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得等以后再说，今儿六月十七，赵掌柜是五月初五来的，算着还不足两个月呢。
都说日久见人心，虽有侯府压着，可若说放心，还不是十足十地放心。
这开铺子管人，崔如英觉得自己还有的学呢。
赵掌柜愣了愣，他若再听不出崔如英是什么意思，那以前的活十几年可就白干了。
对他来说，管人可不算劳心劳力，更意味着说话有分量，前头大小事都听他的。
赵掌柜试探着问了句，“崔老板可知道？”
崔如英道：“我会和我爹说的。”
赵掌柜点了点头，“既然小娘子信我，那我也不含糊，这事儿交给我就是了。”
崔如英说了跟崔老板说，那他就放心了，上回孙娘子出事之后崔如英也是这么说的，本来赵掌柜还不信崔大山的性子，这不还是把人给辞了。
管怎么说呢，目的得到了就行。
招人上头他就多费些心，跑堂选个伶俐的，听不听话倒无所谓，好生管着肯定也听话。前堂有他在，不可能出乱子。
打杂的就找个年纪大的，只管擦擦桌子刷碗这些，不是啥费心的活儿。
工钱就按照别的饭馆来，先把人招到了，再说别的。
至于崔记包子给的“全勤”这些，别的铺子也有，倒也不算出格。
崔如英笑了笑，“行了，一会儿要开门了，赵掌柜先忙吧。”
崔大山这会儿不在铺子里，只有赵掌柜、崔如英、刘婶儿、二丫四人在。前堂后厨分明，也忙得过来。
干了一会儿，等临近开门崔大山过来了，就把崔如英换了下去。
辞了个人，崔大山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有点儿不好受，后头给孙娘子工钱的时候，她还抹着泪，求崔大山不要赶她走。
崔大山就一个市井小民，哪里被人求过，手脚都不知要放在哪儿去。
孙娘子甚至还想要跪下，还是崔如英扶了一把，说道：“婶子，你若真跪了，那就真的连最后一点情分都不剩了。我们也是念着你干活没出过岔子，所以才没追回你私下卖包子赚的钱。你又何必弄成这样，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呢。”
孙娘子看看崔大山，崔大山什么都没说，钱也给了，这个月干了十六日，总共一百六十文。
她从铺子出去，以往都会偷摸卖包子，这回什么都卖不成了，只能回家。
回家还不知怎么说呢。
崔大山叹了口气，中午他也没睡好，轮换的时候崔如英跟他说了前头让赵掌柜管着的事儿。
崔大山点了点头，“看着点也好，省着以后再出岔子。”
这要早点儿发现早点说，也不至于把人给辞了。崔大山也不是埋怨，就是觉得能给一次机会，可却没想过，若赵掌柜说了，也许会觉得赵掌柜多事。
不过有人管着就行，比起自己管，崔大山更乐意让别人管，他就包包子送包子就好了，他还是喜欢干体力活，不乐意跟人打交道。
崔如英点点头，她想一会儿先回家，做点饭给铺子送来，又冲崔大山要了钱。
崔大山数了八十文给崔如英。
现在家里赚得多，崔如英也总管做饭，要钱是没什么难的，崔大山也会多给。
这也半个月没换花样了，崔如英懒得顿顿吃包子，哪怕包顿饺子吃也行呀。
而且出了事儿，刘婶儿虽然没问，但肯定也在心里琢磨，还是吃顿好的，把烦心事儿都忘掉。
崔如英拿着钱去了街上，这个时辰不像早晨那般人多热闹，街上干净整洁，卖肉的也挪去了别处，一条小巷子里，靠着墙还有树荫，崔如英就去那儿买了。
上回做了栗子炖鸡，上上回做了红烧肉，崔如英打算今天做鱼吃，烙些饼，再做点儿米饭。这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米比面还贵一文钱，每回她做饭，米就下去一大截。
一群人吃，必须精打细算，不然怎么落钱到口袋里。
鱼可以试着做条烤鱼，酱香微辣的，别的味道在侯府或许能做，但家里香料调料都少，是做不出来的。
鱼汤泡饼，肯定好吃。
然后再做几样炒菜，这个时节青菜多，都不用出去买，院子里就有，崔大山他们也不总在家里，长得很是茂盛，随便薅点儿就能炒几盘。
鱼价便宜，崔如英买了一整条，才花了三十三文钱。
剩下四十多文，崔如英也不想全落下，又买了两块后腿肉，一会儿先炖上，然后切个片儿蒸上，再看看家里有没有菜干，若是有的话，跟肉放在一起蒸应该挺好吃的，这样荤素都有，铺子里还有卤菜，够这么多人吃了。
猪肉连肥带瘦，一共三斤，花了二十七文，估计能炖两大块，看别的暂且不缺，崔如英就回家了。
回家之后先去菜地里薅了菜，比较老的菜叶子直接剁碎喂鸡。
家里鸡养得不错，四郎五郎偶尔会去抓虫子给鸡吃，他俩现在虽然总在铺子，但也抽空去玩。像是铺子里客人刚少那会儿，出去一趟总是收获不少。
崔如英常去刘婶家，看着自家鸡 跟着刘婶儿家的大鸡已经差不多大了。
当初抓了十二只，许娘子说抓了一只公鸡，其他的都是母鸡，但是有一点点走眼，母鸡有十只，公鸡有两只。
小的时候毛茸茸一团，长大虽然也有毛，但是嘴尖尖的，挺着胸脯雄赳赳地走路，眼神也锋利，看着怪吓人的，崔如英撒了菜叶子立马就走，绝不多留。
只不过她转身的一刹那，瞥见了一抹圆圆的白色，她弯腰看了看，细看之下好像是个鸡蛋。
隔着鸡圈，崔如英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个蛋。
她家鸡开始下蛋了！
崔如英大着胆子，过去把鸡蛋给摸过来。鸡蛋圆滚滚，不是纯白，微微发黄，还有点热呢，就是不知是哪只鸡下的。
崔如英又在鸡圈里转悠一圈，草窝那里又找到了两个鸡蛋。
她还挺喜欢捡鸡蛋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找半天找到一个，觉得比赚钱还让人满足。
搜寻半天，没别的蛋了，崔如英也就不找了。
找鸡蛋的时候鸡就跟着她转，崔如英把蛋拿起来，也不叨人，以后捡鸡蛋也不发愁。
家里从前养过鸡，好像是接过来三四个月就下蛋。真好呀，算算到家里已经三个月了，估计过几天别的鸡也该开始下蛋。
十只鸡，有的鸡还不是一天只下一颗蛋，那家里一天就能捡十多颗。
一人吃一个还能剩些呢，多的还能送去铺子，尽管少也能帮点忙，要不是铺子里忙，都没空儿，家里还能多养些鸡。
把鸡蛋放在家里盛鸡蛋的篮子里，原来还剩四个，现在就有七个了，以后家里是不用买鸡蛋吃了。
戳了戳鸡蛋，崔如英洗干净手，准备开始做饭了。
肉切成两大块儿，用草绳捆上，这样形状好看点儿，不会太散，一会儿切片也好切。
今儿有点儿晚了，估计热着就得切，好在铺子向来吃饭晚，崔如英还有一个时辰忙活。
炖肉费时间，所以先做，焯水上糖色，放上卤料包和葱姜这些，下锅炖着就行。
然后崔如英就去摆活鱼了，这么大一条鱼，崔如英也不怕，把鱼从鱼肚子切开，只留脊背上的皮肉相连，中间的那鱼骨也给片给去了。
烤鱼自然是要烤的，家里有炭火，崔如英就用木签子给串上，然后在炭火上头烤，旁边放个小红薯，一会儿饿了先吃。这样自己看着，能注意到哪面焦了哪面没熟。
等烤了个七八分熟之后，再用铁锅调了个料汁儿。
家里没炭火，也没从前烤鱼店的烤炉，自然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一边吃一边炖，崔如英就用铁锅把这鱼好好炖了炖，辣椒调味儿，做得是偏咸蒜香口的，因为鱼烤过之后不像油煎那么腻，反而有焦香味，鱼皮焦焦的，就是不知道这鱼端到铺子里，鱼皮还能不能焦香酥脆。
不过这就不是她操心的事儿，做都做了，不成就当炖鱼吃，从前炖鱼也不放太多辣椒，今儿放得多，崔如英还尝了尝，新鲜的鱼都嫩，夹出来就是蒜瓣儿肉，丝滑弹牙，鲜咸香辣，反正她吃着味道是挺好的。
里面还放些土豆片什么，慢慢炖着，很是入味。
等做好之后盛盆里放着，鱼也没了烤鱼的形状，反正也要送去铺子，总之都要装盆子里，自家吃，就不必在乎好不好看了。
崔如英就又刷锅做别的菜，家里有茄子和圆豆角，因为有肉菜了，这里面就没放肉，不过从炖肉锅里舀了一勺汤，肉汤浇上，这菜咕嘟咕嘟冒着泡，闻着还挺香的。
炖肉的功夫，她也把菜干泡上了，她记着以前许娘子晒的，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菜，泡出来好像是梅菜干，泡好之后用盘子装上，等着肉炖得差不多，捞出来切片，不过热着不好切，有几片已经碎了。
崔如英又想，给做现成的饭已经很好了，谁敢挑样子不好看，反正不往外卖。
这些装好，她就推着六丫的小车去铺子了。
今儿做饭晚，好在不用费事儿，这会儿太阳大，崔如英就走走停停。
*
崔如英回去的时候跟崔大山要了钱，知道中午吃好的，崔大山就跟刘婶儿他们说了，中午别吃包子，等着一块儿吃饭。
约摸会晚一点，不过那句话说得好，好饭不怕等。
正好今儿铺子人多，未时三刻，铺子还有好几桌客人呢。
不过前头的活儿没那么忙，给客人点完菜上了菜，客人慢慢吃着，跑堂也不用一直看着，就在一旁待着就是。
说起来这也算轻巧的活计，只要机灵一点就行，客人要点菜就快点儿过去，快走了就赶紧结账，菜慢了就去催。
赵掌柜做这些就很好，做得快，歇的时间也长。
这会儿客人都在吃饭，崔大山和赵掌柜就在一旁等着，要是哪桌叫人，就过去看看。
崔大山精神不太好，一张老实憨厚的面孔中透着几分愁苦，赵掌柜看了几眼，笑着道：“崔老板咋了，今儿精神这么不好？”
崔大山总觉得心里憋着什么，跟刘婶儿不好说，二丫年纪小，说了也不懂。今儿他和赵掌柜两人又在角落里，便小声道：“今儿早上把孙娘子给辞了……总觉得不太好。”
赵掌柜也压着声音，他道：“昨晚我也看见了，这做不好被辞了不是理所当然吗？人是得慢慢招，不过小娘子在，铺子还忙得过来，倒也不用着急。崔老板有啥可愁的。”
赵掌柜也不知道崔大山脑子在想啥，要说费心，也用不着崔大山费啥心，儿子懂事，闺女学来这些方子，让家里日子变好了，刚七岁，就能张罗一桌饭菜。
那会儿铺子刚有书院饭堂生意，崔大山还说崔如英能干，那还指着啥呀，有啥可愁的。
就连孙娘子这种事，崔如英这么小，都知道轻重。
不过赵掌柜见的人多，也知道崔大山这个岁数的人，半辈子都这样过来的，要是没个娘子去侯府做奶娘，闺女不聪明的，那后半辈子也就普普通通。
让他干活成，让他去谈生意，可不成。
赵掌柜沉吟片刻，道：“崔老板，做生意就这样。在铺子本来就吃得好，外带还卖出去，那就是孙娘子自己拎不清了。这活她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小娘子那头也是为了铺子好，做生意嘛，要都怀着仁义之心，那还做什么生意呀，开善堂去得了。”
看崔大山还愣着，赵掌柜又道：“小娘子肯定是为了铺子，她跟孙娘子又无冤无仇的，那孙娘子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铺子吧。”
崔大山点了点头，“掌柜的说得是。”
这话没差，闺女是为了铺子好，他这瞻前顾后的，不好。
孙娘子为了谁，自然不必说。
赵掌柜笑了笑，“我去前头看看，小娘子过来好搭把手。”
一个小姑娘，带这么多东西，就算现在有推车，那也是累，况且天还这么热。
赵掌柜还正好接上了，到铺子等不剩几桌了就开始吃饭。
刘婶儿并非多事的人，但是崔如英还是把孙娘子的事跟她说了，刘婶儿挺好，跟崔家也亲近，可就是因为关系亲近，有些事才更要注意，也算提点吧。
崔如英：“前头的事我先做着，慢慢招着人。”
刘婶儿道：“哎，下回招到人跟着说好了。她也是，把钱交上来，好好说说，以后继续干活不挺好。”
就是舍不得那个钱。
刘婶儿是没这么干过，偶尔剩的包子多了，崔如英和崔大山也会给她拿着。
但送的和自己拿的终究是不一样，尤其还拿着往外卖，那就更不同了。
这顿饭吃完，对孙娘子的事也便淡忘了。铺子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该招人还是得招人。
崔大山吃完饭就去刷碗劈柴挑水了，他喜欢干这些活，也因为铺子里就他能干这些。
赵掌柜管摆了桌椅，又去前头看了看贴的告示，这才回去。
刘婶儿也回家了，下午还得早点过来，二丫就在厢房躺了会儿，睡一会儿省着下午累。
日落日升，月升月落。
第一缕散暑气，好像转眼间最热的那些日子过完。
这会儿有些凉快了，崔如英就觉得夏天也就那样，没那么热，却忘了每年夏日，自己都嚷嚷热得睡不着。
今天是七月二十六，崔如英在铺子待了一个月零十天，再有个几日她就该回侯府了。
这期间，许娘子回来了两趟。
许娘子惦记家里，抽空也要回来，不过回来就待半个多时辰。
孙娘子的事儿自是跟她说了，许娘子还跟崔大山在铺子厢房里待了好大一会儿，崔如英也不好偷听，不知二人说了什么。
反正之后她要崔大山干啥他就干啥，就连读书识字这种不怎么耐烦的事儿，也挺乐意的。
只不过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崔大山就是那种怎么教都不会的，崔如英都觉得稀奇。
原以为崔大山故意的，可是抬头看看她爹赤诚的眼神，说他是故意的，都对不起崔大山的性子。
今儿学了记住了，明儿再问又忘了。再学一遍记住了，第二天还能忘。崔如英都怀疑，他学的东西，每日是不是就着包子给吃了。
崔如英教了他一个多月，勉强认识了“包子”、“钱”这几个字，还没五郎学得快。
五郎才两岁大，看着那些字就是什么了。
四郎倒也还好，背会了《三字经》《千字文》，但不会写，二丫比崔大山强些，可是非常害怕上课。
以往都盼着妹妹回来，这会儿都掰着手指算崔如英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