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总督府办了一场家宴,主要是为了宴请林焕夫妻俩。
自从林瀚成了承恩公后,林焕夫妻俩就老实了不少,尤其马氏,她是真的怕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能为那个孽女做到这个地步。
竟偷偷给皇后换了个爹!
这是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到底知不知道‘孝大于天’的道理?
堂堂一国之君,竟会为了个女人,将孝道抛诸脑后,公然为皇后换了个爹,伙同林如海伪造族谱?更别说,皇帝竟为了捞皇后,竟连林瀚也一起捞出去了。
虽然马氏不想承认,但也知道,他们家如今最出息的就是林瀚了,只要有林瀚在,她的儿子女儿亲事上的选择都多了许多。
犹记得当初因着他们兄妹二人的缘故,她为儿女相看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子嗣,可谁曾想,家里姑奶奶成了皇后,自家老爷却没能成承恩公。
她永远都忘不掉,当初林瀚从姑苏离开后不久,原本对他家一直很巴结的亲家突然翻脸,不过几日功夫,就直接退了亲,她那不争气的女儿差点吊了脖子,最后还是她跑上门去大闹了一场,后来虽然还是退了亲,但林如海却出了面,叫那家后悔的很。
想来那时候林如海就已经将林瀚兄妹二人的‘父亲’给换了,这消息虽没大肆公开,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那些与他家结亲的人家见无利可图,便骤然翻了脸。
差点失去女儿,叫马氏知道了‘怕’,从那以后就老实了。
如今三个儿女也都成了婚,只不过她再没像从前那样心高气傲,只将女儿嫁去官宦人家,两个儿子娶的则都是普通书香人家的女儿,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也还行。
原想着一南一北,此生再无交集之日。
可谁曾想,今日林如海却派人来接,说宫里来了贵人要见他们夫妻,二人忐忑地换了衣裳上了马车,一直到进了总督府的大门才知晓,要见他们的竟是那孽女的女儿!
啊……不,是公主殿下。
马氏悄悄看了眼身边的老爷,又赶忙垂下眼睑。
自从大姑奶奶当了皇后,大外孙成了太子后,老爷便一日比一日沉默,马氏如今也不大敢像从前那般强势了,甚至在对待林焕时,多少有些隐隐讨好来。
甭管如今族谱上怎么书写,亲爹是谁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
若她真的过了分,想来宫里也不会不管的,这不,如今这公主不就召见了么?
“宣——林焕与马氏觐见。”
随着门口小内监一声唱见,林焕正了正头冠,带着马氏进了里间。
庆阳端坐在主座上,身后站着追过来的礼仪女官,父皇的反应极快,不过落后几日功夫,就将公主出行的人员配齐了,特意拨了一艘大船,直奔姑苏而来。
如今礼仪女官到位,她也不能如前几日那般自由了。
于是今日的接见便隔着一道珠帘。
“草民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林焕带着马氏跪下给庆阳磕头。
“起身吧。”沉着威严的声音从珠帘后面响起。
林焕起身,趁着起身的时候朝着珠帘里面看去,结果却只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端庄的坐着。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女儿。
心里不由有些难受。
说起来,自从当年送女去扬州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个大女儿了,当年是他亲手将孩子从京城抱回了姑苏,后来又是他亲手将女儿送回了京城。
“两位快快请坐。”宫里带来的帘子视觉效果一级棒,显然外头不大看得清楚里面,但庆阳的视线却没受什么阻挡,自然将两个人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
说起来,她这位‘外祖父’还真是一表人才,哪怕如今年迈了,都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姿容来,也难怪能将马氏这个扬州富商家的大小姐给迷得神魂颠倒。
从未见过面的外祖与外孙女其实没什么旧可以叙,更何况这对祖孙身份上的差距还如同天堑。
只简单询问了几句家中的情况,得知几位便宜‘舅舅’如今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后,庆阳便将他们抛诸脑后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占用她的脑容量。
寒暄完了后,庆阳便直接了当提出要参观当年母后还未入宫前的旧居。
林焕自然连连点头应下。
倒是马氏惊出了一层冷汗,当年她可是好几次想要将那个院子给占用掉,只是很快京城就传来了消息,林沅成了贵人,还有了身孕,这才叫她熄了心思。
后来就看着那对兄妹步步高升,她就更不敢乱动心思,如今哪怕那对兄妹名义上已经不是林焕的儿女,那院子也一直保留着。
也幸好保留着!
马氏用完午膳,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率先回了家,她得回去安排一下,家里的儿子媳妇也需要提前训话。
次日,庆阳就驾临了林家那个五进的宅院。
当看见宅院最深处的那个小院子后,庆阳看着清幽简朴的庭院,脑海中便浮现出这些年来舅父为她讲学时,说起母后年幼之事,她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当初生活在这一小小院落的母后。
她环顾院子,最终将目光落在角落的耳房。
抬脚朝着耳房走去。
推开门,就看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佛堂,上面供奉着一尊瓷观音,而观音的下面便是一尊小小的牌位,那是母后亲生母亲的牌位。
她面色恭敬地给牌位上了香。
给温灵芸上了香后,庆阳又见了见林家的两个媳妇,她们俩很紧张,回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不过虽然瞧着有些小家子气,人却是老实的,这也叫庆阳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是挺担心这一家人的。
她很怕她去了庆阳府后,兄长年岁渐长后与父皇关系变的恶劣了,到时候这一家人会成为父皇攻讦皇兄的借口,所以她向林焕提议道:“明年本宫便会前往庆阳府就封,若林老爷允许,可叫两位前往庆阳府,那边百业待兴,也好叫他们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林焕闻言老脸不由一红。
虽公主没明说,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这俩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就别去死磕科举了,不如跟着她一块儿去庆阳府吧,好歹在那边还能有她管着。
这两个儿子确实不如林瀚那孩子,但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有个好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很有些心动。
但马氏就不行了。
她是真舍不得啊,去了庆阳府……那天高皇帝远的,这公主又是那孽女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那孽女没跟公主说过当年在她手下是怎么讨生活的,要是儿子们跟着去了庆阳府,他们还有活路么?
倒不如就留在姑苏,还能跟随舅家一起做生意呢。
只是……
她忘了,商籍低贱,林如海又怎么可能允许林家的男丁去做商人呢?
尤其这两人还是皇后同父异母的弟弟。
所以不管马氏如何难受,公主一走,林如海就将林焕喊去了总督府,甚至都没商量就直接下了命令,要求他必须将两个儿子立即送往庆阳府。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另一个女儿和女婿,也必须想办法送去庆阳府去,至于到了庆阳府会有怎样的前程,林如海没说,但总不会比作商人再差了。
林焕自然立即执行了。
马氏一夜苍老,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感觉很无力,十几年前送儿子们出门读书是这样,后来林瀚成婚带着妻子回门也是这样,如今……轮到她的几个孩子,依旧是这样。
她看似风光,曾经将林瀚兄妹二人打压的那么惨,可实际上,从始至终,她在林家,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过。
庆阳在姑苏逗留了小半个月便回了京城。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父皇请罪。
水琮看着风尘仆仆面色憔悴的女儿,那点儿怒火也是发不出来了,只罚了抄书这事儿就算过了,然后便询问起庆阳的江南行。
“你见过你母后以前的住所了?”
“是,女儿去瞧了,着实简陋。”庆阳皱了皱鼻子,回想起那个荒凉的小院儿,心里头很是不得劲儿:“儿臣看的出来,那处院子是经常修缮的,说不得那马氏还提前回去布置了一番,只是女儿瞧着还是简陋,真不敢想象当年母后住的时候得是多破旧。”
庆阳是真心疼坏了,这会儿一说,她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想去坤宁宫看看母后去。
水琮听着庆阳的描述,脑海中自然就冒出一个茅草屋来。
那是他年幼时随着太上皇去避暑,透过车窗帘看向窗外,那沿途的风景,只是后来那里渐渐变成了官员们的庄子,曾经的茅草屋也被围墙所替代。
纵然目之所及已经看不见茅草屋,但那一栋破旧的茅草屋,却一直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
水琮知道,那是他的百姓所过得真实生活。
“去吧,你母后这些日子担心的睡都睡不好,你好好陪陪她。”
水琮这会儿心里被心疼的情感充斥着,看着庆阳的眼神便格外的慈爱,若非接下来还有大臣要召见,他都有些想跟着一起去了。
庆阳便立即起身告退,脚步轻快地往坤宁宫去了。
阿沅对于女儿的回宫自然早就得了消息,她也不曾责怪她,只问她:“玩的开不开心?”,然后便收获了女儿黏糊糊的拥抱。
等母女俩寒暄完了,庆阳又去东宫探望她可怜的皇兄。
结果去了就看见水圣只穿着里衣靠在榻上看书,庆阳:“……你怎么还躺着?”
“被母后抽了一顿,如今还伤着呢。”水圣哀怨地看了眼自家皇妹,谁能想到,他堂堂太子还有被人拎着藤条追着打的时候。
庆阳皱眉:“你少来,母后可是说了,她抽的一点儿都不重!”
母后可是最疼爱他们了,哪里可能真的下狠手去打,无非是做戏给父皇看罢了。
水圣咧嘴轻笑。
母后做戏,他也做戏呗。
不表现的严重一些,父皇又怎么可能消气那么快呢?
如今不就挺好的么?父皇不仅自己不气了,还会为了维护他们而扭头去哄母后。
庆阳的回归没有溅起多少水花,倒是其它三个公主羡慕坏了,她们的母妃也是来自民间,她们也想回去母妃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母妃曾经住过的地方。
阿沅先是装模作样地气了几天,然后便忙活着给庆阳收拾就封的行李,还有就是就封的仪式,全程都需要她亲自盯着,毕竟自开朝起,也就三个公主有过封地。
庆阳是唯一一个和平时期获得封地的公主,水琮又是个难缠的甲方,礼部尚书再一次遭到了甲方的各种刁难,最可怕的是,这次的甲方不止陛下一个人,还多了个皇后娘娘。
礼部尚书摸摸日渐光秃的脑袋,感叹一番自己的境遇后,再一次埋头开干。
比就封仪式来的更早的,是庆阳公主的及笄礼。
及笄礼是有固定流程的,但公主的及笄礼又比普通女子更加隆重了几分,公主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因着年初一皇帝的日程着实匆忙,于是就将及笄礼往后挪了一日,也就是大年初二举行。
及笄礼上,阿沅坐在水琮身边,眼看着女儿换下孩童的衣裳,换上少女的服饰,挽起发髻,簪上簪花,眼圈不由发红湿润。
水琮轻轻牵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拍:“庆阳长大了。”
“嗯。”
阿沅眼底含着水雾,目光柔柔地看着水琮:“陛下,臣妾入宫已经十六年了。”
是啊……
十六年了。
水琮眼神恍惚。
不由想起十六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为了亲政而在一群民间秀女中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阿沅,现在回想起从前来,都能想起龙凤胎出生的那天早上,自己那激动如擂鼓的心情。
庆阳步伐稳重地走到父皇与母后面前。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水琮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连声说道:“好好好,庆阳平身。”
阿沅的视线依旧在水琮身上。
她能感受到水琮此刻的真心,只要此刻是真心的也就够了。
庆阳及笄,下半年的就封。
等忙完这些,就该忙着太子入朝听政的事了。
平和的日子没几年了,阿沅已经做好了准备,曾经的紫珊也已经改头换面进了乾清宫,她的技能当时虽然使用了,但是先后却不是死在这个技能下,而是自己身体底子差,又在技能的作用下刻意糟蹋,最后因病而亡。
所以在先皇后去世后,紫珊就发现了,自己的技能又重新亮起,恢复成了未使用的状态。
阿沅是个节约的人。
既然紫珊已经被召唤了出来,那么这技能就不能不用。