温婉贤良,不敢生事,可如今管事了,人也硬气多了。
她道:“你大嫂敢比是因为什么,还不是父亲给的脸面。”
楚庚元怔了怔,抿着唇说道:“云蓁,父亲未立世子有他的缘由。前些日子父亲召我进书房说话,我本不欲和你说,既然你一直这么想,说也无妨。
府中若立世子,那也该立二哥,和我无甚关系,可你想过若早立二哥为世子,以二哥的本事,怎能护得住。
虽是亲兄弟,可兄弟阋墙的传闻不在少数。二哥年幼时纨绔不成器,成亲之后入朝为官,也无甚大志向,若真让他承爵,不仅不能光耀门楣,这爵位数年之后被削,就什么都不剩了。
大哥大嫂的性子一向如此,二哥哪日被害都不知道,依他的心性,对族中并没有什么益处。”
倒不是楚庚元看不上自己的二哥,只不过楚庚越多年来一向如此,跟着长房比的确是差很多。
陆云蓁想说现在还有你呢,想想又把嘴闭上了。楚庚元今年才二十一岁,几年前,尚未及冠。
楚庚元道:“当初若是立我为世子,我那时年幼又尚未成亲,二哥那边……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也会多想的。”
但如今二房三房心是向着一块儿的。
安定侯的确偏袒大房,左右摇摆,可是考虑得也多。
陆云蓁道:“如今倒是说这些了,你愿意信你信。”
陆云蓁觉得楚庚元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不多,不能信。
这男人呀,怎么说都是向着家的,尤其对父亲,大多时候都听话,觉得父亲说什么都对。
以往也有怨言,可这么一说,又觉得安定侯有一万个苦衷,怎么不想想钱氏从前还被云小娘欺负呢。
安定侯说什么为了府上,为了楚庚元兄弟俩,这样那样的,说的倒是好听。
楚庚元也是傻,几句话而已,就全信了。陆云蓁觉得,偏心就是偏心,有什么可遮掩的。
又或许是这会儿想明白了,看楚庚元在圣上面前得脸,或许又碍于别的,是真想传世子之位于他。
怕这么多年儿子记恨,这会儿现编了个理由出来,省着对他这个父亲有怨恨,也就楚庚元巴巴信了。
陆云蓁道:“好好好,谁都好,都是我不懂事,行了吧。”
楚庚元叹了口气,“比就比了,我自然是盼着你赢的。不过输了也无伤大雅。如今尚未分家,怎么管都是给府里管,若大嫂更胜一筹,那也是给府上敛财。”
说实话,楚庚元想得跟安定侯差不多,若方子真价值千金,给间布庄,让之从中捞些油水又有何不可呢?
难道那些铺子的掌柜的就干干净净,让人把方子白白献上来,这人又不傻,怎么可能把一张赚钱的方子给府里。
楚庚元拉着陆云蓁的手,“你这要比,可有主意,想怎么比?”
陆云蓁道:“我自己忙活吧,两个月的功夫,这会儿倒是问了,平日管家理事也不见你帮忙。”
陆云蓁这会儿懒得理会楚庚元,可别给她添乱子。
楚庚元:“若重新开铺子,得去官府,我可以托人办,快些,省着耽误时间。”
陆云蓁微微松口,“那也好,明儿让松柏跑一趟。”
楚庚元又道:“若用我做什么就告诉我,别一个人硬撑。输赢都是小事,身子最要紧。”
陆云蓁点点头,这还像是一个夫君该说的话,若是比不过,那就算了呗。
就按楚庚元所说,尚未分家都是一家人,赚的钱那也是给公中赚的。
分家也能多分点。
陆云蓁又想,安定侯府的家世远在赵婉芝娘家之上,就算她娘家也有布庄,可侯府的布庄染坊肯定大得多。
让赵婉芝自己做,还真不一定将这染料方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来。
就算她输了,把方子交上来之后,也能多分些银钱,怎么说都不亏。
不过,陆云蓁还是盼着自己赢的。
就算再快装潢,也得三五日,陆云蓁找人算了日子,八月初三日子正好,是黄道吉日,就定在那日开业了。
今儿七月二十九,离初三还有三日。
崔如英觉得八月耳熟,她想想,道:“八月初三,那岂不是马上就赶上中秋节了?”
陆云蓁点了点头,十五中秋节,“是要赶上没错。”
崔如英道:“三娘子,别的铺子这会儿,是不是都开始做月饼卖月饼了?”
月饼也是点心,自然只有点心铺子有,往年过中秋,家里没钱也会买几块,毕竟是团圆的日子,哪怕掰开尝尝,也图那么个意头。
临近中秋,都会提前买一些。点心寻常人家不常吃,可月饼,一年一次,总得吃上一块儿尝尝。
以前总听说,做月饼的一年忙这一阵儿,赚一年的钱。
陆云蓁这几日忙铺子的事儿,都忘了,还有半个月就中秋了。
各府的节礼还得备着,多是送月饼。
她明白崔如英的意思,只不过刚开点心铺子,又做月饼,哪里学得过来呢。
陆云蓁:“月饼得话……时间太紧了。”
崔如英道:“当时我家开铺子也很紧呀,给书院饭堂送包子也是忙不过来,可第二日就得送了,四更天就得起来做。
三娘子,可正赶上中秋,若是咱们能做出好吃新奇的月饼,对点心铺子也有好处,你想,蛋黄酥的馅儿放到月饼皮里,应该也很好吃的。等后头月饼没有了,来买蛋黄酥的肯定更多的。”
既然要比,那就好好比,也就忙这些日子,不试一试怎么行,还要和大房比呢。
赵大娘教人,辰时过半才教,其实可以早一点的。
崔如英眼睛亮晶晶的,“三娘子,赵大娘可会做月饼?”
这个崔如英不太会,月饼一年就吃一次,如果赵大娘会烤,琢磨琢磨馅料倒是能试试做个蛋黄莲蓉的。
这个馅儿的月饼她在这儿好几年还没见到过,要是做出来,自己也能解馋。
那么多的月饼,她也就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就算今年做得少,那还有明年呢,不为比试,为铺子生意着想也得做,谁家的点心铺子中秋的时候不上月饼呀。
退一万步讲,这铺子又不是开两个月就不开了。
陆云蓁点点头:“似乎是会的,往年小厨房也烤过。这个新奇,得你和赵大娘一起。可再过几日你就上学了,这可怎么办?”
崔如英眨眨眼睛,道:“上课也是上午上,说是初五上课,实在不行装病休息几日呗,那也不是不成呀。”
崔如英是喜欢读书,是因为读书有用,可她没说喜欢上课呀。她还没逃过课呢,以往都是风雨无阻逃,有陆云蓁在,逃课也没事儿。
也就几日,不耽误的。
陆云蓁笑了笑,“那也行,这还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还忙活不过来。”
分成也定下来了,四六分成,陆云蓁占六成,崔如英占四成。
本来陆云蓁是定五五分成的,但崔如英不愿意。
她只出了方子,人手、本钱……都是陆云蓁出的,再说还要比试,拿五成利润和大房比,崔如英也怕输。
再低陆云蓁也不愿意,没有方子,点心铺子就开不起来。四成已是委屈崔如英了,若是日后铺子做大,这分成还能再改一改。
崔如英道:“三娘子这话就太客气了,我也只管方子,铺子上的事儿都是三娘子忙的。行了行了,我去问问赵大娘能不能做蛋黄月饼!”
这两日没出门,不知道外面的点心铺子卖月饼了不,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陆云蓁道:“应该是行的,往年也做过,蛋黄酥就很好吃的,说起来也就换个饼皮。”
陆云蓁以为馅料和蛋黄酥一样,但崔如英想试试莲蓉蛋黄的,不成再做豆沙麻薯的。
崔如英道:“那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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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娘这几日真是忙坏了,感觉鞋底子都快跑冒烟了。
不过依着崔如英说的一人分管一样,的确容易多了。
会做饭的就学做酥皮、面包和蛋糕坯子,不会做的就熬豆沙、做麻薯,学会了再学别的。
这两样步骤简单,炒肉松没让别人做,而是让王大娘炒了好几锅备着。
炒好的肉松干,好存放,就不用日日准备了,这样一来,省了许多事。
铺子那边也砌了烤炉,跟小厨房的烤炉差不多,还有三日,再等熟悉熟悉怎么把蛋黄酥包起来,到时候一边卖一边做着,会越来越熟练的。
赵大娘觉得这东西就是熟能生巧,认真学,谁都能学会的。
她也是松了口气,前几日真的急得不行,今儿有了成效,才不那么忙了。
崔如英进厨房见到的就是思月弦月她们正在揉面,这些日子点心做了好多盘,做好的蛋黄酥都被送去了言家,倒是有去处。
陆云蓁记着这事儿呢,也算是为崔如英打点人情往来,言家不错的。
崔如英进来喊了声赵大娘,赵大娘跟着笑了笑,这天已经冷了,但是烤炉一直烧着,赵大娘出了不少汗,袖子就撸着。
“这酥皮教得差不多了,豆沙麻薯也行,都会做了,就是蛋糕坯子不太好做,这个打这个鸡蛋清也太费事了。”
虽费事,但这个发出来的面和馒头不一样,特别的软。
开铺子味道得一样才行,每一样都写了方子,崔如英那儿一份,赵大娘这儿一份。
崔如英道:“这个好说,大娘,我可以回家让我爹做个打鸡蛋的,我爹是木工,应该能做得出来。”
一个长柄,多些爪子不就行了。
崔如英:“大娘,我想问问你以前怎么做月饼,过几天就中秋了,若把这个咸蛋黄做到月饼里,是不是也好吃?三娘子要开点心铺子,没月饼怎么行,现在做可还来得及?”
崔如英不知道陆云蓁从哪儿买的咸鸭蛋,反正管够的。
赵大娘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得用过,这一件一件事儿吩咐下来……
但一想这两日拿的赏钱也不少,赵大娘咬咬牙道:“月饼要回油三五日,小娘子说的也没试过,但应该来得及!”
崔如英道:“那小厨房里有莲子吗?”
蛋黄莲蓉,莲蓉应该是莲子做的,没做过,但试试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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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芝这几日也忙,还让丫鬟打听三房的动静。
不过没什么动静,陆云蓁不怎么出门,丫鬟出去也小心防范,跟一会儿就跟丢了。
也不知道陆云蓁到底想拿什么比。
赵婉芝这会儿也不在意了,什么铺子能有布庄的利润大,况且她已经定出去好些单子了。
陆云蓁偶尔也会想赵婉芝那边什么样了,可是后来越来越忙,就来不及想了。
铺子按照崔如英的想法,不是像五香斋那样贴红布,系绸缎,喜气洋洋,而是原木色,都没刷漆,显得很是温馨整洁。
只有包点心的油纸最外面一层是红纸,上面印了酥饴斋三个字。
八月初三,天朗气清秋风飒飒,上午巳时一到,酥饴斋门口鞭炮声劈里啪啦,牌匾的红布揭开,酥饴斋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